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相思轻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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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后妈写文有三宝,虐身,虐心,虐主角。后妈认为,不让他们逃难路上互相扶持血泪交融,怎解经年心结;没有叶晚灯千尺寒潭冒死寻药,他们又如何看清自己的心意互诉衷肠。只可惜,傅惊弦爱她,她却不信。天涯何处,生死何如,若没有相爱之人,又有何分别呢。
  一 明灯起
  他进来时我正在熬一锅汤,汤色清凉,半点香气都未散出,如同一汪清幽冷丽的泉水,又像是月下的倒影,不必入口,便赏心悦目。
  傅惊弦坐在我面前,他姿容端秀,雪裘紫衣,雍容而清冷,我盛出一小碗汤端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问。
  我说:“只是一碗汤,加了鸡骨鱼骨,新摘的菌子还有山涧清水,熬了一夜,只用一点细盐增味,很适宜这样冷的天。”
  他很仔细地听我说话,听完后礼貌地微笑,只是终究没有喝那碗汤。窗外的雪簌簌而落,他说:“久闻李先生大名,今日冒昧上门叨扰,只想问一件事。”
  我说:“我的规矩,一个故事换一个答案,不知傅教主准备好了吗?”
  他笑了笑,于是我点燃琉璃灯。灯火中,他的面容半明半昧,而后,我听到他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下雪的夜里。”
  二 初见
  他的故事始于一个冬夜。
  那是个很冷的夜晚,他蜷缩在灶台下,拼命捂住嘴不敢出声。外面,一群黑衣人正在逼问他的下落。
  这一天是正月初三,他的十二岁生辰,没有庆贺声,没有长寿面,只有无边的恐惧。
  黑衣人耐心有限,得不到答案便开始杀人,外面的人杀光了,他们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搜查。这是间很小的食肆,没有多少可供藏身之处,当黑衣人破门而入时,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被揪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天有大雪,夜色深沉浓重,地上留着深深浅浅的血迹。一个女子越众而出,雪裘紫衣,雍容清丽,美得不似凡人。女子用脚尖挑起他的下颌,笑着问他:“你姓傅,年十二,母名辛烈,是还是不是?”
  他没有作声,女子收回脚,蹲在他面前:“脾气够硬,可惜硬不过我的剑。小弟弟,我劝你合作一点,我不想杀你,毕竟你长得很好看。”
  这是句不合时宜的赞美,他望着女子染血的长剑,终于妥协。
  “是。”他说。
  女子秀丽的眼含着嘲弄,她说:“很好。记住,我是你的姐姐,现在来接你回家。”
  月光雪色里,女子的身影翩若谪仙,不染纤尘。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她说她是我的姐姐,来接我回家。”傅惊弦手指在汤碗上收紧,“她杀了教我做菜的大师父,杀了替我补棉衣的厨娘,杀了嘴硬心软收留我的老掌柜。那时,我很恨她。”
  我说:“你当时若出来了,也许这些人都不会死。”
  他摇摇头,苦笑:“我不敢,我是个懦夫,我宁愿偷生,也不敢站起来说一句,我在这里。所以,我恨她,更恨我自己。”
  那一年,傅惊弦十二岁,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冥火教主傅停云失散多年的儿子,叶晚灯十六岁,是教主收养的孤女。
  十二年前,教主夫人辛烈负气离开冥火教,在外生下傅惊弦,又在他六岁时去世。随后的六年,傅惊弦在一间小小的食肆里跑腿打杂。如今,教主时日无多,方才寻回自己的儿子,准备将冥火教传给他。
  过去只会烧水打杂的小少年,一夕之间被推上了少教主的位置,由叶晚灯负责教授他该学的东西。
  她并不是一个好的师父,阴狠,残暴,喜怒不定,他只要有半分忤逆,等待他的便是毫不留情的鞭打。那段时间,他总是遍体鳞伤,却还要被逼着扎马步练功,而她则披着厚厚的狐裘,一盏清茶,坐在旁边嘲弄地瞧他。
  伤口隐隐作痛,自尊亦被践踏,他咬着牙挺了下来。好在他天资聪颖,努力加上勤奋,终于在一年间赶上了其他同他一样年岁弟子的进度。
  只是他越成材,叶晚灯对他便越狠心。他在心中发誓,待他成为教主,定要让叶晚灯死无葬身之处。
  三 出逃
  十七岁那年,老教主死去,他并未如愿成为教主。那一年,正道魁首带人攻上苍山,一路杀入冥火教,他被叛徒废去武功,困在大殿中等死。
  大殿门窗被牢牢锁起,外面有人点起火来,想要将他烧死在殿内。他坐在教主之位上,细细想了自己十七年究竟做了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承认自己一事无成。
  火的温度逼近,他合上眼,下一刻却被人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叶晚灯站在他面前,雪白的狐裘沾着烟灰,冷丽的眉目仍带着嘲弄。她揪起傅惊弦,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傅惊弦,别让我瞧不起你,你就这么急着去死吗?”
  火光里,叶晚灯的脸带着灼人的艳丽,他呛咳一声抓住了叶晚灯的手——他可以死去,却不能带着叶晚灯的蔑视死去。少年的自尊支撑着他站了起来,叶晚灯没有抽回手,反而扶着他站直了身子。
  而后,叶晚灯打开了密道,带着他自这一场火海中逃脱。他活了下来,纵使没了武功,却依旧活了下来。
  叶晚灯找了一辆马车,日夜兼行,想要带他找个安全的地方。他中了剧毒,只能躺在车里,看着叶晚灯一次次扬剑出鞘,杀死追上来的正道弟子。
  追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叶晚灯也不再那样轻松,她也受了伤。他望着她赶车的背影,越来越不懂这个女人。
  一次半夜,叶晚灯倚在车上睡着了,他望着她眼下的黛色,莫名地心下一动。
  车外鸱号多叫了三声,叶晚灯忽然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叶晚灯琥珀色的眸子冷淡若千年寒冰。他有些尴尬,叶晚灯却笑了笑:“你在车里待着好了,若我一直没回来,你就自己多保重吧。”
  说完,她长剑出鞘,冰凉的剑锋轻轻一划,车帘落了下去,露出外面悄无声息包围了他们的无数正道人士。
  这是场惨烈的斗争,正道弟子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叶晚灯长剑在手,将他牢牢护住。月光下,她的衣裾蝶般飞舞,月光和血色一起包围住她,如修罗染血般美不胜收。   只是正道人数实在太多,他看着叶晚灯渐渐落了下风,身上深深浅浅的血迹像是一道道无声的嘲弄。终于,她被正道魁首独孤月明一掌拍中,一口血喷了出来,以剑支地半跪了下去。
  正道弟子们缩小了包围圈,叶晚灯微抬起头,绝色的脸上现出个不屑的笑容。他在车上再也忍不住,将手中攥了许久的药一饮而下。
  药是好药,千金难买,服下可让一个毫无武功的人瞬间变为绝世高手,代价却是火毒入体,命不久矣。
  这是冥火教独有的药,叶晚灯曾说,冥火教中人,死也要死得自由自在。他想,这样的女子,不该在这里死去。
  四 悄相知
  他拼尽全力带着受了重伤的叶晚灯逃了出来,最终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不远处,一位老者的声音传来:“令弟身负火毒,非寒潭下啜冰鲤不可医治。”
  而后,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叶晚灯毫无波澜地问:“寒潭在哪儿?我去取来。”
  “姑娘可能误会了。”老者苦笑道,“寒潭在西北苦寒之地,啜冰鲤更是只存于寒潭最深寒毒丛生之处,想要取来,难于登天。”
  他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刚要出声,听到叶晚灯说:“我此一生,从不亏欠他人,他为我中了火毒,我便为他下这寒潭又有何不可?麻烦神医在我走后,替我好好照顾他,若我不死,三月之内定归。”
  她说得平淡从容,似只是去摘下一朵路边鲜花,傅惊弦却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眸,整个人惊到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以为她恨我,想要我死,虽然一路上她护我脱险,却从未想过,她会为了我去冒这天大的险。”傅惊弦轻声说着,修长的手指在琉璃灯焰上划过,“可她就这样去了,三个月后归来时,整个人憔悴万分,我守在她床前望着她,觉得大概此生,我都欠她良多。”
  叶晚灯回来时,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艳鬼。看到他时,她扬眉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千年寒冰雕成的锦盒:“啜冰鲤我取到了,千尺寒潭也不过如此。”
  她当然说了大话,千尺寒潭让她寒气入体,加之之前受的内伤,她几乎像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在他接过锦盒的一瞬间,她便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他扑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她的身上有股冰凉的香气,像是封存在冰里的月光。怀中女子的脸苍白如纸,他想起第一次遇到她,她神采飞扬,美若惊鸿。
  除了娘亲,再没有人如她一般,为他舍生忘死。
  他抱着她抱了很久,当神医发现他们时,叶晚灯体内的寒气发作将两人的鬓发上都凝出了霜雪。
  神医叹了口气,将叶晚灯带走医治,他在院子里,呆呆地坐了一夜。
  那一夜他的心事纷乱如麻,他知道,以后他再也不可能对叶晚灯兴起恨的念头了。
  老神医用啜冰鲤为他配好了解火毒的药,又为叶晚灯压制了寒气,而后他们马不停蹄,又踏上了逃亡的路。
  叶晚灯说,正道魁首带人一直在搜寻他们,他们躲在神医这里迟早会连累神医,因此,她打算带他去苗疆。
  一路上风餐露宿,叶晚灯的脸始终苍白着。休息时,她躺在车里,半天,他掀开车帘进入,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褐色的药汁咕嘟嘟地翻腾,叶晚灯意外地瞧他一眼,明丽的眸子眯细,皱着眉说:“我们已经两清了,况且你是下任教主,我自然会保你平安,你不必如此讨好我。”
  傅惊弦没说话,只是把药放在她手边,转身坐到了车外。
  路边雪白的槐花纷纷落下,落花如雨间,他听到车里传来轻轻的一句“谢谢”。
  五 前尘若梦
  这一段路程并不太平,历经九死一生,他们终于到了苗疆。
  大概生死相依总会让人产生依赖,他们的关系渐渐缓和。叶晚灯不再对他冷言相向,他有些开心,又有些无措,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终于到达了苗疆。
  叶晚灯带着他到了一个山谷,谷中奇花异草,争妍斗奇,沿着小道向前,无数火红的花朵在路边怒放,艳得几乎灼人。
  他看得啧啧称奇,叶晚灯似乎心情大好,纵马奔入花间,马踏飞花溅得花香四溢。落花间,叶晚灯勒住马,回眸对他扬眉一笑:“算你运气好,赤火莲都开了,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说着,她弯身摘了朵花,自己插入鬓间。柔软的花瓣在她指尖流过,他突然红了脸,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远处,一匹白马向着他们飞驰而来,他警觉地挡在叶晚灯前面。叶晚灯却摇了摇头,策马迎上前去,向着来人伸出了手:“阿吴你来了。”
  白马上的男子翻身下马,将叶晚灯揽入怀里:“晚灯,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叶晚灯笑颜如花,指着他对男子说:“这是我们小教主,傅惊弦。惊弦,这是同我一起长大的阿吴。”
  说着,她忽然皱起眉来,他知道这是她寒毒发作的症状,正要上前,阿吴却一把横抱起她,而后冲他微笑说:“晚灯似乎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去休息。小教主,你请自便。”
  说着,阿吴抱着她渐行渐远,一地花香袭人间,他站在原地顿了许久。
  说到此处傅惊弦忽然停住了,他皱着眉良久不语。我为他斟了一杯茶,他端在掌心,苍白的指尖被热气萦出一点伶仃的红润。
  “她告诉我,当初她恨我,是怕我抢走了我爹对她的关爱。她从小没有父亲,早就将我爹当作了她的爹爹。”他说,“看着阿吴抱起她时,我竟然满心怒火,但我却又不知,这怒气从何而来。”
  我说:“也许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她。”
  “你说得不错。”他放下杯子,沉默良久,忽然展颜一笑。这笑容在他苍白的面上,带着些穷途末路的幸福,“当初我不知晓为何生气,后来却知道了,我喜欢上了她,不可救药地。”
  他喜欢上了她,像是宿命,又像是诅咒。
  水榭里垒着无数的书,他随手翻了两页,忽然发现了她小时写的手记。像是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她,他从手记里看到了她年幼的时光。
  她第一次出谷,她第一次学剑,她第一次遇到了阿吴。他们一起看花灯,一起做纸鸢,一起许下诺言将来做天下最了不起的人。   纸上的笔迹尚显稚嫩,她却是那样快乐,他带着笑看下去,看着看着却忽然皱起了眉。最后一页,她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娘亲死了,傅叔叔说要带我回中原,可我不想走,我舍不得娘亲。
  墨被水迹晕湿,他用手拂过微微泛黄的纸页想,她当时哭得一定很伤心。
  一连几日,他都在水榭里看她写的东西,从那些纸页里,他知道她曾经历过的事。
  叶晚灯的母亲是江湖上最擅机关的织机阁阁主之女,她与人私奔遁出织机阁,仿照织机阁建下了这里。
  几年后,叶晚灯出生,一家三口在这个世外桃源快乐地生活。可惜好景不长,织机阁的人找到了他们,来人杀了她的父亲,又想带走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以死相逼才留了下来。在她四岁那年,一个男人来到了这个山谷。那个男人就是冥火宫老教主,他的父亲,傅停云。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的母亲在一个夜晚忽然自缢而亡,她被傅停云带回冥火宫收养,从此再未回到这个山谷。
  纸上,她写,好想再喝一次娘亲熬的鸡汤。
  六 难言爱
  他为她熬了一碗鸡汤,用在小食肆里学到的手艺,精心地熬制,而后小心翼翼地端去给她。
  她正倚在窗前,长长的发散在身上,雪白的纱衣上绣着零零落落的樱草,带着他不曾见过的柔美与哀愁。他的心跳得很快,紧张地将汤递给了她。
  叶晚灯眼睫垂下,像两把精巧的羽扇,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忽然就笑了:“傻小子,做什么这么紧张?”
  他讷讷不语,叶晚灯似乎被他取悦了,笑着接过汤喝了一口,热度正好的汤像是温柔的吻,温暖了她冰凉的身躯。她看着傅惊弦紧张的脸,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这个问题令他如遭雷击,叶晚灯将汤放在一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惊弦,谢谢你。”
  她唤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不易察觉的犹豫,他侧过身去,冷冷道:“如果我的喜欢让你为难,你可以装作不知道。”
  “唉,真是个傻小子。”叶晚灯站起身,忽然用力抱住了他。这个怀抱,带着冰凉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她。
  窗外赤火莲开得如火如荼,他们在一片霞光中安静相拥。良久,她忽然推开他,门口,阿吴站在阴影里,面容沉寂,不知看了多久。
  阿吴来,是要告诉他们,武林正道们找到了这里,先行的人马已经到了谷外,似乎要等待大队人马一同攻入。
  他有些不知所措,叶晚灯却皱着眉在一瞬间做出了抉择,她说:“惊弦,我身受寒毒功力大减,很多武功施展不出。为今之计,只有我将内力传给你,由你来杀出一条血路了。”
  这话听起来很正确,他却问:“那你怎么办?没了内力你就同现在的我一样,是个废人。”
  “我从未觉得你是个废人。”叶晚灯认真说,“武功不代表一切,你不该妄自菲薄。”
  这话像是一把火,彻底融化了他心底的坚冰,他看着叶晚灯说:“我会保护你的,哪怕我死也一定护你周全。”
  他们进了密室,叶晚灯将内力尽数灌入了他的体内。内力涌入的一瞬间,像是无数的力量都回到了他的手中,他面色赤红,张口便吐出血来。一边的叶晚灯亦吐出血来,却是面色苍白不见血色。
  他心疼地望着叶晚灯,叶晚灯向着他笑了笑,而后说:“你在这里好好炼化这些内力,我出去替你守着。”
  内力入体时不能动,不能言,他看着叶晚灯走了出去,只能疯狂地炼化着体内的内力,这样才能尽快出去帮叶晚灯。等他出去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倚在密室门前的叶晚灯。
  她浑身浴血,长剑已折,却仍擎着一柄短刀,冷笑着注视围在一边的敌人。她的面前,数具妄图攻入密室之人的尸体犹在淌血。
  看上去,她是那样的锋利、狠毒、坚不可摧,可他却知道,她刚刚失去内力,体内寒毒肆虐,却为了他一步都不肯退让。
  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他从背后搂住她。她身体一僵,看到是他时嫣然一笑,恍如春风:“惊弦,你来了。”
  他亲了亲她的额角,温柔而又咬牙切齿地说:“晚灯,你先歇息一下,我会替你把这些人一个个杀死。伤了你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替你杀死。”
  七 一生事
  那日的他像是地狱爬出的修罗,狠毒得令人胆寒。
  杀到最后,他已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正道中人看到他时都在惊恐地后退,他们不肯再与他正面对峙,而是将他们困在屋内。
  屋外,正道们簇拥着独孤月明走来,独孤月明第一次摘下了面上的面具。他突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男人。
  “傅惊弦。”独孤月明微笑着说,“将晚灯交给我,你护不住她的。”
  傅惊弦正想说话,叶晚灯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怀中女子眸中云遮雾绕,恍如千山寂寞雪,她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阿吴与独孤月明,青梅竹马的少年和纵横江湖的魁首,原来是一个人。
  所以这些正道才会来得这样快。叶晚灯踉跄着起身,她苍白着脸挥袖拂上房门,半句话没有留给独孤月明。
  屋内,叶晚灯忽然惨笑一声,手中握着的短刀掉下,她无力地坐在地上,抚脸大笑:“可笑我……枉信了他这么多年。”
  这话凄凉落寞,带着无处排遣的孤寂。傅惊弦将她紧紧搂住,一声又一声地告诉她:“晚灯,你还有我。”
  不知说了多少次后,怀中女子终于回搂住他,在他怀中失声痛哭。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阿吴?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明明是个小乞丐,是他陪着我度过我娘亲死去的日子,他说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可他却背叛了我。”
  她哭得那样痛,傅惊弦轻轻拍着她,默默地想,世间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唯有我,此生定不负你。
  傅惊弦沉声说:“我们在那间屋子里被困了三日,到了第三日,她伤势恶化,发起了高烧。我不忍她受苦,想带她冲出去,她触动她娘留下的机关,点燃了一整个山谷的赤火莲。”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千万朵如火般的赤火莲,一瞬之间尽数燃起,爆出簇簇金红炙炎,毫无防备的正道们在火中哀号,他趁机背起她,向着山谷外狂奔而去。
  道路化作火海,他足踏红莲,忘了痛楚,只是担心她的伤势。背上的她昏昏沉沉,将头埋在他脖颈处为他指路。他能感到,一滴滴冰凉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没入他的衣领。
  越到山谷出处,赤火莲越多,火焰越旺,他被熏得睁不开眼,几乎全盲地摸索着前行。她在他背上无声落泪,冰凉的指尖轻轻掩在他的眼上,而后她说:“惊弦,出去之后我嫁给你好不好?”
  “好,你嫁给我,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他笑着回答,脚下每一步都如踏在无间地狱,可他背着他,却幸福得像是闲步花间。
  他想,便是此刻死了,此生也没遗憾了。
  八 黄粱梦
  大概天意垂怜,他们再一次成功逃了出去。他带着叶晚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老神医的住处,终于救下她的性命。
  床榻上,她静静地躺着,憔悴苍白若一片羽毛。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心下一片痛楚。
  神医说,她病入膏肓多时,纵使此刻救了回来,余生却也多病难医,天不假年。
  掌中的手指冰凉,他轻声问自己,是否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然后他听到自己心底的回答,他说,我愿意。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问:“我听过一个传闻,冥火教圣坛连通幽冥,之下有只圣兽,若能满足它,便可心想事成。”
  “先生果然博闻。”他说,“只是可惜,传闻只说了一半,神兽所求,唯有傅氏一族血脉,只有感念傅氏子孙召唤,圣兽方才会从幽冥深处地火之间出现。”
  “我本打算献上自己,来交换她余下人生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我说:“可你终究没有选择这条路。”
  他闻言一笑,笑容悲凉:“是,若我选了这条路,今日便不可能坐在这里。可是,并非是我不选这条路,而是……”说着,他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深深一道伤疤,“她替我做了选择。”
  他们在神医处待了很久,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替她炖煮补身的汤药,逗她开心,背着她爬到山顶看日出日落。
  日子久了,似乎他们不再是江湖中人,而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可惜,好梦从来容易醒,他看着她一日一日消瘦虚弱下去,如风中流萤般岌岌可危,终于决定离开她回到冥火教。
  那一日,他半夜悄悄潜入她的房间,想要同她告别。床上的她,乌云般的发簇拥着一张绝色的脸,长长的眉蹙在一起,像是痛楚,又如伤悲。
  他站在床边,望了她许久,将要转身离去。身后,她忽然睁开眼来,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衣角。她的眼神里含着祈求,他不为所动,良久,她绝望地垂下了头。她是那样懂他,纵使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看出他将一去不返。
  这是诀别的一刻,她忽然将手搭上他的肩头,香软的身体靠了过来,她的吻带着泪落在他的唇角。
  第二天,他睁开眼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缚在床上,床边,叶晚灯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你醒了?”叶晚灯说,“既然醒了,就听我说个故事吧。”
  他茫然地看着叶晚灯,听她轻轻讲起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对恩爱眷侣,也有一个黑脸反角。
  年轻的夫妇为了爱叛出家门,爱着妻子的仇家领人追到了他们,丈夫被杀死,妻子被仇家禁锢,终于在一个雨夜找到机会自缢而亡,留下了稚龄女儿,独自盘算着替他们报仇。
  “故事的最后,女儿终于找到了机会,她想打开圣坛,召唤出圣兽,将冥火教彻底毁去,让仇家血脉不得所爱,痛苦终生。”说着,叶晚灯冲着他笑了笑,“故事里的仇人叫傅停云,是你的父亲,他是个禽兽,抛弃妻子,却垂涎别人的妻子。如今圣兽蒙你召唤,只差你的血便将重返人间。我没有什么求它实现的,只是打算将它放出来为祸人间。”
  她笑着站起身,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划过他的手腕:“我要冥火教成为千古罪人,要傅氏一族永世不得翻身。”血流了出来,她细细收好他的血,最后留给他一个吻,“我要留你在这世上,一辈子都忘不掉我。惊弦,别忘了我。”
  九 输赢难辨
  琉璃灯焰悄无声息地熄灭,我收起灯问他:“你想要知道什么。”
  窗外的雪映着月光,将夜色衬得寂静空旷,他沉默良久,开口说:“圣兽并未为祸人间,她也不知所终,我的问题是,叶晚灯现在在哪里。”
  他的问题有些难以回答,我指了指他面前的汤,说:“你喝下汤,我带你去看看她。”
  傅惊弦的眼睛亮了亮,他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汤,而后照着我的指示闭上了眼。
  我带他回到了那一刻,叶晚灯用他的血召唤出了盘旋在幽冥中的圣兽。熊熊烈火间,圣兽怒吼而出,不断寻觅着傅氏血脉。
  叶晚灯怔怔地站在烈火前,身后,独孤月明微笑着望着圣兽,圣兽四肢绑着无数浓黑的铁链,一直在挣扎着想要逃出。独孤月明说:“好了,晚灯,把傅惊弦召唤来吧,等用他祭祀了圣兽,便将圣兽放出去。”
  叶晚灯沉默不语,半晌,她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把他叫来送死,月明,你的计划我拒绝继续。”
  独孤月明闻言皱起眉,他俊朗的脸在火光中格外阴沉:“事已至此,你说你要拒绝?晚灯,我怎么不知你是如此幼稚的人,你们身中相思引,二者必死其一,他不死,死的就是你,你真的要这样选择?”他的话伴着圣兽的嘶吼格外阴森。
  我身边,傅惊弦踉跄两步,俯身呛咳两声。
  我说:“她引发教中动乱,救下你,给你下相思引,你会爱上她,自愿献身给圣兽,这本是一步好棋,最后却逼死了她。她不相信你是真心爱她,可她却已经爱上了你,所以她不告诉你真相,只是选择了自己去死,够狠心,也够绝望。”
  “死?”傅惊弦抬眸,有些无措,“她死了?什么时候,是谁杀了她?”
  “就在现在。”我叹口气,“没有谁杀了她,她为了你,杀了自己。”
  我话音刚落,便看到失去耐心的独孤月明从怀中掏出两个铃铛。那是发动相思引的相思铃,铃声一响,中了相思引的人便会不由自主地来到另一个宿主身边。他带着恶意的微笑,转身望着圣兽赞叹地说:“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待乱世到来,我便是这世界的主宰,到时,晚灯,你我共赏这天下。”
  “共赏天下?”他身后,叶晚灯微笑说,“算了吧,月明,我看我们还是共赴黄泉比较好,将这天下留给天下人吧。”
  下一刻,她冲上前去,一柄短刀牢牢地捅入独孤月明后心,独孤月明吃痛回头。叶晚灯紧紧拥抱住他,脚下一点,同他一起,坠入幽冥。
  “不——”几乎同时,傅惊弦惊呼着冲上去,火海中,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叶晚灯,却徒劳无功。叶晚灯微笑着将傅惊弦的血洒出,圣兽感受到傅氏血脉,追着他们一起跳入幽冥深处,幽冥入口关闭,烈火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十 看爱如毒
  傅惊弦跪在原地,我走到他身边,他绝望地抬起头问我:“你给我看的是假的对吗?”
  我不语,他眼中的绝望更浓,良久,他说:“她不知道,我从小便被娘亲泡在药罐中长大。因此我几乎百毒不侵,相思引对我,毫无作用。我爱上她,发自肺腑,只可惜我不能把我的心挖出来给她看。”
  他说得平静,可我却能听出他压抑在话语之下的绝望与痛苦。果然,他接着说:“先生,我以我死后魂魄为酬,请你重开幽冥大门。”
  我再叹,想了想,终究应下了这笔交易。
  幽冥大门缓缓打开,红莲业火涌出。火海间,傅惊弦理了理衣襟,向我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成全。”
  说完,他微笑着走入一片火海间。我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在赤红火莲间化作幻影。
  我想到他最后对我说的,他想要去找她,亲口告诉她自己爱她。
  幽冥深处,无间狱中,只希望他们两人殊途同归,再难解心头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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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7日 周三  最近有朋友向六六倾诉,问什么才是长大呢,长大的标志是什么?  青春年少時,我们拥有满腔的热血,渴望自己奋斗出一片蓝天,更加想要在很多方面有自己的个性和主张。这在父母看来是一种叛逆,但其实也是一种自己的成长。每个人的成长经历是不同的,有的少年因为突发的变故,不得不在一夜之间承受很大的压力,从而成长为男子汉。而大多数少年,是在与周边的磨合,一次次的决定中慢慢长大的。  决
电影《一出好戏》講述了一段“小岛奇遇记”:马进欠下债务,与远房表弟小兴在底层社会摸爬滚打,习惯性地买彩票,企图一夜爆富,并迎娶自己的同事姗姗。一日,公司全体员工出海团建,途中,马进收到了彩票中头奖的信息,6000万!就在马进狂喜自己翻身的日子终于到来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打破了一切。苏醒过来的众人发现身处荒岛,丧失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在封闭小岛的背景下,失去规则、失去阶级、失去财富的他们呈现
“凡今抄袭者,一经查实,不问考勤,皆黜落,以儆效尤。”据媒体报道,近日,选修了中国科学院大学科幻文学与影视创作系列讲座课的学生,都收到了一封由授课老师苏湛发来的邮件。邮件由文言文写就,言辞犀利。原来苏湛给了22名学生零分,因为他们的期末文章被判定为抄袭,发邮件就是要强调“此分不可改”。  古文《师说》中提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将传道放在最前,可见,在古人眼中,传授做人的道义比授业和解惑
看了一场电影,学了一个写作方法,大家伙儿都很满意。阿藕更是来劲儿了,自己在家中约了好几个小伙伴,看了整整一个系列的《星球大战》。看得大家血脉贲张,好不痛快。  荷老师来看小伙伴们最近写的作文,发现大家几乎没有新作品。荷老师一问缘由才知道,都光顾着看电影了。阿藕还抱怨说:“自从您上次说完慢镜头写作法之后,我们似乎在电影里没有发现其他好用的方法了。难不成,只有这一种?”  “当然不是。”荷老师说,“就
雨过天晴,我去花园里玩耍。看,雨后的树叶和花瓣上点缀着晶莹的水珠,映着阳光真美啊!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低头欣赏着花草。咦,大石头上怎么有一座精致可爱的“小小城堡”呢?我联想到了喜欢的动漫,这里面住的是哈尔吗?  我蹲下来仔细观察。不一会儿,城堡大门口伸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像一只微型的牛头,因为头上长着两只触角,更像是只外星生物,那对细长的触角上面長着一对小小的眼睛,就像是天线一样张开在头顶,似乎是
上了大学以后,我发现有一阵特别流行“暗中观察”这个表情包。恍然间发现,早在高中那几年,就有这样一个人,总是偷偷地躲在教室后门窗户那里暗中观察每个人的举动。不仅如此,他还总是自称“你的小可爱已上线”,上课时站在讲台前,下课后坐在教室后面,锐利的眼光扫过每个人,生怕在高考这个“大怪”面前会有人退缩似的。  我的数学老师——峰哥,就是这样一个集可爱与威严于一身的班主任。然而,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峰哥的生活写
作者有话说  我家的猫儿是个渣,从来不会像别家的猫那样撒娇卖萌滚一滚,它每天一副高冷脸,傲视众生。我的报复心理驱使,以它为原型写了男主,再加上狻猊兽的特性,便成就了这篇文。但是写完再看看猫儿支棱着的大耳朵,默默觉得有点萌怎么办……我一定是个抖M。  老牛吃嫩草的真相  天庭人人都道,嘉卉上神最爱老牛吃嫩草,如今更是在自家府中圈养了两株嫩草,可谓是风流至极。  作为主人公的我,对于这等不实之言向来都
高考失利的那年,我度过了最漫长的一个夏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儿也不想去。我感觉我生长的这座城市突然变得异常拥挤,只要我走在街上,就一定能遇到熟人,熟人只要开口说话,就一定是打探分数和录取的消息。为了降低遇见熟人的概率,我只好减少自己出门的次数。  一次,我鼓起勇气出门去同学家玩,她一个人在家,正在电脑前专注地逛着淘宝,把我迎进门后,她说:“你来得正好,两个月后就要开学了,我要买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背着书包去图书馆学习,结果却玩了一下午手机;白天睡懒觉、打游戏,深夜才开始翻书学习……以为自己一直都在为梦想付出努力,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和自我感动罢了。  不止你自己,看看你身边,是不是也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每天晚上学习到很晚,看起来很努力,可是一边看书一边听音乐,看过的知识马上就忘记了;每次立志要锻炼身体,意气风发地换上一身新装备,可是没跑几步就感觉呼吸困难,步履艰难,于是摆好po
想当然很留心壁画中所描绘的“书”,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书,怎么都是竹片呢?殊不知,他的这个疑惑极有价值,当他向五读教主发问的时候,何老师和五读教主不住地点头。  何老师赞道:“想当然,你可真不简单啊。真应验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的发现将引出中国阅读历史上的另一重大事件——纸张的发明。还是让五读教主带你到纸张馆看看吧。”三人来到纸张馆,想当然看到了更加奇怪的一幕。  原先他以为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