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西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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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慈就是懦弱;仁慈就是毁灭。
  ——图腾卡蒙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生命,每个生命都是一个奇迹。生命中的故事匪夷所思,没有规律。纵使再大的魔力也无法改变生老病死,所以我多想保持满脸的笑靥永远活在自由的日子里,那黑暗的一幕令我始乱终弃,没有人知道它直到永远——我左脸致命的伤痕。迷乱的空间里,晶莹剔透的水晶球,象征权力的宝石手杖,黄金宫殿和至高无上的我,还有满天的星辰,这些都成了永恒。我喜欢骄奢淫逸,喜欢虐待奴隶来发泄愤怒,它们是我的,我是天神!我没有想到也不敢想象,缪斯萨居然能够力挽狂澜,让我消逝。心安理得的是,我在有生之年里为自己铸造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它们将屹立千年,诉尽我当年的英雄本色。人们管它叫金字塔。我不喜欢这样的称谓,它们是我天堂的映射。令自己也颇为诧异的是,历史也有邂逅,令人心有余悸,并栩栩如生。八百多年后,巴尔干半岛的巴比伦王国诠释了我的欲望,在历史的书页中抒写不朽的诗篇!
  我叫图腾卡蒙。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摩拉比法典/刻在黑色的玄武岩/
  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你在橱窗前凝望碑文的字眼/
  我却在旁边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
  祭司,神殿,征战,弓箭是谁的从前
  
  门框的铁手上闪烁着青铜的光辉,战争的古图上洋溢着黄金和血。我在不断的满足后又滋生了新的欲望。我不是个欲望很强的人,我只不过是想和别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而已。我脚下这片神秘的疆土充满了黄沙的诱惑,蜿蜒千里的尼罗河水无穷无尽,让人心旷神怡。
  我在心里和自己对了这些话后,便毅然决定要成为非洲疆王。我爱大口大口地啜酒,这可以使我欲火上升,可以对我的奴隶痛痛快快发泄。那个时代还不曾有人性这个词眼儿来扼制我生命的任性发展。我只感谢上帝随机抽到了我,让我成为帝王。我天生掌心有着奇特的痣爱,呈七子连环北斗星座。一个巫师说,终有一天它将毁灭掉我的王朝和我。千万不要以为我很残忍,我只是把那个巫师剥了皮后吃掉。我要在黑色坚硬的玄武岩上刻下我的名字,永远。
  我有大批的奴隶,多得不计其数。他们都是那样的健壮,但却千篇一律有着一张面色苍白的脸。我常常会怀疑我的专政是否意味着他们的叛变,我把他们分十组,每组十万人建造我死后的墓塔,我迫切地需要一个化身。
  一个星光闪烁的夜晚,我坐在宫殿中央的木榻上,烛火诡异着轻舞飞扬,好像预感到有事情即将发生。士兵报告奴隶造反,气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顿时感染,我用平静似水的表情命令他把领头的那个人给我带上来。
  他从城堡的木制楼梯上走来,侍女们把我面前的罗缦拉下,他的容貌被黑暗掀开,所有的响声戛然而止。我让所有的仆人退下,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我和他,斟酌在光与影的谐和中。我给他讲了一个深藏多年的故事,关于我父王告诉我的一个迷失兄弟的故事,我自私地为保全自己的地位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我走过去,看他的左手掌,并没有看到我所期待的七星痣。失望!他诧异得不知所措,我在瞬间醒悟我不能触摸他那双低贱的手。我把他踹倒在地,一把锋利的铜剑已压住他的喉咙。
  他又用那惊恐的眼神望着我,干巴巴的充满令人难以理解的神色。我让他去征服那些反抗的奴隶,他答应得十分畅快,这让我有些惊奇。
  他增大了音量告诉我,他曾有一个梦想,要成为一代帝王,他之所以反抗就是因为他的梦想已升华成了欲望,万死不辞!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表示将对我忠心不二,一定干得出色并叫我等着瞧。我第一次给了别人自由,自己的心也像风在平原上驰骋一般,释然得妙不可言!
  尘埃在月光下生死缠绵。我没有告诉他我仁慈的渊源。他干巴巴的神色令我恐惧,我看到他便想到自己,难道巫师的话是真的?我也不断地梦到曾经的兄弟向我乞求嚎叫,他的样子就是缪斯萨。
  月亮被乌云遮去了光环,寂静的大地没有生气,古老的尼罗河水奔流不息。我巨大的墓塔依然火光闪烁,奴隶们正辛苦地劳作,铸造着一个时代的奇迹。满腔的热血瞬间溶沸。
  升腾,升腾,再升腾,
  再升腾……
  
  喜欢在人潮中你只属于我的那画面/
  经过苏美女神身边/我以女神之名许愿/
  思念像底格里斯河般漫延/
  当古文明只剩下难解的语言/
  传说就成了永垂不朽的诗篇
  
  我说过我的欲望无法无天,没人敢跟我南辕北辙,我体会到了快乐。我的心灵深藏着许多暴虐和险恶的东西,而我不明白我的父王为何没有把同样的基因遗传给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是那般的善良和单纯。我不断地让她看我黑色的眼睛,并且一直黑到我的心里。她时常告诉我她有个愿望,那就是哥哥你不再苍老。我送她一枚黄金钻戒。她向她所信赖的一个巫师询问她的爱情会在何方,应该不远,宿命将至。
  我的妹妹叫佩德孚。
  我自信地认为我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但我好像感到了不安——她将是我的灾难,是巫师所说的毁灭。我让她去尼罗河畔用生命之水洗净眼睛,她说那样她将会明理是非,她说那样我就将不再是她的骄傲和依靠了。我心痛得快要死掉,我命令她从此住到阴冷的地宫里,不许踏开殿门半步,即使阳光灿烂星光无限。
  那个无风的夜晚,我对着父王墓塔方向虔诚地祷告,之后便把他所有的遗物统统烧掉,可怜的二百余人也一同升入了天堂。哪个王朝不是踏在血肉之躯上的?毕竟我才十八岁,血气方刚。
  士兵传来安详的音训,所有的星星都随即逝去了光芒,形单影只,月光斑驳。缪斯萨征服了奴隶,成为了我的化身。他的骨子里存在着那么多叛逆的因子,但他还是向我俯首称臣,我愈加为我的伟大而自傲。他忠告我:大批的奴隶是个祸害,一味的专政就预示着篝火狐鸣。他让我考虑一下可否开一个篝火晚会,让所有的公民——贵族和奴隶不分等级都参加。多年后才知道这个决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
  佩德孚也出现在晚会上,翩翩起舞。她信赖的巫师居然敢公然和我作对。佩德孚从神奇的水晶球中看到了她的爱情,这令她自己惊讶得无与伦比,因为她看见的是我的化身——缪斯萨,和我完全一样。巫师冒着生命危险帮她实现愿望。
  上帝永远是个捉弄人的家伙。众望所归,满天的流星纷纷滑落的时候,他俩便一见钟情。天使似乎展开了翅膀,轻舞飞扬在戈壁月光下的黄金宫殿。他和我一样欲望无止境,但为何妹妹却只惧怕和憎恨我呢?也许他心底还温存着一份善良,而我没有。我站在一个没有退路的高度,周围繁华尽落,无法演绎。
  我真的累了,我的墓塔还在继续,雏形已端倪渐显。我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每当尼罗河水泛滥的日子,我都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好像河水要吞噬掉我的王朝!尤其是奴隶起义波澜不惊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愈加强烈。
  我把佩德孚接出了地宫,否则她真的会恨我,我还不想亲人离散。她和缪斯萨的交往愈趋频繁,我不得不找一个巫师来占卜我的命运。巫师怯懦着不敢道出真话。我举着一把黄金剑,准备再次演绎黄金与血的深化。巫师跪在地上说缪斯萨是我的兄弟,并且不久就会把我毁灭。我还是不守信用地割下巫师的头颅。
  我真他妈的不是人,但一切都无所谓,我不会让这成为现实!尽管现在已事隔千年,我仍要让全人类永远记住我的箴言。
  仁慈就是懦弱;仁慈就是毁灭。
  
  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几十个世纪后出土发现/泥析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用楔形文字刻下永远/那已风化千年的誓言/一切又重演
  
  我找到另一个巫师给缪斯萨下了咒语,一个最可怕的咒语。巫师说缪斯萨和我的关系非同寻常。我诧异的神色伴着长剑再次呼啸而起,继而又放长剑。许多事情是无法强求的,我第一次给了巫师许多金币并让他幸福地回家。我能深切地感觉到佩德孚对我不再是顺从,她和他一样有所企图。
  仍是满天星辰的河畔,我雄伟的墓塔已经落成。风高月黑的某个地方,西南偏南。缪斯萨吻了我的妹妹,告诉她:他将要发动起义来毁灭我。妹妹说,那样她将会爱并痛苦着,他说他也一样,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个巨大的秘密。
  我们是亲兄弟,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从我眼神中闪烁的仁慈就可猜测得出。他深切地记得五岁那年,左手被天火灼伤永远失去了七星痔,便没了富贵命。
  在他们还不曾缠绵的片刻,我饲养的猎鹰已经叼起了佩德孚,她从左胸前掏出那枚黄金钻戒,是我送给她的守护天使。之后一道闪电烤焦了猎鹰的双翅,他们便毅然决定亡命天涯。
  咒语一点点地灵验,缪斯萨的身体变得渐渐虚弱,骨骼已开始融化,我在水晶球前哈哈大笑。和我作对,他真是不自量力,他原本长有七星痔的左手上长满毒疮,并开始蔓延。佩德孚晶莹的泪水可使干枯的草根生机盎然,却无法使他的生命死灰复燃。
  北斗星座主管天宿的一夜,佩德孚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掰着手指头算出今天刚好是他们亡命天涯的第30个日子——缪斯萨的灭亡之日。我始终不能够对佩德孚释然,但她愿意自断双臂来弥补她对我的背叛。她让一个没左手的黑衣仆人递上银光闪闪的匕首,恭敬地来到我的面前,我发现这黑衣人的动作竟是如此的熟悉。果然如此,他扯掉了黑色的蒙面布,相同的面孔上写满了仇恨。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股殷红热腾的血液从我的左鬓涓涓流出。伤痕一片冰冷,眼前一片浑噩。我似乎看见了曾经被我杀过的不计其数的奴隶的灵魂向我涌来,他们掐住我的脖子使我无法呼吸,我慢慢闭上眼睛,用一生最坚定的毅力来支撑我的眼皮,我不甘心看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缪斯萨用失去左手的手臂拥抱佩德孚,他应了咒语的灵验,骨骼已“哧哧”作响,我能想象得出他体内骨骼断裂的疼痛已不再遥远。我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支撑我灵魂的宝石手杖,狮头金锤在空中迅速平抛,竟砸在了妹妹的头上,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只有寂寞的空间里险恶的笑声。
  
  我感到很疲倦/
  离家乡还是很远/
  害怕再也不能回到你的身边/
  爱在西元前/爱在西元前
  
  一阵阵蒸腾的烟雾散尽,只剩一双没有合上的眼睛清澈地望着爱人的尸体。她那一片殷红的血流淌进了他的眼睛里,奇迹便涅磐出现。他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英俊沧桑只是已毫无生气,呆滞的眼神让人迷惘。他缓缓地站立,将爱人的尸体放进我的墓塔里,要让世间永远铭记。她用生命描述了一个神话!石棺的盖子也永久地尘封了缪斯萨和他的诺言!
  太阳西下还会有月亮东升,尼罗河水流淌不息亘古不变。千年的誓言永不消逝,深藏在神秘的金字塔里。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唯有一个词眼儿穿透冥冥的空间,扣人心弦——
  爱在西元前!
  就当这是个神话吧!千年的风霜掩饰了历史的积淀,古老的金字塔永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一切都慢慢远去,我的灵魂再次斟酌起那段古老的岁月,伴随着季节的凋零。
  
  公元2002年秋,考古学家启开了金字塔里一个千年封闭的石棺,发现了两具骸骨。一具左手残缺,为男性;一具头骨迸裂,为女性。孤独难眠的某个夜晚,想起图腾卡蒙法老神秘致命的伤痕,便有了这些文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作者系沈阳航空工业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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