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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西·麦格雷迪曾经说过,联盟中,只有极少数的球员拥有以下这种气质(他称之为“得分王式的标签”):“一场球,如果我拿了20分,就会努力拿30分;如果得到30分,我一定争取得40分。我不在乎谁和我对位,我只想完爆他。”2011年7月的某一天,麦迪意识到,他可能再也没有展示这种气质的机会了。球场上,他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占有球,训练师蒂姆·格罗弗告诉他,必须训练接球就投的技巧。“说句老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没练过Catch-and-shot。”麦迪说,“现在我知道必须得练了,必须整天练,这样才能为以后比赛做好准备。”
这一刻有着不小的象征意义:麦迪,这位在篮球世界顶端的球员,用一种隐晦但公开的方式承认,自己不再是呼风唤雨的超级巨星。那一年在老鹰,他场均4.4次出手,连新秀赛季的出手数都比不上;上赛季在马刺,他场均只有1次出手,每场出战4分钟,几乎没机会触球,更是连一分都没有拿到。让我们念念不忘、热泪盈眶的“巨星”麦迪,其NBA生涯实际已在2011年夏天结束;今年夏天,在追随马刺征战季后赛、遗憾地与总冠军失之交臂后,已漂泊数年的麦迪,官方地宣告了自己“从NBA世界中退役”。
“16年了,我一直在打着我热爱的篮球。我想自己打的还不错,现在到了走向终点的时刻。”现年34岁的麦迪第一次来到ESPN电视台《First Take》节目现场,说这些话时,麦迪一直在微微摇头,但脸上带着微笑。
在漫长而辉煌的NBA生涯中,麦迪场均可以得到19.6分5.6篮板4.4助攻,他曾是两任得分王(2002-04)、7届全明星(2001-07)、2次入选第一阵容(2002-03),如今他选择离开的态度十分鲜明。“结束了,是的,就是结束了,”麦迪说,“我很高兴能宣布这件事。”事实上,在一年前他就曾暗示过,“看看我的数据,它们是名人堂级的,看看我的常规赛得分(18381)和季后赛得分(场均22.2分),你就能得出结论。”
在舆论和球迷关于他能否进入名人堂的种种争辩中,我们能轻易发现,麦迪是位十分特殊的球员——他把自己并不喜欢做的事情,做到了最好(曾在魔术执教过麦迪的道格·里弗斯说,“麦迪真的很讨厌得分,他喜欢做得分以外的一切事,但我们当时只能让他得分,结果他成为两届得分王。”);他生涯最好的时光停在21世纪最初几年,随后开始下滑,但名气却在随后越来越大;他是一位欠缺集体荣誉的巨星(从未在实际意义上打破季后赛首轮魔咒),但个人数据上的成就却无法让人遗忘(单论数据,他和科比在季后赛中的表现几无差别,而科比也表态说,麦迪才是他最强劲的对手);他被批评说成是无法成为球队领袖的人,但迄今为止却仍是保罗·乔治、慈世平等人的偶像;他身上矛盾重重,无法梳理,这样一个篮球世界里的特殊存在,实在无法用世俗评判的标准,加以言说。
在麦迪加盟马刺后的第一场新闻发布会上,麦迪说自己记不得格伦·罗宾逊,这位他曾在2001年季后赛中羞辱过的对手,但马上有记者提醒,如今他也在追随着罗宾逊的脚步,在生涯末年加盟马刺,追逐冠军。麦迪无言以答,只得发出一声富含感叹的“哇”。已有不止一位美国记者感叹,假如麦迪在2010年或者2011年就退役该多好,因为世界实在不忍心看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球星,在板凳席末端混时间。世界想记住的是,麦迪带领火箭拿到的22连胜,曾经单赛季的场均32.1分,在奇才身上得到的62分,2001年东部首轮第三场拿到“42-10-8”(面对的就是格伦·罗宾逊,打得兴起的麦迪称对方为“乖小狗”),2006年全明星赛上27分钟内的36分,世界想记住T-Mac的这些传奇时分,而不是他成为替补、上演毛巾秀、在垃圾时间里上场打几分钟。
在世界都不忍注目时,麦迪自己却并没有觉得这些让他“屈尊”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NBA世界里,不少超级巨星都难以越过“转变”的关口,无法接受在年龄增长、身体素质下滑情况下必须转为角色球员的现实,老练沉着如格兰特·希尔在面临这一关口时,都三次几乎退役,但这种问题在麦迪身上,却一点都没有出现。在颠沛流离的生涯末年,麦迪转战尼克斯、活塞、老鹰、马刺,基本上是一位角色球员,但他没有过任何不满,而是说出了“我喜欢球队对我的任何安排”这样的话。他说自己是小城出身,随遇而安,并不在乎太多。他很高兴球队不用他再来大包大揽地得分,自己可以转而做一些喜欢做的事情,诸如传球、篮板;他甚至说,自己“很高兴和大家一起分担赢球的责任”。
《体育画报》资深记者伊安·汤普森说,在NBA中,随遇而安的球员其实不在少数。不是每个人都全心全意地争冠军、要荣誉,每天晚上拼的你死我活,但大家面子上都不说出来,都说要刻苦训练,努力赢球,和对手在场上拼到最后一刻。但实际上,不少人就是嘴上一套行动一套。麦迪则不一样,他不做作,说的明白,自己就是小富即安,凭着出众天赋(身高、爆发力、柔韧度的完美结合)和早年的努力(高中时天天4点半起床练球),他已在NBA取得了一定成就,他就不想再刻意地严苛自己。
举例来说,麦迪自己就承认过,和一般NBA倡导的风潮不同,他的确不是一位好的“训练球员”。“我不爱训练。我是个比赛型球员。你让我打比赛,灯光一亮,我自然就有了状态。我就是个这样的球员。练习是另外一回事,你就是来来回回地进行一些老动作。对这,我不是很热衷。其实有不少球员都是这样的,都像我一样讨厌训练,但大家胆小到不愿说出这个事实。大家都希望能‘政治正确’。他们害怕别人的道德评判。”
这样一个“淡定”的球员,自然不会因为失去超级明星的位置,而感到无法适应;他有着自己的价值观、生活方式,在追名逐利、遍地浮夸的NBA,这种对自我价值的清醒认识,也未尝不是一种态度。
更值得一提的是,暮年NBA生涯中,麦迪并未因为地位一落千丈而受到嘲讽、打压,相反,他在每支球队里,都得到了尊敬。在活塞,他和老将们很处得来,在老鹰,乔·约翰逊甚至承认,“麦迪算得上我们的共同领导者(Co-leader)之一。”而为大众所不熟知的是,在NBA世界中,麦迪其实拥有不错的人缘。在不少人口中,这个没什么竞争性的前巨星,是个十足的“老好人”。卡特曾说过,“(麦迪)这种人很好处。他说话不多,不做作,但总能揣测到你的心思,不会触犯你的底线。”麦迪曾被《体育画报》评为“全美最友善球员”,一个例子是,昌西·比卢普斯曾长期拥有活塞1号球衣,后来麦迪转会去了活塞,在选择1号前,他还特地询问了比卢普斯的意见,并表示“如果你对这个号码还有感情,我就不选。”这点让比卢普斯非常感动。“我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但阿伦(艾弗森)选(1号)号码时就没有问过我,”比卢普斯说,“(当时)我离开活塞1号已经很久了,特雷西还记得,这点让我明白他人不错。”
在这样的前提下,麦迪的“晚年”生活过的很愉快。在马刺,他和邓肯、帕克等人相处融洽,还抽空帮助丹尼·格林和莱纳德练习,也受到了圣城球员的尊敬。虽然最后没有拿到总冠军戒指,但你或许还是可以说,在残酷冰冷的NBA世界里,和一群老兵在一起经历了最后一搏的麦迪,拥有了一个温暖的尾声。
如今,离当初麦迪被猛龙选中的日子,已过去整整16年,离他与魔术签下大合同,已过去13年;离他第一次参加全明星赛,过去12年;9年前,他还是联盟得分王;8年半前,他还在对阵马刺的比赛中,创造过“35秒13分”的奇迹,但如今他已经令人遗憾地从NBA中退役。麦迪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得分手和最独特的球场行为艺术家之一,与此同时,他也有着坦诚的人生态度。如今“一麦失传”,不知何时,他的接班人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