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与莫言《欢乐》意识流技巧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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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金项目:本论文系2014年山西农业大学校哲社基金项目“詹姆斯·乔伊斯研究”(项目编号:J100525426)和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研究”(项目编号:201414BWW038)的研究成果。
  摘 要: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是西方意识流小说的扛鼎之作,而莫言的《欢乐》是中国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之一。通过比较发现,这两部作品在意识流技巧的使用方面存在尺度上的差异。《尤利西斯》拒绝一切理性思维,任凭意识毫无顾忌地自由流动,而《欢乐》在非理性的外衣下,藏着的依然是理性,其叙事方式看似天马行空,实则内含逻辑。
  关键词: 意识流;内心独白;蒙太奇;自由联想;尺度差异
  作者简介:史红霞(1982.12-),女,汉族,山西沁县人,研究生,讲师,主要从事外国文学和英语教育研究;雷月梅(1969.9-) 女,汉族,山西平遥人,研究生,副教授,主要从事外国文学研究;赵华(1977.4-) 女,汉族,山西临汾人,研究生,讲师,主要从事外国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9-0-02
  意识流兴起于20世纪初,美国的威廉·詹姆斯首先对意识流进行了定义,之后法国的亨利·柏格森提出了意识“绵延说”,而弗洛伊德的“无意识”和“潜意识”等心理学思想,更是深刻地影响着意识流文学的兴起和发展。
  詹姆斯·乔伊斯就是在这股文学思潮之下创作了《尤利西斯》。作为意识流的百科全书,《尤利西斯》可谓最晦涩难懂的小说,对意识流创作技巧陌生的读者,很难明白这部作品究竟所云何物,但其在世界文学界的地位毋庸置疑。《尤利西斯》诞生60多年后,意识流等西方现代主义思想开始传入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作家们面对这些舶来的创作手法,如获珍宝,纷纷在创作中予以借鉴、实践。莫言就是其中杰出的一位,他直言西方的意识流小说对他影响很大。《欢乐》便是他借鉴西方意识流技巧进行创作的典范。虽然保守派文人对莫言在这部作品中不加節制地使用意识流曾有过严肃批判[1],但无论如何,谁也无法否定莫言在这部作品中对意识流技巧的独特运用所产生的艺术价值。将《欢乐》与《尤利西斯》相比较,会发现莫言的《欢乐》其实很东方、很中国,与《尤利西斯》在意识流技巧主要包括内心独白、自由联想和蒙太奇等方面存在尺度上的差异。
  一、内心独白方面
  意识流技巧中,内心独白使用的次数最多,发挥的作用最大。内心独白在形式上表现为默默无声,在心理活动上表现为自说自话。作为一种小说创造技巧,它需要用文字来还原故事人物绵延不断的意识之流。
  1.语言形式上
  《尤利西斯》在语言形式上强调原汁原味,心里怎么想,文字就怎么呈现,作者只负责记录,不负责加工。因而,在这部作品中,乔伊斯突破了传统语法、句法、词法的限制,使用了一些高度省略或者极短的句子,甚至有的结构残缺,有的前言不搭后语,有的“病句”百出。但在乔伊斯看来,这恰恰是对人物意识最直接最真切的表露,人的意识不可能一直处于有序之中,也不可能事先去判断句法的使用问题,而且有时候稍纵即逝,有时候本身就充满矛盾或存在“词不达意”的情况。既然是完整的记录,是真实再现人物内心最隐秘的活动,就不必在意语言的形式问题。
  与《尤利西斯》相比,《欢乐》在语言形式上体现的没有那么狂放不羁。尽管这部作品中思维的跳跃也很大,某些句子隐含的信息量惊人,也不理会文字组成的规则,但在句法语法上,莫言还是相对比较保守和传统的。在这部作品中,语言形式的“反传统”不挑战句法和语法的准确性,它可以有多种自由变化,可以有各种引申、隐喻,但其前提是句子都是“非病句”,它蕴含的意义可以未说完,但句子本身的结构必须是完整的。
  2.人称时态上
  《尤利西斯》经常在不同人称之间自由切换,而且衔接的十分顺畅自然,可以说丝毫不留人为的痕迹。同时,这部小说的叙述语与内心独白的视角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乔伊斯没有使用传统小说叙述时所惯用的“他对自己说”和“他想”等解释说明性词汇,而是通过切换时态来转换视角。如布鲁姆遇到科南先生时的一段内心独白:布鲁姆先生严肃地点了点头,凝视着对方一双敏捷的、充满血丝的眼睛。神秘的眼睛,神秘而锐利的眼睛。我猜他是共济会会员,难说。有同他在一起了[2]。这段内心独白,视角不断转换(作者叙述语→布鲁姆内心独白→第一人称叙述→内心独白),基本上一个句号就是一处转换,之间没有任何解释。这种不断变化可以逼真再现当时的复杂心境,留住心理活动的瞬息变化。
  与《尤利西斯》相比较,《欢乐》在人称时态上没有这么复杂,通篇主要采用的是探索性的第二人称叙述。例如:你很怕,你知道是那股泥鳅味儿毁了你去年的考试,你曾经产生过用开水烫杀天下所有泥鳅的念头,这不可能,你知道这是一种精神病症状,不要痴心妄想!你终于抵挡不住来自右边的诱惑,意志薄弱[3]!这种对话式的第二人称叙述方式可以增加亲切感,就如作者和读者面对面交谈一样,无形之中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而且便于抒情,增强艺术感染力。当然,在这部作品中,叙述视角也会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在叙述时会时不时掺入第三人称视角,但作者一般会为读者标识出来,不为读者的阅读设置障碍。
  3.表意功能上
  内心独白的表意功能存在多种分类方法,这两部作品主要存在自由型和条理型之别。自由型是指内心独白完全自由展开,强调人内心深处意识活动的真实反映,跳跃、变化极快,不注重逻辑性和理性表达,完全由意识天马行空地流动。条理型的内心独白注重语言进程的逻辑性和连贯性,展现的基本上是人物比较清醒的认识或理性思考,意识的流动比较条理有秩序。
  《尤利西斯》中的内心独白大都是自由型的,其中的独白再片段、再破碎,对乔伊斯来说,也无所谓,其中的无序恰好可以逼真地反映出人物的孤独异化。比如,“……火车在什么地方拉鼻儿哪 那些火车头劲儿可真足……那些可怜的男人不得不整宵整宵地离开老婆和家人呆在烟熏火燎的火车头里 今儿个天闷得透不过气儿来……” [2] 这种没有标点和停顿, 语义模糊,形式突兀、混沌的语言形式属于自由型的内心独白,恰如其分地反映了摩莉自由奔流的意识流。《欢乐》主要属于条理型。尽管这部作品中思维的跳跃也很大,但其中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内心独白含有一定的逻辑,前后可以呼应的上。而且,在《欢乐》中,基本上每一大段都有一个小的发散点,表面看似杂乱无章,但它们都是由那个原点发散出来的,读者可以相对容易地找到故事发展的线索,理清头绪。   二、自由联想方面
  在《尤利西斯》中,人物的意识跳跃通常不具有规律性,经常在一个事物上短暂停留一下,就又转向了别处。引起这种变化的因子可能是眼前出现的新景物,也可能是触动了记忆深处的某根敏感神经,显得十分突兀和随意。乔伊斯就是要捕捉这种难以捉摸、稍纵即逝的主观想象。另外,在这部小说中,乔伊斯对人物的自由联想既不设置底线,也不加以解释说明,他让人物随性地自由发挥,不合逻辑、不符常情他不管,无意识、无意义的罗列他也不顾。但他并非仅是在记录,实际上,他把各个环节都安排得非常巧妙,自由联想在他这里绝不等同于胡思乱想,反而与人物的个人经历或心理状态密切相关,并能深刻地刻画人物的性格[4]。
  相比之下,《欢乐》中的自由联想虽也怪诞不经、不拘一格,但仍可以明显地找到出发点和其中的内在联系。另外,在这部作品中,莫言运用了大量的记忆描写,而且经常是由眼前之景触发心底的记忆。例如,“好像去年的那一天,哥哥在你的无肉的脸上用力扇了一巴掌。”“去年暑假里,你在愤怒中低声吼叫:我不赞美土地,谁赞美土地谁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我厌恶绿色,谁歌颂绿色谁就是杀人不留血痕的屠棍。”小说正是通过一系列的记忆,把过去和现在串联起来,从而深挖永乐走向的悲剧的原因,明示读者正是这些回忆给永乐的人生蒙上了阴影,使他最终抛弃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前往彼岸的美好世界中去了。
  三、蒙太奇
  蒙太奇常用于影视创作中,它将一系列在不同场所,从不同角度或者距离,以不同方式拍摄的镜头依照一定的要求进行排列组合,用以刻画影视人物,叙述故事情節。在《尤利西斯》中,乔伊斯通过灵活使用蒙太奇,打破了时空的局限。他经常设置一个固定的空间,让人物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穿行,抑或选取一个固定的时间点,然后截取不同的镜头来展现同一时间内的万象众生[5]。例如,第十章中,他把时间定格在下午3点,然后选取19个镜头来展示都柏林生活的方方面面,充分显示了蒙太奇这种创作技巧的生动性、灵活性和囊括性,从而实现了作者的创作意图。
  而莫言在使用蒙太奇这种叙事技巧,表现的要相对谨慎小心的多,在时空上没有那么无拘无束。他在创作中主要是通过裁取永乐行走过程中的位置,然后让永乐在这个空间内回到过去,把从过去到现在种种相关的事物影像般重现在眼前。假使《欢乐》是一部影片的话,那么他的色调具有高度的统一性,低沉、灰暗、抑郁,一切都是引向永乐死亡的主色调。
  这两部作品之所以在意识流技巧运用方面存在尺度差异,主要是因为乔伊斯与莫言的创作背景不同。20世纪20年代的欧美,正是西方现代主义思潮泛滥的时期,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意识流等文学流派此时在文坛争奇斗艳。同时,爱尔兰正值民族解放运动的高潮,但由于殖民者的压制和其自身的内部矛盾,爱尔兰无法实现解放,反而陷入了多灾多难的境地。在这种环境下,爱尔兰人民普遍变的孤独异化,空虚绝望。生活于此时的乔伊斯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但他对政局和民族解放运动又束手无策,所以便去构建属于他自己的艺术殿堂,于是便有了《尤利西斯》,这里有他对政治、社会、历史、宗教等的认知,可谓包罗万象,但却又显得支离破碎,一切都经不起推敲,而这恰恰最为真实地再现了爱尔兰当时的社会危机与人的危机。而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封闭的大门打开了,魔幻现实主义、荒诞派、意识流等西方的文学思想让重新接触世界的中国作家们惊奇不已,他们试着去模仿和使用西方的这些新的创作技巧来重新审视自己国家的土地。莫言便是其中的一位,他用意识流技巧创作出了《欢乐》。然而,虽然深受西方意识流的影响,但他的创作根植于中国的传统文学,仍然没有摆脱中国传统文化中实用理性精神的制约。因此,在意识流技巧的具体使用上,他虽“摹其形”却“不抽其魂”,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同时又具有本土意识的叙事风格,《欢乐》便是一个典例。
  一切都是缘,《尤利西斯》第八章中说:欢乐,我把它吞下了;欢乐,富于青春的生命[2]。《尤利西斯》问世60余年后,莫言创作出了名为《欢乐》的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反传统反的很彻底,它拒绝一切理性思维,不受任何逻辑的制约,任凭意识自由闪现;它谢绝一切人工加工,作者只需完整记录意识的流动。而《欢乐》在创作上虽然借鉴了西方意识流小说的技巧,虽然也高举反理性、反传统的大旗,倡导非理性,但无论在内容还是形式上,它都反的不够彻底,还存在理性的成分。
  参考文献:
  [1]金红.莫言小说中的意识流与新时期小说的生命意识[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4):102-106.
  [2] 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M].北方文艺出版社,2015.
  [3]莫言.欢乐[M].作家出版社,2012.
  [4] 李维屏.评《尤利西斯》的意识流技巧[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5(3):76-82.
  [5]伍孝金. 奇特流动的美——《尤利西斯》意识流技巧琐谈[J].荆门大学学报(哲社版),1995(3):6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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