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中篇小说)

来源 :湘江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zx232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午饭后,陈小尘终于把酝酿了多日的情书写完了,在周末这个寂静的下午,他把这封炽热滚烫带着他体温的情书放进了苏小萌的书桌里。苏小萌的书桌里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清香,这是他熟悉的。他在苏小萌的座位上停留了几分钟,做贼一般颤抖着双手翻了翻苏小萌的抽屉,果然在抽屉最底层的一个小塑料袋子里,他看见了自己在镇上的普通高中读书时给她写的那一封封信。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九封,完好无损地保存着。这些保存的信印证了陈小尘的内心的想法,这个发现让他苦涩的内心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惊喜。他一脸欢愉地走出教室,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心跳却加速起来。他想象着苏小萌再次面对他时会是怎样一番情景。陈小尘飞速往食堂跑去,午后的风阵阵吹来,柔软的柳枝在风中摇曳,像一个多情的女人。周一上午,一直等到上课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来,陈小尘才走进教室。教室里早已各就各位,陈小尘穿堂而过,他看见苏小萌一直低着头,始终没看他一眼。陈小尘的心跳依旧加速着,他看着苏小萌的倩影,一股失落感忽然在心底蔓延开来。一整个上午,陈小尘郁郁寡欢着。中途下课在走廊上遇见,苏小萌依旧说笑着,从他身边走过时却突然不吭声了,微微低头,一路走过。
   一连几日,陈小尘心情郁结着,内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一阵风袭来,亦是凉意冷人。几日后的课后,陈小尘依靠在寝室二楼的栏杆上,他若有若无地注视着教室的位置。星期五,毕业班又是难得放假两日,同学们纷纷鱼贯而出。陈小尘一直搜寻着苏小萌的身影,他倚靠在栏杆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心却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终于,他看见苏小萌最后一个出了教室。陈小尘匆匆下了楼,远远地尾随其后。
   这次,陈小尘豁出去了。 他不得不豁出一回,他需要得到一个答复,即使这个答复事与愿违。陈小尘感觉自己面对着的是一口深不可测的井,他把心头的一块巨石扔石井中,却没有听到任何响声,一丝涟漪也没有激荡而起。他想着这是一口隐藏太深的井,甚至深不见底。他投入的那颗巨石一直处于飞翔坠落的过程当中,要么杳无音信,要么粉身碎骨。他觉得自己需要亲自走到井前,趴在井边,大声地冲着那口井说出自己多年来的心声,仔细认真地听听那口井的回声。无论这口井再深,回声总是有的。
   陈小尘远远地跟在苏小萌后面,他看见她出了校门,往右边的一条小巷走去。他迅速跟了上去。左右拐了几条小巷,像是为了躲避熟人的耳目,苏小萌的脚步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尽头停了下来。四个字在他眼前不停闪烁着,幸福宾馆。薄薄的夜色里,他轻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感觉涩涩的。夜色里,陈小尘步步紧跟着,最后他看见她进了三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他看见苏小萌还没到门口,几步之遥,那扇门就开出一条缝来。转瞬,他看见一双如一张巨网一般的手伸张开来,转眼就把她网了进去。他看着这一幕,心底顿时五味杂陈,心底不由骂了一句,幸福宾馆,真他妈幸福。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多年来一直支撑着他的那根精神支柱转眼便坍塌在地,整个世界顿时天旋地转起来。他砸吧着嘴,想着多年来给予他念想和希望的那回眸一笑,恍惚中依然感到丝丝甜蜜。
   他没想到几年没见,苏小萌会变成这番模样。然而这又能怪谁呢?陈小尘想着自己读高二时的经历,不由为自己感到一阵脸红。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尽头,俯身在房门口竖耳倾听,却只听到一丝打闹声。驻足良久,听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动静,他匆匆下楼,来到前台,问519房间是否有客人入住。当他拿着钥匙轻轻插入房门锁,房门洞开时,一阵兴奋感忽然从他身上一掠而过。但转瞬,这丝兴奋感就变成了阵阵煎熬。陈小尘感觉自己原先还站在井边张望呼喊,现在他已经蚂蚁般攀岩到井边的缝隙里,井里的丝毫动静皆入他的耳中。房间里静悄悄地,他在洁白的床单上躺了一会儿,尔后又起身来到墙边,他几乎把半张脸紧贴在微凉的墙壁上,隐约中,他听见一墙之隔的苏小萌轻柔地叫了一声哥,印象里苏小萌只有一个妹妹,紧接着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像是两人拥抱的声音。陈小尘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他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在隔壁的房门上,而后又迅速闪入屋内隐匿起来。那边只大喊了一声谁啊,短暂的戛然而止后又传来床板的嘎吱晃荡声,那一声声传入陈小尘的耳中,扎在他心尖,而后又弥散开来,回荡在整个房间,又缓缓落在他身上,像一张网把他给网住了,他愈挣扎愈紧。当他使劲全身的力气,挣扎而出,一张新编制而出的网又从隔壁房间撒了过来。
   一夜无眠,他在睡梦的边缘挣扎着,恍惚中,他依稀听见隔壁门开的声音。一夜的疲惫如水一般湿淋淋地裹着他的全身,他在梦幻里使劲拧干身上的水,像一个溺水者一般浮出水面,从梦里醒悟过来。那个多年一直缠绕着他的梦,苏小萌走在她前面,等他鼓起勇气跑上去欲牵住她的双手时,梦却戛然而止。陈小尘轻轻拉开门,在寂静的走廊上,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男人牵着苏小萌的手。他看着他们缓缓走出走廊,在电梯边,他只看见男人的一个模糊的侧脸。他迅速跑到二楼的窗户边,窗户正对着宾馆大门。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竟是他的初中语文老师。语文老师上了车,很快消失在陈小尘眼底。他感到心底的那盏灯被彻底熄灭了,一股突如其来的风侵袭而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这个男人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陈小尘有些万念俱灰,绝望像茧一般缚在他身上,这个他曾经奉若神母的女孩现在已成为别人的女人。他抬头,多年前苏小萌的回眸一笑又出现在他眼前,恍惚中,这抹笑带着一丝讥讽,像是在嘲笑他,嘲笑他这两三年来的一厢情愿、作茧自缚。
   一整天,陈小尘失魂落魄地呆在寝室里,他怔怔地望着窗外,双手紧抱着自己,仿佛寒意袭人。他又想起了幼时,彼时父母还未离异,寒冬时分,窗外大雪纷飞,他们一家四口围炉烤火,那种温馨遥远而又清晰,他需要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在梦里才能再次重逢体味。以往忧伤孤寂时,只要在脑海里回味一下苏小萌的身影,陈小尘就会倍感温暖。现在,这股仅有的温暖也被别人剥离开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就像一只孤船摇晃在大海之上。在各种思绪的牵扯撕咬之下,陈小尘迷迷糊糊入睡。睡梦中,他听见有人在楼下呼唤他的名字,梦像是一堵堵堡垒,他挣扎着突围出来。睁开眼,已是黃昏时分,夕阳的残辉斜照在梧桐树上,氤氲出一片朦胧。“陈小尘,你爸妈来了。” 他听见刘伟鹏在楼下叫他。他匆匆下床,倚靠在栏杆上,果然看见父亲提着一个行李袋站在楼下,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脸甜蜜地挽着他的手,他们一起朝他微笑着。    父亲是特意来看他的,挽着父亲手的女人亲切地叫他小尘。父亲抱了抱他,笑着说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了,成男子汉了。黄昏里的父亲,晚风吹乱了他的发梢,一根白发掩映其间,在夕阳余晖的斜射下显得分外耀眼。陈小尘看着这根白发,倔强的内心忽然软了下来。父亲仿佛一眼看穿了他,问他怎么闷闷不乐。他勉强笑了笑,说没事。父亲一直在外搞装修,已逾二十年,常年奔波劳累,年头出去年尾回。陈小尘深知,常年的两地分居是造成他们离婚的主要原因。
   那一晚,陈小尘始终记忆犹新,它注定将一辈子镌刻在他的脑海里。那是初一上学期的一个晚上,陈小尘因为身体不舒服提前两节课回家。在即将靠近家门时,他迅速被一种微弱的呻吟声吸引住了。他抬头,看见几束细腻的灯光从掩映的窗帘下漫溢而出。他的心隐隐担心着,心跳加速,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父亲辛劳满是汗水的面容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想着父亲的脸,忽然感到胸很闷。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拽到了一空地,他急需鬼哭狼嚎一般,把心中的那股压力宣泄出来。陈小尘发现自己被一种莫名的引力牵引着,他蹑手蹑脚来到窗边蹲了下来,那股微弱的女性呻吟声变得强烈起来,清晰入耳。父亲那张脸又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感到一种幸福轰然坠地,一股锥心的疼时刻撕咬着他。透过窗的缝隙,陈小尘看见母亲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一个强壮而陌生的男人正欲进入她的身体。他母亲闷声哼了一声,手紧抓着床单,那一声哼像是从腐朽干涸的地窖里传递而出,而后富有节奏的漫溢而出。陈小尘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浑身颤栗着,他看见一朵鲜红的花朵在母亲干涸的脸上绽放开来。最后,他看见母亲和那个男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他一脸绝望地蹲坐在地,捂着脸,满脸泪水。他不知道这个家庭到底怎么了,他在夜色中奔跑起来。渐长后,他仿佛渐渐懂得了其中的隐秘。他似乎预见了未来,一年半后,父亲和母亲果然离婚了,因为父亲长年在外打工,照顾到他的学习,法院把他叛给了他母亲。其实对于父母的离婚,年幼早熟的他早已有所猜测。那晚之前,他就有所察觉。每次父亲从外归来的几天,他走进父母的卧室,却发現父母的枕头分开着,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这意味着父母是分开睡的。这个细节让他倍感忧虑。然而在外人面前,他却看见父母夫唱妇随有说有笑着。父母亲幸福的笑容又顿时让他的心底的隐忧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像是有洁癖症一般,趁父母在厨房忙碌的缝隙,他跑到他们的卧室,一脸紧张地把床尾分开的两个枕头放在一头。他默默观察着它们的一举一动,一直到临睡前,他还看见两个枕头紧挨着。然而到了第二天,他醒来,匆匆跑到卧室,却又发现两个枕头分开着。一个深夜,直到他看见父母亲一人睡在床头一人睡在床尾时,他心中的那个疑虑才确凿无疑。从那一刻开始,那个隐忧像一个定时炸弹般埋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严守着这个隐秘,没有告诉父亲,也没有质问母亲让她难堪,他不想告诉任何一个人。就像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有一条丑陋的疤痕,他小心翼翼地遮掩着,担心别人看到。他想着就让这个隐秘彻底地腐烂在内心深处,它却在光阴的步履下愈加枝繁叶茂起来,它随着它成长的轨迹时常以别样的一种方式浮出水面。一种压抑感时常胁迫着他,让他无所适从。
   女人穿着连衣裙,三十七八的模样,笑起来嘴角边有一个酒窝。她一脸关切地看着陈小尘,偶尔插几句话。父亲给了他八百块钱生活费,陪他吃了顿晚饭,就去了长途汽车站。女人一直挽着父亲的手。陈小尘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眼眶忽然湿润起来。
  2
   在陈小尘的情感世界里,苏小萌是他的唯一。每次孤独难过时,想起她,他就会感到很温暖。苏小萌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世界,他的人生轨迹也因她而改变着。一切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多年前,陈小尘刚转到这个陌生的小镇上初三,还是一个和女生一说话就脸红的男生。陈小尘是走读生,那天,马路上人迹稀少,远远望去,马路上膨胀着的柏油如浮肿的病人的脸,凹凸不平。陈小尘步履匆匆地行走于通往学校的这条小路上,额上爬满细密的汗珠,右手沾染着丝丝凉意的苹果早已被啃食成一个核。像是发泄这烈日所带来的烦躁不安,他右手使劲一甩,苹果核准确地投入不远处的垃圾桶内。
   行至校门口,一个人影出现在陈小尘眼前,是苏小萌。陈小尘的心跳加速起来,步履明显缓了下来。陈小尘不时朝那边张望着,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见苏小萌渐行渐远,陈小尘忽然又感到一阵失落。最后,陈小尘无望地转身,这鬼使神差的一次回眸,眼神意外地与苏小萌的眼神撞击在一起,像是触电一般,一阵莫名的颤抖和兴奋刹那间弥漫陈小尘全身,一直到学校坐下,这股电流依旧在他身上快速流淌着。这种触电的感觉就这样轻易间镌刻在陈小尘记忆深处,并以一种别样的方式灌输到他脑海里,影响着他。多年后,当陈小尘回忆起这一幕,重新细细咀嚼,依然感到回味无比。这一幕在他的生命里已经慢慢演化为一种情感的象征,充满隐喻的味道。
   一整天,因为这个回眸,陈小尘欢愉着。晚上回到家,远远地,还在田间小路上,陈小尘就看见家里阁楼上透露出暗黄的灯光,隐隐约约,给人以朦胧暧昧之感。陈小尘暗自放满了脚步,走到家门口,阁楼上的灯依旧散发出黯淡的光芒。他靠着墙壁坐下来,一股清凉透过肌肤钻进他体内。一阵男女的呻吟声仿佛长了脚一般沿着墙壁攀爬而下,掉入陈小尘耳内。陈小尘起身朝阁楼望了一眼,使足全身力气紧握着拳头,而后蹲下身拾起一块石头猛地朝窗户投掷而去。暗影中,陈小尘立刻听见哐当一声响,紧接着是一阵惊慌和叫骂声。几分钟后,阁楼上的灯光灭了,而后陈小尘听见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中年男人咳嗽着的黑影。陈小尘从暗影中跳出来,出现在家门口,她母亲见了,露出一脸责怪的神情。小尘,你懂事点,他是你继父。母亲一边责怪着一边拾掇着自己凌乱的头发。陈小尘默默不语,他使劲把门一关,把灯灭了,闷头睡在床上,任凭女人怎么叫唤也不开门。
   陈小尘想起父亲。自从前年父母离婚后,陈小尘就很少见过父亲了。最后因为经济的缘由,法院把他判给了母亲。这场轰动一时的离婚官司顿时成了街头巷尾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几次陈小尘因为有人在背后骂他是骚货的儿子,而与对方打得头破血流。自从母亲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后,敏感多疑的陈小尘发现母亲灰白的脸蛋也变得红润起来。从这丝丝缕缕的红润之中,早熟的陈小尘略略窥探到了成年人的私密。这一抹红润立刻让他想到了女人经期的那一滩血。从这一抹红里,他暗自对比着,仿佛验证了早年父母离婚的缘由。相比于成长发育之中的同龄人,陈小尘对于充满私密气息的“骚货”二字,却有着苍凉而深刻的体验。    男人是这个陌生小镇的屠夫,在小镇的街市上卖猪肉,干起活来力气忒大,现在陈小尘他家里的农活几乎都是男人帮忙完工的。陈小尘对母亲怀恨在心,对男人也不怎么感冒,爱理不理,这很是让女人头疼。
   躺在床上,陈小尘又想起了苏小萌,一整个晚上,在梦里,陈小尘脑海里都是那一次深情回眸。他在睡梦中咂摸着嘴,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咀嚼。苏小萌有如一缕阳光般,把他内心的阴霾清扫得一干二净。
   陈小尘恋着苏小萌,到了痴迷的程度。他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冲着苏小萌而去的,哪怕是嘴角的那一抹微笑。苏小萌像空中楼阁里的女神一般指引着他的精神维度。
   苏小萌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了引起苏小萌的注意力,陈小尘开始整日抱着一本课外书,看完了便四处向同学朋友借,遇见好的语句便默默记下来,着了魔一般。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的一次月考,终于给他带来了惊喜。
   铃声刚过,陈小尘看见语文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老师把试卷撂在一边,而后抽出其中一张,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听了第一句,陈小尘的心顿时一紧,心急速跳动起来。老师抑扬顿挫地念着,时而语速加快时而又放慢速度,遇到好的语句,不时地停下来点评几句。台下一阵骚动之声,不少同学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篇范文到底出自何方神圣之手。老师念到一半,班里不少女生纷纷把羡慕和崇拜的眼光投向周益敏。周益敏是班里许多女生暗恋的对象,不仅成绩好,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周益敏默不吭声,正襟危坐,两颊通红。
   陈小尘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装作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浑身却微微颤抖着,内心甜蜜不已。苏小萌的座位就在讲台下面,此时此刻,陈小尘微微抬头,就看见她头歪着靠在课桌上,一脸安静地听着语文老师的朗诵。
   终于,李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像是从美梦中惊醒过来,一副很是回味的模样。台下不时有人问是谁写的。李老师抬头往下掃视一圈,然后大声说,陈小尘,把试卷拿走。陈小尘一起身,只见刷的一声全班同学同时把崇拜的眼神投在他身上。在众人纷繁的眼神里,陈小尘只见苏小萌转身回头,冲他莞尔一笑。苏小萌的笑是特别的,她嘴角带着一个酒窝,笑容像是从酒窝里旋转而出的。陈小尘迅速捕捉到了这丝笑意。领完试卷,重新回到桌上,陈小尘的心依旧怦怦乱跳着,他努力试着让自己静下心来,不时咀嚼回味着适才苏小萌回头的那一抹笑意。
   学校放假了。陈小尘打扫完教室,往日喧闹的学校顿时变得空荡荡起来。打扫完教室,陈小尘端坐在苏小萌的座位上,感受着她的温度与气息。
   在苏小萌的课桌上端坐了许久,陈小尘才背着书包返家,走在路上,一股失落感蔓延开来,淤积在胸的情感像暗处的藤蔓般疯长着。远处炊烟四起,放牛娃倒骑在牛背上,悠悠地往家赶。陈小尘一脸羡慕地看着放牛娃,在放牛娃愈渐模糊的身影里,忽然感到很孤独。他又想起了父亲。父亲在山的另一边,要翻过山才能看见。他不想回家,端坐在学校一旁长满青草的田埂上,他忽然感到内心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此刻,陈小尘又想起了苏小萌那个意味深长的回眸,它如一团火一般温暖着他微凉的内心世界。
   因为苏小萌,陈小尘对学校产生了一种向往。暑假或者周末呆在家里,一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在学校里又能看见苏小萌了,陈小尘心底就会隐隐地萌生出一丝兴奋劲来。假如此刻他在干农活,脑海里浮现出苏小萌的模样,陈小尘浑身又迅速充满了力气。苏小萌像一种魔力一般,时刻激发着陈小尘内心的力量。时常,陈小尘躺在床上,回味着苏小萌的模样,嘴角便荡漾出一丝微笑来。
   陈小尘整日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马路上,他幻想着能苏小萌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马路上杳无人迹,陈小尘故意把自行车踩得飞快,他听见风在耳边发出的呼呼声,像精灵一般。时常一个貌似苏小萌的女孩子出现在马路不远处,陈小尘便心跳加速起来,他飞速踩动自行车踏板,疾驰而去。
   因为这苦涩的单相思,原本全年级排名前十的陈小尘,成绩一下子落到了三十开外,有一次月考,他竟然连学校的光荣榜都没排上,班主任连续找了他几次谈话,他的成绩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只是像元气大伤一般,再也回不到当初辉煌的时候。
   中考完,陈小尘以三分之差只考取了一个普通的高中,而他魂牵梦绕的女神苏小萌则考取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还是尖子班。
   午后的阳光灰白而又寂静,整个村庄沉浸在睡梦之中。陈小尘领完录取通知书回到家门口,却见母亲和继父端坐在院子里,母亲默不吭声,继父则坐在长凳上抽着闷烟,神情凝重。陈小尘瞥了他们一眼,兀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快进屋时,却被叫住了。把录取通知书拿过来看看。陈小尘他母亲问道。陈小尘一脸不耐烦地递了过去。母亲左右端详着看了几眼,又递给了继父。继父扫了一眼,把通知书丢在了一旁,冷冷地说,普通高中能考上大学吗?我看还是别读了,出去打工好一些,给家里减少一些负担。继父满是火药味的话一下子点燃了陈小尘心中淤积着的怒火,他紧握着稚嫩的双拳,咬紧牙根,浑身颤抖着,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公鸡,可是瞬刻间眼角却流下泪来。你少说两句,小尘你进屋去。陈小尘他母亲在一旁劝解道。
   一进屋,陈小尘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暗自抽泣了许久,他想着如果辍学外出打工,就意味着离苏小萌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他暗暗紧握拳头,想着一定要继续上学,日后一定要学出个模样来。
   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梦中醒来,四周寂静无声。陈小尘背着包,出了院门,孤零零踏上了村头的小路。山间杳无人迹,山风呼啸,树叶哗哗作响,凉意袭人。陈小尘在山间自由穿梭着,额上爬满细腻的汗珠,他冲着大山大喊着自己的名字,转瞬就传来了回音。陈小尘记得年幼时父亲经常带着他来山间砍伐,累了父亲便带着他玩这种与山对话的游戏。陈小尘翻过这座山,夜幕降临时分,才赶到父亲家。父亲家的门却紧锁着,满是锈迹。陈小尘孤零零地在门前端坐着,望着满天的繁星,偶尔朝远处张望几眼。从村里人口中得知,父亲外出打工去了。他在门前端坐到深夜,才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钥匙是父亲特意配给他的。屋内的摆设依旧,只是落满灰尘。在屋内睡了一晚,次日他又孤零零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3
   在这所普通高中,高二时陈小尘也选择了文科。很快陈小尘就在考试之中展现出了他对于文科的异常敏感和天赋。除了数学稍微弱一点,其他每科几乎都霸占着全年级第一的位置,陈小尘丢失已久的信心倏忽之间又回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有那么两三次,陈小尘在校园里隐约听见苏小萌熟悉的笑声,循声而去,他看见苏小萌从市区来到了他们学校,正和初中时的几个老同学笑谈着。陈小尘莫名地兴奋着,却站在原地不动。站在原处,听着她的声音,陈小尘恍若梦境。
   苏小萌不在身边,班里身形酷似苏小萌的莫小兰成了陈小尘化解思念的道具。是的,在陈小尘眼里,莫小兰只是一个道具。莫小兰坐在陈小尘的前几排,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陈小尘眼底。他一边注视着莫小兰的模样,脑海里一边呈现出苏小萌的一颦一笑,那颗心仿佛也随之离苏小萌愈来愈近了。有好几次,莫小兰突然回过头来,眼神恰好与陈小尘相撞。这一突如其来的回眸,不由让他浑身微微一抖,心跳也陡然加速起来。莫小兰满眼柔情,陈小尘平静的内心像砸进一块石头,泛起阵阵涟漪,内心的沉静一下子乱了方寸。陈小尘麻木的内心像被激活了一般,他端坐在课桌前,回味着曾经与苏小萌的那次回眸,心底又盛满了憧憬与渴望。
   一天,陈小尘吃完午饭回到教室,看见课桌的书本里夹着一张小纸条。陈小尘拆开纸条,一行滚烫的字眼便扑入眼帘:我喜欢你。字迹轻盈而娟秀。陈小尘看着纸条,有些不知所措。莫小兰的表白让陈小尘感到兴奋的同时又萌生出一种失落的感觉,他心底早已藏着苏小萌。到了周末,莫小兰又大胆地递给陈小尘一张纸条,约他下午两点在学校后山的亭子里见面。
   陈小尘不怎么想去,他犹豫不决着,此刻他还深陷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里。
   那就是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他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白天是一个好学生,到了晚上却成了魔鬼。
   或許因为家境的缘故,陈小尘变得敏感早熟。当别的同龄人刚刚还在探索发觉着身体里日渐膨胀的青春期欲望时,他早已初尝到了女人的滋味,而这次意外而隐秘的经历则源于他日渐疯长的阅读习惯。出校门,直走再右拐,路过几棵法国梧桐,进入里面的小巷,再往前走一里,是一个弥漫着古旧气息的书店。阅读欲疯长的陈小尘隔三岔五便会来此借阅书籍。老板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六岁的女孩。书店生意比较冷清,只能维持女人的日常生活开支。因为酷爱读书,陈小尘来得比较频繁,一来二往,便与女人熟络起来,以张姐相称。女人是矜持的,还带着一丝羞涩,一直是慢条斯理的性格,浑身弥漫着一股书卷气,丝毫也不像农家妇女。
   那个雨夜,像是一场预谋,镌刻进了陈小尘的生命印痕里。月考完毕,不愿回家的陈小尘独自在校园里晃荡着。晚饭后,他拿着看完的小说再次来到了书店。书店里没有顾客,女人正在吃饭。陈小尘进门,叫了声张姐,女人微微朝他一笑。在书店站了一会儿,天突然下起大雨来,雨势愈来愈大,毫无停歇之势。陈小尘放下手中的书,一脸茫然地望着从天而降的雨。天顿时黑了下来,像罩着一块黑布。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边收拾手中的碗筷,一边细声说,先坐一坐看看电视吧,等雨歇了再走。
   雨越下越大,雨水斜挂着,淋湿了门旁摆放着的书籍。女人见了,赶紧把一块块门板重新放进门凿里,一旁的陈小尘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帮忙起来。一路忙活下来,女人身上落满了雨点子,凹凸有致的身躯在衣服的衬托下一览无余。陈小尘无意之中看了几眼,手微微碰到女人,脸上顿时一热。女人说,我先去冲洗下,小尘你先坐一会儿。门关了,屋内顿时黯淡许多,落满灰尘的灯泡发出昏黄而又朦胧的光线。一门之隔,门外是愈来愈猛的雨声,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陈小尘盯着小说上面的字,想继续看书,使劲盯了几行,却无法进入,他隐隐感到一股躁动在内心深处弥漫开来。四五钟后,女人还没出来,陈小尘朝屋内看了一眼,不知道女人干嘛去了,他换了本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书,想重新进入,耐心看了几行却又停了下来。很快屋内传来哗哗的水声,水声落在陈小尘耳尖,一股热意顺着他耳尖瞬时蔓延开来。再出来时,女人穿着一件洁白的浴衣,露出白皙而修长的腿。那丝白一直蔓延到大腿根。小尘,你也去冲洗一下吧。女人说。不谙男女之事的陈小尘顺着女人的话往里屋走去,脸上滚烫不已。女人的话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无限延伸着,一直延伸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陈小尘顺着绳索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忐忑而好奇地跳了下去。陈小尘颤抖着脚步从女人面前走过,走过几步忽又回头看了女人一眼,这一眼恰好与女人的眼神相撞在一起。陈小尘忽然退后几步,一把抱住了女人。面对这突然一抱,女人先是一惊,转瞬嘴角却又露出一丝羞涩来。像是一场预谋,在滚烫肉欲的牵引下,女人带着陈小尘上了楼。上楼途中,陈小尘忽然又从背后来了个袭击,紧紧地抱住了女人。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满脸通红。很快,女人带着陈小尘如两尾蛇般游进了房间。屋外的雨声愈来愈大,映衬着屋内的窸窣声。这时电话枕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女人的老公。女人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伸手去接,男人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又匆匆挂了。
   雨歇了,当陈小尘行走在返校的小路上,倍感恍惚。他记得跟着女人上楼进屋的一刹那,他慌乱地剥去女人的浴衣,女人便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面前,毫无任何悬念。许多年后,当陈小尘渐谙男女之事,才逐渐明白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预谋。女人只披着一件外衣,她的一丝不挂,暗示着她早已把一切掌控于手。像是挖了一口欲望的陷阱,她一路牵引着陈小尘跳了下去。女人如如来佛一般,陈小尘在她的手掌里任意跳转着。
   陈小尘最终还是赴了莫小兰的约。他跟着莫小兰,不疼不痒地聊着,脑海里却满是女人的身影。有好几次抬头的一刹那,他的眼神恰好落进莫小兰洁白高耸的乳房里,心底不由荡起一阵涟漪。
   回到学校,独自躺在暗夜深处,陈小尘直感觉脑袋发胀,昏沉不已。苏小萌甜蜜的笑容在他脑海里呈现着,转瞬却又荡漾开来,如天际般的云朵变换着形状,最后竟成了一幅赤裸的画面。    像是有一股奇特的魔力,陈小尘独自一人时又惦念着那个住处。一个星期后,当他再次来到书店时,却见大门紧锁着。陈小尘望着大门,一脸恍惚。一连多次,陈小尘都扑了个空。他站在门前的空地上徘徊着,看见有人用怪异的眼神望着他,旋即四散开来。后来他从旁人那里得知女人在外漂泊的老公回来了,带着女人和女儿一起去了外地打工,心底的那股痒意似乎才渐渐淡了下来。女人的出现,无疑在陈小尘眼里呈现着启蒙老师的作用。女人的不辞而别,也让陈小尘明白自己亦不过是女人寂寞空虚的替代品而已。
   这段特别的经历,陈小尘把它深藏于一个隐秘的角落,偶尔夜深人静之时会掏出来细细咀嚼一番。在时间的催化剂之下,它开始长久地在陈小尘心底驻扎下来,任意疯长着。
   几日后,那是周五,陈小尘午饭后早早地回到教室翻看那本从二手市场淘回的灰旧的小说,莫小兰像是紧紧尾随着他一般,他落座拿着小说刚入眼几页,莫小兰就袅娜着身姿出现在他桌前,此刻教室里就他们两人。莫小兰抿嘴一笑,放下纸条,见教室门外起了脚步声,便一脸羞涩地离开了。莫小兰说饭后她在学校后山那棵大松树下等他。陈小尘赴约了,他隐隐感到心底的那根弦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拨弄着。依然如此,莫小兰远远地在松树下等着,穿着一袭白裙,显然是经过一番细致的打扮。在晚霞的映照下,穿着一袭白裙的莫小兰仿佛一枚散发着幽香的水仙。那种弥漫着青春气息的女性幽香,陈小尘似乎触手可及。他到了松树下,莫小兰热烈而又羞涩地朝他一笑。陈小尘引着莫小兰暗自往树林幽静处走去,夜色在轻缓的脚步声中慢慢黯淡下来。在僻静的一隅,一条小径,莫小兰走在前,陈小尘紧随其后,像是先前策划好了一般,也像是压抑了很久,陈小尘忽然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莫小兰,两只白净的手恰好捂在她高耸的乳房上。莫小兰挣扎着,陈小尘微微用力,两只手紧紧把莫小兰拥在了自己怀里,莫小兰渐渐安静下来。陈小尘一边亲吻着莫小兰,另一只手在莫小兰身上四处游弋着。一股清幽却又浓烈的体香钻入陈小尘的鼻尖,当他炙热的嘴唇缓缓下移,埋入衣间,那股幽香变得愈加浓起来。轻轻含住的那一刻,莫小兰浑身一阵颤抖,陈小尘迅速捕捉到了这丝颤抖,他那只不安分的右手开始往下移,但很快,莫小兰像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般,使劲一推,把他推了个趔趄,在淡淡的夜色中一路奔跑着返回。陈小尘呆坐在地,一脸茫然地望着四处愈来愈浓的夜色。望着莫小兰渐渐远去的身影,陈小尘又想起了苏小萌。
  4
   给苏小萌去的纸条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陈小尘郁郁寡欢着,心情仿佛沉到了谷底。转眼到了周末,整个校园空荡荡的,他又独自一人来到了学校后面的黑网吧。每到周末,陈小尘喜欢上网写点东西,把自己的孤独和压抑宣泄在文字里。上线不久,网友孤独狼发来消息,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孤独狼是陈小尘在一个文学论坛认识的网友,孤独狼在县城一个电子厂上班,上班之余写点东西,比陈小尘大十多岁。孤独狼文章写得好,每有新作,就会发给陈小尘看。作为孤独狼的好友,陈小尘自然喜欢阅读。他们虽然没见过面,但彼此确是无话不聊的好友。孤独狼作为年长自己一轮的兄长,内向的陈小尘几乎把隐藏在自己内心的苦涩情感都倾诉给了他。孤独狼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陈小尘终于回复了,他对孤独狼说最近比较压抑,心情比较糟糕,他看见自己心爱的姑娘跟一个男的去了宾馆呆了一夜。后来,快要下线时,孤独狼问陈小尘,要不要见面聊一聊,我就在禾水河旁边的这个遇见网吧里,网吧附近有个吃烧烤的地方。陈小尘说好,他还没和孤独狼见过面。
   快到遇见网吧时,陈小尘看见孤独狼已经下了楼,在附近不远处的烧烤摊选了一个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一两瓶啤酒下肚,陈小尘感到头晕乎乎的,整个人仿佛踩在软绵绵的棉花堆里,有了一种飞翔的感觉,他的心情也随之开阔了许多。陈小尘感觉孤独狼像一个挚友一般,让内向的他慢慢敞开了心扉。陈小尘又毫无保留地向孤独狼讲述了这些天发生的情感细节,作为过来人,孤独狼自然懂得更多。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现在应该好好读书,等你以后到了我这个年龄,再回头想这些事情,你会发现这些都已经烟消云散不值一提了。人总是要在几段情感的沉浮与颠簸中才能成熟起来,你的情感还是一张空白的纸,慢慢来。可是我太爱他了,我不能离开她,我暗恋她六年了。陈小尘借着酒意,表达着心中混乱的爱意。他们越喝越多了,喝到最后,陈小尘吐了一地。我离不开她,我不能离开他。陈小尘忽然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意识清醒地对孤独狼说。孤独狼明显感到了自己做了一個晚上的无用功,原本想安慰他,不料反而让他喝得一塌糊涂。
  5
   陈小尘能从一个普通高中的文科班调到省重点示范高中的尖子班读书,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实力。在陈小尘心里,苏小萌一直是他前行的动力。高三上学期即将结束时,陈小尘去参加了省重点中学的内部招生考试,总成绩排到了省重点中学应届文科班的第三名。内部录取通知已经下发,陈小尘可以随时整理好行李前去就读。学校升学率本来就不高,苦苦哀求陈小尘留下,但他去意已决,几番谈话下来,陈小尘终于把档案转了过去。
   陈小尘早早地来到了县里所在的这所省级重点中学,按成绩,学校把他分在了尖子班。陈小尘独自来到五楼的年级教研组办公室,他站在门口,此刻上课的铃声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班主任姓廖,得知他的来意,廖老师一脸热情地接待了他。班里能加入这样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这无疑给他新增了一份荣光,升学的压力也减少了一个。尖子班的教室在7楼,一路上廖老师一脸关心地询问着他的住宿和伙食是否已经办妥。陈小尘有点激动,他含混地应答着,显得有点不知所措。陈小尘在心底默数着一个又一个台阶,每迈上一个新的台阶就意味着离7楼近了。终于到了七楼,尖子班的教室就在走廊的尽头,他紧跟在廖老师的身后。推开门的一刹那,适才喧闹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廖老师对他进行了一番隆重的介绍,说他能在普通中学这样的教学条件下有这样优秀的成绩是十分难得的,况且我们这边第一名的成绩只比他多了8分。说到最后,廖老师号召大家多向陈小尘同学学习,并希望大家在生活上多多关心新来的同学。陈小尘红着脸站在讲台前,感到有些尴尬。恍惚中,他听见廖老师叫他上讲台作个自我介绍。陈小尘一脸忐忑,他紧握着双手,浑身感到一阵颤抖。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然而当陈小尘站上讲台,抬头把眼光扫下台下好奇的眼光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苏小萌!陈小尘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他自己也完全没料想到会以这样一种骄傲体面的方式和苏小萌再次相见。他早已知道苏小萌高二选的是文科,他心底似乎隐约预感期待着这次的重逢。慌乱之中,陈小尘看见苏小萌朝他微微颔首。    班主任把陈小尘暂时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完课后,班主任又把陈小尘叫到教室门外语重心长地谈了一会心。班主任对陈小尘说,你先暂时坐在那里,下个月5号月考后会重新按成绩排名来排座位。对于班主任的话,陈小尘自然清楚里面的深层次意味。班主任的意思是要想下个月月考后有一个好的位置,你陈小尘自己还得好好证明自己一回。
   这天晚自习后,陈小尘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他站在教室后面的那面墙壁前,仔细地盯着墙壁上张贴的班级里每个月的月考排名情况。白天上课时,陈小尘还不敢站在墙壁前仔细研究,他只能偶尔假装摇头或者转身朝墙上瞄上几眼。毕竟自己是以全年级第三名的成绩强势入驻这个新的群体,要是自己白天再这么张扬地去看墙壁上的成绩排行榜,陈小尘担心自己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再一个他自己本身就不是应试教育的产物,他自己只是对文科特别感兴趣而已。现在,陈小尘站在墙壁前,转瞬之间就捕捉到了苏小萌的名字。苏小萌的成绩比较稳定,一直徘徊在班级前8名之间,最好的一次是全班第二名。在这个尖子班,能排在班级第八名,其实也基本上是全年级第八名了。陈小尘仔细研究着苏小萌的成绩,他发现苏小萌像初中一样,还是语文成绩特别突出,几乎一直占据着全年级第一第二的名次。陈小尘望着苏小萌的座位,他嘴角露出一丝甜蜜而又羞涩的笑意,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教室左右两边各有两排座位,中间有四排座位,苏小萌坐在教室中间第二排。陈小尘想着自己一个月后能迅速离苏小萌那么近,甚至把她的一颦一笑都看在眼里,他的心底就莫名地激动起来。他走出教室,冲着寂静的黑夜深呼吸了一次,那颗激动的心似乎淡然了许多。
   一个月后,陈小尘果然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考出了全年级第二的成绩。班主任对此赞不绝口,在生活和学习上变得更加关心起来。重新调整座位是在星期三的下午,他们全班五十多个人分成男女两排站在走廊外,各个同学一脸的严肃。陈小尘是第二个走进教室的,他首先瞄准了苏小萌原先坐的位置,然后在中间第五排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苏小萌是第五个走进教室的,她依旧选择了自己原先的那个位置。陈小尘本想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位置上,但他觉得坐在她后面更好,更能把她的一颦一笑看在眼里。坐前排太显眼,坐在最后面同学们会说他太装。坐在第五排中间的位置恰好,恰好可以淹没在同学之中。其实在陈小尘心里,他更期待的还是别的。几日后,当语文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而后从众多试卷当中抽出一张试卷,抑扬顿挫地念起那篇月考作文时,陈小尘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初中时代。一旁的同学都发出啧啧的赞美声,陈小尘看似一脸平静,心却跳到了嗓子眼。不时有人发出询问,问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有的人把眼光投向了苏小萌,也有的人把目光投向了班里另外一个写作高手。然而当语文老师饶有韵味地念完,叫陈小尘上来领回自己的试卷时,前后左右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齐刷刷投向他这边。众多眼神之中,陈小尘捕捉到了苏小萌那个熟悉的眼神,他感觉时间仿佛又倒流到了几年前。
   陈小尘记得高一下学期暑假,那个微凉的午后,他午睡醒来,百无聊赖地跨上自行车飞奔在马路上。每次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马路上,陈小尘心底就有一种隐隐的期待。马路上人迹稀少,不远处的柳树在微风中荡漾。陈小尘鼓足力气在马路上疾驰着,一阵阵清凉的风袭来,备感惬意。陈小尘疾驰了一会儿,喘息的片刻,放慢了速度。路边有一股山泉,陈小尘见了索性把车子停了下来,蹲下身喝了几口。再起身时,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映入眼帘,这个身影夹杂在几个人之间,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笑声。是苏小萌,就是苏小萌。人影愈加清晰起来,陈小尘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两年没见了,苏小萌长高了许多,言谈间依旧那么活泼可爱。陈小尘怔怔地站在一旁,浑身颤抖着,木头一般,瞬时忘了言语。苏小萌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咦,你也在这里呀。陈小尘木头一样点了点头,再抬头时苏小萌已经从他面前一晃而过了。陈小尘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他推着自行车,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尾随在后面,他深知苏小萌最终要和那几个姑娘分道扬镳,沿着另外一条小路回家。果然,十五分钟后,陈小尘看见苏小萌和几个同学挥手告别,独自走上了那条两旁满是柳树的小路。
   一阵微风裹挟着丝丝凉意袭来,那股凉意沿着肌肤的纹路一直攀爬到陈小塵心底。踌躇之中的陈小尘被这股凉意惊醒过来,转瞬他推着自行车蹑手蹑脚地往苏小萌赶去。要我捎你一程吗?陈小尘嗫嚅着嘴说,整个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你也往这边走吗?苏小萌明显感到有些意外,她完全没想到陈小尘会追上来,并且现在肩并肩走在一块,一抹少女惯有的羞涩在苏小萌双颊弥漫开来。
   两人一左一右缓缓向前迈步着,路旁是一望无垠的稻田,风裹着泥土的气息扑来,远远望去,整个村庄仿佛一幅宁静而又温馨的山水画。两人默默不语着,空气几乎要凝固起来,陈小尘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过往的那些记忆,扶着自行车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苏小萌一直沉默着,满脸通红地看着他。正当陈小尘他欲进一步深入交谈时,一辆自行车突然停在他们面前,苏小萌叫了一声姑父。苏小萌她姑父看了他一眼,尔后载着她绝尘而去。许多年后,当陈小尘频频回味起这一幕,内心深处依然会泛起阵阵涟漪。那一个温暖无比的黄昏,他一直把苏小萌送到家门口,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6
   星期五如期而至,大家鱼贯而出,充分利用着这个来之不易的一晚。对于毕业班,学校只安排他们每周末休息一晚。陈小尘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小说,不时微微抬头朝前面张望一眼。苏小萌依旧坐在前排。他们彼此像是在进行一场长久的对峙,仿佛谁先离开教室就意味着失败。他们暗中较劲着,苏小萌知道身后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渴望着他早点离开教室,这样自己的一举一动就不会完全落入他的眼中。陈小尘就这样默不吭声地坐在那里,他渴望苏小萌能这样静静地坐在教室,陪着他。夜色潮水般涌到了教室门外,陈小尘再次微微抬起头时,他看见苏小萌起身出了教室,他的心一揪。整个教室顿时空荡荡起来,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他起身走出教室时,看见苏小萌已下了楼。他想大声呼喊她,话到嘴边,却又吞咽了回去。苏小萌缓缓朝校门口走去,她始终没有回头,她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陈小尘倚靠在栏杆上,直至苏小萌的身影模糊起来。他嘴里不停念叨着520房,像是一个困扰着他的咒语,那是他们彼此的隐秘。    走到校门口时,陈小尘看见四五个流氓痞子聚集在校门口,他们都是县三中的几个混混。他们朝走过来的苏小萌吹起了口哨。有一个手臂上纹着纹身的男的叼着一根烟,拦住了苏小萌的去路。陈小尘疾步走过去,走到门口,却见苏小萌挥手中的课本,厉声喊了句走开,才摆脱开来。哇,小妞,生气起来更加好看呢。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声。苏小萌身材高挑,发育成熟,频频受到附近一些流氓痞子的骚扰。当然因为成绩好,人又漂亮,她也是学校里众多男生暗恋的对象。
   这次苏小萌没有走进学校附近的幸福宾馆,陈小尘看见她穿街走巷,拐进了大唐三巷一栋出租屋里。五楼最右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弥散出昏黄的灯光。
   苏小萌进门时,转身朝楼下张望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直知道陈小尘紧跟着她,只是假装不知道。进屋,马晓东刚冲洗完。苏小萌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显得有些疲惫,他似乎一丝也没察觉她的异样。她埋着头,忽然翻身面向他,叫了一声哥,嘴里刚说出一个我字,却又停了下来。苏小萌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一根无声的刺刺痛着马晓东。马晓东弹掉指尖的烟灰,看着她说,怎么了?她忽然又转过身,面对着他,一会又转过身子,咬着唇说,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不再说话。马晓东走过去,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虽然高三之后,苏小萌满了18岁,两个人也住在了一起,但马晓东一直没碰她,在他眼里她还是一个孩子。他们在一起时只拥抱,偶尔亲吻一下。他尽量克制着。抱着她时,他这样一个大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对他,他对她这么好。虽然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苏小萌明显感觉自己内心有些动摇了。
   陈小尘在楼下站了很久,直至黑夜把他淹没,他很想呐喊几声,话到嘴边却又吞咽了回去。四周寂静无声。他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跑到不远处,朝五楼窗户狠狠地投掷过去,耳边迅速传来窗玻璃喀嚓破碎的响声。谁?哪个傻逼?楼上传来谩骂的声音。陈小尘隐藏在暗处,他隐约看见苏小萌熟悉的身影。很快,他们又进去了。
   苏小萌迷迷糊糊地睡去,半夜醒来,马晓东在阳台上抽烟,点滴星火在他指尖明灭着。哥,你怎么还不睡?苏小萌挪过身,一把抱住了他。他裸着上半身,夜风透过窗格子吹进来,吹到身上,显得有些凉。没事呢,刚睡醒,我起来抽根烟。次日醒来,他往她手里塞了五百块生活费就走了。他没有抱她,以往每次转身离开房间他总会深情地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她咬着牙,低着头,不让自己去看他。她站在窗外,看着他离去,他没有回头。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内心深处却得不到任何肯定的回应。此刻,她才发现,在内心深处,她一直把他当作哥哥一样来看待。她一抬头,仿佛就看见了自己的未来,考上大学这一年嫁给他,结婚生子,过着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这种生活也未尝不可,平静清澈如缓缓溪流。但她心底始终心有不甘,她也渴望真正的爱情。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苏小萌心底还是感到隐隐的疼,这五六年,他对她这么好,他一直在等着她,等着她长大。现在她长大了,自己却在情感上背叛了他。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苏小萌蹲在地上,隐隐地抽泣起来,一股浓浓的愧疚感像是化成了一条条皮鞭一般狠狠地抽打在她身上。
  7
   苏小萌再次收到陈小尘的纸条时,她沉寂的内心又荡漾开来,像是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阵阵涟漪。晚上七点我在学校外面的后山亭子里等你,我会一直等到你来的,一直。陈小尘给她留了这样一张纸条。是表白,更是一种歇斯底里的要挟。字里行间,他好像急疯了一般。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内心的秘密被人窥探到了一般,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透明的、赤裸裸的,甚至是耻辱的。她在心底想争辩什么,却又无从说起。520房,这么精准,像一根针插在她的肋骨上,一针见血。520房,是她的情感密码。那天,出租房停水停电,她和马晓东就在宾馆里住了一晚,没想到被陈小尘给发现了。
   同样,苏小萌也没有忘记几年前在校门口的那次不经意间的回眸一笑,像是全身忽然通了电一般,一股透心的电流激荡着她的全身。她在学校的那棵桂花树下徘徊良久,缓缓往校门外走去。她深知自己是喜欢他的,即使她一直埋藏在心底,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几个月前,当班主任带着陈小尘出现在讲台前的那一刻,她那颗心就怦怦乱跳起来。她咬着牙时刻告诫自己不能去喜欢眼前这个人,脸却通红着,带着一股少有的羞涩。每次在路上看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半蹲在摇曳的柳枝下,远远地,她就感到自己的那颗心变得欢愉起来。陈小尘的出现让她枯燥如死水般的生活变得充满期盼起来。她喜欢看他独处的模样,带着同龄人少有的沉默与稳重。她深知自己是绝对不能喜欢她的,但她却一步步陷了进去。她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
   在赴约的路上,陈小尘不由轻轻哼唱起来。他听着自己的声音,感觉是如此陌生,他用力咬着自己的唇,拼命把心底那丝兴奋压下去,但很快那丝兴奋和欢愉反而变得愈加强烈起来。桂花的幽香弥漫在空气里,清凉而又温暖。
   暮色渐浓,远处的炊烟依稀可见,陈小尘走在路上,时疾时缓,步履时而轻盈时而又变得沉重无比起来。520房成了一个陷阱,每移动一步,就意味着离陷阱近了一步。陈小尘不是陷阱的设置者,他是被动的。这个陷阱是苏小萌挖的,她是设置者,或者说是命运让她去给自己挖了这么一口井。她在井边挣扎徘徊,愈来愈相信宿命。她看着陈小尘一步步走进去,并愈陷愈深。她一直引导着陈小尘远离这个陷阱,然而他最终还是跳了进去,像飞蛾扑火一般。她就是那一口陷阱,陈小尘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犹豫了很久,苏小萌还是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里,她没有赴约。长痛不如短痛。苏小萌感觉自己被捆绑在道德的天平上,时刻接受着审判和煎熬。陈小尘一直等到很晚才回来,一股浓浓的绝望在他内心深处弥漫开来。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彻夜难眠。没几天,陈小尘就变得异常憔悴。晚自习时,班主任一脸关心地把他叫出去谈话,问他到底怎么了,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面对班主任的问询,陈小尘始终没吭声,问到最后他咬着唇,说没事。班主任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建议他休息几天。    三天后,陈小尘一脸颓废地回到教室,打开抽屉正准备拿书,忽然看到一张显眼的纸条出现在面前。星期天晚上9点,我在后山亭子里等你。是苏小萌的纸条,陈小尘看了,一脸多日的颓丧即刻烟消云散,心跳顿时加速起来,一抹希望烛火在他心里点燃着,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陈小尘感到有些意外,他想着或许是自己近几日糟糕的状态影响到了小萌,让她感到很担心,所以她才想约他出来。但无论如何,陈小尘心底都是欢喜的。
   转眼到了星期六,吃完晚饭,在宿舍冲了个凉,看着镜子里帅气的自己,陈小尘不由会心一笑。夜幕缓缓降临,躺在宿舍的床上看了一会儿小说,休息了一会儿,看到时间逼近八点半,陈小尘起身出发了。步步往山上走,仰望山间密林,陈小尘仿佛又看到了旧日的时光,它们迅速以鲜活的姿态重新浮现在他眼前,最终又消融在哗哗的树叶声里。夜幕笼罩之下,树木苍翠,青山依旧,穿梭于一草一木、一花一草之间,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在心底弥漫,在指尖徘徊。陈小尘又想起了未考取到省重点之前,在镇普通高中读书的那些时光。
   一直等到九点,陈小尘没看见她的身影。微凉的夜风阵阵袭来,一旁的树叶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四周寂静无人,陈小尘端坐在亭子里,显得有些焦虑不安。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身后,待欲转身,陈小尘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个黑色的袋子紧紧地套在头上。他极力挣扎着,只是越挣扎,脖子反而被勒得越紧。陈小尘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晕过去,倒地的瞬间,他直感到腿部钻心的疼。
   再次醒来时,陈小东已住进医院,腿部粉碎性骨折,肋骨骨折,需要卧床三四个月才能恢复,脑部有淤血,需要再做观察。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弄成这样?到底怎么了?陈小尘他母亲情绪有些失控地询问着他。陈小尘几乎陷入到了绝望的底谷,他一直沉默着。医生建议他多休息,如此,他的母亲才暂时走出了病房。他的班主任也来看他了,带着十分惋惜的表情,一个多月后即将高考,这意味着陈小尘赶不上了。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班主任看着伤痕累累的陈小尘,俯下身子,一脸关心地问道。老师,我去山上玩,一不小心踏空了,摔成这样的。躺在床上的陈小尘嗫嚅着嘴说。他始终没有把纸条的事说出来。消息传到班上,一片哗然,看着空缺的座位,同学们纷纷感到惊讶和同情。很快,陈小尘的母亲来到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
   苏小萌内心是复杂的,她跟着班上的五六个同学去医院里看望陈小尘,她们一起凑钱买了苹果、香蕉、牛奶等礼物。在病房里,同学们嘘寒问暖,苏小萌夹在中间,感觉到一丝尴尬,看到陈小尘伤痕累累的样子,她感到一丝心疼。呆了几分钟,同学们转身离开病房,苏小萌紧跟在后面。即将出门的那一刻,苏小萌忽然又转身倒了一辈开水,递给陈小尘。陈小尘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把水杯打翻在地。水杯掉在地上,发出咔嚓的响声。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你给我出去。陈小尘愤怒着说。苏小萌心底一惊,带着一个巨大的疑问号逃跑似的跑出了病房。
   百里之外的小镇,马晓东焦急地在屋子里等待着消息,几分钟后,手机忽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没危及到生命,重伤,得恢复四五个月才能好。电话那边传来确切的消息。剩余的两千块钱,我等下给你转过去,切记保密。马晓东几乎颤抖着说。放下电话,几个月来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到很陌生,他没想到自己就這样成了一起重伤案的预谋者。他是马晓东,也是孤独狼。几个月前,他在网上扮演了孤独狼的角色,他通过这个虚拟的身份了解了陈小尘情感的点点滴滴,他试图阻挡这个潜在的情敌,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孩子,但收效甚微。而当晚在遇见网吧附近的烧烤摊与陈小尘见面的人,不过是马晓东在县城教书的一个无话不说的朋友。
   吃完晚饭,马晓东独自跑到学校后山那片人迹罕至的丛林里,冲着山谷大声呐喊着,宣泄着内心的恐慌与内疚,压抑与忧伤。回声回荡在整个山谷,转瞬整个山谷又陷入无边的寂静与虚无之中,就像马晓东这大半年来的生活。他静静地坐在山谷间的一棵松树下,默默地抽着烟,往事就这样点点滴滴地浮上来,呈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如此清晰。
   时间回到六年前,马晓东从省城的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小镇的中学当了一名老师。他让自己试着先在家里呆上一两年,然后再出去闯荡一番。马晓东没想到自己一呆就呆了六年,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马晓东教初中语文,并兼任了初一一个班的班主任。彼时,马晓东是班主任,苏晓萌还是一个瘦弱的学生。苏晓萌瘦瘦的,一颗大脑袋顶在身上,像一个豆芽菜,头上扎着的两个辫子走起路来左右摇摆着,看起来十分显眼。虽然瘦,却长得清秀,成绩在班里也名列前茅。初一下学期,从不迟到早退的苏小萌忽然一下子旷了一天课。马晓东委托与苏小萌同在一个镇上的语文课代表王晓路去询问一番,得到的答案却是父亲因食道癌去世。苏小萌她母亲在她很小时就去世了,她父亲去世后,她和小她两岁的弟弟就成了孤儿。两天后,马晓东前去探访,见苏小萌穿着苍白的丧衣正跪在灵堂前,她弟弟则跪在一旁,紧挨着她,大号的苍白的丧衣几乎湮没了他们瘦小的躯体,远远望去像两个藏在衣服里的玩偶,外面前来探丧的人牵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马晓东始终记得那一年的那个场景,他叫了一声小萌,苏小萌抬起头看着他,悲伤的面容忽然又溢出泪来。苏小萌看着他说,老师,我爸走了,我读不了书了。苏小萌边说边抽泣着,白色的袖管子上沾满了泪水。马晓东湮没在喧闹的人群中看着这间这间家徒四壁的房子,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苏小萌家里的真实环境。后来在马晓东的再三说服下,苏小萌才回到学校,然而上了几天学,却又从他眼前消失了。马晓东再次找到苏小萌姑姑家时,她姑姑正欲打算让她随同乡的人外出打工。当马晓东说自愿资助她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时,她姑姑才终于答应下来。马晓东抚摸着苏小萌的头,让她安心去读书,如果以后成绩好考上了好的高中和大学,他会一直资助她读完。
   在马晓东的帮助下,苏小萌的生活变得安静平和起来。马晓东把学校分给自己住的那间房间给了她住,还给她买了锅炉碗筷,自己每天骑摩托车往返于学校。所幸家里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来回还比较方便。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见苏小萌瘦高瘦高的,时常家里有什么好菜,他会带上一小罐给她补补身子。平静富足的生活土壤滋养着苏小萌。到初三时,苏小萌就渐渐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她有美人的胚子,这让她变得更加出众,经常有外校流里流气的学生吹着口哨在走廊上左右晃荡着。时常,周末,马晓东带着她出去逛街时,以往的大学同学见了,都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苏小萌面露羞涩,马晓东见了,也不做多解释,只是一笑。    就像贫瘠的土地上栽种的苹果树,枝桠上悬挂着的水果瘦小青涩,现在苏小萌这个青涩的苹果慢慢变得光滑圆润通红起来,几乎人见人爱。马晓东与她朝夕相处在一起,仿佛没怎么发觉。有一天,当他从俗世中静下心来,细细端详她弥漫着青春气息的身影,才陡然发现十六岁的苏小萌已长成一个大姑娘。他一直把她当作学生当作妹妹一样来看待,但这种原本坚不可摧自然而然的想法却随着苏小萌的陡然长大而悄然改变着。这个想法从他脑海里钻出来时,着实把马晓东吓了一跳。他感到束手无策。在时间的酝酿之下,苏小萌慢慢长成了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清纯羞涩,笑起来嘴角有一个酒窝荡漾。那个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一点一滴地吞噬着他,直至把他原先的想法湮没,重新在他脑海里疯长开来。当这个想法完全吞噬他时,他忽然感觉自己重生了一般,那种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像是注入了一股充满活力的激流,让他浑身颤栗不已。
   当这个想法萌生之后,马晓东隐隐对自己的教师职业产生了动摇。苏小萌如果考上高中,他还得呆在镇上的这所乡村中学教书,这样一来他们的距离就拉开了。距离一拉开,就很容易产生疏远。在这些想法的驱动下,马晓东开始关注县里的公务员招聘考试。第一年县文化馆招文学创作人才,马晓东看了一下报考条件,恰好与自己相符,师大中文系毕业,也发表了不少文学作品。马晓东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笔试他考了第一,面试却排在最后,两个录取名额,他总分排在第三,最终还是被刷了下来。马晓东感到有些郁闷,但他是一个乐观的人,这次他也不过是试试。有了第一次考试的经历,第二次报考时,马晓东就有了经验。第二次考的是县委宣传部办公室宣传干事的职位,也是招两个人,笔试他考了第二,与第一也不过相差两分。面试前,马晓东找了一下关系,他一个隔了好几层亲戚关系的叔叔在县财政局做副局长,那天由他叔叔牵线,马晓东和县宣传部的几个主要领导一起吃了个饭。一顿饭下来大家都相聊甚欢,彼此也心知肚明。事情就这样定了。果然,面试成绩下来,马晓东总成绩排在第二,招两个人,他就这样华丽转身,从一个乡村教师考到县委宣传部做了宣传干事。离开学校那天,校长、副校长以及教导主任等学校诸多大大小小的领导抽空在镇上的香格里拉饭店特意给他办了一个欢送宴,举杯之间,大家都祝他在县里好好干,步步高升,以后有什么难事去县城,也好帮衬。一个多月后,苏小萌念顺利考取县城中的省重点中学。
   马晓东记得,当自己把考到县宣传部的消息告诉苏小萌的那一刻,小萌一脸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还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他们俩又可以呆在一起了。马晓东内心也感到无比兴奋。马晓东身边一直没有女朋友,大学里谈的女朋友毕业之后去了南方,他们的情感也随之覆灭。家里人试着给他介绍了几个,他没眨眼就拒绝了。苏小萌渐谙世事,她是懂老师的。她慢慢从老师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他的爱意。身世贫寒的她不断从那里汲取着温暖,马晓东像炉火一般时刻温暖着她,时刻对她嘘寒问暖。
   在心底,苏小萌感恩并知足着,这知足里慢慢带着一丝喜欢一丝少女独有的羞涩。但与陈小尘那次不经意间的一次蓦然回首,却陡然改变了一切,像是有一股电流般瞬间激荡着她的全身。这次回眸在她心底埋下了一颗爱的种子。当她再次面对马晓东时,心底就隐约萌生出一絲疏离感。在一次又一次与陈小尘的相遇里,苏小萌心底的那颗种子生根发芽起来。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沉浸在那种清晰而又朦胧的情感里,却又带着一股浓浓的隐忧,逼着自己克制甚至删除这份青涩而朦胧的情感。
   在宣传部做宣传干事,马晓东主要负责写新闻,领导交代他做什么,他都兢兢业业,按时超量完成,写出来的新闻稿件经常上省市里的新闻版块头条,如此下来,深得领导的赏识。马晓东没有住在单位分给他的那套一室一厅的房间里,而是去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房子比较偏,离学校比较近,离他的单位有些远,但马晓东对此比较满意。要是住在单位大院的那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里,人多嘴杂,他担心着。
   马晓东在宣传部干了两年多之后,办公室副主任升为主任,副主任的位置就空缺了下来。单位实行内部竞聘,竞争的总共有三个人,除了马晓东,还有王凯和李红,王凯的比他早来两年,李红的比他早来一年。李红没什么竞争力,王凯虽然工作能力一般,但善于拍马屁,与宣传部正部长关系好。这样一想,马晓东就不再抱什么希望了。然而,那天,马晓东拿着文件去给副部长签字时,部长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干,小伙子,我看好你。领导这么一说,好像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竞聘的事似乎已经很有眉目了。
   几天后,任命通知即将公示时,马晓东却受到了别人的匿名举报。别人举报他勾引幼女,跟县高中高二文科班的一个女生同居。举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水中,在单位里引起阵阵波澜,人们都议论纷纷。马晓东的事打破了村庄的平静,这个平日里如一潭死水一般的单位,此刻被一股裹挟着邪气的躁动笼罩着。在单位食堂,人们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窃窃私语着,遇到马晓东走过来,又忽然集体变成了哑巴,不再吭声,待那人一过,又津津有味地议论起来。人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笼罩着整个单位,他们像每个人嘴里咀嚼着一块口香糖,直至口中的甜味完全消失,随着一声吐痰,被咀嚼的苍白的口香糖掉入臭水沟里,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缓缓回头。
   为了不影响苏小萌,纪委的人秘密跑到跑到学校找她谈话,他们问她有没有跟马晓东同居,苏小萌感到很惊讶,她摇头矢口否认。他们虽然一起住在外面,但房间是两室一厅,他们都是每人住一个房间。所幸苏小萌因为读书晚,刚刚满了十八岁。纪委的同志问她为何要和马晓东住在一起。苏小萌一五一十地把马晓东支助自己读书,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己的事情讲了出来,纪委的两个同志都是年轻人,他们听了之后,都不由发出一声感叹。纪委的人走之前,还是建议她搬回到学校来住,毕竟她还是个学生,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不好。
   内部竞聘的事就这样黄了,一段时间后,马晓东的住宿风波也慢慢淡了下来。关于匿名举报者的真实身份,大家几乎都心知肚明。肯定是王凯,不是王凯又是谁?不用猜啦。单位的同事背后里纷纷议论道。说是王凯,然而王凯却在一次酒后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要是匿名举报的人是他,他们全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见王凯发如此毒誓,马晓东也有点云里雾里了。马晓东也不想去管这些了,他渐渐对这份工作心生倦意。    他失魂落魄地过了一段时间,整个人仿佛被击垮了一般。他感觉自己没有再在这里呆下去的意义了,他只要坚持到苏小萌顺利参加完高考。他感觉自己像被掏空了。
   马晓东焦头烂额心生疲倦之际,没想到陈小尘的出现和对苏小萌情感的步步紧逼,又让他陷入到一场危机之中。他以为自己完全俘获了苏小萌的芳心,然而陈小尘的出现,却使一切陷入危险的境地,他期盼憧憬的一切可能化为泡影。他发现她打心底是把她当作哥哥当作亲人一样来看待的。她之所以愿意考上大学的那一天把自己的身体给自己,终究是为了感恩。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虽然身体早已发育得像一个大人。这么些年,他早已陷入一种假象之中而难以自拔。他在心底无数次地质问自己到底是否真正爱她。他觉得自己是爱她的,带着一种近乎极端的迷恋,孤注一掷,这六年他几乎把全部情感的家当押在了苏小萌身上,像押宝一般,他感觉自己深深地陷了进去。马晓东深知,与自己一样,陈小尘这个成长在离异家庭,内向敏感的小孩,也是如此地迷恋苏小萌。
  8
   两个多月后,苏小萌顺利考取了自己心仪的大学。陈小尘出院后的那天,他班主任打电话给他通知他早点来学校报到,准备下一年的高考。透过电话里班主任的语气,陈小尘能强烈感受到老师对他的期望。几天后,他又回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教室。分配座位时,班主任一脸关切地问他想坐哪个座位,他环顾了一下教室,毫不犹豫地坐到了苏小萌當初坐的那个位置,这个位置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如此清晰,挥之不去。他把那张苏小萌约他在后山的亭子里见面的纸条拿出来久久地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夹进了书本里。纸条上沾满了暗灰色的血迹。陈小尘暗暗想着,明年在大学里一定要拿着这张纸条去见她,他始终不相信她会给自己设置一个陷阱。
   几天后,在网吧里,陈小尘又碰见了孤独狼。孤独狼问他最近怎么样,怎么四五个月没看见他了。陈小尘向孤独狼说起了收到纸条赴约又莫名其妙被打的事情,他说他住院了,现在刚月考完,成绩排在全年级第二。陈小尘还蒙在鼓里,他还不知道孤独狼的真实身份。孤独狼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陈小尘发了一个攥紧拳头的表情,他说明年一定要考取中山大学。电脑那边的孤独狼盯着电脑屏幕,心底顿时一惊,眼前仿佛又蒙上了一层隐忧,这正是苏小萌所在的大学。眼前的陈小尘,让马晓东想起年轻时的自己。被一烧而尽的野草,瞬间又生出了新的嫩绿色。真是打不倒的小强,一切仿佛又死灰复燃了。
   只是马晓东心底隐隐担心的事情早已放下,他与苏小萌的婚约已经定在了年底的腊月二十六,等苏小萌暑假放学归来,他们就可以结婚了。几日后,马晓东去附近的书店买了备考研究生的书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下班之余,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他积极地在为年底的研究生考试努力着。
其他文献
项目是永恒和普遍的。埃及金字塔的建造、现代城市的发展、欧盟的建立……所有这些成就都是通过项目将想法变为现实的例子。基于项目的工作是人类成就的引擎。项目推动了社会进步,使不可能的梦想成为现实。  针对影响项目成功的因素,我研究了上千个成功或失败的项目,之后开发了一个工具——“项目画布”(Project Canvas)框架。该框架由14个影响项目成功的因素组成,它们被归为4个维度,每个维度在项目成功中
期刊
如何进行有效的项目决策,确保公司“做正确的项目”?如何有效提升项目绩效,从组织层面“把项目做正确”?如何对多项目进行有效协调,实现资源利用与价值的最大化?……组织级项目管理已成为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本文以工银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工银科技”)项目管理信息化平台项目为例,还原金融科技企业如何从0到1打造组织级项目管理平台。  七项赋能:组织级项目管理落地  工银科技作为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工
期刊
20世纪70年代,中美、中日关系改善之后,中苏关系问题再次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  改善中苏关系,对维护世界和平是件大功大德的事。邓小平以超人的智慧、非凡的胆略、艰苦的努力,揭开了中苏关系新的一页。    走过历史,把中苏关系的大门推开一条缝    中苏之间的关系非一般国家可比,两国既有传统的友谊和同盟关系,又遗留着沙俄时代留下的领土争端以及赫鲁晓夫时代的意见分歧,这些历史旧账、新账,多年来就像厚重
期刊
2015年,英国项目管理协会(Association of Project Management,APM)发布了《项目成功的条件》(Conditions for Project Success),该报告列出了影响项目成功的12个因素。目前,该报告正在更新中。针对报告的主题,本刊特邀撰写者之一马丁·桑菲尔(Martin Samphire)对该报告进行解读。  马丁·桑菲尔拥有30年项目管理经验,现任
期刊
2015年9月,多国领导人在联合国峰会上通过一整套旨在消除贫困、保护地球、确保所有人共享繁荣的《改变我们的世界:2030年全球可持续发展议程》(Transforming our World: 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它涵盖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SDGs)及169个具体目标。
期刊
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表决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下称“《民法典》”)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主义法治建设发展历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部“百科全书”式的法律。《民法典》开篇将“绿色原则”作为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的基本原则予以确立,在物权编、合同编对民事行为进行了必要的绿色限制,并专章对环境污染和生态环境破坏的责任进行了明确的规定。在此背景下,建设工程企业在项目施工建设过程中面临新的
期刊
“数字驱动转型发展,智慧引领国家能源”是国家能源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集团”)积极拥抱数字化发展趋势的一个新的重要战略举措,其中,借鉴项目集管理思路完成并交付的一体化集中管控系统建设项目集(下称“一体化项目集”),是集团信息化架构中最基础和最核心的部分,也是助力集团数字化转型战略目标实现的重要支撑和管控手段。该一体化项目集的成功交付,使集团在建设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能源集团的征程上又
期刊
1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ject Management, Volume 39, Issue 3, Page 217-320 (April 2021)  穆天(音译)等基于组织学习理论,研究了任务冲突对合作创新项目成功的影响。  乌帕斯纳·阿加瓦尔(Upasna Agarwal)等通过两种决策类型(战略与运营/战术)和3个不同级别的心理契约状态探讨了两种领导风格
期刊
2021年3月,(美国)项目管理协会(Project Management Institute,PMI)发布了2021年《职业脉搏》(Pulse of the Profession)调查报告(下称“报告”),主题是“超越敏捷”(Beyond Agility)。在组织日益强调敏捷的背景下,报告对于防止人们狭隘、片面和孤立地应用敏捷方法,具有重要作用。  报告的基本内容:体操型企业  报告开篇指出,在
期刊
古人云:“凡事預则立,不预则废。”英文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比如“Failing to plan is planning to fail” (没有计划就是计划着失败)。项目计划是项目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指出了项目经理做项目计划时要谨记的三点:帕金森定律(Parkinson’s Law)、学生综合征(Student Syndrome)和墨菲定律(Murphy’s Law)。  帕金森定律指出,即使一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