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名时的易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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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文化界谁最火爆?当然是厦门大学教授易中天了,那本《品三国》不仅让他如日“中天”,“百家论坛”也因易中天的出场,成为中央台的热播栏目。这年易中天的出镜率肯定比文化明星余秋雨先生还高。
  
  再伟大的人物也有穿“开裆裤”的岁月,大学者易中天亦如此。结识中天是在“文革”时期,他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150团当“军垦战士”,那时的我在石河子一家工厂抡锤打铁,因为同在舞文弄墨,彼此便相互耳闻了。
  
  远赴共青团农场,只因名字好听
  
  1974年夏天,《新疆文学》在石河子总场召开笔会,中天参加会议时抽空到工厂看望我,我家的“同类项”是上海支青,也在150团支青连干过,谈起来都认识。我用劣质酒和便饭招待中天(那时全国人都不富,只买得起散酒),问起他如何分到号称“小西伯利亚”150团的,易中天说,从武汉到农八师时,本来可以分到离石河子近一点的地方,带队的人听说有个共青团农场,名字非常好听,便鼓动大家去“共青团”。我们一行便分到了150团,到了地方,才大呼上当。
  不过,中天属于和“工农结合”比较好的一个。到了连队后,周围农工见他身瘦体弱,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都不愿和他分在一个班,谁想他脱下学生装,穿着背心便下了地,干干瘦瘦不到一米七,干活却很拼命,重体力活让他胃口大开,一大碗土豆疙瘩,五块包谷馍,不一会儿全填进了肚里,让女支青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能吃也能干,所以没人敢叫他“饭桶”。
  
  共青团农场幽默风趣的才子
  
  中天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便有中国文人的刚正不阿,“文革”期间他参加了保护老干部的派别组织,因其父是知识分子,属于“臭老九”,中天便被掌权的左派们弄成了“内控”,食堂里贴了他很多大字报。但易中天很有保护自己的一套办法,每逢买饭时,他便戴一只破草帽,帽檐压得很低,任你大字报铺天盖地,他反正看都不看一眼。
  有个“左派”摸透了他的心思,便上前找茬说,你为什么草帽戴得这样低?中天装得很惭愧的样子说,鲁迅先生说过,“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嘛。“左派”是个中学老师,便揪住“辫子”说,下面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你对谁“横眉冷对”,谁又是“千夫指”?中天的辩才在那时便十分了得,他反击说,后两句也是鲁迅的诗,你敢反对鲁迅?再说我并没有背后两句,即使背了,你难道自认是国民党,是“千夫指”?“左派”们见中天还敢顶嘴,便“呼啦”围了上来,这时中天摘下草帽说,帽子摘下可以了吧,然后冲出重围又背了句屈原的诗:吾方高驰而不顾!“文革”中只有鲁迅的作品允许看,中天引用了屈原的诗竟无人听得懂,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后来团里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半专业文工团),没有会写剧本的人,还得把中天调进去。这个宣传队还真人才济济,一名唱男高音的是功德林国民党中将战犯文强的儿子,后来调到中国煤矿文工团,另一位是我党高级干部子女,现今当上了省委副书记。中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倒也如鱼得水。
  那时农工一级工资是38块9毛2分,自谑为“3892”部队,这点钱如何能够消费?于是年轻人便将裤腿一扎当口袋,去偷连队的苹果,偷上一口袋便够吃一周,有点“迂腐”的中天不愿吃偷来的东西,还文绉绉地说:“嗟来之食,吾不与也”,常惹朋友们讪笑。
  有一天,集体宿舍来了位张姓武汉青年,大家热情款待便洗了一塑料袋苹果,让他带回去在路上吃,不想那人随大家逛商店时临时搭便车回了。众人回房,见中天正大嚼苹果,有人打趣问:易大作家不是不食“嗟来之食”吗,那苹果可是偷来的呀!这次中天倒振振有辞起来,他说张兄乃吾等贵宾,赠予贵宾的苹果自然身价改变了,张兄转赠予我,当然先食为快。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共青团农场写诗、出书
  
  1975年夏,中天和他未来的妹夫詹世平(中天做月老,将其妹介绍给好友詹世平,现为湖南日报资深编辑)骑车一路寻友拜师,第一站到148团看望杨牧(《星星》诗刊主编,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第二站到石河子市看我,第三站去144团拜见艾青先生。全程160公里,还是同骑一辆破“永久”来的。中天很爱面子,知道我家那位上海支青爱吃鸡蛋,便在临近市区时到维吾尔族老乡家里买了十几个鸡蛋,我便沽酒炒鸡蛋招待他们。
  到了晚上,我将老婆赶到女宿舍去住,当时石河子正闹地震,为了防震,我在大床下面搭了个地铺,世平年龄最小,争着去睡地铺。我对二位远道客人说我一直睡在地铺下,就不必客气了。那晚,我们谈诗、谈戏剧,也谈人生,虽然睡的是“上下楼”,但并不影响聊天,三个人一直聊到凌晨五点,仍毫无睡意,几乎算是彻夜长谈了。
  后来易中天和詹世平又来玩,这时“红色风暴”风势已小了许多,如何招待他们呢?我打听到农学院那晚放《闪闪的红星》,便陪上他俩,从石河子城西端跑到城东端看场电影,今天看来,一场“帮”气十足的电影竟让我们三人兴奋不已,可见文化的饥渴,回来还就电影的艺术和手法评说了半天,易中天毕竟是写剧本的,所以他谈到“蒙太奇”这个专用名词时,我竟是第一次听说。蒙昧的时代让谁也聪明不起来。
  “四人帮”终于做了阶下囚,科学的春天重返人间。杨牧、易中天等诗友们诗兴勃发。1978年新疆人民出版社约稿,想出个人诗集,这振奋的喜讯,让人难以安眠,我及时寄去了诗稿。不久出版社将杨牧、易中天、周涛和我等六人以每人一辑的形式出版发行了一本题为《春满天山》的诗集,这是“文革”后新疆出的第一本诗集,其喜悦之情是可想而知的。
  接着杨牧在《诗刊》接连发了《在历史的法庭上》、《我是青年》等成名之作,明显走在了中天和我的前边,一次中天和我聊天,谈到诗歌创作,他颇有感触地说:炯浩兄,现在我们真是望“杨”兴叹了,“洋”是“杨牧”的“杨”。
  那时的易中天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思想活跃、才思敏捷、口才极好!善于形象思维、喜动忌静。我认为此君将来可能会在诗歌上大有发展,但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想象他将来会走学者之路。
  
  为了面子考研,成名于武汉大学
  
  好像是1980年吧,中天又到我家来了一趟,这趟居然不和我谈诗了,一脸沧桑的样子,我问近期在干些什么,他说,你调进了报社,杨牧兄调到了市文化馆,我不能在150团教一辈子书吧,我正复习功课准备考研究生。
  我默然,因为虽然都发了些作品,但又都是被极左路线耽误了的一代,三十好几的人了又是高中文凭,能考得上研究生吗?我便劝他考个好一点的大学中文本科也是不错的,干吗一定要考研究生呢?中天一脸苦笑说,我教的是高三语文,和我的学生一块进考场,换上你受得了吗,万一考不上还有何面目,所以我必须考研。
  那个时候,大家忙着充电加油,我也忙着熟悉编务和业余创作。不久传来中天考上了武汉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的消息,我暗自为他庆幸。我想他一定是乐得不可开交,后来没有和大家告别,便乐颠颠地到武汉大学报到去了。
  一别数年,一天,一位叫袁雅蓉的写诗青年找到我,谈到她刚从武汉大学经济系毕业,我便随意问了一句,知道中文系有个易中天吗?她说,不仅知道,还听过他的课。我便感到奇怪,他大概猜到了我的心思,便说,易老师在武大很有名气,到他讲大课时,其他系的同学也都挤去听课。
  1999年,工人时报社,把他请来乌鲁木齐讲学,课堂设在银都大厦,学员是新疆各大企业的老总,我去看他。当我走进礼堂时,中天正在台上侃侃而谈,看到了我,便两手合十和我打了个招呼,继续讲他的课。我在座位上细细地“品”他,感觉此时中天少了青年时的豪气,多了中年人的沉稳,课堂内容不乏幽默。
  下课后,我们在客房处聊天,谈了好多的往事和旧友,这时我们又找回了年轻时的岁月,虽然他离开新疆20年了,但对旧友、对往事还是那样的熟悉。
  交谈虽然亲切,但少了年轻时的激情和奔放,这也难怪,毕竟都是快奔花甲之年的人,身份也都是教授和高级编辑了,实在说不出年轻时的那些“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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