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闭上眼睛，天在我身后黑了。我睁开眼睛，阳光调皮地在睫毛上跳跃。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打个滚，又钻进去，如此反复。瞿皓坐在卧室里的飘窗上，眉头皱得都要锁起来。
　　我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我。
　　但我就这样霸占了他的床了，我还想进一步霸占他的卧室，如果他再讨我厌一些，我索性连他的房子都霸占了。但我就是霸占不了他。
　　我什么方法都用了，我跌在他怀里，他把我扶正推开。我假借醉酒亲吻他的下巴，他扭头扭得像拨浪鼓。我洗澡的时候故意不关门让他帮我送浴巾，他几乎是闭着眼睛进来的。
　　他是gay吗？他怎么可能对女色这样不在乎？就三围来说，我还是很骄傲的。有不喜欢大胸的男人吗？
　　但瞿皓就不喜欢，他喜欢的小艾就是个平胸的姑娘，穿个背心往人群中一站，不看头的话，你几乎认不出哪个是前哪个是后。
　　小艾曾经跟我说：瞿皓就喜欢她的小胸，多有气质多文艺啊。你见过有气质的文艺大胸吗？
　　小艾是文艺，穿森林系的衣服，一件格子衬衫从夏天能穿到冬天。衣服又宽又大，夏天进风，冬天套在保暖内衣外面，真是划算。小艾还喜欢苹果的各种产品，她不止一次地跟我炫耀过，她的瞿皓给她买了苹果的手机电脑pad touch。
　　我对小艾是羡慕嫉妒恨的。非常非常。但那是以前了，现在我可不了，谁会羡慕嫉妒恨一个死了的人呢？
　　有一点我倒还是羡慕，小艾永远是年轻的23岁。我死的时候一定比她老多了。
　　小艾死在半年前，瞿皓瘦了20斤。我也瘦了。我瘦了胸还那么大，可以想象，我瘦之前的比例多么惊人。
　　小艾生前我从来不觊觎她的瞿皓，可是小艾死后，我妄想了。妄念就像是空气，在我的每一次吞吐中都压进胸腔，融进血液，让我无法释怀。
　　 2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几乎可以被贴上一个“贱”字，瞿皓后来拂袖而去了。门重重地关上，很晚才回来。
　　他回来的前一秒钟我还在客厅里吃泡面，一听到门响，我就像兔子一样又跑回他的床上，钻进了被窝里，侧耳听动静。
　　瞿皓进门了，在换拖鞋，咦，他在和谁讲话？一个女人，声音嗲死了。
　　他竟然带女人回来了。
　　我要疯了。我又像兔子一样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客厅，就看见瞿皓蹲下身来在帮女人换拖鞋。他蹲下身来的样子让我又心疼又愤怒。
　　我穿着几乎透明的睡衣，上去就揪住了那女人的头发。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混乱中，我几乎赤身裸体了，瞿皓抱着我，像抱大西瓜那样，把我抱进卧 室，扔在床上，然后反锁了门。
　　我一个人被关在卧室里，踢门，大骂，可是徒劳。后来，我安静下来，竖耳听门外的动静。大概是瞿皓在跟女人道歉。而女人也很生气地骂他：真没想到她这么粗暴。
　　后来，女人走了，我抵着门哭了。
　　我一边哭一边对瞿皓说对不起。我希望他能进门来看看我，听听我的解释，或者跟我说一句：没事儿的，你睡吧。
　　可是他没有。一整夜，他在洗手间洗澡，在客厅看电视，抽烟，就是不理我。
　　 3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已经开了。我踮着脚尖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准备好的早餐。瞿皓已经去上班了，房间里安静极了，安静得就像一场梦。
　　我像个疯子一样地吃掉了那些早餐。事实上，我总是很饿，想吃东西。这饥饿感，比我是胖子的时候来得更严重。我想和小艾那样瘦，瘦到有两朵文艺的胸，这样，瞿皓会不会爱上我？
　　我认识瞿皓那年，他是个文艺男青年，他扛着单反相机到处拍照片，然后他就拍到了小艾。小艾像是一株草，纤细，嫩绿，美貌。而我站在小艾的旁边，像是一只冬瓜，肥胖，难看，笨拙。
　　瞿皓向小艾伸出手：我想认识你可以吗？
　　小艾也伸出手说：很高兴认识你。
　　他们谁都没有搭理我，他们像一对璧人那样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喊小艾，小艾对我摆摆手说：别跟着我们。
　　那之后，我就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了。看他们约会，手拉着手走在春天里，在众人之间毫不顾忌地接吻，甚至一起去开了房。我跟了过去，站在房间门外，听到他们在门内的欢喜和喘息。我好累，好疼。我觉得我失去小艾了。而瞿皓呢，我还没有得到过，就已经失去。
　　后来，他们同居了，我也跟了过去。他们可真相爱，一点也不在意我这个大电灯泡在旁边。她做饭时，他总喜欢从后背抱着她，吻她的脖子。然后她就回头给他一个安慰的吻。他们喝水，他妈的，竟然一口一口地吐给对方。就算我在他们面前，一直在一直在，好像也插足不进去。
　　瞿皓不在时，我会很开心。我会和小艾一起滚在她与瞿皓的大床上，那时的床于我来说就像海，我好喜欢和小艾一起在海里徜徉。
　　我问小艾可以离开瞿皓吗，只和我在一起。小艾摇摇头说，不行，她说她好喜欢瞿皓，特别特别喜欢，比喜欢我还喜欢。小艾还让我走，小艾说厌倦了和我在一起，厌倦了我一直待着，毫不顾忌地存在。
　　没有人知道我多珍惜小艾，她竟然让我走。我不能走，该走的是她吧，于是，我杀死了她。
　　 4
　　那是在一个深秋，树叶都黄了，风一吹，就从枝干上脱落，在空中跳舞。
　　小艾也喜欢在风中跳舞，她纤瘦的身体，就像是一朵云，可以做出各种变幻。
　　我喜欢看小艾跳舞，瞿皓也喜欢看。瞿皓看小艾跳舞的眼神就像看这世间最珍惜的宝物。我看了好愤怒。我对瞿皓说：帮我们买水吧，要热热的奶茶，小艾喜欢喝奶茶。
　　瞿皓立刻领命去买奶茶了，而我，一点点地逼近小艾，卡住了她的脖子。
　　我看到小艾的脸变得紫红，然后眼睛也闭上了，然后就像跳舞跳累了的枯叶一样倒在了地上。
　　瞿皓买奶茶回来，一杯香芋味，一杯草莓味。我喜欢草莓味，小艾喜欢香芋味。
　　我把那杯香芋味的奶茶打翻在地，对瞿皓说：小艾已经死了。她被风吹走了。
　　草莓味的奶茶也叮当落地，瞿皓抱着我喊：小琪你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瞿皓的怀抱中，脸枕在了他温热的脖颈间，听他动脉里心脏的跳动，不由控制地微笑了：我打败了小艾。从此，瞿皓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5
　　小艾死了，瞿皓竟然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小艾的衣服都还挂在衣柜里，瞿皓买给她的那些苹果用品还都物归其类。在小艾的iPad里，我听到了小艾的语音日志。小艾一直在讲她多幸福多幸福，瞿皓多爱她多爱她，甚至根本没有提到我的名字，这让我恼火极了。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小艾能驾驭的，为什么我不能？
　　我想和瞿皓上床，男人和女人如果有了床笫之欢，一定可以更亲密吧。
　　于是我开始勾引他。可是他总是不要我。各种不要我。
　　颓败感让我难堪，于是我就霸占了他的床。只要是他在房子里，我就窝在他的床上。看得出来，瞿皓被我折磨得好累。但我就是不甘心。我该怎么做呢？穿着小艾的衣服用小艾的声音，做出小艾的姿态来让他因为思念小艾而注意到我吗？
　　也许我可以试试。
　　于是有一天深夜，我穿着小艾的睡衣走出卧室，走到客厅。瞿皓像只大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睡觉，我走到他身边，像小艾那样，骑在他身上，把他从睡梦中吻醒。
　　我掀开他盖的薄被，帮他脱掉睡衣，吻他的胸。小艾曾经跟我炫耀，男人半睡半醒时最厉害。我期待着瞿皓的厉害，果然他翻身把我压了下去。事前还睡眼惺忪的双眼，立刻如火炬般燃烧。
　　他到底没忍住，如我想象的那般，如他之前对小艾的那般，激烈。
　　我睡了美满的一觉，等我醒来时，瞿皓已经在厨房忙碌了。餐桌上摆好了早餐，我坐在餐桌前，看属于我的这个男人为我做的一切，很满足。
　　但是，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说：我回来了，小琪，你开心吗？
　　我扭头就看见了小艾，她也坐在餐桌前，她也双手交叉抵在胸前，微笑着看着瞿皓，如她生前的样子，还是那么瘦，那么文艺……
　　后记
　　我是瞿皓，我和艾琪在一起已经2年。开始时，我喊她小艾，后来喊她小琪。她两个名字都喜欢。她是我见过最漂亮又最梦幻的女孩子，喜欢自说自话，总是睁着一双懵懂的双眼，看着我，就像我是她一生所必须依靠的人。
　　半年前的一天，我们去公园，我帮她拍照片。她突然告诉我说她想喝奶茶。她喜欢香芋和草莓味，她总是喝一口香芋味又喝一口草莓味。她说，小艾喜欢香芋味，小琪喜欢草莓味。我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可爱极了，像个小公主。
　　可是那天，我买完奶茶回去，就听见她喊：小艾死了。被风吹走了。
　　我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艾琪有严重的双重人格分裂症，她的身体里一直住着两个人。我猜那两个人一个是小艾一个是小琪吧。医生还说，艾琪那天说杀死小艾，是一种自我痊愈方式。我必须配合她不能过多地靠近她，让她彻底地脱离体内的一个人格。
　　那天我带心理医生回家给她做治疗，女心理医生有脚疾，我蹲下帮她换鞋。艾琪像疯子一样地跳出来打了医生。
　　昨天晚上，我坚持了半年的身体抗拒终于垮塌。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照顾着艾琪，但，有爱就还是有希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