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师范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在一所乡村小学工作。
　　这是甘肃中部农村的一所学校，九十多个学生，六个老师，冬季教室里取暖用的炉子是用土坯砌的，一米见方，炉膛也是方的。过了国庆节，老师利用课外活动时间砌炉子，元月中旬放寒假，再把炉子拆了。取暖用的燃料是自己和的煤砖，每年的上半年，老师都要和五年级的学生，花三天的时间和煤砖。
　　六月上旬的一天，学校拉来了煤末和黄胶土，要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和煤砖，准备全校师生过冬取暖用的燃料。和煤砖是一项很苦很累的活儿，先要把黄胶土用榔头敲碎，筛去石片和其他杂物，按土一煤二的比例和匀，再围拢成盆状，浇上水浸泡一夜，第二天下午和成煤泥。为了让煤砖瓷实、耐燃、在炉膛内不易破碎，要将煤泥堆成一个很大的馒头状，用泥抹光，蒙上一天，第三天用模子打成煤砖。
　　打煤砖的前一天下午，我班的一位小姑娘送我一株凤仙花。花儿插在盛满清水的玻璃瓶里，一尺来高的株干，浅绿色的叶儿，状如凤头的花朵，桃红色的花瓣，特别惹人喜爱。虽说花儿已离开了泥土，但仍然很精神。小姑娘说：“老师，您将茎、叶、花捣碎成泥，睡觉前把花泥抹在指甲上，内层包上向日葵叶儿，外层包上毛巾，包整整一夜，第二天，指甲就变红了，有了红指甲，打煤砖，手不糙，指甲周围的皮肤也不裂口。”
　　翌日早晨，我在教室里督促学生晨读，小姑娘很关心我的手，走上讲台问我，老师，我送您的海娜花（当地人把凤仙花叫海娜花），您怎么没包红指甲呀？我说，男老师染个红指甲，会让人笑的！小女孩说，没有红指甲，打了煤砖后，您的手一定会很疼的，包红指甲，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保护手。
　　上午九点，女老师负责上课，男老师和五年级的五六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煤砖。我的工作是把铲在模子里的煤泥用手压实，抹成“山”形，脱模，制成煤砖。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我蹲着身子，双手和煤泥零距离接触了两个多小时后，黑乎乎的煤砖摆了半操场。为了避免夜间雨淋，傍晚还要将尚未完全凝固的煤砖搬到雨水淋不着的地方。晚上睡在床上，指甲缝里烧乎乎、痒痒的，很不舒服。第二天早上洗脸，指甲缝又痒又疼，周围的皮肤还起了不少的“刺”，搓上香皂，火辣辣地疼。
　　周末的班会课上，我讲了这件事，感谢学生对我的关心，告诉全班同学，多听别人的意见和建议有益无害。
　　星期一，一位小男孩又送我一株插在瓶子里的凤仙花，浅绿色的叶儿，含苞欲放的花朵。他说：“我爷爷说，屋里有海娜花，能防蚊防蝇。老师，你把这瓶花儿放在办公桌上，屋子里就不来蚊子和苍蝇。”他还告诉我，“每天给瓶里添水，这株花能活一个多月。”我的办公室（兼宿舍）已经有了一瓶凤仙花，我把这瓶花放在了教室的讲桌上，让它防蚊防蝇，美化教室。这年夏天，我的办公桌和讲桌上盛开着两株凤仙花。
　　凤仙花，是西北农家小院的花园里常见的一种花，易种易活，花朵俊美。2010年10月，我在兰州大学榆中校区的书店里买了一本《本草纲目》，把书背回家，特意看了“凤仙花”。凤仙花又名“旱珍珠、金凤花、小桃红、海娜花、染指甲草”，“此草不生虫蠹，蜂蝶亦不近”。从这些记载看出，榆中人称之为海娜花是有历史渊源的；二十多年前学生说的“护指甲”、“防蚊防蝇”不无道理。
　　（作者单位：甘肃兰州榆中县文成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