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农药、规模化种植，这些看似现代、科技的名词，正一点一点地榨干大地最后的养分。在过去的30年，我们脚下的土地已经从赖以为生的伙伴变成了纯粹的生产工具。作物的减产、害虫的爆发让我们不断地加大现代化学品的剂量，直到有一天，这一切孽缘，将回到我们自己头上。当我们开始怀念中国近5000年的农耕文化时，意识到也许生态农业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只求这种回归不至于太晚。
　　
　　母鹅为什么孵网球
　　一只准备升级做妈妈的母鹅，最近刚刚生下了自己的蛋，这个蛋多漂亮啊！她充满骄傲地把蛋小心地拨到巢中央，决心无论花多大的精力都要孵出自己的小宝宝。可是，这天它吃完东西回家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巢里面多出了一枚“蛋”，这个“蛋”是绿色的、毛茸茸的，和自己下的蛋一点也不一样，可是，它是那么大、那么圆，好可爱啊……母鹅注视着两枚蛋，然后，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那个又大又圆的新“蛋”上面。只有在旁边观察的人类知道，它现在坐着的其实是一个网球，是孵不出小宝宝的。
　　这就是动物行为学里一个著名的“超常刺激”实验。所有生物的行为都是建立在刺激-反射的基础上的，进化不断加强着生物对于特定刺激的反应，所以当超常刺激出现的时候，就往往会激发生物难以控制的行为欲望，哪怕这会导致背离行为本来的目的。千万年的进化，让鹅的本能固化成一个概念——蛋越大，则里面的营养越充分，越可能孵出健壮的小鹅。在自然界里，事实也许是这样，然而它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被人类干涉的实验中，它的“合理选择”却让它失去了传宗接代的机会。
　　我们现在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充满了超常刺激，几乎所有的商品都给人一种超常刺激的允诺。它们有的依靠蛊惑人心的广告，有的依靠绚美华丽的包装，还有的，比如蔬菜水果，就靠整齐的外观、鲜艳的色泽，给人一种“洁净、安全、新鲜、味道好”的印象。它们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看上去水灵灵的菜叶形状饱满，没有一个虫眼，这种连虫都不吃的菜，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但是这样的菜是如何长出来的呢？在农业上，要避免虫子的侵扰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使用杀虫剂，即农药，二是使用封闭的大棚。
　　对于农药残留的危害，大多数人已经心生警惕。即使是微小剂量的农药残留，长期摄入也会给人体健康带来负面影响，可能引发帕金森症、淋巴瘤、白血病、儿童性早熟、乳腺癌等。有机磷农药则会对儿童的神经系统发育造成长期的负面影响。一些研究显示，多种农药混合时能够产生协同作用，使危害进一步加剧。绿色和平组织2009年在中国超市对生鲜食品做的调查显示，中国在农药使用方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中国超市出售的部分食品甚至含有联合国粮农组织建议不应该在发展中国家使用的剧毒和高毒类农药，以及国家早已明令禁止生产和使用的农药。
　　而大棚呢，因为不透水不透气，会直接导致土壤退化。土壤退化之后就施化肥，而化肥催生下的蔬果却长不出它该有的味道，因为泥土中的营养和微量元素丝毫没有增加。尝尝现在的番茄，再回味一下以前的番茄是什么味道，这种对比是多么明显啊！化肥催出来的蔬果就像得了巨人症的少年，看上去人高马大，实际上却是虚弱无力的。
　　颜色碧绿、顶着金黄花朵的丝瓜和黄瓜，看似鲜嫩多汁，背后却是雌激素催化的结果；色彩鲜艳均一的红椒、黄椒也是如此——自然生长下的彩椒从绿转红总是斑斑驳驳，怎可能那么整齐划一？当化肥剥夺了蔬果的养分，让人们不得不以药片的形式来补充养分和矿物质的时候，雌激素的使用带来了更为严重的癌症、激素紊乱以及儿童性早熟等问题。
　　我们可能知道雌激素是调节机体生理机能和性征的重要信使物质，但不一定知道同时它也早已被证明是一种致癌物质。现在，包括人工合成雌激素在内的大量具有体内雌激素生物效应的物质被释放到环境当中，成为环境雌激素，不仅干扰了包括人类在内的各种生物的生殖健康，并且是诱发癌症的重要原因之一。前一阵子引发关注的婴幼儿性早熟事件，将滥用雌激素的问题带入公众的视野，但在国际上，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有人将泛滥的环境雌激素喻为威胁人类存亡的定时炸弹，这一点也不过分。
　　人类和那个放弃自己蛋的鹅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口口声声说关注食品安全，但我们却往往听从自己天性的怂恿，选择“超常刺激”——那些实际上对我们并不安全的食品。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生产者为何要多花成本，给橙子打蜡上色，给西瓜打糖水，给各种食品添加这个添加那个呢？他们无非也就是在迎合消费者的需求而已。这样说起来，食品安全问题，消费者岂不是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颇为讽刺的是，在很多超市里，越是“有机”的蔬果专柜，产品的外观就越整齐、色彩越鲜艳。毕竟这些“有机产品”价格贵那么多，若是品相再不好，怎能对得起它这个价格啊。似乎在人们的固有观念里面，“有机”“健康”“自然”理所应当地就该和“干净”“整齐”“鲜艳”这样的词等同在一起。其实，在真正的自然中，万物不分尊卑与优劣，众生皆平等，只有尊重自然的规律，接纳它也许不尽如人意的方面，不被超常刺激所左右，我们才能获得真正安全的食品。
　　
　　生态农庄种出最好吃的蔬菜
　　如果你热爱大自然，喜欢有机蔬菜，你一定听说过上海的三位环保达人在崇明东北部开辟的梦田生态农庄。这个被环保同仁喻为“杂草最多的农庄”，今年进入了第二个春天，而它生产出的既新鲜又好吃的有机蔬菜，也引来了无数人的光顾。
　　真正的有机蔬菜到底怎样与众不同？农庄庄主分享了他们的种植理念——
　　间作和轮作允许不同的作物在土地上生长，使一个菜园就像原始森林一样充满各式各样的动植物。当昆虫来到这样一个菜园的时候，生态的多样性会让它们无从选择，到处都有可吃的东西，但其中任何一种它们的主要食物都没有多到能让它们疯狂大爆发的程度，而且四处还都潜伏着它们的天敌。虽然没有杀虫剂来阻止它们取食人们的劳动成果，但谁也不敢太猖狂。如此，作物的产量虽不能与规模化农业相比，却以健康的方式确保了产量的稳定性以及可持续性。
　　说到“生态”，人们经常联想到虫吃草、鸟吃虫之类的食物链，殊不知，我们的眼睛看不到的微生物以及在地下默默工作的分解者才是生态系统最重要的一环。没有受过污染和农药伤害的土壤，原本就具有健康正常的菌落系统，将腐熟的菜叶、禽畜粪堆肥后浇上去，这些有机堆肥在蚯蚓及其他各级分解者的作用下很快分解，被作物再次利用，其中有益菌在代谢过程中形成的产物还能帮助植物抵挡病虫害。
　　有机堆肥与看似简单便捷的化肥截然不同，它能保护土壤的微生态。化肥虽然能快速地给土地补充氮磷钾，却不能补充土地中的微量元素，也不能阻止土地中碳的流失，结果只能造成土地越来越贫瘠、越来越不健康，微生态也就随之破坏。一旦发生板结，微生态崩溃，这样的土地就失去了生命力，此时作物的生长只能进一步依赖于农药和化肥，用量越来越大，陷入恶性循环，直到营养耗尽，这块土地就算真正地毁灭了。
　　2010年3月，正逢春播时节，梦田生态农庄无数的菜籽正待发芽，不料许多“小地老虎”却在伺机行动。它的英文名叫“Cutworm（切叶虫）”，像剪刀一样的利齿就是许多农民对它恨之入骨的原因。没有例外，农庄的菜园里也出现了无数的小地老虎，大家不得不动用武力对其实施抓捕行动。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发现大多数的小地老虎嘴里叼的竟然是杂草！霎时间，我们明白了，正因为我们田里为数众多的杂草，让小地老虎不再将矛头瞄准幼嫩的蔬菜，因为杂草是自然的产物，小地老虎也是，它们原本就是天生的一对。如果我们像农民一样将杂草除得一干二净，田间的蔬菜就会变成小地老虎唯一的食物，难怪农民会如此地厌恶它们。
　　梦田的员工们停止了无止境的捉捕行动，转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理解田间万物的运作上。5月份，我们在地里意外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是一只黑线姬鼠（家鼠的一种），它那双敏锐的眼睛正在搜寻着什么。它正在搜寻小地老虎哪！这个新闻很快在农庄炸开，大家纷纷开始关注起这只老鼠的行踪。我们惊奇地发现，每天晚上它都在有小地老虎的地里穿梭，把爬上地面的小地老虎一一吃掉。也许田间保姆的称号用在它的身上正合适，我们开始把它叫作不领薪水的员工。
　　正当我们为此庆幸的时候，这个“小保姆”却开始向我们收薪水了。8月份，农庄的工人发现它正在田里吃我们的花生和南瓜子，而且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有人提出要制裁这个田间小偷，却被我们制止了。我们明白黑线姬鼠之所以在这个季节拿走花生和南瓜子，是因为它正在为漫长的冬季储存食物，到了第二年，它还是会继续为我们干活的。如果有人担心第二年有大量的田鼠出现，我们就会指给他看田间的秸秆里无数的黄鼠狼洞穴：要是田鼠敢于过分猖狂，黄鼠狼就会制裁它们。
　　如果说我们有什么“诀窍”可以摆脱农药和化肥的束缚，那么田地里无数的青蛙、鸟类和益虫已经证明了一切。而独具魅力的农庄菜也在大自然的考验中脱颖而出，以其天然的美味征服了所有来农庄的客人。
　　农庄的每个人都开始信奉一句话：如果你让自然更健康，你也定能获得更健康的食物。
　　（作者为资深环保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