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鲁迅两则轶事的误传与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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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就从事普及鲁迅知识工作。在多年写作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经验。同时也发现不少有关鲁迅轶事的误传,甚至是伪造,给学界带来不良影响。为了提供这方面的知识,现择要两则介绍如下:
  
  一、反对某书局“不支付标点和空格稿费”系移花接木
  
  在《鲁海拾零》(1991年12月,陕西旅游出版社出版),该书第46页,有一篇《标点和空格》中说:
  鲁迅先生应约为某某书局翻译一本书。这家书局的老板财迷心窍,对作家一向苛刻:他计算稿酬的字数,完全以实际字数为准,甚至连标点和应占的空格,也都要千方百计地扣除掉。
  先生探得了这一“绝妙”之后,干脆把脱手的译稿从头到尾地连接起来,不让稿子上有一个空格,既不分章节,也不加标点符号。
  稿子送去以后不几天,书局就把稿子退回来了,说是“请先生分一分章节和段落,加一加新式标点符号”。这时先生才告知对方:
  “既要作者分段落、加标点符号,可见标点和空格还是必需的,那——就得算字数了!”
  这老板无可奈何,只好按鲁迅先生的意见办了。
  关于鲁迅这篇轶事,在鲁迅生平事迹上,是没有的,而且也不是别人回忆的,我疑心它是伪造的。后来我购到温梓川所著《文人的另一面》(2004年6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有一篇《大胆诗人汪静之》,其中有一段轶事:“此外他还告诉我们关于《北老儿》发表的经过。他说王云五从欧洲视察归来之后,便采用了所谓‘科学管理’经营商务印书馆。起初以作家的作品按字计酬,空格、空行、标点符号概不计算在内。因此他便故意将《北老儿》一作,另抄一份,不加标点符号,不空行,不分段,送给商务印书当局。那执事一看,只见满纸密密麻麻的黑字,便问他为什么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段落,没有空格、空行?他说:‘标点符号、段落、空格、空行既然不算钱,又何必多此一举!’说得对方啼笑皆非。结果他才把《北老儿》送到《大江月刊》去发表。”(见该书第53页)(该文原载1968年4、5月马来西亚《画风》上)。
  汪静之1928年在暨南大学任教,教的是国文,当时,温梓川在该校读书,是他的学生,两人虽是师生,但关系密切,无话不谈。
  关于温梓川回忆汪静之的轶事,非常具体,真实可靠。拿它与鲁迅轶事相比较,显然有伪造者采用“移花接木”的手法,伪造鲁迅轶事嫌疑。
  
  二、《鲁迅理发》故事纯属杜撰
  
  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报刊上曾出现一则趣闻《鲁迅理发》,最早刊在《益友》上,后来,《文学报》、《春城晚报》、香港《明报》、南京《扬子晚报》等又相继刊载,并且被收入《新文坛散叶》(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名人趣闻录》(华中工学院出版社出版)、《名人秘事》(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等书,可谓流传极广。
  笔者搜集鲁迅有关轶事和趣闻,长达五十余年,却从未看到过关于这段趣闻的正式记载,所以我很怀疑它可能是有人加工后讹传的。鲁迅说过:“比较是医治受骗的好方子。”为了进行对比,现将《鲁迅理发》故事抄录如下:
  1926年的一天,厦门市一家门面堂皇的理发厅前来了一位模样寒酸的人,他长发垂耳,穿着一件褪色的长袍,连脚上的布鞋也是旧的,此人就是鲁迅先生,他当时在厦门大学任教,因忙于工作,好久没理发了。
  店里的一位理发师有些看不起他,态度冷冰冰地招呼他坐下,然后马马虎虎地理起发来,三下两下就理完了。鲁迅不动声色,随手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铜元,数也不数就塞在理发师的手里,然后离店而去。理发师点了一下数目,哟,比定价整整多了三倍多!他不由得喜上眉梢。
  过了一段时间,鲁迅又来到这家理发厅,那个理发师一见他立即迎上去殷勤地打招呼。鲁迅虽然仍是上回的那身打扮,可这次却受到了特别热情的招待。理发师不仅奉茶献烟,而且精理细剪,前后足足花了一个多钟头。然而在付款时,鲁迅却不像上次那样随便抓一大把钱给他,而是认真地照价付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理发师纳闷,便厚着脸皮问个究竟。鲁迅平静地说:“这不简单得很嘛!上回你给我乱剪,我给钱也就乱给;这回你给我认真地剪,我当然也要认真地给钱。你认真,我也认真,你马虎,我也马虎。”
  笔者经查阅各种资料书,发现清代独逸窝退士编的《笑笑录》(岳麓书社出版)一书中,有一篇文言体的剃头故事:
  有人剃头于铺,其人剃头极草率,既毕,特倍与之钱而行。异日复往,其人竭力为之剃发,加倍功夫,事事周到。既已,乃少给其资,其人不服,曰:“前次剃头草率,尚蒙厚赐;此番格外用心,何可如此?”此人谓曰:“今之资前已给过,今之资所给,乃前次之资也。”一笑而行,此事殊可笑,故附记于是。
  《笑笑录》是独逸窝退士费时30年广搜博采,几经删改而成的一部笑话集。这则剃头故事实为游戏笔墨,看来有人无中生有地把它加在了鲁迅身上。《鲁迅理发》中有时间有地点,似乎确有其事,然而我们从另一角度来看,它是欠合理性的。理发草率,反而多给钱;理得很认真,却不多给钱,这岂不有悖于鲁迅为人处事之情理吗?所以,我觉得应当加以澄清,以免继续讹传。
  (作者为南京图书馆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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