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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傩礼最初只是除夕夜由宫廷或民间的演员头带假面，手持道具，高声念诵咒文以驱赶恶鬼的一种仪式。高丽时代末期，傩礼中杂戏的比重越来越大，傩礼逐渐作为杂戏——傩礼戏（即傩戏）被接受下来。在高丽时代傩礼中演出了五方鬼舞、狮子舞（“白泽舞”）、吐火、吞剑、西域胡人舞、走索、处容舞及扮演百兽的假面剧等等。在朝鲜时代傩礼中演出了弄丸、步索、傀儡戏、长竿戏，处容舞等等。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的傩礼，都随着时代的变迁结合了民间信仰，也添加了地方特色。例如，在韩国，每年农历正月初农乐队都会挨家挨户地举行跳地神民俗活动，这种民间传统即由傩礼演变而来。农乐队称这种跳地神的活动为埋鬼，也有记载证明傩礼又称之为埋鬼。
[关键词]傩礼;方相氏;传统戏剧;处容舞;埋鬼;地方特色
中图分类号：K892.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354（2015）04-0060-07
一、绪论
关于中国宫廷傩礼传人韩国宫廷傩礼的记载首现于高丽时代的靖宗六年（1040），但傩礼的实际传人时间可能会更早些。傩礼最初只是除夕夜由宫廷或民间的演员头带假面，手持道具，高声念诵咒文以驱赶恶鬼的一种仪式。高丽时代末期，傩礼中杂戏的比重越来越大，傩礼逐渐作为杂戏——傩礼戏（即傩戏）被接受下来。
高丽时代末期，李穑（1328-1396）所作的古诗《驱傩行》，生动细致地再现了高丽时代傩礼中的傩礼戏。这首诗的前半部分主要描写十二支神和侲子驱除疫鬼的仪式;后半部分则主要描写驱傩方式结束后演员们演出的各种杂戏，其中包括五方鬼舞、狮子舞、胡人戏、处容舞、吐火、走索、吞刀、木偶剧、百兽剧（各种动物假面剧）等。
朝鲜时代初期的宫廷傩礼和高丽时代的傩礼是有一定区别的。首先，表演角色除了传统的方相氏、十二神等，还出现了判官、灶王神、小梅等新的配角;其次，在表演时，出现了由乐工举着桃枝入场的情节（桃枝表示辟邪），这时出场的小梅即属于大多数假面剧里普遍出现过的人物（例如小巫、小梅娘子等）。
除此之外，根据成倪（1439-1504）在观看朝鲜初期的傩礼后创作的古诗，《观傩戏》中的描写，我们还可以了解到，在当时的傩礼中还包括弄丸、走索、木偶、长竿等杂戏。
另外，据《乐学轨范》（1493）中《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中的描写，在傩礼中，还包括在乐T的乐曲和歌妓的歌声中翩翩起舞的处容舞、鹤舞、莲花台舞等舞蹈。这里的处容舞是指由青色、红色、黄色、黑色、白色组成的五方处容舞。
朝鲜时代，地方官府和民间也都举行傩礼。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的傩礼，都随着时代的变迁结合了民间信仰，也添加了地方特色。
二、高丽时代：傩礼活动中的传统戏剧
关于韩国早期傩礼之面貌，在《高丽史·礼志》“军礼、季冬大傩仪”条中可见有关记载。据其记载，十二月为举行大傩仪式，挑选十二至十六岁间的孩童充当为侲子。这些侲子“着假面，衣赤布裤褶（指着戎服骑马时遮腿的下衣），二十四人为一队，六人作一行，凡二队。执事者十二人，着赤帽氅衣执鞭。工人二十二人，其一方相氏，著假面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右执戈，左执盾;其一为唱帅，著假面，皮衣执棒。鼓角军，二十为一队，执旗四人，吹角四人，持鼓十二人，以逐恶鬼于禁中。”此时，侲子随乐工奏乐跳舞，时而跳处容舞。此关于季冬大傩仪的内容，与《新唐书·礼乐志》对大傩、剧中人物及驱傩仪式的记载完全符合。由此可知，韩国傩礼直接受到唐傩礼的影响。《高丽史·礼志》“季冬大傩仪”条也描述了在傩礼活动中演的诸多戏剧（即傩戏）的情景：
睿宗十一年十二月己丑，大傩。先是，宦者分傩为左右，以求胜。王又命亲王分主之。凡倡优杂伎以至外官游伎，无不被征，远近坌至，旌旗亘路，充斥禁中。是日，谏官叩合切谏，乃命黜其尤怪者，至晚复集。王将观乐，左右纷然，争先呈伎，无复条理，更黜四百馀人。
如上所见，每当傩礼时，从城乡各地赶来的数百名艺人在宦官的教导下隆重上演诸多戏剧，如倡优杂技、乡下游伎等。
高丽末期，李穑观看傩礼后作《驱傩行》诗，此诗可分为前后二部分：前半部（第1-14句）描述十二支神与侲子进行驱疫仪式，后半部（第15-28句）描述艺人们在驱傩仪式结束后演各种杂戏。从其后半部可以窥见傩礼活动中演的种种戏剧：
舞五方鬼踊白泽，
吐出回禄吞青萍。
金天之精有古月，
或黑或黄目青荧。
其中老者伛而长，
众共惊嗟南极星。
江南贾客语侏离，
进退轻捷风中萤。
新罗处容带七宝，
花枝压头香露零。
低回长袖舞太平，
醉脸烂赤犹未醒。
黄犬踏碓龙争珠，
跄跄百兽如尧庭。
詩中所及戏剧正是傩戏。诗中还描述五方鬼舞、狮子舞（“白泽舞”）、吐火、吞剑、西域胡人舞、走索、处容舞及扮演百兽的假面剧等等，其大部分是被称为散乐百戏、山台戏、杂戏的戏剧。
此诗同时介绍傩礼活动中演狮子舞的事实。从后半部的首句（第15句）“舞五方鬼踊白泽”中可知，继驱傩仪式之后的傩戏中首先表演的是五方鬼舞与狮子舞。白泽，本是神兽或狮子的别称，似指狮子。这是因为神兽时而被用作对狮子的别称，而且照中国的前例看，每当傩礼时用的辟邪动物不外是狮子。由此可知，正如中国傩礼常演狮子舞一样，从高丽末期起，韩国傩礼也开始演狮子舞了。
至于在此所及白泽一词，将其解释为白泽本身也无不可。因为人们一直认为，白泽作为传说中的神兽，既会说话又通达万物之情，还具有辟邪功能。下面试看涉及白泽的敦煌文献记录：“驱傩之法，自昔轩辕，锺馗白泽，统领居仙。”
其正确时间虽然不能确定，但从中可以发现，至少从唐宋代开始，白泽就在傩礼中率领诸精灵。正如《驱傩行》中所述，白泽之所以在傩礼结束后第一个上场，也许是因为当时高丽承袭中国傩礼的惯例。至于这里的白泽果真戴白泽面还是将狮子假面看成白泽，仍存疑问。一般来说，每当描述唐宋傩礼时常有狮子登场，故应充分考虑将狮子看成白泽的可能性。 虽然不能了解其具体内容，西域胡人戏很可能是由当时来高丽的西域人直接登场表演，或是艺人戴西域人形象的面具而演的。并且，“或黑或黄目青荧”的西域胡人与江南贾客似指在“纳贡戏”中登场的外国人。据《高丽史·毅宗》“十九年（1165）四月”条，右番内侍搭彩棚，演模仿异国人来高丽入朝献贡的纳贡戏。从右番内侍中不少贵族子弟的历史记载看，这可算是右番内侍们仿效专业艺人的纳贡戏而演的一种模拟戏剧。这种戏剧反映十一二世纪高丽对外贸易的发展状况，应当是将宋朝客商、女真与日本使节及阿拉伯商人来高丽贡献珍品与名马的情景改编而成的戏剧。
至于“进退轻捷风中萤”句，可以看成为描述江南贾客走索的情形，也可以解释为对江南贾客的他表演的描述。
对于此诗末二句“黄犬踏碓龙争珠，跄跄百兽如尧庭”，李惠求认为，前句描写人偶戏或百兽戏，后句描写扮演各种动物的假面剧。但是，中国文学学者安祥馥则对这一部分被安排在驱傩的末尾十分关注，提出此二句所述并不是人偶戏而是神兽驱逐疫鬼后粉饰太平的舞蹈的看法。他在末句将神兽扮玩取乐的戏场比作“尧庭”，尧庭象征太平盛世，故这里的神兽舞可谓是具有驱傩后的净化、纳吉、太平等含意。与此相反，国文学者尹光凤却推定此二句指的是人偶戏。
据朝鲜前期文人成倪（1439-1504）观看傩礼后作的《观傩戏》诗可推，在演傩礼时同时演接铃铛、走索、人偶戏、爬竿等技艺。成倪在诗中说“小室四旁藏傀儡”，清楚地述及傩礼演人偶戏的事实。
如上所述，至于《驱傩行》中所述戏剧的性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是因为该诗篇幅极其有限，无法了解其具体内容如何。目前尚未发现其它补充资料，只好暂时保留臆断，广开渠道，以顾及在解释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诸般可能性。
另一方面，高丽时代，处容舞在傩礼、为中国使节所设宴会、宫廷宴会、个人宴会等多种场合上被演出，并作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戏剧落户于高丽社会。高丽处容舞与傩礼关系最为密切，在此简述如下：
如从李崇仁（1349-1392）《十一月十七日夜听功益新罗处容歌声调悲壮令人有感》、李谷（1298-1351）《开云浦》、李詹（1345-1405）汉诗、李穑《驱傩行》等诗，高丽文人在观看处容舞后作汉诗，借以描述其表演场面：
（甲）
地胜仙游密，
云开世路通。
依稀罗代两仙翁，
会见画图中。
舞月婆娑白，
簪花烂漫红。
欲寻遗迹杳难穷，
须唤半帆风。
（甲）诗是高丽末期文人李谷作的（开云浦），诗中反映高丽处容舞有双人对舞的场面。李穑《驱傩行》也反映，处容舞是傩礼活动时在驱傩仪式结束后演的乐舞之一。再者，《高丽史》中处容舞一共被提及六次，皆称“处容戏”：
（乙）戌子朔，设消灾道场于内殿。……壬寅，曲宴于内殿，承宣蔡松年奏，仆射宋景仁，素善为处容戏。景仁乘酣作戏，略无愧色。
（丙）丙申庚子，元使监丞吾罗古请享王，王日：“今日须往妙莲寺为乐。”……天台宗僧中照起舞，王悦命宫人对舞，王亦起舞，又命左右皆舞，或作处容戏。（丁）戊戌，太白昼见，祸（王）畋于壶串，夜还花园，为处容戏。
（戊）祸（王）在李仁任第，仁任妻进大爵，曰：“今日三元谨上寿”，祸进爵，仍戏日：……乃冒处容假面，作戏以悦之。
从上列引文看，当时处容舞之被称为处容戏，似是因为该舞具有较明显的戏剧性质。（乙）描述在内殿宴会上演的处容戏;（丙）描述在接待蒙元使臣时演的处容戏;（丁）描述禑祸王打猎后私下举行的处容戏;（戊）描述正月十五日祸王在宴会上举行的处容戏。如此，高丽处容舞作为一种普遍性的戏剧，除在傩礼活动外，上至宫廷宴会下至使人宴会等各种场合上广泛流行，甚至于由国王或大臣亲自表演取乐。
三、朝鲜时代：傩礼活动中的传统戏剧
朝鲜时代宫廷、地方官府、民间所演傩礼的情景从成倪《观傩戏》诗与《慵斋丛话》、朝鲜中期李荇等奉命编的《新增东国舆地胜览》、朝鲜后期洪锡谟《东国岁时记》、固城府使吴宏默《古城丛锁录》与《咸安丛锁录》、北韩学者金日出的田野调查等资料中约略可见。
至于朝鲜前期宫中傩礼，《慵斋丛话》所记内容与高丽宫中傩礼有一定的差距。例如，除方相氏与十二支神外，还有判官、灶王神、小梅等新角色登场。与中国宋代从未登场的将军、府使、判官、钟馗、六丁、六甲、神兵、五方鬼使、灶君、土地、门户、神位等陸续登场演戏的情况相类似。从中可见其随着时代推移而其面貌发生转变的事实。从前面李穑《驱傩行》一诗可以发现，高丽傩礼中演诸多戏剧技艺。朝鲜时代亦然。从成倪设傩礼时观戏剧节目后作的《观傩戏》诗中也可见其一斑：
秘殿春光泛彩棚，
朱衣黄裤乱纵横。
弄丸真似宜僚巧，
步索还同飞燕轻。
小室四旁藏傀儡，
长竿百尺舞壶觥。
君王不乐倡优戏，
要舆群臣享太平。
诗中描写，傩礼中演弄丸、步索、傀儡、长竿戏等戏。他在诗中将弄丸比于宜僚弄丸，将步索比于赵飞燕作舞。
与高丽傩礼不同，在朝鲜傩礼中，优戏是极其重要的表演项目。据记载，高丽时代优戏在街头、宫廷宴会、猎场、佛寺等各种空间均有表演，但出现于傩礼中的事例很少被发现。至朝鲜时代，优戏在设傩礼时常演不衰。除此而外，还在宫廷进丰呈，接待中国使臣、闻喜宴等场合也可见优戏演出;
（甲）中庙朝，定平府使具世璋，贪黩无厌。有卖鞍子者，引来府庭，亲与论价，诘其经重者数曰：“卒以官贷买之。优人于岁时，戏作其状。”上问之，对曰：“定平府使买鞍子事也。”遂命拿来拷讯竟脏罪。若优者又能弹驳贪污矣。
（乙）杂戏俱作，夜二鼓，逐疫优人，因戏自相问答，官吏贪廉之状，闾里鄙细之事，无所不至。 （丙）史臣日：人君深居九重，政治之得失，风俗之美恶，有不可得以闻，则虽俳优之言，或有规风之意，而亦无不采用之事焉。此傩礼之所以设也。末世失其本意，徒以奇技淫巧，侈荡心目，不若不设之为愈也。
（甲）指所谓贪官污吏戏。该戏是以真人真事为题材批判贪官污吏的时事性较强的讽刺优戏之一。（乙）记述设傩时演的优戏。据记载，演者不仅描写贪官污吏装作清白廉洁，还涉及一些乱七八糟琐碎无聊的民间杂事，无所不及。再说，艺人通过优戏对贪官污吏与市井炎凉世态进行一番时事讽刺。（丙）讲解优戏的时事性格与讽谏功能。也就是说，优戏使国王醒悟政治得失或风俗好坏。鉴于这是在傩礼中演戏的艺人所言，可知这其实是对一直被称为“笑谑之戏”的优戏的评价。此外，柳梦寅（1559-1623）《於于野谭》也载云：“自古优戏之设，非为观笑，要以稗益世教，优孟优旃是也。”又，鱼叔权《稗官杂记》也有“优者又能弹驳贪污矣”，“优亦有益于民矣”等记录。这些人均强调，优戏不仅使观众笑乐一番，还通过改编街巷时事，给观众以心灵上的冲击。
就中国优戏而言，其内容主要为：讽谏国王，讽刺贪官污吏、模仿表演、侏儒戏等等。如前所述，高丽优戏的情况与中国优戏相同，也用优戏、唱优戏、俳优戏等多种名称。朝鲜优戏亦然，所用名称基本一致。其例处处可见，如：《芝阳漫录》记云：“上不豫时，靡堪沈郁，命陈倡优戏，未尝一笑，倡优乃请为吏兵都目政事”，将其称为倡优戏。柳梦寅《於于野谭》称优戏。该书在涉及贵石优戏时又称其为俳戏。由此可知，朝鲜时代也沿用优戏、倡优戏、俳优戏（或称俳戏）之称。
柳得恭（1749-1807）《京都杂志》“声伎”条介绍隶属傩礼都监的艺人演的戏剧节目。所谓隶属傩礼都监者，则指在设傩礼或接送中国使臣时必演戏剧。该书还介绍了人偶戏、山台杂像戏与假面戏等艺术形式，其中关于假面戏的形成，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信息。
演剧有山戏、野戏两部，属于傩礼都监。山戏结棚下帐，作狮虎曼硕僧舞，野戏扮唐女小梅戏。由引文判断，山戏可能是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演的人偶戏，搭山台后在其上面操作杂像的山台杂像戏，或在小型山台（《山棚》）前演的狮子舞、虎舞、曼硕僧舞。野戏的小梅与唐女是今天的假面剧中登场的角色。引人注意的是，就是在此时，在傩礼活动中专业艺人演的“野戏”，即演于院中的假面剧便逐渐形成。至于小梅与唐女，从此二角见于杨州别山台戏与松坡山台戏可以发现，至柳得恭著《京都杂志》的十八世纪中期，本山台戏正处于酝酿之中或已經形成。
韩国假面剧的登场人物性格与戏剧结构，可谓是大受傩礼的登场人物性格与旧傩形式的影响。例如：傩礼的五方鬼舞、五方处容舞与假面剧的五方神将舞，傩礼的狮子舞与假面剧的狮子舞，傩礼的小梅与假面剧的小巫、小梅阁氏，傩礼的处容与假面剧的醉发利、老丈，傩礼的旧傩与八墨僧舞等等，从其戏剧形式可知，韩国假面剧与傩礼互有密切的关系。
就与傩礼密切相关的处容舞而言，从朝鲜初期就已经开始呈现出与高丽时代截然不同的全新的面貌。五方处容舞与作为综合歌舞剧的“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便是其例。
成伣《慵斋丛话》介绍处容舞之变迁过程如下：
处容之戏，肇自新罗宪康王时，有神人出自海中，始现于开云浦，来入王都。其为人奇伟倜傥，好歌舞。益斋诗所谓贝齿頳颜歌夜月，鸢肩紫袖舞春风者也。初使一人黑布纱帽而舞。其后有五方处容，世宗以其曲折，改撰歌词，名曰《凤凰吟》，遂为庙廷正乐。世祖遂增其制，大合乐而奏之。
从上引文可知，新罗宪康王时已有处容其人，至高丽末期，处容被描写为“贝齿”、“頳颜”、“鸢肩”，并且该舞原是单人舞，但后被改为五人舞。
《乐学轨范》“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条介绍朝鲜前期傩礼中演的处容舞——“五方处容舞”：
十二月晦前一日五更初，乐师女妓乐工等诣阙。是日傩礼时，乐师率妓工奏乐。至驱傩后，设池塘具于内庭。乐师率两童女以入，坐于莲花中出，以待节次。凡驱傩后，处容舞二度。
如上所见，朝鲜前期处容舞在傩礼中必演两次。前面演的称前度处容舞，后面演的称后度处容舞。起舞时乐工奏乐，妓女唱歌，舞者则依次跳处容舞、鹤舞与莲花台舞。
在演前度处容舞时不跳鹤舞、莲花台舞、回舞等。其表演程序为：乐工先奏《凤凰吟》一机，女伎便唱《处容歌》。继其后，乐工依次奏《凤凰吟》中机、《凤凰吟》急机、《三真勺》、《井邑》急机、《北殿》等曲，女伎按其曲唱歌，青、红、黄、黑、白等五方处容也按曲翩翩起舞。
至于后度处容舞，除由青鹤舞、白鹤舞、五方处容舞、莲花台舞等四舞组成外，还添不少伴奏与歌曲，具有了一种综合歌舞剧的性质。即：乐工先奏《灵山会相》慢机，然后女伎与乐T齐唱《灵山会相佛菩萨》，五方处容也按曲跳舞。之后，乐工奏《步虚子令》，并拍牙板，青白二鹤一进一退地跳舞并啄莲花。正在二鹤跳舞之际，莲花一开，二童女从中现身，二鹤便受惊退场。二童女从莲池下来排成一行，按程序跳舞，这便是莲花台舞。继其后，乐工奏《处容》慢机，五方处容也按曲翩翩起舞。接着，女伎也按乐工奏的《弥陀赞》、《本师赞》、《观音赞》等曲齐声唱歌。
此外，如同前面所引《慵斋丛话》的记载，处容舞至朝鲜初期世宗、世祖年间被改编为正乐后，用于各种国家典礼。后至燕山君时，处容舞又经一次变化。一查《燕山君日记》便能发现与处容舞有关的记录共有二十八处。下面查看其主要内容如下：首先，国家在各种宴享中召唤艺人，使其跳处容舞。据同书“燕山君十年五月二十二日”条记载：“王白着处容假面，直至大妃前舞跃，令兴清歌以应之”。燕山君不从世宗“（今后）处容舞除女伎，用男夫”的遗旨（世宗“二十五年一月二十五日”条），却下令云“令妓传习（处容舞），一应宴享时行用”（燕山君“十年十二月十三日”条）。他又听从掌乐院提调李季仝、任崇载等所奏意见下令“纱帽令工曹，用泥金真彩制造”（燕山君“十年十二月十五日”条），又下令将“处容象称女面，轻便造作”（燕山君“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条），彻底改造处容假面与服饰。燕山君酷爱戏剧的行为不仅止于此，有时“酒酣则喜着处容衣，作处容舞，亦或自歌”（燕山君“十一年四月七日”条），甚而至于“挥剑作处容舞”（燕山君“十一年十月九日”条）云云。 迓祥服穿著可当，燕燕儿、一点红、娟娟月、暗香梅等，令预习处容舞。但今所谓处容舞者，不知其真膺，向者余山入内呈才，不甚曲折其臂，而舞样殊有可观，令学舞者效之。
據上引文，燕山君不仅下令教妓女处容舞，还要求舞姿身段也按其旨趣而作。再说，处容舞一至燕山君时，脱离充满阳刚美的男舞，转变为配合于妓女阴柔美十足的宫廷舞蹈。同时，处容舞原有的咒术意义也大为弱化，始具宴乐舞的性质。
五方处容舞在各种图画中也随时可见，如：金弘道（1745-）《平安监司飨宴图》，描绘士大夫家寿宴的《湛乐宴图》。1744年，英祖为纪念五十一岁时人耆老所而作的《耆老庆会帖》，1668年领中枢府使李景（1595-1671）为纪念受显宗所赐几杖而作的《李景赐几杖宴会图帖》与描绘为祝贺登科者而设的闻喜宴情景的宋晚载《观优戏》（1843）等等。
由此可见，当时五方处容舞除在宫廷外，在民间也广为流传。承应人官演戏的才人与选上妓一旦结束有关活动便返乡卖艺。笔者认为，他们在宫廷所演五方处容舞、鹤舞、抛球乐、献仙桃等剧目也随之由宫廷传至民间。
朝鲜时代，地方官府和民间也都举行傩礼。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的傩礼，都随着时代的变迁结合了民间信仰，也添加了地方特色。例如，在韩国，每年农历正月初农乐队都会挨家挨户地举行跳地神民俗活动，这种民间传统即由傩礼演变而来。农乐队称这种跳地神的活动为埋鬼，也有记载证明傩礼又称之为埋鬼。
至于韩国宫中傩礼，演员跑遍宫廷的每个角落进行驱逐杂鬼的驱傩仪式，官府傩礼与民间傩礼中将其称为埋鬼。又，每年岁初，风物牌（农乐队）走门串户地祭祀并迎接成造神（过厅）、祖先神（正房）、灶王神（厨间）、土地神（前院）、厕神（茅厕）、门神（大门）、井神（水井），并驱逐躲藏在家里的每角落的诸多杂鬼，俗称其为灭古、埋鬼、踏地神，有关研究表明，此也是傩礼遗风之一。
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在傩礼中都可以看到狮子舞。高丽时代末期李穑的《驱傩行》告诉我们在当时的傩礼仪式中也有公开演出的狮子舞。在现存的假面剧中的狮子舞中，以咸镜南道北青的狮子戏与傩礼的驱傩方式最为相似。北青狮子戏与傩礼之埋鬼仪式相似，戏剧成分较为丰富。如前面《傩礼对本山台戏之影响》一节所见，每当正月初四至十四为止，狮子戏牌串门走户地举行与傩礼之‘埋鬼’（即踏地神）类似的仪式。狮子一进门，响着铃声，绕几圈院中施展威势，然后打开正房门，人其内。狮子将其口咚咚响着张合几次，作吞吃恶鬼之状，如此轮流跑遍每个房间。然后跑放粮食与泥粮瓮的后库房，再人厨间游行如前，后找一葫芦瓢，将其咬着出来，扔于前院砸个粉碎。此便是逐鬼仪式。狮子应家主之请进厨房，或朝灶王（即碗橱）三拜，这是因为该处存放圣主坛子（坛内积蓄米钱等物）与灶王缀以布帛等物。圣主是家庭守护神，灶王是厨间神。狮子走出前院，再跑后院、酱缸台、牛棚等处，跑遍家里的每角落扬扬得意地跳一场舞。据当地迷信，若让小孩骑狮子，小孩能无病长寿;若剪取狮毛，也能无病长寿云云。所以人们争先效仿，乐此不疲。
四、结论
《高丽史·礼志》“军礼、季冬大傩仪”条与《新唐书·礼乐志》对大傩剧中人物及驱傩仪式的记载完全符合。由此可知，韩国傩礼直接受到唐傩礼的影响。高丽末期，李穑观看傩礼后作《驱傩行》诗，此诗可分为前后二部分：前半部（第1-14句）描述十二支神与侲子进行驱疫仪式，后半部（第15-28句）描述艺人们在驱傩仪式结束后演各种杂戏。诗中还描述五方鬼舞、狮子舞（“白泽舞”）、吐火、吞剑、西域胡人舞、走索、处容舞及扮演百兽的假面剧等等。另一方面，高丽时代，处容舞在傩礼、为中国使节所设宴会、宫廷宴会、个人宴会等多种场合上被演出，并作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戏剧落户于高丽社会。高丽处容舞与傩礼关系最为密切。
关于朝鲜前期宫中傩礼，成倪设傩礼时观戏剧节目后作的《观傩戏》诗描写傩礼中演弄丸、步索、傀儡、长竿戏等戏。与高丽傩礼不同，在朝鲜傩礼中，优戏是极其重要的表演项目。
与傩礼密切相关的处容舞原是单人舞，但朝鲜初期被改为五人舞。从朝鲜初期就已经开始呈现出与高丽时代截然不同的全新的面貌。五方处容舞与作为综合歌舞剧的“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便是其例。
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的傩礼，都随着时代的变迁结合了民间信仰，也添加了地方特色。例如，在韩国，每年农历正月初农乐队都会挨家挨户地举行跳地神民俗活动，这种民间传统即由傩礼演变而来。
[关键词]傩礼;方相氏;传统戏剧;处容舞;埋鬼;地方特色
中图分类号：K892.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354（2015）04-0060-07
一、绪论
关于中国宫廷傩礼传人韩国宫廷傩礼的记载首现于高丽时代的靖宗六年（1040），但傩礼的实际传人时间可能会更早些。傩礼最初只是除夕夜由宫廷或民间的演员头带假面，手持道具，高声念诵咒文以驱赶恶鬼的一种仪式。高丽时代末期，傩礼中杂戏的比重越来越大，傩礼逐渐作为杂戏——傩礼戏（即傩戏）被接受下来。
高丽时代末期，李穑（1328-1396）所作的古诗《驱傩行》，生动细致地再现了高丽时代傩礼中的傩礼戏。这首诗的前半部分主要描写十二支神和侲子驱除疫鬼的仪式;后半部分则主要描写驱傩方式结束后演员们演出的各种杂戏，其中包括五方鬼舞、狮子舞、胡人戏、处容舞、吐火、走索、吞刀、木偶剧、百兽剧（各种动物假面剧）等。
朝鲜时代初期的宫廷傩礼和高丽时代的傩礼是有一定区别的。首先，表演角色除了传统的方相氏、十二神等，还出现了判官、灶王神、小梅等新的配角;其次，在表演时，出现了由乐工举着桃枝入场的情节（桃枝表示辟邪），这时出场的小梅即属于大多数假面剧里普遍出现过的人物（例如小巫、小梅娘子等）。
除此之外，根据成倪（1439-1504）在观看朝鲜初期的傩礼后创作的古诗，《观傩戏》中的描写，我们还可以了解到，在当时的傩礼中还包括弄丸、走索、木偶、长竿等杂戏。
另外，据《乐学轨范》（1493）中《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中的描写，在傩礼中，还包括在乐T的乐曲和歌妓的歌声中翩翩起舞的处容舞、鹤舞、莲花台舞等舞蹈。这里的处容舞是指由青色、红色、黄色、黑色、白色组成的五方处容舞。
朝鲜时代，地方官府和民间也都举行傩礼。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的傩礼，都随着时代的变迁结合了民间信仰，也添加了地方特色。
二、高丽时代：傩礼活动中的传统戏剧
关于韩国早期傩礼之面貌，在《高丽史·礼志》“军礼、季冬大傩仪”条中可见有关记载。据其记载，十二月为举行大傩仪式，挑选十二至十六岁间的孩童充当为侲子。这些侲子“着假面，衣赤布裤褶（指着戎服骑马时遮腿的下衣），二十四人为一队，六人作一行，凡二队。执事者十二人，着赤帽氅衣执鞭。工人二十二人，其一方相氏，著假面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右执戈，左执盾;其一为唱帅，著假面，皮衣执棒。鼓角军，二十为一队，执旗四人，吹角四人，持鼓十二人，以逐恶鬼于禁中。”此时，侲子随乐工奏乐跳舞，时而跳处容舞。此关于季冬大傩仪的内容，与《新唐书·礼乐志》对大傩、剧中人物及驱傩仪式的记载完全符合。由此可知，韩国傩礼直接受到唐傩礼的影响。《高丽史·礼志》“季冬大傩仪”条也描述了在傩礼活动中演的诸多戏剧（即傩戏）的情景：
睿宗十一年十二月己丑，大傩。先是，宦者分傩为左右，以求胜。王又命亲王分主之。凡倡优杂伎以至外官游伎，无不被征，远近坌至，旌旗亘路，充斥禁中。是日，谏官叩合切谏，乃命黜其尤怪者，至晚复集。王将观乐，左右纷然，争先呈伎，无复条理，更黜四百馀人。
如上所见，每当傩礼时，从城乡各地赶来的数百名艺人在宦官的教导下隆重上演诸多戏剧，如倡优杂技、乡下游伎等。
高丽末期，李穑观看傩礼后作《驱傩行》诗，此诗可分为前后二部分：前半部（第1-14句）描述十二支神与侲子进行驱疫仪式，后半部（第15-28句）描述艺人们在驱傩仪式结束后演各种杂戏。从其后半部可以窥见傩礼活动中演的种种戏剧：
舞五方鬼踊白泽，
吐出回禄吞青萍。
金天之精有古月，
或黑或黄目青荧。
其中老者伛而长，
众共惊嗟南极星。
江南贾客语侏离，
进退轻捷风中萤。
新罗处容带七宝，
花枝压头香露零。
低回长袖舞太平，
醉脸烂赤犹未醒。
黄犬踏碓龙争珠，
跄跄百兽如尧庭。
詩中所及戏剧正是傩戏。诗中还描述五方鬼舞、狮子舞（“白泽舞”）、吐火、吞剑、西域胡人舞、走索、处容舞及扮演百兽的假面剧等等，其大部分是被称为散乐百戏、山台戏、杂戏的戏剧。
此诗同时介绍傩礼活动中演狮子舞的事实。从后半部的首句（第15句）“舞五方鬼踊白泽”中可知，继驱傩仪式之后的傩戏中首先表演的是五方鬼舞与狮子舞。白泽，本是神兽或狮子的别称，似指狮子。这是因为神兽时而被用作对狮子的别称，而且照中国的前例看，每当傩礼时用的辟邪动物不外是狮子。由此可知，正如中国傩礼常演狮子舞一样，从高丽末期起，韩国傩礼也开始演狮子舞了。
至于在此所及白泽一词，将其解释为白泽本身也无不可。因为人们一直认为，白泽作为传说中的神兽，既会说话又通达万物之情，还具有辟邪功能。下面试看涉及白泽的敦煌文献记录：“驱傩之法，自昔轩辕，锺馗白泽，统领居仙。”
其正确时间虽然不能确定，但从中可以发现，至少从唐宋代开始，白泽就在傩礼中率领诸精灵。正如《驱傩行》中所述，白泽之所以在傩礼结束后第一个上场，也许是因为当时高丽承袭中国傩礼的惯例。至于这里的白泽果真戴白泽面还是将狮子假面看成白泽，仍存疑问。一般来说，每当描述唐宋傩礼时常有狮子登场，故应充分考虑将狮子看成白泽的可能性。 虽然不能了解其具体内容，西域胡人戏很可能是由当时来高丽的西域人直接登场表演，或是艺人戴西域人形象的面具而演的。并且，“或黑或黄目青荧”的西域胡人与江南贾客似指在“纳贡戏”中登场的外国人。据《高丽史·毅宗》“十九年（1165）四月”条，右番内侍搭彩棚，演模仿异国人来高丽入朝献贡的纳贡戏。从右番内侍中不少贵族子弟的历史记载看，这可算是右番内侍们仿效专业艺人的纳贡戏而演的一种模拟戏剧。这种戏剧反映十一二世纪高丽对外贸易的发展状况，应当是将宋朝客商、女真与日本使节及阿拉伯商人来高丽贡献珍品与名马的情景改编而成的戏剧。
至于“进退轻捷风中萤”句，可以看成为描述江南贾客走索的情形，也可以解释为对江南贾客的他表演的描述。
对于此诗末二句“黄犬踏碓龙争珠，跄跄百兽如尧庭”，李惠求认为，前句描写人偶戏或百兽戏，后句描写扮演各种动物的假面剧。但是，中国文学学者安祥馥则对这一部分被安排在驱傩的末尾十分关注，提出此二句所述并不是人偶戏而是神兽驱逐疫鬼后粉饰太平的舞蹈的看法。他在末句将神兽扮玩取乐的戏场比作“尧庭”，尧庭象征太平盛世，故这里的神兽舞可谓是具有驱傩后的净化、纳吉、太平等含意。与此相反，国文学者尹光凤却推定此二句指的是人偶戏。
据朝鲜前期文人成倪（1439-1504）观看傩礼后作的《观傩戏》诗可推，在演傩礼时同时演接铃铛、走索、人偶戏、爬竿等技艺。成倪在诗中说“小室四旁藏傀儡”，清楚地述及傩礼演人偶戏的事实。
如上所述，至于《驱傩行》中所述戏剧的性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是因为该诗篇幅极其有限，无法了解其具体内容如何。目前尚未发现其它补充资料，只好暂时保留臆断，广开渠道，以顾及在解释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诸般可能性。
另一方面，高丽时代，处容舞在傩礼、为中国使节所设宴会、宫廷宴会、个人宴会等多种场合上被演出，并作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戏剧落户于高丽社会。高丽处容舞与傩礼关系最为密切，在此简述如下：
如从李崇仁（1349-1392）《十一月十七日夜听功益新罗处容歌声调悲壮令人有感》、李谷（1298-1351）《开云浦》、李詹（1345-1405）汉诗、李穑《驱傩行》等诗，高丽文人在观看处容舞后作汉诗，借以描述其表演场面：
（甲）
地胜仙游密，
云开世路通。
依稀罗代两仙翁，
会见画图中。
舞月婆娑白，
簪花烂漫红。
欲寻遗迹杳难穷，
须唤半帆风。
（甲）诗是高丽末期文人李谷作的（开云浦），诗中反映高丽处容舞有双人对舞的场面。李穑《驱傩行》也反映，处容舞是傩礼活动时在驱傩仪式结束后演的乐舞之一。再者，《高丽史》中处容舞一共被提及六次，皆称“处容戏”：
（乙）戌子朔，设消灾道场于内殿。……壬寅，曲宴于内殿，承宣蔡松年奏，仆射宋景仁，素善为处容戏。景仁乘酣作戏，略无愧色。
（丙）丙申庚子，元使监丞吾罗古请享王，王日：“今日须往妙莲寺为乐。”……天台宗僧中照起舞，王悦命宫人对舞，王亦起舞，又命左右皆舞，或作处容戏。（丁）戊戌，太白昼见，祸（王）畋于壶串，夜还花园，为处容戏。
（戊）祸（王）在李仁任第，仁任妻进大爵，曰：“今日三元谨上寿”，祸进爵，仍戏日：……乃冒处容假面，作戏以悦之。
从上列引文看，当时处容舞之被称为处容戏，似是因为该舞具有较明显的戏剧性质。（乙）描述在内殿宴会上演的处容戏;（丙）描述在接待蒙元使臣时演的处容戏;（丁）描述禑祸王打猎后私下举行的处容戏;（戊）描述正月十五日祸王在宴会上举行的处容戏。如此，高丽处容舞作为一种普遍性的戏剧，除在傩礼活动外，上至宫廷宴会下至使人宴会等各种场合上广泛流行，甚至于由国王或大臣亲自表演取乐。
三、朝鲜时代：傩礼活动中的传统戏剧
朝鲜时代宫廷、地方官府、民间所演傩礼的情景从成倪《观傩戏》诗与《慵斋丛话》、朝鲜中期李荇等奉命编的《新增东国舆地胜览》、朝鲜后期洪锡谟《东国岁时记》、固城府使吴宏默《古城丛锁录》与《咸安丛锁录》、北韩学者金日出的田野调查等资料中约略可见。
至于朝鲜前期宫中傩礼，《慵斋丛话》所记内容与高丽宫中傩礼有一定的差距。例如，除方相氏与十二支神外，还有判官、灶王神、小梅等新角色登场。与中国宋代从未登场的将军、府使、判官、钟馗、六丁、六甲、神兵、五方鬼使、灶君、土地、门户、神位等陸续登场演戏的情况相类似。从中可见其随着时代推移而其面貌发生转变的事实。从前面李穑《驱傩行》一诗可以发现，高丽傩礼中演诸多戏剧技艺。朝鲜时代亦然。从成倪设傩礼时观戏剧节目后作的《观傩戏》诗中也可见其一斑：
秘殿春光泛彩棚，
朱衣黄裤乱纵横。
弄丸真似宜僚巧，
步索还同飞燕轻。
小室四旁藏傀儡，
长竿百尺舞壶觥。
君王不乐倡优戏，
要舆群臣享太平。
诗中描写，傩礼中演弄丸、步索、傀儡、长竿戏等戏。他在诗中将弄丸比于宜僚弄丸，将步索比于赵飞燕作舞。
与高丽傩礼不同，在朝鲜傩礼中，优戏是极其重要的表演项目。据记载，高丽时代优戏在街头、宫廷宴会、猎场、佛寺等各种空间均有表演，但出现于傩礼中的事例很少被发现。至朝鲜时代，优戏在设傩礼时常演不衰。除此而外，还在宫廷进丰呈，接待中国使臣、闻喜宴等场合也可见优戏演出;
（甲）中庙朝，定平府使具世璋，贪黩无厌。有卖鞍子者，引来府庭，亲与论价，诘其经重者数曰：“卒以官贷买之。优人于岁时，戏作其状。”上问之，对曰：“定平府使买鞍子事也。”遂命拿来拷讯竟脏罪。若优者又能弹驳贪污矣。
（乙）杂戏俱作，夜二鼓，逐疫优人，因戏自相问答，官吏贪廉之状，闾里鄙细之事，无所不至。 （丙）史臣日：人君深居九重，政治之得失，风俗之美恶，有不可得以闻，则虽俳优之言，或有规风之意，而亦无不采用之事焉。此傩礼之所以设也。末世失其本意，徒以奇技淫巧，侈荡心目，不若不设之为愈也。
（甲）指所谓贪官污吏戏。该戏是以真人真事为题材批判贪官污吏的时事性较强的讽刺优戏之一。（乙）记述设傩时演的优戏。据记载，演者不仅描写贪官污吏装作清白廉洁，还涉及一些乱七八糟琐碎无聊的民间杂事，无所不及。再说，艺人通过优戏对贪官污吏与市井炎凉世态进行一番时事讽刺。（丙）讲解优戏的时事性格与讽谏功能。也就是说，优戏使国王醒悟政治得失或风俗好坏。鉴于这是在傩礼中演戏的艺人所言，可知这其实是对一直被称为“笑谑之戏”的优戏的评价。此外，柳梦寅（1559-1623）《於于野谭》也载云：“自古优戏之设，非为观笑，要以稗益世教，优孟优旃是也。”又，鱼叔权《稗官杂记》也有“优者又能弹驳贪污矣”，“优亦有益于民矣”等记录。这些人均强调，优戏不仅使观众笑乐一番，还通过改编街巷时事，给观众以心灵上的冲击。
就中国优戏而言，其内容主要为：讽谏国王，讽刺贪官污吏、模仿表演、侏儒戏等等。如前所述，高丽优戏的情况与中国优戏相同，也用优戏、唱优戏、俳优戏等多种名称。朝鲜优戏亦然，所用名称基本一致。其例处处可见，如：《芝阳漫录》记云：“上不豫时，靡堪沈郁，命陈倡优戏，未尝一笑，倡优乃请为吏兵都目政事”，将其称为倡优戏。柳梦寅《於于野谭》称优戏。该书在涉及贵石优戏时又称其为俳戏。由此可知，朝鲜时代也沿用优戏、倡优戏、俳优戏（或称俳戏）之称。
柳得恭（1749-1807）《京都杂志》“声伎”条介绍隶属傩礼都监的艺人演的戏剧节目。所谓隶属傩礼都监者，则指在设傩礼或接送中国使臣时必演戏剧。该书还介绍了人偶戏、山台杂像戏与假面戏等艺术形式，其中关于假面戏的形成，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信息。
演剧有山戏、野戏两部，属于傩礼都监。山戏结棚下帐，作狮虎曼硕僧舞，野戏扮唐女小梅戏。由引文判断，山戏可能是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演的人偶戏，搭山台后在其上面操作杂像的山台杂像戏，或在小型山台（《山棚》）前演的狮子舞、虎舞、曼硕僧舞。野戏的小梅与唐女是今天的假面剧中登场的角色。引人注意的是，就是在此时，在傩礼活动中专业艺人演的“野戏”，即演于院中的假面剧便逐渐形成。至于小梅与唐女，从此二角见于杨州别山台戏与松坡山台戏可以发现，至柳得恭著《京都杂志》的十八世纪中期，本山台戏正处于酝酿之中或已經形成。
韩国假面剧的登场人物性格与戏剧结构，可谓是大受傩礼的登场人物性格与旧傩形式的影响。例如：傩礼的五方鬼舞、五方处容舞与假面剧的五方神将舞，傩礼的狮子舞与假面剧的狮子舞，傩礼的小梅与假面剧的小巫、小梅阁氏，傩礼的处容与假面剧的醉发利、老丈，傩礼的旧傩与八墨僧舞等等，从其戏剧形式可知，韩国假面剧与傩礼互有密切的关系。
就与傩礼密切相关的处容舞而言，从朝鲜初期就已经开始呈现出与高丽时代截然不同的全新的面貌。五方处容舞与作为综合歌舞剧的“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便是其例。
成伣《慵斋丛话》介绍处容舞之变迁过程如下：
处容之戏，肇自新罗宪康王时，有神人出自海中，始现于开云浦，来入王都。其为人奇伟倜傥，好歌舞。益斋诗所谓贝齿頳颜歌夜月，鸢肩紫袖舞春风者也。初使一人黑布纱帽而舞。其后有五方处容，世宗以其曲折，改撰歌词，名曰《凤凰吟》，遂为庙廷正乐。世祖遂增其制，大合乐而奏之。
从上引文可知，新罗宪康王时已有处容其人，至高丽末期，处容被描写为“贝齿”、“頳颜”、“鸢肩”，并且该舞原是单人舞，但后被改为五人舞。
《乐学轨范》“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条介绍朝鲜前期傩礼中演的处容舞——“五方处容舞”：
十二月晦前一日五更初，乐师女妓乐工等诣阙。是日傩礼时，乐师率妓工奏乐。至驱傩后，设池塘具于内庭。乐师率两童女以入，坐于莲花中出，以待节次。凡驱傩后，处容舞二度。
如上所见，朝鲜前期处容舞在傩礼中必演两次。前面演的称前度处容舞，后面演的称后度处容舞。起舞时乐工奏乐，妓女唱歌，舞者则依次跳处容舞、鹤舞与莲花台舞。
在演前度处容舞时不跳鹤舞、莲花台舞、回舞等。其表演程序为：乐工先奏《凤凰吟》一机，女伎便唱《处容歌》。继其后，乐工依次奏《凤凰吟》中机、《凤凰吟》急机、《三真勺》、《井邑》急机、《北殿》等曲，女伎按其曲唱歌，青、红、黄、黑、白等五方处容也按曲翩翩起舞。
至于后度处容舞，除由青鹤舞、白鹤舞、五方处容舞、莲花台舞等四舞组成外，还添不少伴奏与歌曲，具有了一种综合歌舞剧的性质。即：乐工先奏《灵山会相》慢机，然后女伎与乐T齐唱《灵山会相佛菩萨》，五方处容也按曲跳舞。之后，乐工奏《步虚子令》，并拍牙板，青白二鹤一进一退地跳舞并啄莲花。正在二鹤跳舞之际，莲花一开，二童女从中现身，二鹤便受惊退场。二童女从莲池下来排成一行，按程序跳舞，这便是莲花台舞。继其后，乐工奏《处容》慢机，五方处容也按曲翩翩起舞。接着，女伎也按乐工奏的《弥陀赞》、《本师赞》、《观音赞》等曲齐声唱歌。
此外，如同前面所引《慵斋丛话》的记载，处容舞至朝鲜初期世宗、世祖年间被改编为正乐后，用于各种国家典礼。后至燕山君时，处容舞又经一次变化。一查《燕山君日记》便能发现与处容舞有关的记录共有二十八处。下面查看其主要内容如下：首先，国家在各种宴享中召唤艺人，使其跳处容舞。据同书“燕山君十年五月二十二日”条记载：“王白着处容假面，直至大妃前舞跃，令兴清歌以应之”。燕山君不从世宗“（今后）处容舞除女伎，用男夫”的遗旨（世宗“二十五年一月二十五日”条），却下令云“令妓传习（处容舞），一应宴享时行用”（燕山君“十年十二月十三日”条）。他又听从掌乐院提调李季仝、任崇载等所奏意见下令“纱帽令工曹，用泥金真彩制造”（燕山君“十年十二月十五日”条），又下令将“处容象称女面，轻便造作”（燕山君“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条），彻底改造处容假面与服饰。燕山君酷爱戏剧的行为不仅止于此，有时“酒酣则喜着处容衣，作处容舞，亦或自歌”（燕山君“十一年四月七日”条），甚而至于“挥剑作处容舞”（燕山君“十一年十月九日”条）云云。 迓祥服穿著可当，燕燕儿、一点红、娟娟月、暗香梅等，令预习处容舞。但今所谓处容舞者，不知其真膺，向者余山入内呈才，不甚曲折其臂，而舞样殊有可观，令学舞者效之。
據上引文，燕山君不仅下令教妓女处容舞，还要求舞姿身段也按其旨趣而作。再说，处容舞一至燕山君时，脱离充满阳刚美的男舞，转变为配合于妓女阴柔美十足的宫廷舞蹈。同时，处容舞原有的咒术意义也大为弱化，始具宴乐舞的性质。
五方处容舞在各种图画中也随时可见，如：金弘道（1745-）《平安监司飨宴图》，描绘士大夫家寿宴的《湛乐宴图》。1744年，英祖为纪念五十一岁时人耆老所而作的《耆老庆会帖》，1668年领中枢府使李景（1595-1671）为纪念受显宗所赐几杖而作的《李景赐几杖宴会图帖》与描绘为祝贺登科者而设的闻喜宴情景的宋晚载《观优戏》（1843）等等。
由此可见，当时五方处容舞除在宫廷外，在民间也广为流传。承应人官演戏的才人与选上妓一旦结束有关活动便返乡卖艺。笔者认为，他们在宫廷所演五方处容舞、鹤舞、抛球乐、献仙桃等剧目也随之由宫廷传至民间。
朝鲜时代，地方官府和民间也都举行傩礼。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的傩礼，都随着时代的变迁结合了民间信仰，也添加了地方特色。例如，在韩国，每年农历正月初农乐队都会挨家挨户地举行跳地神民俗活动，这种民间传统即由傩礼演变而来。农乐队称这种跳地神的活动为埋鬼，也有记载证明傩礼又称之为埋鬼。
至于韩国宫中傩礼，演员跑遍宫廷的每个角落进行驱逐杂鬼的驱傩仪式，官府傩礼与民间傩礼中将其称为埋鬼。又，每年岁初，风物牌（农乐队）走门串户地祭祀并迎接成造神（过厅）、祖先神（正房）、灶王神（厨间）、土地神（前院）、厕神（茅厕）、门神（大门）、井神（水井），并驱逐躲藏在家里的每角落的诸多杂鬼，俗称其为灭古、埋鬼、踏地神，有关研究表明，此也是傩礼遗风之一。
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在傩礼中都可以看到狮子舞。高丽时代末期李穑的《驱傩行》告诉我们在当时的傩礼仪式中也有公开演出的狮子舞。在现存的假面剧中的狮子舞中，以咸镜南道北青的狮子戏与傩礼的驱傩方式最为相似。北青狮子戏与傩礼之埋鬼仪式相似，戏剧成分较为丰富。如前面《傩礼对本山台戏之影响》一节所见，每当正月初四至十四为止，狮子戏牌串门走户地举行与傩礼之‘埋鬼’（即踏地神）类似的仪式。狮子一进门，响着铃声，绕几圈院中施展威势，然后打开正房门，人其内。狮子将其口咚咚响着张合几次，作吞吃恶鬼之状，如此轮流跑遍每个房间。然后跑放粮食与泥粮瓮的后库房，再人厨间游行如前，后找一葫芦瓢，将其咬着出来，扔于前院砸个粉碎。此便是逐鬼仪式。狮子应家主之请进厨房，或朝灶王（即碗橱）三拜，这是因为该处存放圣主坛子（坛内积蓄米钱等物）与灶王缀以布帛等物。圣主是家庭守护神，灶王是厨间神。狮子走出前院，再跑后院、酱缸台、牛棚等处，跑遍家里的每角落扬扬得意地跳一场舞。据当地迷信，若让小孩骑狮子，小孩能无病长寿;若剪取狮毛，也能无病长寿云云。所以人们争先效仿，乐此不疲。
四、结论
《高丽史·礼志》“军礼、季冬大傩仪”条与《新唐书·礼乐志》对大傩剧中人物及驱傩仪式的记载完全符合。由此可知，韩国傩礼直接受到唐傩礼的影响。高丽末期，李穑观看傩礼后作《驱傩行》诗，此诗可分为前后二部分：前半部（第1-14句）描述十二支神与侲子进行驱疫仪式，后半部（第15-28句）描述艺人们在驱傩仪式结束后演各种杂戏。诗中还描述五方鬼舞、狮子舞（“白泽舞”）、吐火、吞剑、西域胡人舞、走索、处容舞及扮演百兽的假面剧等等。另一方面，高丽时代，处容舞在傩礼、为中国使节所设宴会、宫廷宴会、个人宴会等多种场合上被演出，并作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戏剧落户于高丽社会。高丽处容舞与傩礼关系最为密切。
关于朝鲜前期宫中傩礼，成倪设傩礼时观戏剧节目后作的《观傩戏》诗描写傩礼中演弄丸、步索、傀儡、长竿戏等戏。与高丽傩礼不同，在朝鲜傩礼中，优戏是极其重要的表演项目。
与傩礼密切相关的处容舞原是单人舞，但朝鲜初期被改为五人舞。从朝鲜初期就已经开始呈现出与高丽时代截然不同的全新的面貌。五方处容舞与作为综合歌舞剧的“鹤莲花台处容舞合设”便是其例。
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的傩礼，都随着时代的变迁结合了民间信仰，也添加了地方特色。例如，在韩国，每年农历正月初农乐队都会挨家挨户地举行跳地神民俗活动，这种民间传统即由傩礼演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