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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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的前一天,恰逢四九节气,天寒地冻。空中稀稀拉拉地飘着清雪,天儿嘎嘎冷。芳馨下班,手里拎着一袋儿速冻饺子,下了公共汽车,一溜小跑来到自家门前。她首先摘下手套,揉搓几下已被冻僵了的双手,然后从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在玄关脱下羽绒服大衣挂在衣架上,再脱掉长筒皮靴。一抬头,惊讶地发现丈夫陆平捆着围裙满脸嬉笑站在面前。“老婆,凍坏了吧?”
  “啊!老公,你今天咋回来的这么早啊!天这么冷,你不开车去接我。”芳馨噘着嘴,不高兴地说。
  “我今天下午去了西山养老院。回来的时候没去单位,顺道直接回来了。老婆,对不起。我给你暖和暖和。”陆平上前,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芳馨冰冷柔弱的小手,轻轻地揉搓着。再用双手捂住她冰凉的脸颊,脸贴上去,吻了一下。夫妻二人结婚十多年,依然相亲相爱,相敬如宾。
  陆平在市民政局当科长,主管社会福利一大摊子,三天两头往西山养老院、兴海孤儿院、北岭福利院那边跑。他心里装着那里的弱势群体。快过年了,他要挨家挨户去看看才放心。
  “老婆,我今天回来早,是有好事儿。单位发了京剧的招待票,我拿到了两张,你看!”陆平从兜里掏出人民大剧院的两张门票递给芳馨。
  “‘中国国际京剧票友节开幕式演出’,啊!老公,我今天也得到一张招待票。只可惜我让给了别人。张丽她婆婆是一位老戏迷,我就把我的票让给她们了!但又觉得很遗憾,一路上心情不好。老公,你真好!”芳馨欢天喜地,抱住陆平。“老公,今天的京剧门票特紧张,你是怎么搞到两张票的呀?”“我们科的老王家里有事,把票让给了我。”
  芳馨是一家传媒公司的员工,人长得漂亮,多才多艺,气质文雅。还是个京剧戏迷,爱看京剧,也喜欢唱几句。每个周末的大清早都去劳动公园拔音练嗓子,再跟票友唱上几段。芳馨喜欢程派唱法,最爱唱“锁麟囊”唱段,柔腔滑调,韵味十足。
  “老婆,六点半入场,还有一小时。我去做饭,吃了饭赶紧出发。”陆平指着墙上的电子钟,已经五点半了。
  “老公,不用做饭了,我买了一袋速冻饺子,够咱俩吃的。儿子去他姥姥家,今晚不回来,不用管他。”
  “那好,你去换衣服,我点火煮饺子。”陆平接过速冻饺子去了厨房,刷锅点火烧水,准备煮饺子。突然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喂,哪一位?”陆平关掉炉火,赶忙过来抄起电话问道。
  “哥,俺是大壮啊!俺就在市内。呆会儿俺给你送鸡过去。”
  “送什么鸡?”
  “春和大骨鸡呀。俺妈说,快过年啦,让俺给你们送只鸡去。纯牌的大公鸡,个儿头大,活蹦乱跳的。哥你在家等俺哈!”
  “你什么时候过来?”陆平惊愣了一下,追问道。
  “一两个小时之后吧。俺开车在路上,正在往别人家送鸡哪!”
  “哎,大壮,那鸡,是死的还是活的呀?快告诉我,活的我不要!”陆平急切地问道。可对方电话已经挂断。陆平很不情愿地放下了电话,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今晚的活动全被他给打乱了。
  “老公,谁的电话啊?什么死的活的?”芳馨听了半截话,从卧室出来,神色不安地问道。
  “大壮来电话,说要送只鸡过来。”陆平不耐烦地回答。
  “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大壮他啥时候过来呀?”
  “他说一两个小时之后过来。”
  “完啦,京剧看不成了。这个傻乎乎的大壮,来的真不是时候。”芳馨像泄了气的皮球,无比扫兴。她已经穿上了枣红色华丽的衣裙,胳膊上搭着黑色裘皮大衣,化了妆抹了口红,带上了项链和碧玉手镯。一副阔太太要去看大戏的样子。
  “老婆,改日吧。明天我一定再给你搞到票。”陆平说。
  “今天是京剧票友节开幕式,白燕升主持,还有杨赤院长和于魁智的表演。明天全是票友表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芳馨遗憾地拍打着沙发,抱怨说:“该死的大壮,送什么鸡呀?无非是想过来蹭一顿饭。”
  “我说芳馨,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把人家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了。”陆平分辨道。
  “他就是怕花钱,下不起馆子,就想来咱家猛吃猛喝。那个大壮长了个猪八戒的肚子,他吃一顿够咱们全家吃上两天的。”芳馨极不情愿地抱怨。
  “芳馨,你别不长良心,人家大壮哪次空着手来过咱家?哪年不送来姑妈的年货?白吃你的了嘛?”陆平不服气地反驳道。
  “都送些什么年货啊?无非是炸丸子、年糕、苞米米查子、几棵自家腌制的酸菜而已。他给头头们送稀有的山珍海味,从来没往咱家拿过一丁点。”
  “那些山珍海味我不稀罕,就喜欢吃姑妈的炸丸子、年糕、苞米米查子粥。自家腌制的酸菜没有防腐剂。市场买来的酸菜你敢吃吗?大壮送来姑妈的年货,吃得香,吃得放心,更主要的是,吃得安心。那些名贵的山珍海味,我们吃了它,会安心吗?”陆平滔滔不绝发出一番感慨,芳馨哑口无言。
  “天这么冷,大壮到现在还没吃饭,也够可怜的。”陆平自言自语地说。
  “看你,又心疼你那个表弟了。等他来了,就把那一袋速冻饺子煮了给他吃吧。咱俩吃泡面,对付一下就行。”
  “我说芳馨,你明明知道大壮是个大肚子汉,那一袋速冻饺子还不够他吃个半饱的。这冷的天儿,他又那么辛苦,好赖也得让他吃顿热乎乎的饱饭吧。”芳馨不做声。
  “老婆,要不,你自己去看京剧吧,我在家做饭。”
  “我一个人看有啥意思啊?再说,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大剧院离家那么远,我又不会开车,算了吧。”
  芳馨脱鞋上了沙发,盘腿大坐。赌气地打开电视,调到中央八台电视剧频道,正在播放《功夫婆媳》电视剧。
  刚才来电话的大壮是陆平的表弟。他是春和县森丰农场的小货车司机。隔三差五往批发市场送新鲜的蔬菜,也往几大超市送精品蔬菜。有时候当捎带,给表哥送些土特产品,顺便吃顿饭。大壮人高马大,力气足,干活舍得卖力气。他是司机,还兼着装卸工。一大车上千斤的蔬菜,他自己一口气卸下来,过秤验质,再搬进仓库里。大壮干活出大力,消耗的能量多,饭量大得惊人。去年春节前,他挨家挨户送完年货礼品,晚上来表哥家吃饭,一口气吃了八个二两的大馒头,一大碗排骨芸豆炖土豆,一条一斤多重的家常焖黄花鱼,外加一大盘子猪头肉,还喝了两壶龙井热茶水。   陆平心想:人家大壮来送鸡,咋也得供顿饱饭啊!善待表弟才对得起姑妈。陆平从小是在姑妈跟前长大的。那时候,陆平的父亲在部队,远离家乡。母亲是中学教师,担任班主任,工作繁忙劳累,早出晚归。无奈,就把陆平送到乡下的奶奶家。说是奶奶家,不如说是姑姑家,因为奶奶就住在姑姑家;与其说是把陆平送给奶奶照顾,不如说是送给姑姑照顾。大壮比陆平小两岁,俩人胜过亲兄弟。长大之后陆平带着大壮上学,从小学到高中。陆平早毕业两年考上了大学。大壮高中毕业留在了乡下。表兄弟俩,无论长相还是性格,相差天壤之别。陆平瘦高挑,小白脸;大壮矮粗胖,红黑猛汉子;论性格,陆平沉稳内向,读书专心致志,做事做人细致入微;大壮性格外向,粗犷豪放,不拘小节,敢作敢为。陆平从小念书用功,成绩名列前茅;而大壮贪玩,成绩总是名落孙山。因此,姑妈喜欢侄子陆平胜过自己那个恨铁不成钢的亲生儿。最终陆平考上了公务员,而大壮留在了乡下,当了一名司机。他至今乡音未改,固守着一口当地的土话。陆平视大壮为自己的手足同胞,处处关心疼爱大壮,也算是对姑母恩情的报答。
  陆平不声不响地去了厨房,他先淘好了米放进电饭锅里,插上电源,闷上了一锅米饭。再出来披上棉大衣穿上鞋,噔噔噔跑下楼,去了家跟前儿的超市。过了一会儿,陆平拎回来大包小裹,进了厨房。厨房里传出切菜声,吱吱啦啦的爆锅声。不多时,大盘子家常菜,满满登登挂了尖,一起端上餐桌:蒜毫炒肉、青椒炒虾仁、糖醋大虾、麻婆辣豆腐、酱牛肉和火腿肠,灶台上一大锅西红柿鸡蛋汤。别看陆平性格沉稳,但是干活麻利,善于做家务。芳馨成了甩手妻子。陆平把一切办置停当,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墙上电子钟已经指到七点半,可是大壮还没有动静。陆平终于长嘘了一口气,一顿紧张的忙碌,总算放松下来。他解开围裙,抽出一支烟点着,对着旋转的油烟机抽了起来。天早已完全黑了,借着马路的灯光,能看见雪花在空中肆无忌惮地飘飘扬扬。每年这时候,人们都在自家热火朝天地忙年,而大壮则是马不停蹄地替森丰农场四处送礼。大壮腿脚勤快,为人忠厚老实,办事准成,一丝不苟。所以,每年春节前夕,给上层领导送年货的差事非他莫属。那些市局级领导、国企老板、检疫部门的权威,家住在哪里,门朝哪开,夫人什么样的面孔,大壮简直再熟悉不过。一进了腊月,大壮就脚打后脑勺子地忙。领导家的大门,大壮不知要跑多少趟。今天送溜达猪肉,明天送散养的大骨鸡,后天送海鲜,名贵的烟酒饮料,再送台湾或者美国新西兰的稀奇水果,甚至烟花礼炮都要送。森丰农场的场长为人细心,虑事周到,替领导们想得周全,让他们足不出户,就可以享受到应有尽有的丰盛。
  场长总是要求大壮夜晚登门。大壮开着半截子小货车,没有空调,门窗封闭不严,车里面和外面一样冷。大壮忠于职守,一直挨家挨户没完没了地送。自己连一口热水都捞不着喝,更不用说吃饭。每次出车来市内送完礼,都要跑到表哥家来大吃大喝一顿。
  门铃叮咚地响了。
  “啊!大壮送鸡来啦!”芳馨一个高蹿到门前,把门打开。又“妈呀!”一声退了回来。只见大壮两只手提着五个柳条编成的鸡笼子,一个个摆放在地上。笼子里的春和雄性大骨鸡,抻长脖颈,圆瞪着眼睛看着芳馨,咕咕嘎嘎地叫着。
  “我说大壮,你是不是疯啦?怎么弄来这么多的活鸡呀?”芳馨说。
  “大壮,这么多的鸡,怎么回事?”陆平看见鸡笼子摆到了对面邻居家门口,担心打扰了邻居。
  “哥,嫂子,这些鸡,我没能送出去。求你们收下它,帮帮我吧。”大壮神情沮丧地说。
  “没送出去,你就往我家送呀?你是让我们开养鸡场,还是开动物园啊?”芳馨不满地说。
  “大壮,把它们拿进来,放到阳台上去吧。”陆平说,大壮立刻照办。
  “大壮,快去洗洗手,吃饭。”陆平点火,把一锅西红柿汤热了。其他的菜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再端上餐桌来。芳馨也跟着忙乎,她给大壮盛上一大碗米饭,并把筷子递到他手里。“大壮,快吃,你肯定饿坏了。”
  “大壮,喝口热乎汤,暖暖胃口,然后再吃饭。呛风冷气的,会得胃病的。”陆平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送到大壮面前。大壮说:“哥,嫂子,你们也没吃饭吧?来,一起吃吧。”
  “等你呀!我真的饿坏了。陆平,给我也来一碗汤。”大壮在表哥表嫂的陪同下,闷头大吃起来。
  “大壮,我看你今天很不高兴。是不是遇到啥麻烦事啦?说给哥嫂听听,别闷在心里。”芳馨看着大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问道。
  “是呀,为啥不高兴啊?说说看嘛。”陆平也动员说。
  “这一个晚上,我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自讨没趣。我这脸都冻成了冰块,心凉透了。我能高兴起来吗?”大壮委屈地说。
  “说说看。说出来心就不凉了,浑身就热乎了。”芳馨说。大壮放下了筷子,喝着陆平泡好的龙井,讲起他这一个晚上的遭遇:
  当他叫开第一位局长家的门,局长还没下班,局长夫人打开里面的木板门,隔着栅栏式的防盗门望着大壮,问他:“你又来了,有啥事情?”大壮手里拎着鸡笼子站在门外,说:“过年了,我来给局长送两只鸡。”局长夫人的脸冷若冰霜。她说:“你拿走吧,我们一家人不吃鸡肉。”大壮说:“不对吧?去年局长去我们场里视察,他最爱吃大骨鸡炖蘑菇,临走时还现杀了两只大公鸡给他带走了。”局长夫人说:“那是去年的事。今年,我们不吃鸡。”看她就要關门,大壮急忙说:“不吃鸡,等我送一些溜达黑猪肉过来。”“我们全家人吃素,不吃荤。你别再来了。”说完,“咔嚓”把门关严实。
  大壮拎着鸡笼子,悻悻地下楼,去了场长列表中的第二家。
  “谁呀?”传来主任夫人熟悉的声音。“是我,森丰农场的司机大壮。”“啥事?”门没打开,她从猫眼向外张望,一眼就看清了大壮熟悉的面孔。“又是你呀?你又来干什么?”
  “过年啦,我们场长让我来给主任送两只春和鸡。”
  “不要!你赶紧拿走。”里面传出厉声拒绝的声音。   “嫂子,不就是两只鸡吗,你就留下吧。”大壮哀求说。
  “莫说是两只鸡,就是两只麻雀,我家也坚决不收。你赶紧拿走!”她说完,屋子里面再没有了一点动静。
  大壮来到第三家别墅的大门外。正好遇到了刚刚下班的那位超市的老总。是他给森丰农场开了绿灯,那些有绿色食品标志的蔬菜才畅通无阻地走进超市,上了货架。大壮拎着鸡笼子疾步上前,说:“金总,我们场长让我来给您送两只春和大骨鸡。自家散养的,没喂一点饲料,纯绿色食品。”那位老总横眉冷对,表情冷若冰霜地说:“你们场长又来给我找麻烦。以前的事儿,我好歹抖搂干净,才恢复了工作。还想来害我。赶快拿走!”
  “金总,不就是两只鸡吗?您就收下吧。”大壮说。“一只鸡也违反上级的八项规定。”金总转身往院子走去,回过身把大门关上。大壮无奈地大声喊道:“金总,要不,我把鸡给你放在这里了。”“你再不拿走,我现在就把你跟那些鸡一块送到纪检委员会去!”他回过头来,怒目斜视。大壮吓得赶紧离开。
  大壮一心一意想完成场长交待的任务,他毫不灰心,又去了第四家。这一家住在一栋三十层高楼的顶层阁楼。大壮望着高耸入云的阁楼,心中不免胆怯。如果拎着两个鸡笼子坐电梯上去,万一人家拒绝,有多狼狈。他事先打个电话,对方接电话的,正是那位检疫部门的权威领导。大壮赶紧自报家门,说明来历。那位权威领导语气平和,透着温暖,他说这大冷的天儿,你还跑来啦。他问道:“你在哪里?”大壮说:“我就在你家的楼下。”那位领导说:“你在那里等着,我马上下去。”好像一股暖流穿过全身,大壮欣喜若狂。他把鸡笼子放在地上,面对黑洞洞的楼洞口,紧抱着肩膀,跺着脚。那位大腹便便的领导姗姗来迟。他看着地上的鸡笼子,笑容可掬地说:“小伙子,这鸡,我不能要。要了会犯错误的。求你啦,把它拿回去吧。谢谢你们的场长。谢谢你们农场的父老乡亲的心意。” 說完,他给大壮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开门,回过头来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场长,有事尽管来找我,我会尽力的。”
  大壮去了第五家,在楼下看见窗户透着明亮的灯光,知道家里有人。急忙拎着鸡笼子上楼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吃了个闭门羹。
  “说来说去,你忙乎这一晚上,连一只鸡也没送出去呀!”芳馨听完之后,遗憾地说。
  “可不是呗。我恨自己,真没用。回去可怎么向场长交代啊。”大壮捶着自己的脑袋。
  “没送出去,你就把那些鸡拿回去,交给你们的场长,孩子哭,抱给她娘,不就完了吗。”芳馨说。
  “嫂子,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我们场长对我说,现在提倡清正廉洁,不能送贵重的礼物。过年了,就送几只自家养的大骨鸡吧。算不上行贿,当官的也算不上受贿。表达一下官民的鱼水之情就是了。临走的时候,场长给我下了死命令,他说,大壮,这十只鸡就交给你了。你必须给我送出去。不完成任务,我扣你的年终奖金。”大壮呷了一口茶水,接着说:“每次过年场长都让我来送礼,打点人情。往年送的都是山珍海味,上等的礼盒箱子。什么渤海大刀鱼,庄河大对虾,红里子海螺,丹东大飞蟹,长海县的海参、鲍鱼,本地没有的特产就到外地去订购。什么长白山的飞龙,阿拉斯加的螃蟹,南太平洋的金枪鱼,俄罗斯甜虾,阿根挺的红虾,新西兰的肥牛等等。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来。总之全世界五湖四海的名贵东西,都搞来。那时候的活好干。送给谁家,谁家的官太太都乐呵呵地出来,笑脸迎接,特受欢迎。可是现在不行了,人家谁都不要。送不出去,场长非扣我的奖金不可。”
  “他还真扣哇?”芳馨问。“俺们场长说话一言九鼎。别看他给上头送礼大大方方,对俺们员工心狠手辣。比地主资本家还要狠。只要抓住一点小毛病就扣罚奖金,绝不含糊。”
  “这还了得?”芳馨感慨道。
  “哥,嫂子,你们就帮帮俺吧。俺每个月两三千元的工资,挺紧巴的。你弟妹种点地,买种子化肥,打的粮食不值几个钱。孩子上课外班,俺妈身体又不好,每次看病拿药,农村的合作医疗,给报销不几个钱儿。一家人就指着年终奖金。”
  “大壮,你们的年终奖金有多少?”芳馨好奇地问道。“至少四位数吧。俺答应儿子,拿到奖金,过年带她们娘俩去海南三亚旅游。如果拿不到奖金,老婆孩子俺还可以说服他们。可是俺妈要是知道了,非上火不可。高血压心脏病犯了,你说俺这个年还能过好吗?”
  “你把鸡送到我们这里来,要是场长知道了,不是照样扣你的奖金吗?”芳馨问。
  “我不怕他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为啥呀?”大壮诡秘地一笑,不说话。
  陆平在一旁,静听大壮的讲述。低头沉思,不提问题,也不插话。
  “陆平,你说怎么办啊?”芳馨问。
  “芳馨,你说该怎么办?”陆平反问道。他神情诡秘,好像胸有成竹。
  “我很矛盾。不留下吧,大壮为难;留下吧,明天黎明,这十只公鸡……”“不,是十一只,还有一只公鸡,是我妈让我给你们的。”大壮纠正说。
  “是呀,这十一只大公鸡天不亮一齐放开嗓子,喔哇喔哇地打起鸣来,全楼的人惊醒了,还不得来造反啊?”陆平听了拍着手,诡秘地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有心思笑?”芳馨责怪道。
  这时候,陆平站起身来,问道:“大壮,你吃饱喝足了没有?”
  “哥,嫂子,我吃饱喝足了。该回去了。”大壮从他的布兜子里掏出个塑料袋,他说:“这是榛蘑。俺妈说,嫂子最爱吃小鸡炖蘑菇。还有,那个小笼子里一只单个的鸡,是俺妈给嫂子的,这个鸡是散养的,天天在外面溜达,刨草根啄虫子,粮食喂大的。”
  “大壮,天这么晚了,外面下着雪,道路不好走。你就住下,明天再回去吧。”芳馨接过塑料袋子,劝说道。“嫂子,不行啊,我今天必须赶回去。” 大壮把棉袄和鞋子都穿上了。
  “大壮,快把鸡笼子拿到楼下,装到车上去。”陆平一边往自己身上穿羽绒服,一边命令道。
  “哥,你就把它们留下,帮帮我吧。求你啦。”“我让你装车,你就装车。快点!”陆平咄咄逼人,毫无商量余地。大壮对表哥,一向言听计从。可现在,他犹豫不决。陆平自己穿好羽绒服,脚下登上了棉皮鞋,打开门去阳台,他亲自动手,提起两个鸡笼子往外走去。大壮也只好提起剩下的鸡笼子,不情愿地跟着下楼。俩人把鸡笼子装上车。陆平打开车门,纵身先上了车。大壮随后也上了车。“哥,俺知道你挺为难的。没关系,俺回去好好跟场长说。他也许能体谅俺。你就回去休息吧。”
  “大壮,快开车!”
  “哥,你要去哪儿呀?”
  “出去上高速公路,去西山养老院。”
  “哥,这么晚了,你去那里干什么?”大壮迷惑不解地问。
  “这些鸡当官的不敢收,就送给养老院,孝敬那些老人吧。过年给老人熬鸡汤,炖蘑菇,让那里的老人们一饱口福。”
  大壮这才恍然大悟。他高兴地说道:“哥,太好啦!再过几天,农场把那些溜达猪杀了,场长肯定还让我来送黑猪肉。到时候也送到养老院来,孝敬那些老人。”
  “大壮,猪肉送给兴海孤儿院的孩子们。让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过个年!”
  大壮激动地拍打着方向盘,道:“我的哥呀,你真英明,你真伟大!”
  “大壮,不是我英明伟大。是清正廉洁的纪律英明伟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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