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里，看见岳母正坐在沙发上垂泪，一问，才知道是她二姐家的女儿去世了，年龄还不到四十岁，留下俩十多岁的孩子。听岳母说，她去世的这个外甥女，端庄贤淑，为人善良，又能吃苦，只是身体不好。前几年病倒后，开始丈夫还能照料她，后来便疏远了，自己在外面开了一家小工厂，渐渐家也不回了，还和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了，两个孩子也送到私立的寄宿制学校读书。因为丈夫不出钱，病就有一搭无一搭地治着，娘家人虽尽力接济，但终归无济于事。我这个可怜的表姐，最后在孤苦寂寞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从来没有和这个表姐见过面，但听完岳母的话，我还是跟着伤心，既同情她的遭遇，又痛恨她那个负心忘义的丈夫。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书，妻子一边轻拍孩子入睡，一边和我说着她工作上的事。忽然妻子半天不说话，扭头看她时，她幽幽地问我：“等我老了，病了，你不会像表姐夫那样吧？”我哑然失笑：“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知道妻子对那位表姐很有感情，表姐的去世让她心里难受，便放下书，轻轻握住她的手。就在那一瞬间，我才感觉到妻子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粗糙了，拉到灯光下看，原本光滑细腻的手，已经被水浸泡出了一道道小口子。一瞬间，心痛如绞。
　　教堂里牧师一句轻轻地发问：“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她），照顾他（她），尊重他（她），接纳他（她），永远对他（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多少人希望与爱人同舟共济，相扶一生。但这爱，又是多么容易褪色啊，牵着的手，或许一阵疾风，一个浪头，就被打散了；或许，疾风劲浪还没来，只因为面对老去的容颜和生活的琐碎，相爱的心慢慢变得坚硬而冷漠，于是爱情死了。
　　想起有一次在电视上看过，天鹅的世界里实行的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两只天鹅一旦相爱结合，就会终生相守，生死不渝。2007年，在德国某地的一个湖中，一只优雅的黑天鹅爱上了一只天鹅形状的脚踏船，和这只船形影不离，船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电视画面中，洁白的天鹅船漂浮在湖面上，旁边依偎着那只痴情的黑天鹅，时不时地引颈长鸣，流露出无尽的爱意。报道称，天气转冷，其他天鹅都迁徙了，唯独剩下这只黑天鹅，人们担心它的健康，又没有办法赶它走，最后还是船的主人忍痛割爱，把船和天鹅一同送进了当地的动物园。
　　德国是一个充满理性的国度，但德国人不乏温情，他们竭尽所能，为那只黑天鹅圆了一个爱情梦想，也许动物园温室里的那只黑天鹅，依然会依偎在天鹅船旁边，柔顺妩媚，呢喃细语，沉浸在爱的世界里。以后会怎样呢？也许忽然有一天，它读懂了天鹅船没有光泽的眼睛，感觉到了它冰凉的身羽，继而怀疑起自己爱的意义，会不会因为悲伤过度，再演一场《天鹅之死》的悲剧？
　　和朋友谈起这件事和我的担心，他笑我，说不就是一只傻天鹅嘛，它表错了爱意，爱错了对象，以后会怎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可我还是忘不了那只天鹅，也许它的智力的确低下，分不清哪是应该厮守一生的爱人，可它们爱的本质，和万物生灵、和我们都是一样的啊，甚至，比我们中的很多人要强。它的爱清澈单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和功利诉求，没有被财富和金钱装饰，没有失去纯粹干净的颜色，喜欢就是喜欢，爱了就爱了，没有理由，不管别人认为多么不可思议。为了爱，无论外界环境多么恶劣，都可以留下来，如扑火的飞蛾。
　　在这只黑天鹅面前，很多人应该羞愧吧。
　　（编辑：赵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