回母校看老师。老师正在“摆平”一个小姑娘。很漂亮的女孩子，花裙子，羊角辫，眼睛水汪汪，眼角红红，噘着嘴巴，腮帮一鼓一鼓的，满脸委屈：“我不要和他坐。”
　　 是对同桌不满意呢。
　　 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莞尔。老师半哄半吓地让她先回去，回头问我：“你也是过来人?”我笑：“我小时候最难伺候，都是人家不要和我坐。”
　　 老师也笑。
　　 是这样吗?不，我的同桌最是大方，最不计较。是我命好。
　　 最初和一个小调皮鬼坐。那时候，也扎羊角辫，样子清清纯纯，功课更是优秀，自己心里知道老师对我偏爱。有时候被他摸摸小辫子，马上举手：“老师，他拉我头发。”老师脸一虎，他就缩手。
　　 最放肆的一次是上课玩我的牛奶。开了口的牛奶掉在地上，洒了一地。我二话不说，哇一声开始哭得天昏地暗，一边哭一边睁大眼睛看着老师从讲台走下来。老师狠狠瞪他，回头抚摸我的头发，语气温柔：“好了，不哭了，让他赔你一袋，好不好?”恃宠而娇最是惬意：“不要，我就要我原来的！”这下连老师也变了脸，手足无措：“这小姑娘……”
　　 我那时候瘦瘦小小，他白白胖胖，偏偏怕死我。好丢人啊—我是说自己—整个一狐假虎威的奸诈小人。
　　 长大一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卑鄙。个子长高了，不再装弱女子了。新同桌同样是小顽童，但我已经不倚仗老师了，自己会呵斥，会瞪眼，会动手，还会威胁说不给你抄作业了，亲自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他敢拉我的头发吗?笑话!
　　 都说男孩子开窍比较晚，小时候成绩是比不过女孩子的。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帮帮他。真是太倚重我。我也会在历史小测验前来不及背，于是临时抱佛脚，课间拼命。他看着我洋洋得意：“我昨晚全背完了。”我狠狠瞪着他，然后诡笑。测验的时候摆出一副慈禧太后的态度：“卷子拿过来!”他正做得顺手，憧憬高分，不免激动：“等会儿，等会儿，马上就好了。”说得也太大声。做好几道题目，何必激动成这个样子!老师走过来：“你们两个，下课到我办公室。”这下可丧气了。
　　 办公室里，老师一句辩解也不听，瞪着他：“你要抄卷子，人家不给你看，是不是?”他冤得一塌糊涂：“没有，没有，是……是她……”转过头看看我——怕我?不至于吧。怎么会结巴?老师气势汹汹：“难道是她主动给你抄?”他鼓起勇气，声音轻轻却认真：“她抄我的。”我默认。老师却不屑，拍拍我的肩膀：“以后不要理他。”连我都觉得哭笑不得。说实话，我是觉得亏欠他的，可是我也只敢说：“他没有抄我的。”老师不与我争辩，我的虚荣心让我再也不能说更多。
　　 可是他认了。回去也不敢埋怨我半句，顶多指桑骂槐：“这老师怎么这么不讲证据啊。”回头还和我套近乎：“以后我们小心点。”
　　 我真是一句话也接不上。
　　 小学，初中，就这样走过。害人多少，不要算了罢。女大十八变，会有转机的，真的，也是弹指间啊。小魔女开始变文雅，淑女态度慢慢展现。帮那个英气的男孩子抄笔记，耐心为他讲数学题，一直到彼此的功课不相上下，开始有辩解，有讨论。十六岁的花季里开心的往事，其实是如此简简单单，可是接踵而来的却是绯闻。以前尽欺负人家却不被管束，这下倒让老师上了心，于是全班座位大调动，同桌换成小姑娘。
　　 是新的开始吧。
　　 也并不曾失望。我不欺负她，她也不欺负我，当然更不会有绯闻。怎样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呢?一个简单而短暂的过程是这样的。
　　 第一天，握了手。课间拿出饼干，问她要不要。她微笑着摇摇头，声音温柔轻细，彬彬有礼：“不用，谢谢。”第二天，出于礼貌，还是问她：“吃饼干吗?”她还是微笑，侧着脑袋，声音还是温柔轻细，彬彬有礼：“呃，一点点就好了，谢谢。”第三天，我如出一辙，她微笑如昔：“谢谢。”第四天，我直接递给她，她大方接过去。第五天，下课铃一响，她拉住我：“哎，饼干有吗?”
　　 如此如此，同桌的你。
　　 我嘴角的笑意渗开。老师问我：“想到什么了呢，这么高兴?”我抿嘴，掩不住热烈心情：“开心的事啊。” (作者系暨南大学珠海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