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琴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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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吉日嘎朗温暖的怀抱里,我想我终于可以对往事释然……
  
  1
  此刻,篝火已燃,乐器已备,烤肉的香气四溢,亲朋好友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落日的余晖放射出金黄色的光线,我和吉日嘎朗手牵手站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望着夕阳向成吉思汗宣誓,我们今生不离不弃。
  当吉日嘎朗用心爱的马头琴为我弹奏《韵湖》时,我潸然泪下……
  
  2
  三年前的那个暑假,我独自来到内蒙古自治区,去重新面对那个表面安静却又潜藏我痛苦回忆的呼伦湖。
  眼前的呼伦湖依旧美丽,湖清水澄,鱼儿欢游,鸟儿兴飞,我默念着那句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我把一片片百合花瓣轻轻抛入明净的湖水中,看着它们逐波远去,泪水流了一脸。那个曾在这里救我一命的陌生的脸,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一刻起,我拥有了一颗负罪的灵魂。
  在我感伤时,背后有人说,鸟度屏风里,人行明镜中,似乎更贴切。还有,你往湖中扔花瓣是要污染的。
  说话的人是一位身穿蒙古传统长袍,怀抱马头琴的男孩子,年龄大抵与我相仿。我赶快擦掉泪水,见他普通话讲得标准,便问,你上过学?
  他一副正义的表情,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见我不答,他继续问,你好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我笑了,神情恢复到往日的高傲冷漠,我指了指马头琴,追女孩子不用这么老套吧,你弹一曲听听,赏你五十元。他真听话,二话不说开始弹奏,琴声悠扬悦耳,听得我丝丝入迷,但曲子欲进高潮时,突然戛然而止。
  我郁闷,怎么回事?
  他笑应,还想听?那去我们旅馆,吃喝玩乐住,应有尽有。
  我暗想,原来这个家伙是旅馆拉客的小伙计。
  他见我高高在上的架势,便问,怎么了,不敢啊?咱家可是正规店。
  我哼了一声,谁怕谁,反正我也要找个地方住……
  二十分钟的步行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座错落有致的蒙古包。他把我安排在一个叫“齐木格”的蒙古包里。然后,笑着摊开巴掌。
   “齐木格”从外面看上去狭小的蒙古包,里面却宽敞开阔,在正对门的位置摆放着一幅精致的画像,上面的人物是蒙古人心目中的神——成吉思汗。四周挂着弓箭,腰刀,牛角,兽皮。五颜六色的地毯上放着一张圆桌,桌子上摆满用花碗盛装的各类蒙古美食。
  望着眼前豪华的蒙古包,我尴尬,根本住不起。幸好他及时说,我每天收你五十元,包括吃喝住,满意了吧?
  见他同情我,我得寸进尺,五十元还要包括免费骑马,免费导游,免费听你弹马头琴……
  他张开双臂,以示无奈,并对我做了个鬼脸,表示同意。
  你叫什么名字?
  吉日嘎朗,你呢。
  我叫周瑜。
  好熟悉的名字。
  
  3
  吉日嘎朗真是个心地善良又活泼可爱的大男孩。
  他第二天就带我去游玩呼伦湖,让我见识到草原牧人精湛的划船技术,然后我们一起抓鱼捕虾,再生烤着吃。午后,他又向我展露他们牧民的拿手绝技——马术。他载着我在碧绿的大草原上奔驰,在蓝天白云间,我的长发随风散乱地飞舞,像熊熊燃起的火焰。
  夜晚,我和吉日嘎朗懒洋洋躺在大草原上看月亮,草原的月色是清澈透明的,城市的,不过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闪亮的星星争相陪衬月亮的柔光万照,吉日嘎朗为我漂亮的心情添上了一丝浪漫,他完整弹奏了那首叫作《韵湖》的曲子。
  然而,听着听着,我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吉日嘎朗慌了,他赶快抛下马头琴过来哄我,他说,小瑜是不是我的曲子不好听,那我换一首好不好?是不是今天累到了,那送你回“齐木格”好不好?是不是今天的烤鱼不好吃,那再给你烤肉好不好?是不是没有钱啦,那我一切免费好不好?……
  我抱住他眼泪流了一拨又一拨,直到月色有些暗淡才放手,害得他的肩膀湿了一大片。但善良的吉日嘎朗一点不介意,他说他第一次见女孩子这样难过。
  本是伤心地,因为吉日嘎朗的存在,给了我发自肺腑的欢乐,这真是个值得铭记的夜晚。
  
  4
  再起床已是正午,吉日嘎朗来送午餐。新鲜肥美的手扒羊肉。我说,谢谢你三天来的照顾,我真没有什么能报答你。
  他傻傻地笑,那以身相许吧,嫁给我。
  我打了他的头,你小子欠K啊。看你挺有文化的,普通话也还算说得过去,是外地人后搬过来的吧?我边收拾包裹边问。
  阿妈是汉族人,当年来呼伦湖时与我阿爹一见钟情,认识后第三天就结婚了。后来阿妈做了汉语老师。
  难怪。
  小瑜,你能留,留……他有些结巴,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
  我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在吉日嘎朗离去后,看着他的背影我的鼻子就有点发酸。我想,人在旅途,被温暖被感动,产生情愫亦是正常。如我与吉日嘎朗,他给了我温暖与快乐;而我于他,是个需要关怀的姑娘。
  在我去往火车站的路上,吉日嘎朗骑着骏马追来,他勇敢地表白,小瑜你能不能不走,我已经喜欢上你,大汗说我们蒙古人就要打闪电战,现在,我要与你闪电恋。
  我咯咯地笑,你们蒙古人真热情,总爱开玩笑。
  吉日嘎朗拼命地解释他是真的喜欢我,我一句也听不下去,再次想到那件事,我悲伤起来。为了掩饰悲伤,我放声大笑,沙哑的笑声弥漫在紧张焦灼的空气中,我在用一种对个体生命的愧疚来抵挡吉日嘎朗身上散发出的诚挚热烈的爱。
  我只能如此。
  
  5
  往事影影绰绰,弹指一挥间就已灰飞烟灭,三年光景淡然流逝。
  三年来,我的生活就像呼伦湖水般波澜不惊,我一直努力忘记那件事,我仍然会想起吉日嘎朗,每次想起他的笑容,他的琴声,他曾给我的快乐,都会黯然神伤。
  大学毕业了,为了弥补那个过失,我决定去希望小学教书育人,有一所小学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它在内蒙古。那里有美丽的呼伦湖,碧绿的大草原,还有善良的吉日嘎朗。我急着寻来地图,令人失望的是,这所希望小学离呼伦湖好远。
  工作后,我开始学习蒙语,当我看到“吉日嘎朗”这个单词时,瞬间就联想到吉日嘎朗憨厚的样子。我在网上下载了那首叫《韵湖》的马头琴曲,一遍遍地听,资料上说,蒙古男孩子只会对心爱的女孩子弹奏《韵湖》,这谨代表爱情。
  爱情要似草原上飞驰的骏马般激情澎湃,要似呼伦湖水般清澈明净,永不枯竭。
  吉日嘎朗,蒙语译为期待幸福。我想,亲爱的吉日嘎朗,相信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你会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为你心爱的女孩子弹奏感人至深,为爱存在的《韵湖》,你们载歌载舞,乐不思蜀。
  我终于明白,真正令我魂牵梦绕的不是大草原、不是呼伦湖,而是吉日嘎朗。
  我闭上眼回忆当年与吉日嘎朗的点滴,我开始喃喃自语,亲爱的吉日嘎朗,你胖了壮了吗,你的马术更出色了吧,你还会每天对着蓝蓝的天空傻笑吗?《韵湖》弹奏得更悦耳动听了吧?一个二十四岁的蒙古男孩一定成亲了吧?
  想到成亲,我感慨万千,若不是当年的一念之差,也许成为吉日嘎朗新娘的女孩会是我。不过一切无关紧要了不是吗,只要吉日嘎朗幸福,我甘愿失去他。
  然而,那件让我内疚了整整四年的事情也应该有个结束。
  
  6
  暑假,我再次去了呼伦湖,依旧带了一朵洁白的百合花,以纪念那个伟大的陌生人。虽然我对他根本不了解,但他却给了我生命。
  我回想起了那一幕:第一次见到呼伦湖过于兴奋,便挽起裤腿下湖抓小鱼,哪知湖水的安静与清澈掩盖了湖水的深度与冷度,我一下子被吞没进去,双腿在冰冷的湖水中立即抽筋,当我拼命挣扎时,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冲过来救我。后来,他拼尽了全力才把我推上了水泥石岸,而自己却再也没有上来。
  我的眼前浮现起男人被湖水吞噬的情景,他睁大双眼,苍白的瞳仁里布满血丝,他表情痛苦而绝望,像是对我的恨,他如一块冰冷的物体般缓缓沉到湖底……
  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就在此刻,一只胳膊搂住了我,难道你还忘记不了四年前的事情吗?这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他既然救了你,就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小瑜,你一定要勇敢而快乐地活下去,这是对他最好的报答啊。
  我回过头,看到吉日嘎朗关切的目光,他抿着嘴,眼圈红了,我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良久,我苏醒过来,如同涅磐后的重生。在吉日嘎朗温暖的怀抱里,我想我终于可以对往事释然。
  吉日嘎朗把脸紧紧贴在我的头上,小瑜,你离开以后的第二年,我在政府组织的关于呼伦湖的活动中看到前几年一个陌生男人搭救一女大学生不幸身亡的资料时,意外看到你的照片,我们这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我没有想过这个女大学生竟然是你。后来,每年那个英雄忌日这天,我都会在呼伦湖等上一整天,我想你一定会回来。
  我感动地说不出话,刚刚止住泪水的眼睛又有些潮湿。
  吉日嘎朗把我抱得更紧了,小瑜,我不会让你再哭了。从今往后,我都要保护你,我要让你快乐起来,我要牵着你的手一起看草原上的月亮,我要与你一起守候呼伦湖,让那位英雄安眠于此,我还要天天为你弹奏《韵湖》……
  我吸吸鼻子,欲要流泪的脸,早已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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