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麟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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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谁是他的眼中的最初?
  谁是他一生的永远?
  


  当他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就记得她凑在自己面前的笑脸。那笑容像一尾小鱼一样跃进他的眼中,游来晃去,一晃就是十年。
  他们一起长大。
  蜜花村是风华大陆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淳朴,安宁,如孩子的稚语般纯然美好。村里十九岁的少女火铃考上了中央大都紫坤城里的“星者”的职位,衣锦还乡,举村轰动。
  那一年,白麟初九岁,绿波十三岁。
  他们兴冲冲地跑上后山,只为了采一篓香莓送给即将回到村里、如英雄般了不起的火铃姐姐。哪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传说中如噩梦般危险的魔兽雪獒。
  在危机关头,赶来的火铃败了雪獒,救了两人的命。平安回到村中之后,白麟初却发现绿波的神色有了些异常……
  
  二
  
  白麟初跟着绿波,见她跑到了自家的柴房里去。
  “你在干什么?”他一进去,就看见绿波紧张地转过头来,身体紧挨着那只装满香莓的背篓。
  “你藏了什么好东西?”他走过去,眼睛紧盯着那只背篓。他心里有数,自然记得洞里的那只小兽。然而后来察看的人却说什么也没见到,难道那小东西真凭空消失了不成?
  绿波见他要揭开背篓,急忙叫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白麟初已经打开了,转头看她,“什么也没有?这不是一堆香莓吗?”
  绿波垂下头,白麟初放下背篓走近她,“把左手伸出来。”
  绿波迅速地抬眼看他,一咬嘴唇,却没有行动。白麟初拉过她的手,绿波吃痛地“啊”一声低呼。
  白麟初心头一沉,连忙解开她的袖口,掀起宽大的袖笼,立刻惊见她白色的里衣袖上已是血迹斑斑。他猛地再把袖子往上一拉,看见她臂肘上覆着一只老鼠大小的灰色东西。
  那东西实在很小,就像刚刚出生的猫仔,毛都没长几根,眼睛也几乎没张开。然而它口中的乳牙却咬破绿波的里衣,死死叼住她的皮肉。胳膊微微一抽动,它咬得更紧了。
  绿波这一袖的血,已不只被它咬出了多少口子!
  白麟初怒瞪双目,抬掌狠狠向它削去,把它打在地上,又伸脚就要踩过去。绿波不顾伤疼,两手使劲拉住他,“别踩!它才死了妈妈,好可怜!别伤它了!”
  白麟初反问:“你怎么知道它是山上那兽的生的?那兽是白的,眸子是金的。这小崽子灰不啦叽的一丁点,我看一点也不像!”
  绿波急道:“它这么小,又孤零零的一个,我们别欺负它了,好不好?”
  “哼,是它欺负你吧。”
  地上的小兽四脚支地,愤然睁眼,两团荧蓝色的火焰怒向白麟初。它滕地跃起身子,白麟初伸臂让它咬上,紧接着拽过地上的一条大麻包,将它蒙头团在里面。
  “小初,小初!”绿波跟着他跑出柴房,跑到他家里,见他一手抓着那团麻包,一手从床底下翻出一个老鼠笼子,然后将那小兽连着麻包整团地塞了进去。
  笼子被塞得满满的,里面的麻包不时扭动几下。白麟初哼了一声,将老鼠笼子“哐当”扔在地下。
  他转向绿波,“你的手,去找火铃他们治一下吧。”
  绿波摇摇头:“不行,那样他们肯定会知道还有兽宝宝的,它也许就活不成了。”
  “那你这一胳膊的伤怎么办?”
  绿波瞧瞧左臂,叹了口气。她说:“反正咬得也不厉害,我自己包一下吧。小初,你帮我打一盆水吧,我回去找一块干净的布。”
   白麟初叫住她:“你就坐在这里,我去找来。”不一会儿,他端着水盆带着一条白布回来了,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瓶药粉。
  绿波轻轻捋起里袖。她的小臂上接连的全是带血的牙印,肘部一块,更是连皮带肉血糊糊的一大块伤。白麟初狠狠瞪向地上还在翻动的铁笼子,“早晚宰了你。”
  绿波自己洗干净伤口,撒上药,叼住白布的一头,用右手去缠。白麟初倒了血水,走到她跟前。
  “给我。”他接过白布,帮她包,“疼不疼?”
  “有一点点。”绿波看着他小心地替自己缠伤口,又瞧瞧他的头上,扑哧笑出声来。
  白麟初抬眼望她,“笑什么?”
  绿波乐呵呵的:“嘻嘻,今天一天,我们俩身上都长粽子了。”
  
  第二天一早,火铃就要动身前往紫坤城了。她在村口跨上马,和村人道别。绿波拉着她的衣角,抽抽咽咽。
  “火铃姐姐,你再也不回来了吗?我……我不想你走。”她哭得稀里哗啦。
  火铃翻身下马,摸摸她的头,“谁说我再也不回来了?”她笑,“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看你们的。要是你等不及,就也来当星者吧。”
  “可……可以吗?”绿波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当星者,那是很难的事吧?
  “真的想当的话,就来紫坤城的道学院吧。那里是专门培养星者的地方,我也是在那里拜师的。明年你十四岁,刚好够入门弟子的年纪了。要不要来?”
  绿波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火铃替她擦去两颊的泪水,抱抱她,“好了,丫头,别哭了。我想再听你弹一次琴呢。”
  白麟初抱来了绿波的桐木七弦琴。绿波席地坐下,将它横在膝上,一边抽泣,一边弹奏了一曲。
  火铃最终还是走了,留下了她随身的乌木弓送给绿波,带着一篓香莓、满耳琴音前往遥远的城市去了。
  
  三
  
  白麟初做了一个大水缸。缸里灌满了水,中间竖着一根粗竹竿,竿顶只超过水面半寸。
  他把关着小兽的老鼠笼子放在竹竿顶上。竹竿再粗,也只有杯口大小的截面,空心的铁笼子搁在上面本来就很不稳当了,愤怒的小兽还没跳一下,就连着铁笼翻入了缸底,再怎么拼命地扑腾也不过咕嘟咕嘟几声水响了。
  绿波扑过去没命地把笼子捞起来。笼子里的小兽湿淋淋的,浑身发抖,它的眼睛瞪得更大,一口乳牙啃咬着拘禁着自己的铁笼,恨不得立刻就将其咬得粉碎。
  白麟初瞧着它哼了一声,跑回家舀了一大勺罐辣椒酱出来。
  绿波一惊,“你要干什么?”
  他几下把辣酱涂满了笼子四周。小兽口齿再一咬上,立刻向后弹开身子,吐着舌头拼命喘气,眼中泪水直流。
  白麟初得意地瞅着它,“你再咬啊,再咬明天我就在上面涂大便。”
  说完,他又拎起笼子,重新把他放在竹竿上面。
  绿波看着不忍,说:“别把它放在那里了。”小兽一阵挣扎,扑通,又连笼子栽入了水底。
  绿波急着上前再去捞它,被白麟初拦在缸前。
  “用不着你救它。你瞧,笼子上悬着一根铁线,线是系在树干那边的木盒子里的。盒子里我装了齿轮,只要这边笼子一下水,那边齿轮就开始转。转过十圈,自然就把他吊出水面了。”
  “转十圈要多长时间?”
  “没多会儿。也就半炷香的时间吧。”
  绿波浑身发冷,“天呐,这样它还不一早被淹死了?”
  她再也不顾白麟初的阻止,上前就弯着身子伸手到缸里,把笼子捞出来,护在怀中。
  “你这样是不行的。”男孩子很不屑地看着她,“这家伙野性太大,这么小就这么凶狠。不趁早驯服,等它再长些大说不定一口就吞了你。”他伸出手,“拿来。”
  绿波不干,把笼子藏在身后,“它这么小,哪来的凶狠?我看他是饿了,脾气才不好。你昨晚一直都没喂它吧?它一定是饿极了!”
  “哼,没喂?蛋羹、肉粥、米汤,给它什么糟蹋什么!不淹死它还不知道什么是好歹呢!让我教训它!”
  绿波急忙说:“我来喂,我来喂!小初你别凶它了,你看它多可怜,多可爱。我们叫它小雪好不好?”
  “切,丑得像团煤渣子,叫秃灰还差不多。”
  于是,这只遗留下来的小兽一下子有了两个名字。女孩子叫它小雪,尽管它是只雄兽。男孩子则不客气地喊它秃灰,有时也喊小煤渣、小秃子、丑灰儿。不过多年之后,它的名字还是只剩下了前一个。
  绿波把小雪连笼子拎回了家。
  她端来一碗牛奶,用勺子舀一勺,伸进笼子递到它嘴边,被它一扬爪子打翻。她又舀了一勺小心地递过去,这回连勺子也被它踩在脚下。
  小兽背过高傲的头颅,趴下身体,用屁股对着女孩子。
  绿波发愁叹气:“小雪,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会饿死的。”
  她伸手过去想摸摸它,“啊!”小兽突然转过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痛得直吸气,另一只手趁机抓起勺子,把牛奶从指头上慢慢地倒下去。牛奶沿着手指混着血丝慢慢地渗进小兽的嘴里,它一愣,感觉那道甜甜的、香香的液体一下就滑下喉咙,流到了肚子里。肚子突然间格外地饿起来了。
  它一直敌视两个孩子,算起来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时候,流到嘴里的牛奶让它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十分难受了。它不禁微微松开牙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绿波没有把手指拿出来,继续沿着上面小心地倒牛奶,直到把一碗牛奶一勺一勺都喂完了,她才抽出手指,对着伤口直哈气。
  第二天白麟初就知道了,当下找来一个漏斗,就要往它的嘴里插。绿波连忙拦住他。
  “小雪不会咬人了。你看,它自己会吃东西了。”
  她把舀着牛奶的勺子递到它的嘴边,这一次小雪没有反抗,凑过头飞快地舔着牛奶,然而一双冰眼却始终仇视地盯着白麟初。
  绿波这样喂了它七天。
  晚上睡觉时,她把笼子放在床头,枕在枕头上望着它笑。小雪身体长大了一圈,已经有了小狗的样子。它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鸣叫声,烦躁的在笼子里扭着身子。
  绿波把手伸过去,它依然张口就咬,却没咬上。只七天,它的牙齿又坚硬了不少,再咬在皮肉上就不是小伤了。
  绿波的手指轻轻摸着它头上越来越密的灰毛,它低鸣一声,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绿波柔声说:“小雪,你想出来吗?里面很挤吧?”
  她从被子里撑起半个身子,双手搁在笼子的铁锁上。“你不要咬人,我就放你出来。”她静静地望了它一会儿。然后,喀嚓一声,笼子打开了。
  小雪面对突然展开在面前的空间,一下愣住了。这个一连困了它七天、还折磨了他好久的牢笼,终于解开了吗?它迟疑了两步,腾地跳了出来,并狠狠地把笼子撞下去。听着铁笼“哐当”一声摔在地下,它心头不禁扬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接着就是这个人类了。它转身就扑过去。绿波“呀”的一声惊叫跌在枕头上。小雪一张口对着她的脖子。虽然它的牙齿还不够锋利,但咬碎这样细嫩的咽喉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女孩子细白的脖子里跳动着血脉,它是尝过那其中血液的滋味的。它还嗅得到她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已经围绕了它七天,几乎片刻不离。它突然想起,如果咬死了这个人,还会有谁天天端着牛奶喂它喝吗?
  它恼恨起自己的犹豫。有什么好迟疑的?这个人就是你的敌人。你是亲眼看见同胞怎么死的,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把你带回来,折磨你,还一直关着你,一个个都该死!它下定了决心,迸出了牙齿就要咬下去,可是,还是停住了。
  绿波仰起头,看见小雪定在自己胸前,两手一抱,把它抱到脸旁边。她的手抚摸着它身上的绒毛,嘁嘁地笑着,柔软的脸紧贴着它。
  “好乖。”
  她就这样抱着它入睡了。
  一个多月之后,小雪已经长得像一只小羊那么大了。它身上的灰毛褪了一次,新长出的毛密而长,浅浅的青灰色上还散发出一层银亮亮的光泽。
  绿波坐在小山坡上,手中卷着一本书,仰天背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术运息于内,借力于天,灵气加身,神功在外,可以驭鬼神、驱邪魔、辨明思、治世道……”
  白麟初嘻嘻哈哈地在树丛中疯跑,小雪追在他后面,汪汪直叫。它的目标是他手中长竿上悬挂的一只彩球。那个彩球十分神奇,一碰到什么就换个颜色。它急急追在在后面,看那只球一晃成了龙凤呈祥的面子,一晃又成了百花怒放的面子,恨不得立刻就将它扑到手中,好好看个明白。
  白麟初几步跳到树上,对着后面大喊:“笨蛋狗!你长了四条腿还没我跑得快?”
  小雪气得直叫,奋力蹿上树去,白麟初已经一跃跳了下去。他把彩球朝上面一扔,“拿去玩儿吧!”自己朝绿波那里跑去。
  绿波还在专心背书。白麟初咧咧嘴,“上个学还要先看这么多的书?”
  这时小雪也叼着球跑过来了,安静地蹲下身子,两只爪子拨弄着彩球,看它变来变去。绿朝它身边一靠,呼出一口气。
  “没办法,那边有入师的考试呀。”
  “很难?”
  “应该吧。”绿波苦笑一下,“有文试和武试,反正要准备好多东西。”
  “切,那么麻烦,真是活受罪。”
  绿波笑,“但是拜进师们之后就可以当星者了呀。”
  白麟初说:“只是入门吧?离星者还早着呢。”
  “总之是在同一条路上了!”想到这里绿波十分开心,格外有了干劲。她还笑呵呵地问他:“小初要不要也来考道学院?”
  “谁要去?”白麟初不屑地撇过头,“我才不要当星者呢!”
  “咦,为什么?星者不好吗?”
  “麻烦死了!一大堆事。我连学堂都懒得上,还去考那个?”
  “哦。”绿波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头,“那小初以后想干什么?长大了做什么营生?”
  “别摸我的头发。”白麟初不满地向后避开她的手,“以后,我可以做琴、做灯、种田、酿酒……总之,我要一直自由自在地住在这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
  他不喜欢那些遥远的城市,也不喜欢繁杂的生活。他最喜爱的是从小长大的这个小村庄,安宁和睦,有山,有树林,有香莓,有绿波。
  绿波开始练习弓箭了。火铃留给她的大弓坚实而厚重,紫杉木的弓身足有大半人高。弓弦是用犀牛筋做的,弹上去铮铮有声。
  绿波铆足了劲拉开弓,搭上羽箭,嗖地射向五十步外树干上的目标。箭飞出去拐了个弯落在落在地上。她叹了口气,搭箭又射。
  十几支箭零零落落地掉在目标前方,绿波的手腕已经微微肿起。白麟初接过长弓试着拉了拉弦,啧啧道:“好重!你怎么用得了火铃的弓?”
  当晚他就把那只长弓拆了。
  他把弓臂削短,捆好牛筋,又磨磨制制了一晚,在弓身上装了一截青铜弩机。
  
  第二天,绿波见到这把轻巧了许多的弓弩,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是什么?”
  “这叫白麟初机关神弩。”他笑得得意,指着弓身上的青铜弩机对她说,“这里是弹槽,用来放箭的。下面是扳机,一扣箭就飞出去了。还有这里是望山,可以瞄准的,你从这里看着箭头、目标成一条线,再射,就百发百中。这玩意儿一下能射三支箭,你试试?”
  绿波平端着机关弩,照他说的对好目标扣下扳机。啪,啪,啪,三支箭飞一般地射入树干,相差不过寸余。
  “好厉害!”她瞪大眼睛望着手中的机关弩,“小初你太厉害了!”
  她佩服至极,又问他:“小初,你也来考道学院吧?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考上的。”
  “不去。”他丢下机关弩,一个人跑了。
  
  时光静静地流过。一年的时间转眼就到了。
  绿波去了紫坤城五天,紧紧张张地回来。半月之后,快马报信到村中,她考试合格,正式成为了道学院的弟子。
  临走的那天她高高兴兴地与家人和村人们道别。在村口,她摸着白麟初的头发说:“小初,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小雪。我的琴没带去,放在家里了,你留着吧。学院放了假我就回来找你玩。你……有机会的话也来找我。”她的脸上本来都是笑容,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我、我舍不得你。”
  白麟初对着她的背影挥手,嘟囔着 :“走吧走吧。我才不会去找你咧,你也别回来了。”啪,被宋婶一个毛栗子敲在脑门上。
  他闷闷地揉着脑门,心想,去道学院,至少要先上个学吧。
  
  四
  
  白麟初进了村里的学堂,这时他已经十岁了。
  品修课上,先生在前面讲:“立品定须成白壁,读书何止到青云……”他在下面呼呼大睡。
  算术课上,先生开始讲方田、栗米、衰分,他却翻到了方程、勾股。
  体训课上,大家汗流浃背地练扎马步、练五禽戏,他爬到树上继续睡觉。
  先生终于气极了,用竹竿把他从树上捅下来,骂道:“孽根的顽童!不学无术!你就这样读书?可记得古人是怎么教训的吗?”
  他于是张口就背:“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一边背他一边想,太无聊了,绿波在学堂里念了五六年,学的都是这些个?他打了个哈欠,正要接着背,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先生被他气晕了。
  冬天进九的时候,绿波从紫坤城回来了。道学院在每一年最寒冷的时候都会有月余的假期,连着新年,让学生们回家团聚、休息。
  绿波穿着厚厚的棉袍子,玲珑的小脸藏在大毡帽里,帽子上还沾着雪花。她一回村就跑到白麟初家里,把一包又一包的零嘴塞给他。
  “这是梅花糕,这是雪片藕,还有梅脯、桃片、香软糖。都是紫坤城里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递完了东西,她含着笑仔细打量他。
  “看什么?”白麟初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问。啧,好甜。
  “小初。”绿波又开始摸他的头发,却说 :“小雪呢,它在哪里?我好想它了!”
  “这么想就把它一起带去好了。”他没好气地把怀里零嘴全堆到桌上,跨出门,“走啊,你不是想它吗?”
  绿波跟着他来到了后山上。白麟初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只一会儿,山林里开始骚动,雪不断地从树枝、石坡上滑落。一头银灰色的巨敖赫然出现在视野中,之后风雷般地蹿到了两人面前。
  “小雪!”绿波踮起脚,激动地搂着它粗壮的脖子,“你长这么大了,好漂亮!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山里吗?过得好不好?你这么大个,有没有吃饱饭?”
  巨敖柔顺地在她身边趴下,伸出舌头轻轻舔她的脸。绿波格格地笑着,抱着它,“小雪,你好暖和呀!”
  她伸出手着它的长毛,从鬃毛到背毛,又到腹毛。白麟初静静站在一边。绿波一边捋毛一边看向他。
  她的一只手拉住了他。
  “小初。”她声音哽咽的,“……我好想你们哦。”
  
  晚上,绿波家煮了羊杂锅,白麟初也跑去吃。绿波笑呵呵地向家人叙述着道学院的事。
  她说:“那边教的东西可多了,我们每天要上晨课、早课、午课、晚课,念很多书,还要习武。每月都有月试。”
  “小初,现在我不怕妖鬼了。我学会了好多新的道术,像念震神雷、少净神火,可厉害了,我们还和假拟的妖鬼战斗过。你送我的那把机关弩厉害极了,大家都好羡慕。
  “对了,小初你知道主星吗?就是传说中星部里最厉害的十四位大人。我亲眼见到过一次呢!那回是廉贞星位的大人来学校里,大家都在路边行礼。主星看上去果然威风极了。听说火铃姐姐现在就在廉贞府里做事呢。”
  白麟初只顾呼噜噜地大吃,偶尔漫不经心地嗯两声应付她。最后他吃完了,放下碗筷,斜着眼睛说:“你们念道学院的可真轻松,还有时间跑回来闲逛呀。”
  “什么嘛。”绿波嘟起嘴,两手突然向他脖子里呵痒,“我可是特地回来陪你玩的哟,哈哈。”
  白麟初大叫着从桌子底下逃走,绿波追上去,两人又像小时候那样玩闹起来,看得屋子里的大人笑着直摇头。
  
  雪又下了半个月,终于停了。屋檐上的冰凌往下滴水,滴滴答答,整整齐齐的一排。绿波和白麟初堆的雪人孤零零地站在阳光下,越变越小,终于没有了。
  绿波又回道学院去了。
  小雪在一片洁白的香莓花地里追着蝴蝶跑。白麟初坐在树上,拨弄绿波的那把琴。琴是他做的,三年前了。现在看看,琴身是整块的桐木,琴面的弧度削得有点弯曲,琴弦也是随便取来的马尾。
  他摇摇头,把琴身拆开,重新用硬实的梓木做了琴底,桐木琴面也修整了一番。漆上朱漆,一一按上十三枚螺钿的徽,他抽起七根蚕丝弦,缚妥,手指在弦上一勾,铮,音色沉蕴清明多了。
  他轻笑,想起原先那把破琴,绿波还宝贝似的弹了三年。
  玩够了,他把琴放在一边,拿起绿波给他的书翻了两页。
  “北斗紫微、廉贞、贪狼、破军、武曲、巨门,南斗天府、天机、天梁、天相、天同、七杀,再加太阳、太阴,是为紫微十四正星……切,我为什么要看这些没用的东西?”
  又过了一年,他也考进了紫坤城道学院。
  
  五
  
  紫坤城是风华大陆的第一大都,外环城郭六十四里,正门为南面通天门,城楼高八丈,每十步见一个柱头,上面雕着貔貅巨兽,虎视眈眈。
  紫坤城的内城是各级官员的驻地,星部也在其中。外城,是平民百姓的居所,里巷连着闹市,铺子、馆子、园子楼楼店店鳞次栉比,最新鲜最奇妙的玩意儿、吃食、表演在这里都能见到。从早到晚热闹非凡。
  城的北郊就是道学院了。学院占了大半个北郊,院中有授课的华德殿,习武的泰和殿,有博雅书楼,食轩,还有繁英斋、叠芳斋、丛玉斋供学生们居住。院中草木四季不衰,亭台楼廊星罗棋布。
  从入师到出师,道学院的弟子们通常需要经过五年的学习。在这五年中,弟子们将受到文德、武艺、道术各方面的严格训练。第五年出师之时,每个人都将直接参加星部里的星者考试。
  学院中弟子们的长幼顺序,分别按照伯、仲、叔、季字辈以及入门弟子五个级别来排列。
  雪白的玉兰花树在道学院的会馆门口飘摇出一片馨香。又是一年新弟子入师的时候了。
  白麟初来到这里时,差不多已经快傍晚。
  案前坐着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白麟初走上前问:“是在这里报到吗?”
  那男子抬起头,眼中有些怀疑,“你是新弟子吗?叫什么名字?”
  “白麟初。”
  白麟初……第一页就翻到了。这孩子的成绩在甲等之列。年轻的先生把名册递给他,“在这里签个名字吧。”
  白麟初提笔就写。那先生在一旁定定端详着他。道学院的入师年纪规定是十四岁以上的,这孩子……身形很小,就像十岁左右。他的衣着简单,甚至有点破旧,随身只带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蓝布包挎在背后。包是出奇的长,看上去还不轻,他弯腰写字的时候那包就像重重压在他背上似的,让人十分担心他那单薄瘦小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了。
  先生心里已经在想,这孩子,生活一定很苦吧。十四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长得这样瘦小,着实让人心疼。他家里很贫苦吗?但他成绩却是这么好。他身贫志坚,用功进取,今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杰出的星者,光耀门楣,报效国家的。
  “写好了。”白麟初把名册递回去,一抬头,吓了一跳。面前那人,刚刚还一脸平和,怎么眨眼间像被霜打了似的,眼角眉梢尽是愁苦?他不由问:“你……没事吧?”
  那先生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吸一下鼻子,又露出笑容,“没事。你接着要去住所吧?男弟子住在在繁英斋,从这里往东走就到了。今天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这样吧,我带你过去。”
  他领着白麟初前往繁英斋,路上还关心地问:“你的行李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用了。”这先生实在是热情过头了。
  繁英斋里的弟子们差不多都已入住妥当,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最后一间房。
  “就剩这间了。这里是三人一间的房,这间……好像还没其他人嘛。快进来吧。”他望着白麟初很和蔼地笑,“我姓柳,叫柳甘棠,就住在这儿的舍监室里,顺着走廊一直到最前面的房间就是了。你……要是一个人住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一定来找我呀。”
  热情的柳先生终于离开了房间。白麟初坐在最靠近窗户的那张床铺上,解下背包。里面是几件简单的衣物和一把三尺六寸五分长的琴。他把琴放在床头,其他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翻身在床上躺下来。
  视线顺着从窗口望出去,能够看到不远处有一片夕阳,把天空染得红得发亮。那片绯红的底下是叠芳斋,女学生们的住所。绿波也住在里面吧。
  他考进道学院的事,并没直接告诉绿波。村里是知道的,她一直没回去,不知道现在是否也晓得了?
  他想起当时考试的时候,考官们一个个犹豫不决的脸色。收吧,破了年纪的惯例。不收吧,又着实可惜。
  几个满脸菊花的老头子窸窣凑了半天的头,终于决定——让他回家等消息。
  切。
  半个月之后,他还是被招了去。
  现在,他要是突然出现在绿波面前,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吃惊吗?一定会吃惊吧。
  白麟初突然有点烦躁地翻个身,讽刺地想,那家伙不会也跟那些老头子们那时一样,一脸蠢相地看他吧。
  


  他没想过在道学院里去找她。用什么理由去找她呢?
  他说过不来的,现在却在这里。无论什么理由,都很蠢吧。
  一年不见,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
  “砰咚!”走廊里穿来大力的撞击声。他先是听到柳先生慌慌张张地跑过去,“足下,等等,小心一点!哎,不要这样……”
  接着是一阵尖锐的叫喊:“干吗?我说了不要住这里嘛!为什么本少爷还要住在这种破地方?我要回丛玉斋!”
  “啪!”似乎是被什么打着了,那个叫声变成一道呜咽,同时伴随着柳甘棠的轻呼。
  又是一人的声音响起:“对不起了,先生。我家小弟想转个斋房。这里还有房间吗?没有的话让他住仓库也行。”
  白麟初愣了一下,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他听过的,是谁?
  “四哥你神经病呀?我是花家的人唉,谁敢让我住仓库?”
  “闭嘴,你给我收敛点!来这里是给你受训的,不是给你享福的!”很凶的声音,大概是转换了说话对象,一下子变得柔和甜美起来,“老师,我家五弟从小惯坏了,十分顽劣,请您好好地教导他。对他请不用客气,我代父母亲大人在这里拜谢您了。”
  白麟初突然想起来了,姓花,这个声音正是那年跟火铃一起来村里的锦衣男子的。
  花家五弟继续怒叫:“爹娘都不管我,你管什么闲事?”
  “啪!”似乎又是被打蔫了,他的声音消失,花四哥接着说:“我就把小弟交给您了。这是一点见面礼。呵呵,告辞啦。”
  他的脚步声很快在走廊上消失,紧接着的是花小弟的愤愤慨慨和柳甘棠的咋咋呼呼。一会儿,声音似乎平歇了。又过了一会儿,两双脚步声走近,砰,房门被推开。
  柳甘棠领着一个面色白净、身材细瘦的少年进来,“花子泰同学,你就住这间吧。”
  花家五弟花子泰扬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遍房间,突然发现了躺在床上的白麟初,皱起眉头。他直接转向柳甘棠,手一指,“能不能叫他搬到别间去?”
  “恐怕不行。繁英斋都是三人一房的,而且现在就剩这一间还有空位,其他都住满了。”
  花子泰十分不满地嘀咕:“我就说这里烂嘛。死四哥,人家在丛玉斋住得好好的还非要把我揪到这种鬼地方来。让本少爷和别人挤一间房,可恶。”
  然而不满归不满,他也别无选择了。花子泰把几大包行李拖进来,“哐”地关上门。他瞧瞧地上一堆打包得乱七八糟的物品,那都是可恶的四哥拎他出来时匆匆乱塞的。他懊恼了一阵,视线又转向了一直躺在床上的白麟初。
  这个小子,看到他进来了居然到现在都一动不动。哼,瞧他长得又瘦又小,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是个穷小子。
  花子泰这时已经积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当着好友的面被那个可恶的四哥从丛玉斋里拖出来、丢了大脸,还沦落到这种地方受罪。而且现在,他又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床位已经被别人占了。
  “喂。”他走过去,指着床说:“你下来,我要睡这里。”
  白麟初看了他一眼,只说:“不要。”
  “什么?”花子泰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拒绝他?“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你耳背?”
  “你!”花子泰真的生气了,大声说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告诉你,我是花——”
  “你不用说,我也不想知道。”白麟初打断他,翻身向里,“吵死人了。十只狗也没这么吵。”
  花子泰气得发抖。他是风华大陆上四大世家首位花家的公子,在家中又是老幺,从小到大享尽荣华富贵,受尽父母的娇宠,真真是蜜里泡大的。长到这般大,别说责打辱骂他,就连大声一点和他讲话的人都几乎没有。当然,这里要排除他那个可恶的四哥,他一定是嫉妒他从小被爹娘疼得多,自己又考了三次才考上星者,所以脑子受刺激了,尽找他小少爷的碴。
  而现在,这个一身穷酸相的小子竟然顶撞了他。他十分生气,又十分诧异,因为在他以往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这样的一个冲撞者,或者穷人。
  花子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愤然地盯着床上的白麟初,看到他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截白白的细小的脖子,还有单薄的肩膀和纤细的腿脚。哼,营养不良的豆丁。他心里轻蔑地骂道,完全忘了自己因为过分挑嘴而同样纤瘦的身体。
  他又想起刚刚对方说话时脸上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心中怒气更盛,忍不住喝道 :“你是谁?报上名——”这时“腾”地一下,白麟初突然从床里跳起来了,跟着就往门外走。
  花子泰又是一呆,忙道:“站住!你到哪去?”
  白麟初用看白痴的眼光又看了他一眼,答了一句“食轩”,转眼间跑得没影了。
  花子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很快听到大批的人流陆陆续续涌向繁英斋门外。他却一直呆在那里,呆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
  
  晚饭过后,白麟初又在外面溜达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繁英斋。一推开门,他就发现花子泰正坐在原先自己那张床上,而自己的东西都被堆到了另一张床上。
  花子泰见他进来,抬起脸狡黠地一笑,愉快地坐在床边甩着双腿,好不得意。
  白麟初慢慢走过去。花子泰先是傲然瞪着他,心想看你还敢怎样。直到对方抱着一把又重又结实的琴走到他面前不过一尺的距离,他才紧张起来。
  “你、你想怎样?”
  白麟初冷冷地念道:“缚肘,禁足,去留无意,受控而行。大移山阵——去!”
  噼里啪啦,花子泰连着那张床上他的褥子、所有的物品都卷成一团,落到了另一张床上去了。白麟初小心地放好琴,重新整理好床铺,躺下来。
  花子泰从一堆棉絮中爬起来,羞愤交加,大吼道:“你!你对本少爷用了什么妖术?”
  其实稍时他就反应过来这是道术中的中级阵法,只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这个小豆丁竟然会使用这种程度的道术?连他也只是听哥哥们说过而已。莫非这豆丁大有来头?他有点不安了,但又不甘心,继续大喊:“你这臭小子!居然敢对本少爷做这种事?”
  白麟初瞟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我对你做什么了?打你了?骂你了?我碰过你一下吗,少爷?”
  “你……”花子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他是没碰过他,可是,他对他用道术!中级的阵法耶,这小子居然用大移山阵把他甩过来,他可以报告先生,说他滥用道术袭击同学,抢床位。呃,那床位本来就是他的,可是,他是新弟子,怎么可以乱对同辈用阵法?应该逐出院门!唉,身为花家的人,他居然中了同年的小豆丁的阵法,叫他怎么说得出口?简直丢死人了!
  花子泰虽然心中理屈词穷,但面上依然气势不减,大叫:“你私下使用道术!我不管,你要跟我道歉!”
  白麟初再不睬他,翻身倒在床里,用棉被捂住耳朵,直接睡觉。
  花子泰瞧见他把自己用被子裹成棉包子,与世隔绝,一愣之下,更气了。死豆丁竟然敢无视他?他跑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大喊:“给我起来!给我道歉!”
  棉被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别吵了,我要睡觉。”
  还想睡觉?哼。花子泰喊得更加用力:“跟我道歉!不然就吵死你,让你一晚都睡不成!”
  唉,这就是紫坤城的人呐,浅薄的德性无赖的嘴脸。他真是讨厌有着大堆这种人的地方。绿波在这边两年了,也曾碰过这样的无赖吗?
  白麟初掀开被子一角,深锁着眉头问:“真的不让我睡觉?”
  “哼,除非你立刻跟我道歉,再把床让给——”
  “先生,先生!柳先生!”白麟初突然大喊起来,花子泰吓了一跳。
  正在走廊里查房的柳甘棠闻声赶来,白麟初一见他进来就指着床前的花子泰说:“这位花子……子……”他想不起他究竟叫子什么,于是继续说:“他说晚上不让我睡觉,还非要到我的床上来!”
  花子泰一听之下就呆了,脑袋迅速发麻。这小子根本是血口喷人,他恨不得当下就割了他的舌头!
  柳甘棠的脸色已经从震惊转到阴沉了。他沉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花子泰还来不及辩白,白麟初就大声主动回答道:“他刚刚说的,让我一晚都睡不成,还很凶地叫我让床给他!”
  舍监严厉地问:“这是真的吗?”
  “我……这……虽然我这样说了,可是,并不是……”花子泰语气慌张,突然就体会到什么叫有口说不清了。
  他年纪还小,只是恨恨地想着,完了,全成他的错了,被这小豆丁设计得出了糗。可是柳甘棠此时想的就是更为严重的事情了。虽然白麟初控诉的语气相当冷漠,不过眼前所见的情形实在让他难以冷静。
  白麟初身穿单薄的襦衣紧裹着被子缩在床角,愈发显得娇小可怜。而花子泰则气势汹汹地凌驾在床边,一只膝盖已经搭上了床沿大有向前侵占之势。再加上他那慌慌张张的神态和心虚的语气……
  走廊上已经有人好奇地从门外看过来了,不时地窃笑。花子泰格外羞愤,瞪着眼,“看什么看,走开啦!”
  这时闭上眼睛深吸一了口气的柳甘棠已经张开了双眼,沉重地说:“花子泰,请你跟我到舍监室来一趟。”
  “干吗?又不是我的错!”
  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手脚被什么牵扯住,不由自主地跟在柳甘棠身后走去。可恶,又是阵法!他懊恨得连回头再瞪那小子一眼也来不及了。
  结果,他在柳甘棠那里接受了足足两个时辰品性、礼仪、廉耻的训诫,最后还被莫名其妙地谆谆告诫“不要对同学动歪脑筋”,终于筋疲力尽地回到了房间。
  这时白麟初早已睡熟,怎么喊也喊不醒了。
  
  六
  
  花子泰很少跟人结梁子。一般人遇到他忙着讨好还来不及。可是现在,他却恨透了那个叫白麟初的小子。
  那个小豆丁矮小、瘦不拉叽、穷酸酸的、还会耍阴。实在是可恶!
  一连吃了几次亏的花家五少爷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他的报复跟着就开始了。
  第二天早晨,白麟初醒来的时候,屋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他开门出去的时候发现门打不开。又用力推了几下,门板与门框之间传来金属的碰撞声。
  他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有人“特意”锁住了他。
  白麟初嗤笑一声,自然想得到这是谁的杰作。不过实在好蠢。他转身推开窗子,轻轻一跃,就从二楼落在了平地。
  华德殿的课堂上,花子泰一看到白麟初脸色就变得死灰。养尊处优的的花家五少爷并不知道有窗户这条捷径可走,因为他从小就没见过有人爬过窗子,自己更是没机会有这种经验。所以现在他死活也想不通,那豆丁是怎么从门里打开自己特意挑来锁人的那把好锁的?
  等到中午他郁闷地回到繁英斋时,却看见了早上的锁还挂在门上。而这时他自己又遇到一个大问题了,因为他发现,原本装在口袋里的钥匙没有了。找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
  他慌了。这把锁,出自紫坤城最有名的锁匠之手。两寸大的一把小铜锁,肚中却是机关玄巧、迂回百折,除了那枚特制的钥匙,没人能打开。本来嘛,他用来锁人的怎么会是寻常之物?自然是千条万选的极品。只是现在,这件极品并没有锁住门里的人,却把他自己生生锁在门外了。
  花子泰瞪着那锁,无计可施。他最先蹦出的念头是回去找钥匙,但立刻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狠狠地推了几下锁得死死的门,想来想去,只有去找舍监了。
  唉,一回忆起昨晚两个时辰的教训他就头皮发麻。今天这个事,还不知道又要唠叨成什么样。正要离开,他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动静。他立刻竖起耳朵贴在门上。确实有人。
  白麟初!一定是那个豆丁!花子泰拼命地敲门,“开门!你在里面吧?快开门!”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果然传出那个豆丁的声音:“开不了,门被锁住了。”
  花子泰当然知道门被锁了,就是他自己的杰作嘛。但此时他只能着急地大声问:“那你怎么进去的?”
  “爬窗户。”简明的回答。
  花子泰一愣,随后停止了敲门。是呀,还可以从窗户进出呀。虽然这间房间在二楼,但对于从小训练有素的世家子弟来说并不算难题。他于是立刻跑到了楼下,绕到繁英斋后面,一看,正对着那间房的窗户,刚好有棵大树。
  太好了!瞧瞧四下无人,花子泰立刻开始爬。
  谁知爬了还没一半,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那位学生,你在干什么!?”
  他大惊,一抬头看到柳甘棠正从窗户里伸出头,神色严肃地注视着自己。他脚下一哆嗦,“啊”的一声大叫就擦着树干滑到了地上,跌了个四脚朝天。
  花子泰的屁股痛得要裂开了,他龇牙咧嘴地抬起头,发现楼上的几排窗户都伸出了脑袋,嘻嘻哈哈地盯着他。他又羞又怒,恨不得立刻消失,又想把这些看热闹的家伙通通揍上一顿。豆丁,特别是那个死豆丁!就算是一晃而过,花子泰也清楚地瞧见了他脸上那讽刺的奸笑。
  柳甘棠噔噔噔地跑下来,一问明原因,脸瞬间板起来了。他带着花子泰来到房间门前,仔细研究着那把锁,最后说:“看来除了钥匙真的没办法打开了。”
  废话,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锁。花子泰一边暗中嘀咕一边低着头受训。柳甘棠一边训人一边皱着眉头打量着那扇门。他先请其他弟子去贴了告示,如果谁见到钥匙务必立刻送到繁英斋来。实在不行,只好先把木门卸下来了。
  “让一下。”
  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甘棠一转头,脸色立刻和悦起来,“麟初呀。”他已经开始直呼其名了,语气透着为难,“你的房间被人锁住了,现在进不去。”凌厉的目光射向花子泰,继续:“我正在想办法。你累的话,午课之前先去舍监室休息吧。”
  花子泰则是狠瞪着对方,“你、你不是刚刚还在——”
  白麟初兀自走到门前,手中拿着一根细铁丝插入锁眼。花子泰见瞧见他的动作,讥笑起来:“这锁没钥匙你也想开?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正说着,咔,锁开了。花子泰的脸“刷”地就变了色。
  围观的人发出一声欢呼,柳甘棠更是激动地夸赞白麟初了不起。这下他不用拆门了。花子泰呆在原地,脸色从红到白到黑刷了几重色。白麟初没看他,可是此时脸上浅浅的笑却大大刺激了他。
  阴谋,这绝对是一个阴谋!花子泰已经压根忘了这事完全由他而起,只是震怒于自己接连出丑。他认定这一切都是豆丁设计好的,什么爬窗户,什么开锁,全都是故意整他!太阴险了,看,他脸上那笑,不就像个恶毒的阴谋家吗?
  事实上他是多虑了。白麟初根本忽略了他这号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手中的小锁。他当然没有物归原主的打算。呵,又多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了。
  
  七
  
  食轩的一间雅厅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
  花子泰恨恨地说:“我饶不了他。你们帮我。
  在场年纪最大的是狼夜,四大世家狼家的独生子,目前入师道学院三年,是叔字辈的弟子。他清俊的脸上扬起一抹淡笑,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杯,“小五,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真要这么闹下去,不怕你四哥再来关照你吗?”
  “别提他!”花子泰咬着牙,“要不是他非强迫我去住那个鬼地方,怎么会弄到这一步!”
  另几个人与花子泰同是入门弟子,都是他从小认识的朋友。有人提议:“不如等到武课上,我们再一起正大光明地教训他?”
  “等不到那时候了!”花子泰不满意。课堂上的切磋全是点到而止,根本不解恨,“哼,课堂上,有那么便宜的事吗?我要让他后悔到肚子里去!”
  狼夜暗中摇摇头。唉,又是这种幼稚的念头,完全一个被惯坏了的小孩。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你们入门辈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不掺合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狼夜走后,花子泰怒哼一声,甩上门,“不用他帮忙也无所谓。”
  另几个人问:“你准备怎么做?”
  “我早就想好了。”花子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这是个万全之策,不过要你们帮点忙,先帮我收集些东西……”
  
  道学院从博雅书楼往西,经过一条石径就到了一片白桦树林,白麟初常常晚饭后会去那里。花子泰不知道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但现在,这条必经的石径却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白麟初刚踏上石径几步,突然发现前方视线一片模糊,身边的事物也都变得扭曲不清起来。
  迷魂阵。他抬眼向两边瞧了瞧,有人在这里布了阵法。他定下心,按着阵序去寻找阵眼。一接近阵眼,周围的景物就变得明朗起来。他正要一脚踏出去,忽然地面一软,身体一下子就栽了下去。原来临着阵眼就是一个十尺来深的陷阱!
  白麟初在井底稍稍一挪动,刷刷刷,四周交错着亮起了几排雷光。陷阱里居然放置了晶石,布成了又一个困龙阵。
  先用迷魂阵让他跌入陷阱,再在陷阱里用困龙阵困住他。算得上高招了。白麟初被雷光压制得动弹不得,抬眼向上望去。
  花子泰来到陷阱边,得意洋洋地望着底下,“兔子落网了。呵呵,豆丁,里面的感觉好吗?”
  白麟初冷冷地望着他,“你有完没完?”
  “哼,我正要跟你算账。”花子泰居高临下,“你耍我不止一次了,难得能招待你一回,你说我怎么回报你?”
  “我耍你了?”白麟初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些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花子泰气疯了,“你还嚣张?给我跪下求饶,不然别想我放你出去!”
  “你有病啊。”
  “哼,好——”花子泰咬着牙,“你继续嚣张吧,信不信我在这儿把你关到死?”
  “让我出去。我还有事。”
  “给我跪下求饶!”
  “你有病。”
  “你——我关死你!”
  “让我出去。”
  “求饶!”
  “有病。”
  “你——”
  经过若干轮如此没营养的对话,花子泰终瞪着眼不再说话。他转过身,呼喝身边的几个人:“我们走!让他在这关着!”
  “老大,真把他丢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有人不安地问。
  花子泰恶狠狠地说:“先关他一晚,看他再嘴硬。把井口封上,不要让人发现了。”
  转眼间白麟初连一丝月光也看不见了。井口又加了一道阵法,向着里面是火红红的一片。他叹了口气。困龙阵不算太难破的阵法,可是,一旦阵里加了晶石,威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审视着陷阱里交错的雷光与火光,轻轻扬手扔了一块小石子上去。石块一碰到青色的雷光,立刻被击得粉碎。看来都是极品的雷晶石呀,那些家伙出手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花子泰等人就跑来了石径。他忐忑不安地揭开井上的封印,一看,白麟初还在里面。
  他似乎正在睡,整个人呈大字形地躺在地上,周围是一圈淡淡的雷光。花子泰松了一口气,大声喝道:“死豆丁,你睡够了没有?给我起来!”
  白麟初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到井口的人,就说:“让我出去。”
  “呵,准备好求饶了?”
  依旧是淡淡的回答:“你有病。”
  “臭小子!”花子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就扔过去。
  白麟初只能避着电光狼狈地向后仰过身子。刀锋划过他胸口的衣襟,骨碌,一枚核桃般大小的圆球滚到地上。
  白麟初立刻伸手想把它拿回来,手指被雷光打到,疼得一缩。
  花子泰一愣,立刻转头叫:“快!”
  身后一人对着那枚珠子伸手发力,念道:“飞来!”躺在洞底的圆珠“刷”地就到了他手中。
  “还我!”白麟初的声音夹杂了一丝急躁。
  花子泰看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那枚珠子。珠宝吗?个头还算可以,通体散发着一层银蓝色的光,淡淡的也不算耀眼。哼,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花子泰掂着那枚珠子,他家的夜明珠多得是,又大又亮,可比这个强多了。
  “还我!”底下的人又叫道。
  花子泰扬起嘴角,捏着那枚珠子:“想要?好啊,给我跪下求饶。”
  白麟初胸口深深起伏,沉着声音说 :“你不要太过分了。”
  


  花子泰在洞口蹲下身子,另一只手一张,一把匕首就被放在他手上。花子泰扬手将刀尖对着那枚珠子,“再不跪下,信不信我劈了它?”
  “你敢!”
  他为什么不敢?你敢骂我,我就不敢毁你的东西?就是真的毁了,家里的宝物多的是,他也不怕赔不起。花子泰冷笑一声,手起刀落,就劈了下去。
  白麟初大叫一声,再不顾周身阵法的牵制, 冲出洞口。雷晶石释放出能量,纷纷炸烈。一道道雷光在闯阵者的身上泛着青色的光芒,切出密密的血口。惊呆的花子泰被狠狠地扑到地上,掐住脖子。
  “还给我!”白麟初吼道。
  花子泰根本发不出声音。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重重地扭起,掌中的珠子被抓去。
  “子泰!”
  “老、老大!”
  周围的人一惊之下急着就上前援助花子泰。白麟初转向他们大喝道:“念震神雷!”
  哗!强大的雷光分别将几个人击得老远。白麟初拽着花子泰的前襟,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满身血口的瘦小男孩一字一句说:“你以后最好少惹我。”
  花子泰浑身发抖,双眼僵硬地张着,几乎要流出泪来。白麟初松开手,一脚把他踹下陷阱,念道:“冰锁!”
  一面冒着寒气的巨大冰面在洞口形成,迅速地下压到陷阱里。花子泰哇哇大叫,冰面在他头顶三寸处停住,割开了上下空间。
  白麟初跳上树顶,飞跃着离开了。
  
  八
  
  狼夜一大早就来到了书楼,和同辈的弟子们讨论两个月后新英会的事。
  新英会是道学院每三年举办的一次盛会,大会通过各项比赛选拨出学院中最优秀的人才。其中最隆重的是综合大赛,试文比武,最后总成绩第一的成为状元。新英会的奖励向来丰厚,除了综合大赛,还有各种单独门类的比试,供弟子们一显身手。
  参加新英会的主要是入门辈到叔字辈的弟子。因为在这个时候,伯字辈的正忙于星者的考试,而仲字辈的则处于实践训练期,分批前往大陆各地,不在校内了。道学院的学生从入师到出师只有一次参赛的机会,每一回的的新英会都是备受期待与瞩目的。
  大家正在谈论中,突然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急急地从楼梯上来。狼夜一眼看到常跟在花子泰身后的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三楼走廊的门口,满头大汗。
  “狼哥,不好了,你快去救救子泰吧!”
  狼夜站起来就走过去,几个叔字辈弟子忙问出了什么事。他笑着摆摆手,说没事,我一个小弟弟受了点伤,我去看看就来。
  他走到楼下,一边飞奔一边问:“怎么回事?”
  那男孩跟紧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子泰他……被人压在陷阱里了。我们解不开那个阵。他……快冻死了……”
  转眼间两人来到石径的陷阱前。守在洞口的人哭丧着脸说:“你们可来了。老大要不行了。”
  狼夜朝洞里一看,那块冰面正压在花子泰的头顶。上面只感觉到微微的凉意,但底下必定是寒气逼人。花子泰的头发和眉毛都染上了寒霜,嘴唇青紫,只剩下蜷着身体哆嗦发抖的分。
  狼夜叫了一声“子泰”,花子泰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他急忙念起阵决,冰面上流光闪闪,不一会儿,一股寒气飞窜上来,化成冰箭扎在他手上。
  “好霸道的冰锁!”狼夜折去冰箭,把伤处咬在口中,“解不开。只好用硬的了。子泰,你忍着点。”他甩了甩手指,发动灵力,念道:“借光之无私,海之猛烈,日之鲜妍,燃尽所有邪恶——少净神火!”
  鲜红的火焰跳跃在冰面上,冰与火哔哔剥剥地争斗着。终于,冰面裂出一条长缝,啪,一大块冰重重地砸下去,狼夜急忙念一声:“燃!”那块冰被火焰推倒了旁边,其余化成碎碎的冰箭射在了花子泰身上。
  狼夜把几乎冻僵的花子泰抱上来。还好,冰锁受了少净神火,最后的冰箭并没造成多大伤害。他脱下外袍裹住花子泰,皱着眉问:“怎么搞成这样?”
  有人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我们同辈的白麟初做的……”
  “就是子泰的那个对头?这个冰锁真是他施的阵?”狼夜一眼看到花子泰,马上惊觉现在不是细细追究的时候,“先带子泰去找大夫吧。”
  几个人不敢多语,跟着狼夜就走了。
  
  此时,白麟初正穿梭在枝叶间,一路向东奔回繁英斋。他紧攥着那枚蓝珠,衣衫褴褛,全身被雷切开得伤口疼得发涨,脚下一滑,几乎摔下树去。他急忙提起精神,蹿到树顶。又越过几株大树,面前赫然地矗立着一座馆楼。
  走到哪了……白麟初站在树顶望去,这里是……书楼?顶楼外廊的栏杆上趴着一个人的身影。白麟初瞪大了眼睛。
  那是……绿波?!
  他远远地就从树上跃了下去,不由自主喊她的名字:“绿波!”
  声音很大,传了过去。那身影抬头望过来,目光中一片惊讶。
  是绿波,真的是她!
  他居然在这里见到她!
  他心中一热,眼前却是一黑,在博雅书楼前方直直地栽了下去。
  
  白麟初在道学中与绿波重逢,而他狠治了骄纵跋扈的小少爷花子泰的事情又使他受到了同辈中尹织等许多弟子的欢迎。
  道学院三年一度的新英会上,经过激烈的角逐,狼夜、绿波等四人胜出,就在最终的比赛开始的前夕,学院却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一直把道学院的禄存院长视为死对头的擎羊子带着他的得意门生任一笑来到会场,毫不客气地捣乱,意在羞辱新英会,打击禄存院长。任一笑身手不凡,转眼间击败台上的两人,剩下的狼夜与绿波也都陷入了困境。
  而这场危机却又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被一开始拒绝参加比赛的白麟初化解掉了。他回答出了任一笑提出的难题,在场的人无不叹服。最后,白麟初与绿波、狼夜一起成为了新英会的三名获奖弟子。而另一个结果是,十七岁的任一笑被自己的师父输给了道学院,从入门辈开始念起,并且还和白麟初住在了同一间房里。
  似敌似友令人捉摸不定的任一笑不用说又给白麟初的道学院生活造成了不少的麻烦。而此时更令他苦恼的是,即将升上仲字辈的绿波,将要离开道学院,前往风华大陆上的训练地进行为期一年的实践训练。
  于是在任一笑的怂恿下,白麟初同他一起连跳了两级,都成为了仲字辈的弟子。哪知……分配队伍的那一天,绿波和狼夜等人分在了一队,而自己却和任一笑成了同队。
  在那一年间他始终愤懑着,消极着,却又被逼迫着用功。后来,日子里又有了相遇,有了危难,亦有了成长,还有成果。
  小初,你终于长大了吗?
  你终于懂得该如何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了吗?
  ——请关注“风华乱想”系列之《白麟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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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德容言功,无一具备。  任何同龄的女子都比她更有当妻子的资格,因此遭受冷遇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麻雀就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幸好,她早已习惯了受冷落的待遇。就像院子中,这棵孤零零的参天大树。  天边,传来沉闷的雷鸣。暗夜的天空,显现一种绮丽的红色。  “很不祥的预兆呢。”她自语,“看样子会有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真不希望卷入其间。”  火蛇舞动,撕裂了天幕。  她皱眉。  宫殿外,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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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精品屋    正值梅雨期间,河川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身为作家,只要“坐家”就可以了,况且河川只喜欢跟瓶子接触,非常讨厌人多的地方。  如果上一次,买了一个月的食品,那样子的话,今天是不是就不用出门了?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推开门,刚一出门,细雨就洒了他一身,耳朵塞着mp3,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是为了割断外界的声音。   没有打伞,也没有那个习惯,低着头走路,不看任何人,因为他知道,所有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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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书评是江朵朵私下不官方感言。  因此,亲爱的读者,让我们省略一切广告语和夸夸其谈吧。  还记得多拉A梦(又名机器猫)口袋里的“明白胶囊”吗?真想分成两截,我说“明——”大家说“白——”  哗——我们心情相适意通人和响应十七大精神的彻底合蟹啦。  你买了故事我不必介绍你肯定也要看了!但万一你非常RP翻着不买犹犹豫豫……  KAO!  女主一号魔导师洛伦:“蘑菇云啊!自广岛来而灭了这个极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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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犀,桂花的别称,桂花之香,劈空而来,艳冶甜腻。  他是秦时的裨将,被选为试药之人,后为了邀功,他自请去西南之地寻找长生之药。彼时他成亲未久,妻子苦苦挽留,他却执意远行。  妻不算美,擅长持家,身上并无脂粉香,只有淡淡的油烟和皂荚粉的涩味。  这样的妻,并不是割舍不下的,他这样想。他转身出门,到了气候燠热的西南毒瘴之地。他苦心寻求,却一无所获。他几乎走火入魔。恍惚间,奇花异草间走出一个通身雪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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