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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比剑法！”
“比轻功！”
“剑法！”
“轻功！”
……
天次堂内，秦怀和盛远夜正在为什么事认真地争吵着。不过随着一声轻快的“我回来了”，他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秦怀拼命从脸上挤出笑容，“语嫣，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今天都买了些什么菜？”
林语嫣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手中的菜篮，“我买了鸡蛋、鸭蛋还有鹅蛋！”
闻言盛远夜立刻装出一副“我有事先走了”的样子往门外走，秦怀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拽回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语嫣啊，你今天买的菜，和昨天买的……好像是一样的吧？”
“不是啊，”林语嫣正色道，“昨天还买了鸽子蛋，今天去菜场没有带够铜钱，所以只好放弃了鸽子蛋。”
见她满脸都是惋惜，秦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扯盛远夜衣袖的手越发用力，他用传音入密认真地说：“远夜，来不及了，我们不要比剑法也不要比轻功了，就用最简单的猜拳来决定！谁输了谁吃语嫣做的饭！”
盛远夜颇有些无奈地点头，“她做的真的是饭吗？只是单纯的蛋杂烩而已啊。好吧……三局两胜。”这种事当然不好当着语嫣的面，二人便一副对今天的饭充满向往的样子，目送语嫣进了厨房。
“哈哈哈哈哈”赢了两把的盛远夜放肆地笑出声，“秦少侠，请你自由地……去吃语嫣做的饭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林语嫣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对了,你们今晚想喝什么汤？鸡蛋鸭蛋汤还是鸡蛋鹅蛋汤？”
两个都不怎么想喝啊。
“别想太多，闭上眼睛憋口气哗地一下就进肚子了！”盛远夜同情地拍拍秦怀的肩膀，然后忧伤地回忆着，“再怎么说，语嫣也在进步嘛，你看她现在做的汤，和她十天前做的汤比起来……”
说到“十天前做的汤”秦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要跟我提这件事，我喝了一碗汤跑了三天茅厕！比她给我下泻药的时候还猛烈啊！”
“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性格扭曲到什么地步的女人，才会做红枣酱油汤、花生酱油汤这种……看起来就像是在一摊黑水上漂浮了奇怪东西的变态汤啊？”
“远夜，我认真地算了笔账，语嫣这些日子做的饭菜，要么完全烧成焦黑没法儿吃，要么就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搭配，吃了之后立刻上吐下泻。她买菜和我们买药的开销加起来，已经足够我们重新聘一个厨子了……”
提到银子秦怀就心痛不已，带着悲伤的哭腔说：“我现在真的好想沈映荣那个傻小子啊！不会洗一次碗就打碎三个盘子，长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连卖菜的都不舍得坑他，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做出来的饭菜很好吃！不过……吃过语嫣做的饭，我甚至觉得了了的厨艺也很棒，至少无毒无害！”
“所以！”盛远夜狠狠瞪一眼秦怀，“那时候干吗要把天次堂会做饭的两个人全都弄到烨国的分舵啊！当初语嫣说她自己厨艺精湛，傻小子沈映荣都不相信，结果你居然真的让她来掌勺了！”
秦怀迅速反驳，“不是因为相信语嫣，派了了和映荣去烨国刚开张的分舵处理事务，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啊！”
砰！
不偏不倚地被锅铲砸中，秦怀揉了揉自己被砸痛的脑袋，抬头看到一路小跑过来的林语嫣，她冷笑着说：“深思熟虑？也不知道是谁苦思冥想了三天，最后竟然决定用抓阄来决定谁去烨国的分舵！”
看到她盛远夜就开始颤抖，“语、语嫣，我我还不饿，现在不想吃饭。”
“说起来，语嫣你不会是来催我们吃饭的吧？”秦怀也开始颤抖。
林语嫣不屑地摇摇头，“才不是，我刚尝了一口做好的汤，喝下去之后立刻开始反胃，所以遗憾地来通知你们，今晚上没有汤了。”
盛远夜和秦怀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只是很欲哭无泪：终于……连她自己都无法忍受了吗？
“哦对了，我今天去菜场还听说了一件事，”林语嫣语气突变，“剑圣又要召开试剑大会了。远夜，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去参加一下嘛！”
盛远夜的眉头皱起，“试剑大会？”
“嗯啊，”林语嫣兴趣十足，“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说呢，剑圣年迈，好像要顺便选出继承人，你去试试嘛。”
“试剑大会又不是比武招亲，不能报名参加的。剑圣自然会派门下弟子给他认为合适的人发出英雄帖，邀请他们参加试剑大会。”
“原来是这样啊……”林语嫣显然觉得很可惜，“我本来还想去凑凑热闹的。”
为了逃避吃林语嫣做的晚饭这一惩罚，秦怀一咬牙一跺脚索性豁出去了！他大声说：“语嫣，这些天你做饭辛苦了，今晚上我们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酒菜！”
林语嫣的嘴巴张大到可以吞下一个鹅蛋，然后生怕秦怀反悔，连忙拉着他就往外跑。
盛远夜持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眉头依旧紧皱。
转眼，已经四年了啊。剑圣挑这个时间举办试剑大会，想必一定和那把剑有关。
贰
“这道菜做得还不错，可以考虑。”林语嫣手持筷子，端坐着品尝眼前这几个人的拿手菜，秦怀出门办事，将选拔天次堂新厨子的任务交给了她和盛远夜。鉴于盛远夜最近身体状况不佳，林语嫣又懒得爬到房梁上给他送饭，所以这个艰巨而光荣的“试菜”任务，就落在了她一个人头上。
当最后一人给林语嫣盛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的女子头戴斗笠，手持长剑，卓然而立。
用力咽下嘴里那一大块肉后林语嫣才勉强开口，“你也是因为看到外面张的榜，所以想来当厨子？”
那女子将脸上面纱缓缓揭起，绝色的姿容让同为女子的林语嫣都为之一窒，“我叫江婉星。”冷冷说完这五个字，她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放于桌上，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委托。”
心想要是怠慢了这个委托人，估计秦怀回来非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不可。林语嫣忙赔笑着招呼她坐下，“江姑娘，还不知道您来天次堂，是为委托何事？”
江婉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佩剑，并没有回答，而是微扬起头，像是不经意般地说了句：“好久不见了呢，远夜。”
房梁上的人沉默良久，长剑飞出，在屋内盘旋一周，那几个想当厨子的人见状忙夺门而去，待长剑重飞回手中他才接茬，“嗯……好久不见。”
“这个。”江婉星袖里箭倏地飞出，直指盛远夜的咽喉，他伸出右手稳稳接住，目光匆匆掠过箭上所带的纸条，眼神凛冽，“怎么，剑圣开试剑大会还需要我们帮忙了？”
“帮忙？！”林语嫣立刻兴奋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抢过纸条，“啊！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听说一剑庐里收罗了全天下所有的宝剑，试剑大会上优胜的三个人可以各自随意挑一把呢！”
“我们是去当护卫，又不能挑剑，你到底在瞎兴奋什么？”盛远夜做抚额状。
纸条上写得分明，一剑庐将再开试剑大会，邀请各路剑术高手共同切磋，但恐过程中有人浑水摸鱼或违反大会规则，因此委托天次堂作为此次试剑大会的护卫，及时惩治试剑大会期间暗中作乱的人，以保证其公正且顺利地进行。
“虽然我知道从四年前那一战之后，他老人家武功大不如前，一剑庐也牺牲了很多高手，不过……真的没想到开个试剑大会还需要天次堂去添乱啊。”说着盛远夜用下巴指着江婉星，“语嫣，她就是剑圣的关门弟子，一剑庐现在的掌管者。”
江婉星一脸平静，“还不是因为那把剑，盛伯伯临死之前，好像跟剑圣说过什么，所以他才要开这次的试剑大会。”她指着桌上的银票，“接吗？”
“接！”盛远夜毫不犹豫，“我们明白便启程去一剑庐。至于了了……”
“我听说了，在分舵。”江婉星言简意赅，“过两招？”
双剑同时出鞘，弹指间二人已过完数十个剑招，林语嫣看得眼花缭乱，只好在一旁祈祷：“不要弄塌墙壁不要搞坏房顶……”
说着说着林语嫣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居然被秦怀那只铁公鸡同化了。然而神仙并没有显灵，“切磋武艺”之后江婉星看着满地狼藉，很镇定地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林语嫣，“赔。”
“江姑娘！”林语嫣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叫出声。
自顾自地往天次堂客房走着的江婉星听到疾呼后缓缓转身，秀眉微蹙，“少？”
“不不。”林语嫣连连摆手，“我只是很好奇，江姑娘你……一直都这么……惜字如金吗？”
江婉星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才摇摇头，“不是。”见林语嫣长舒了口气才继续说，“平时说话——更少。”林语嫣瞬间觉得自己正孤独伫立在寒风中。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一剑庐要叫‘一’剑庐，它明明有很多把宝剑不是吗？”
因为不放心语嫣而提前回来的秦怀打了个哈欠，“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们还叫天‘次’堂呢，难道是因为我们水平次吗？”
“啊？”林语嫣微微勒马，满眼的不可思议，“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水平次才叫天次堂的吗？！”
“你！”
在前面不远的江婉星显然听到了这段对话，她缓缓回头，“一剑庐原本就是靠一把剑而名扬天下的。”
……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就这样？解释完了？林语嫣屏住呼吸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下文，颇有些不甘心地看看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秦怀，又看看盛远夜。秦怀终于找到了卖弄学问的机会，摸了摸自己没多少胡子的下巴说道：“那把剑叫离天，是把无坚不摧的宝剑，刀枪不入的内家功夫不管修炼得何等深厚，都抵不了离天剑轻轻一刺。江湖中人都说，离天剑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谁拥有了它，便可以称霸武林。当时所有学剑之人都在争夺离天剑，铸造它的一剑庐，便由此天下闻名。”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何时，江婉星已经和他们并驾齐驱，听完秦怀的解释，她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什么叫‘原来是这样’啊？你分明是一剑庐的掌管者，为什么会不知道？而且你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煞有介事地给我解释？”林语嫣抓狂地咆哮着。
江婉星皱皱眉很不以为然，“本来就是靠一把剑出名所以才叫一剑庐啊！我又没说错。”
林语嫣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她觉得自己和江婉星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咳！”秦怀拼命忍笑，快憋不住了只好咳嗽一声，“语嫣你慢慢就会习惯了，婉星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说着还和盛远夜目光相对，互相挑了挑眉。
“幸好了了不在，不然这三朵奇葩相遇，谁能阻挡她们毁灭人间的脚步啊！”
“我听到了哦！”江婉星蓦地说了这么一句。秦怀愣了一下，“婉星，你的武功现在已经这么高深莫测了吗？竟然可以听到我们的传音入密！”
“嗯……”见她点头，秦怀更是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江婉星语速很慢，“秦怀说我是神奇的存在，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我听到了哦！”
盛远夜耸耸肩继续用传音入密，“看吧，我就知道。”
“是啊，三年没见，我都快忘了她还有说话大喘气这个习惯了。”
叁
千味酒肆。
“小二，给我们来两壶竹叶青，二斤牛肉，再来几个下酒菜。”江婉星从包袱里拿出几块干净的布，一边认真地擦桌子凳子一边吩咐着店小二，林语嫣很尴尬，“那个，婉星……我不喝酒。”
江婉星把用完的抹布扔出去好远，仔细端详了店小二刚端上来的东西后沉吟道：“小二，那就换成两壶竹叶青……茶。”
“竹叶青茶……是什么？”店小二眼睛瞪好大，问出了其余三个人都想问的问题。
“算了，我自己来吧。”江婉星摆摆手，自顾自地跑到柜台上拿了个茶壶，倒干净里面的茶水，然后一丝不苟地将竹叶青倒了进去。“婉星……这就是你说的‘竹叶青茶’？”
接着江婉星变戏法般地从包袱里拿出四个精致的杯子，四双银制的筷子，拍拍手满脸兴奋，“开吃吧！”
“你这个小包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
“不是都跟你说了，她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啊！”盛远夜笑着拿起酒杯，不远处那桌坐着的四五个彪形大汉突然有所动静，其中一个捧着酒杯往这边走来，“久闻一剑庐和天次堂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人，相遇就是缘分，小弟唐俊生，想跟诸位交个朋友！”
“小弟……”江婉星眼里不起丝毫波澜，嘴角稍稍上扬，举起杯子回头，迎上唐俊生凑过来的酒杯，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跟盛远夜碰了杯，举止优雅地轻呷一口，“刀鬼唐俊生，我们这四个人中，可没人比您年长，您该是大哥才对。”她手一扬，酒杯里剩下的酒便全都洒在了唐俊生身上。
观战的那几个人立刻将桌子砸了个粉碎，酒肆里隐隐可以闻到一股异香，只一会儿其他人就纷纷倒地。
“怎么……你们怎么会没事？”
盛远夜冷冷扫一眼对方的五个人，“从天次堂一路跟我们到这里，真是辛苦各位了，所以刚进酒肆的时候，婉星给你们了些辛苦费，顺便……拿了点十晕散的解药。”唐俊生闻言愣住，是……是刚才不小心撞我的那一下？”
“我撞得很小心啊，”江婉星一脸坦荡，“不然你哪里有命在？”
话音刚落，战斗便已开始。盛远夜和江婉星双剑齐齐出鞘，向对方那五个人飞去。林语嫣正要出手却被秦怀拦住，他好整以暇地夹块牛肉给她，“凭这几个人，半炷香的工夫就能解决。”
见对方已经被放倒了两个，林语嫣便也放下心来，认真看盛远夜和江婉星的剑招，“我昨天就想说了，他们一起舞剑的样子，看起来……”
“很配。”
秦怀嚼着牛肉含混不清地说。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知道他和自己的感觉一样，林语嫣立刻兴奋起来。
“四年前，剑圣和剑魔之战，几乎半数武林的正邪人士都参与其中，你应该听说过。”那惊天动地的一役，即使是当时身处公门的林语嫣，也断无理由不知道。
剑圣和剑魔是孪生兄弟，都是不世出的剑术奇才。但弟弟自小性格乖张，再加上剑术成就总比哥哥差那么一点，他不甘风光和名声总是被哥哥抢走，便走上歧途堕入了魔道，甚至从西域修炼了不死的秘术，网罗了众多邪魔歪道，为非作歹杀人无数，一心只想登上武林之巅。与被尊称为剑圣的哥哥相反，他一直为武林正派人士不耻，被称为剑魔。
因他实在作恶多端，剑圣在苦劝无果之后，无奈之下只好征召正派人士，向自己的亲弟弟宣战。
“啊，对了对了！剑圣和剑魔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吗？！”
“……语嫣，为什么你的关注点总是和常人不同？”秦怀很无力，“不过，他们长得真的一模一样，听说如果剑魔刻意模仿剑圣，除非和别人对打超过三百招，否则没有人能区分。”
“这么夸张？”林语嫣的嘴巴又张大到了可以塞一个鹅蛋的大小。
“这个只是江湖传言，但肯定是很像的，反正他们穿一样的衣服时我就完全分不出来。而且过去的几十年里，剑魔曾多次趁剑圣闭关修炼时，冒充他号令整个一剑庐，有一次长达八个月之久，都完全没人发现。”
“哦……”林语嫣若有所思，“不过！这到底和婉星有什么关系？！”
“因为剑魔修炼了不死秘术，唯一能杀死他的东西，就是离天剑。所以剑圣请出了已经被封印，且由盛家人保存了近百年的离天剑。
四年前，我们和剑魔的手下过招，被围困时婉星从天而降。婉星是盛伯伯，也就是远夜的爸爸早年在一剑庐发现的剑术奇才，她是孤儿，被一剑庐的厨娘收养，终日在伙房里帮厨，没人注意。盛伯伯觉得这么好的底子浪费了可惜，那时候为了和剑圣研究出对付剑魔的方法，基本每个月都要在一剑庐待一阵子，就暗中教了她盛家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是婉星和远夜第一次联手，但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盛伯伯都觉得吃惊。”
虽然从来不言喜欢，但旁人都看得出，那两个人眼里，除了剑，只有对方。
“后来呢？”
“后来……”秦怀眼睛看向远处，“江湖中没有人亲眼目睹这场战役，只知道剑圣用离天剑和剑魔苦战三天三夜，剑魔虽死，但剑圣也失去了两条腿。这场大战，武林正派和反派人士都损失惨重，为了不让魔道中人有机可乘，盛伯伯重新封印了离天剑，但当时他已经身负重伤，封印之术只能压制离天剑四年，而他自己，终究还是因为受伤太重，没能挺过来。”
空气渐渐凝结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说吧！刀鬼，为什么跟踪我们？”林语嫣本还想再问几句，突听到冰冷的声音，转头去看发现胜负已分，江婉星的长剑抵在唐俊生的脖颈处，眼里寒气逼人。
“我本来想等你落单的时候再动手，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想偷一张试剑大会的英雄帖。我知道剑圣给了江女侠你十张额外的英雄帖，可以让你自由决定邀请的人选。所以……”
盛远夜笑起来，“唐俊生，你刀法精湛天下无双，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去参加试剑大会？！”
“盛大侠，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次召开试剑大会的真正原因？当年被你爹亲手冰封的离天剑，启封了。”
秦怀心中一凛，和盛远夜对望一眼：这个消息，果然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啊。
“你是想要那把剑？”
唐俊生冷哼一声：“剑圣的腿当年被剑魔废了，自然无法驾驭离天剑，所以他才召开这次试剑大会，说如果在试剑大会中取得胜利，就可以得到离天剑，还能做他一剑庐的继承者。我对一剑庐没兴趣。但只要有机会让我拿到离天剑，武林自然唯我独尊！”
江湖中人，都这么傻吗？
盛远夜轻轻摇摇头，“你不了解离天剑。”
然而在心里，盛远夜自己也有疑惑，盛家人虽然世代守护离天剑，但到自己这一代，父亲并没来得及将离天剑的秘密告诉自己，便已永诀人世。
肆
“真好吃！”秦怀揉着自己都有些鼓起来的肚子万分满足，“到底是财大气粗的一剑庐，厨子水平就是不一样啊！”
盛远夜对此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天次堂的厨子太糟糕了好吗？”说着还生怕林语嫣听不懂似的瞪她一眼。
林语嫣擦净嘴角正待拍案而起，忽听到厅外有惨叫声。江婉星立即提剑飞奔向外，他们四人赶到时，只看到荷花池旁有一个蓝衣女子在痛苦地呻吟，腰间挂着的是一剑庐的腰牌。那女子似乎着了魔，右手一直覆盖于左肩上，因为痛苦而将肩膀上的衣服撕破了，嘴角已经被自己咬出血来。
“你没事吧？”林语嫣见她已经痛得倒在了地上，急忙冲过去扶住她。而江婉星的声音却平静如昔，“锦绣，怎么了？”
锦绣抬头看到她，眼里满是哀求，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所持的英雄帖被别人抢去了一个。啊！……婉星，我求求你，求……”
江婉星只犹豫了一瞬，长剑便已出鞘，凌厉的剑气甚至将林语嫣逼开了好几步，名扬天下的繁星剑，深深地刺入了锦绣的身体而后迅速拔出，许是动作太快的缘故，并没有多少血流出，江婉星朝空中打了个手势，“来人！带走！”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两个人，正要行动却已被盛远夜出手制住，“江婉星！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她毕竟和你同门……”
“慢！”仔细探过锦绣的脉搏后，林语嫣打断盛远夜，“她只是昏过去了。婉星出剑的时候刻意选择了腰部，剑伤不深，似乎并无大碍。”
“她死……”江婉星抿抿嘴，“不了。”然后将目光投向那片莲花池，“一剑庐有自己的规矩和办法，你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她真的……会死。”
说罢，江婉星就带着锦绣匆匆离开了。
秦怀长舒一口，“还好，我还以为她当年被你伤得太深，真的变成了一个冷血杀手。不过啊，远夜，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说话大喘气的恐怖女啊？”
“你当年不是还夸她美艳无双，说如果不是‘朋友妻不可欺’，肯定会抢过去！”
面对这样的反唇相讥秦怀连忙看了一眼林语嫣，声音立刻低了不少，“那时候……不是年少气盛嘛。一时的玩笑话你也当真，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语嫣看起来并没怎么留意秦怀那奇怪的笑声，她只是看着江婉星离开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那个蓝衣女子，她肩膀上的莲花印，和婉星左肩上的……一模一样呢。”
“莲花印？”盛远夜很好奇。
“为什么你会知道婉星左肩上也有个莲花印？”秦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林语嫣朝秦怀翻了个白眼：“就是前两天在客栈，我和她住一间房，当然就……就会看见的啊！”
“为什么你这么一解释我反而觉得更可疑了？”秦怀自知说这句话免不了被林语嫣教训，忙不迭地往自己房间奔去，临走时用传音入密说：“远夜，我去问问转尘，莲花印是怎么一回事。”
“远夜，你真的不准备告诉婉星吗？”
听林语嫣这么问，盛远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你不可能没事让我陪你逛一剑庐。怎么，你都知道了？”
“我那天夜里无聊，就问婉星你们以前的事……她被我缠得没办法，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她说她喜欢你，也以为你对她有意，可是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了了，所以她离开了。”
盛远夜没说话，只径直往前走。
“盛远夜！”见他这种反应林语嫣有些微怒，“了了告诉过我，三年前你身中剧毒连转尘都认为必死无疑。所以你故意对喜欢的女子说你的意中人是了了，那女子便回到了一剑庐为剑圣效力。她就是婉星，对不对？”
静默地点头。
“我不懂。你中了十四阙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她会和你一起承担的啊！”
“你怎么会不懂。”盛远夜苦笑一下，“如果你中了剧毒，你会忍心看着秦怀整日为你神伤？会愿意让他和你一起承担，然后陪你离开人世？我太了解婉星，若我死了她不会独活。可她还年轻美丽，善良天真，她应该去看看人间无数美景，巧遇世上良人，而不是跟我共赴黄泉。”
林语嫣已经鼻头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久久地看着眼前的盛远夜，看着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神情，近乎哽咽地开口：“远夜，你还喜欢婉星不是吗？如果你现在告诉她当时的情况，你们可能……”
“可能也就这样了吧。”盛远夜满眼皆是荒凉，觉得自己嘴里尽是苦涩滋味，“我当年没有说出喜欢，如今更没资格给她任何承诺。就这样渐成陌路，也好。”
十四阙，噬魂夺魄十四阙。由天下十四种毒药配制而成，根据下毒者自己的配方不同，则使用顺序和剂量也各有不同。身中十四阙，在右腿会显示十四道血痕，每天减少一道，直到血痕完全消失，中毒之人就会立刻死去。
而十四种毒药剂量不变、顺序完全颠倒，就是十四阙毒的唯一解药。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下毒者的配方，解毒一事，便可谓天方夜谭。
然而几乎万中无一的可能，偏偏让转尘配成，盛远身上的十四阙，在婉星离开的第三天，剩下五道血痕的时候，解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三年前的那个黄昏，残阳如血。
他和江婉星站在风中，“婉星，秦怀好像很喜欢你呢，如果你对他也有意，你们刚好配成一对，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秦怀跟我抢了了！”
听起来多么无心，却又是多么伤人的句子。
那天婉星的眼睛如一片碧湖，却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彻底冰封。她离开的背影，像是再没有任何一阵风，能让那冰封的湖起丝毫涟漪。
伍
“喂！那个人已经被你打倒了，不要再穷追不舍了，有点大侠风范好不好？说你呢！说你呢！”眼看倒在地上的人都快没气了，已经获胜的那个竟然还要补上一剑，林语嫣气急败坏地冲上擂台指着获胜者的鼻子骂道。“有你这么切磋武艺的吗？点到为止你难道不懂，遵守试剑大会的规则，不要让我们天次堂难做好吗？！”
啧啧！秦怀撇撇嘴，“到底是捕头出身，讲起话来这么有板有眼，还动不动拿规章制度来压人。”
江婉星本来在别处做裁判，看这边动静不小忙奔过来，听完林语嫣的抱怨她抚额轻叹：“是啊……点到为止……”说着，蹲下身子点了受伤的那人几处穴道以止血，“试剑大会没有这种规则啊，他们都是签了生死状才上来的。”听到这话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林语嫣瞬间蔫儿了一半。
“那也不用这么残忍吧！毕竟都是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为了争三十人的一个，竟然不惜置他人于死地！”她上前把倒地的那个失败者生拉硬拽起来：“还没死就赶紧给我站起来！这样太难看了，剑客可是有剑客的尊严的！”
“贱客……有贱客的尊严？”江婉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盛远夜。
“婉星！”听到声音江婉星回过头，是锦绣乘彩缎翩翩而来，“所有比试都已经结束，三十个获胜者已经决出。”
江婉星接过锦绣手中的名册，唇角微微上扬，却没有任何喜悦感，她沉吟好一会儿：“既然这样，那就送回闲杂人等，召齐三十个获胜者，然后把剑圣和离天剑一并请出来吧。”
盛远夜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刚才那名册他虽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却也看得出，剩下的这三十个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剑术高手，武林中几乎所有的剑法，都齐聚在这里了。
数十人齐聚一堂。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去他的吧！”秦怀忍无可忍地砸了下面前的桌子，“剑圣什么都好，就是好排场喜欢别人等的坏毛病太招人烦，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虚荣！”
在一旁站着的江婉星微打个哈欠，声音平静得有点欠揍，“要当心，砸坏了一剑庐的桌子，赔偿费用可是要从你们的委托费里面扣的。”
秦怀忙把桌子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满脸堆笑，“你看这个桌脚的磨损是本来就有的，不是我刚才拍的那一下造成的……真的不是。”
“果然是少见的铁公鸡啊。”江婉星嘴角浮起一抹不知道是笑意还是嘲弄的表情，“两个多时辰了，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老实说，如果她不是女人的话，我一定会揍她！”
“老实说，就算是现在，你恐怕也打不过她。”
即使是只有秦怀能听到的传音入密，盛远夜也一如既往地坦诚。
而此时一剑庐正厅的大门，终于缓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剑圣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被人抬进正厅，坐定后目光缓缓环视四周，在盛远夜身上停留许久，这才挥挥手，“请剑！”
盛远夜只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刚才外面还晴朗无比的天，瞬间阴云密布，只听得空中惊雷声突起，响彻天地。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刹那，一道炫丽的紫色光芒，以惊人的速度从门外飞进来，从众人眼前掠过，烟火般耀眼，仿佛是一片黑暗里的唯一光明。
离天——魔剑离天。
盛远夜微微定神之后才看清，手持离天剑飞进内堂的是锦绣。她将剑置放于厅中央的展剑堂后，长身而跪，“启禀剑圣，离天已带到。”剑圣略一颔首，锦绣便迅速归位，站立于江婉星旁边。他注意到锦绣站定之后，右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左肩，虽然动作很快很轻，但还是可以看得分明，在抚肩的那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忍受某种痛苦。
“盛大侠，你天次堂既然做了试剑大会的护卫，我身体不便，你就站在我身旁以备周全，可好？”虽然是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各位都是试剑中的胜出者，都可以上来试试离天剑，老夫在此请天次堂三位大侠作证，诸位中无论是谁与离天有缘，当真能让它发挥最大的能量，离天剑，老夫便无偿赠与谁！”
盛远夜的拳头，立时握紧了。
“不过！”剑圣话锋一转，“盛影辰盛大侠在临终之前曾叮嘱老夫，这离天剑有魔性天下皆知，很多人曾因使用这把剑而被剑所驭，迷失了自己，除非是心志坚定远胜常人之辈，方能驾驭这把剑。各位都是武林名门之后，试剑之前请一定三思，若无十足把握，断不可轻易上来试剑！”
这话本是警诫，可厅中的三十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武林后起之秀，哪里愿意三思？剑圣的话起了反效果，话音刚落，就有人飞身上前，“在下炎雠山下弟子，斗胆第一个试剑！”
剑圣微一颔首。他便已拿起离天剑，一时之间紫色光芒大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他将一套炎雠剑法二十六招一一使出，紫光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劈斩万物。秦怀看着被生生劈开的墙壁，叹息一声：“唉……这傻小子，不知道得赔多少钱呢！”
“傻小子不是专门形容沈映荣的吗，原来还可以说别人？”林语嫣在一旁插嘴。
“好功夫！”一套炎雠剑法使完，少年将离天剑缓缓归位，额上满是汗珠，但脸上仍挂着得意的笑容。剑圣笑着捋了捋胡子，“不错，能完整地使完二十六招，且完全不受离天剑所影响，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试剑大会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盛远夜的眉却越皱越紧。直到看到第五个试剑之人，挥剑到一半剑路直转，持剑之人大喝一声，剑尖竟直指向江婉星，秦怀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盛远夜已经飞身而出，用自己的剑生生挡住了离天剑的这一击。
江婉星轻掠至后脚蹬墙壁，借此助力猛地俯身向前，手中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圆弧，向离天剑步步紧逼。盛远夜自然看得出她是想逼对方弃了离天剑，当下连刺五下，分别向持剑之人的头部和四肢刺去，在他分散对方注意力的同时，江婉星已经完全进入紫色光芒的领域。
紫光太盛，明暗转换之间无人能看清，只听得“噌”地一声巨响，持剑之人的右臂已被斩断，江婉星显然也受了伤，她和盛远夜本意只是想逼对方弃剑，怎料得他宁可断一臂，也不肯弃剑。
盛家剑早已名扬天下，是武林中排名第三的家传剑法，然而盛远夜和江婉星几乎天衣无缝的配合，面对魔剑离天，竟也毫无胜算。
剑圣喝一声：“罢了！”只见他仍端坐椅上，右掌在胸前划出太极形状，然后猛地挥出，五指骤分，“撤剑！”
离天剑应声而落。
持剑之人这才痛苦地叫出声来：“啊！我的胳膊！我……我刚才身体完全不受使唤。多、多谢剑圣！” 看来离天剑的吞噬一说，绝非虚言。
剑圣只此一招便真的让他撤了剑，自然也是博得一片喝彩之声。
剑圣看着在地上的离天剑，缓缓道：“今天的试剑就先到这里吧，诸位好好休息。离天剑的魔性想必大家也已见到，日后试剑，当更加小心才是。”
林语嫣在下面一边比画着刚才剑圣的动作一边喃喃自语：“总觉得这招……在哪里见过呢。”
陆
“敢问剑圣，究竟为何要办试剑大会？”吃晚饭时，盛远夜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剑圣微叹口气：“离天剑当年被封印之时，天下人都知道会在四年后，也就是现在，启封。就算我不办试剑大会，江湖中人也会自行举办吧。我老了……若是那些邪门歪道一拨一拨地来，或者使什么阴招，当真将离天剑夺了去，这江湖，又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啊。”他顿了顿又说，“而且……盛大侠临死之前曾告诉老夫，这离天剑虽魔性强盛，但自古邪不胜正，武林正派中，若真的有人能完全驾驭离天剑，此人定是胸襟坦荡满腹正义之人。若他拿到了这把剑，必然能为武林造福啊！”
“啊……”秦怀打个哈欠有点不耐烦，“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剑圣还是这么啰唆？”
当然，这句话是用传音入密跟盛远夜说的。
“剑圣……”盛远夜微微垂下头，“我爹他……还说过别的什么吗？”
“怎么，离天剑的秘密，你爹没有告诉过你？”剑圣显然很惊讶。
盛远夜点点头，“盛家有一本离天剑的手札代代相传，可是我爹过世的时候，我身受重伤一直在昏迷，所以爹的手札没能传给我。”
“唉，看来你爹到底是把我当做了外人，不然当时将那手札交付与我，让我代为转交，也是好的。”剑圣苦笑一下，“我和他相识多年，你尚年少时我就曾去过你家，有时和你爹秉烛夜谈，聊到深夜便索性同床而卧。他来一剑庐与我商量如何用离天剑对付我弟弟之时，也常常提到你，说你剑术天分极高，就是太固执了些。”
盛远夜微微怔住，他未料到爹竟然曾在和剑圣交谈时，也多次提到自己。
夜凉如水。
江婉星和锦绣送他们三人回客房，林语嫣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里的鸡腿，一边调侃似的说：“今天盛远夜出剑替婉星挡的那一下好威武！好像一个男人！”
“为什么是像啊？”盛远夜很不满。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很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嘛。”林语嫣忙解释。
盛远夜正准备继续问“为什么是像啊”的时候，听到江婉星冷冷道：“如果他不出手，剑圣一早便可让那人撤剑，那人便也不会白白断了一条胳膊！”
一旁的锦绣也冷笑起来，“这世上充英雄的人太多，盛大侠，婉星可不是什么瓷娃娃，她死不了。”说着语气更加清冷，“若能死，倒是好事……啊！”正说着锦绣突然捂住自己的左肩，浑身战栗似乎正在被无尽的痛楚折磨，江婉星见状连忙点了她几处穴道，“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疗伤，就劳烦你们三位自己回客房了，招呼不周，很抱歉。”
说着手一挥，又招来一个人，和她一起将锦绣扶走。
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很久，盛远夜都没回神。秦怀坏笑着用手在他眼前挥挥，“啧啧，自古剑客多风流啊！你对婉星也算是一片痴心。”
盛远夜白他一眼，“我总觉得，这个叫锦绣的女子……有点眼熟。”
“什么？！”林语嫣大叫起来，“你是不是和一剑庐的所有女子都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啊？我以为你是看婉星，没想到你居然是看锦绣！怎么看也是婉星比较漂亮吧！”
盛远夜正待反唇相讥，看到林语嫣还在不停地重复着剑圣令那人撤剑的动作，忍不住笑起来，“你真当自己是什么武林奇才吗？剑圣一个多甲子的武功修为，才能做到那样，不是你随便照样划拉两下就能做到的！”
“哎呀！真的很像啊！”林语嫣说着手中竟然比画出了这招之后的几招，招数连接处浑然天成，无任何破绽，“这真的很像我小的时候学过的……”
“什么？”秦怀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林语嫣有点不好意思，“就是真正的剑客都嫌弃的——驭剑术！”
盛远夜突然愣住，表情瞬息万变。林语嫣自顾自地继续，“你们肯定听都没听说过吧？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不过很少有人学，因为驭剑术对剑客本身的武功和剑的要求都太高了。除非剑本身灵性极高，不然真正对战的时候，驭剑术根本不可能跟上对方的动作。而如果剑本身的灵性已经很高了，那直接拿着剑去打不就好了，又何必使用驭剑术。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学这种术，我小时候也只是闲着无聊，跟一个西域来的师父学着玩儿。后来我爹传给我真正的剑法之后，就再也没用……”
话未说完，盛远夜和秦怀已经双双飞起，向两侧的一剑庐护卫发起攻击，盛远夜长剑指着其中一个的咽喉，而秦怀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根绳子，将另一个护卫的双手绑了起来。
“去告诉江婉星，我要见她。不然一剑庐的护卫，我一个都不留！”盛远夜目光如炬，电光火石间，长剑收鞘。
那护卫看一眼被秦怀绑住的另一个，忙不迭地往江婉星离开的方向跑去。
“语嫣，你立刻去那些试剑之人的住所，告诉他们试剑大会突然改地点，在剑庐山下举行！”
“啊？”林语嫣的嘴巴再次张大到能放一个鹅蛋的地步，“到底什么情况？”
“没时间解释了，快去！”秦怀已经开始暗自运气，准备千里传音，让转尘等人来帮忙。
啪啪啪。
听到这击掌的声音，盛远夜心狠狠一沉，果然……已经来不及了啊。
回过头果然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剑圣，婉星在其左，锦绣在右。
秦怀长叹口气，“四年前我以为我们赢了，没想到输得这么惨。”
盛远夜只是盯着江婉星，“婉星，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所谓的剑圣根本是假的，我们眼前的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剑魔！”
四年前是，今天也是。
柒
“真不愧是盛家后代啊，当年我和我大哥对战，他坠下无间崖，我也被斩断了双腿。可是我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假扮成剑圣，整个武林都没人怀疑，除了你爹，盛影辰。所以他才宁可死，都不肯把你们盛家的手札给我。”剑魔脸上有诡谲的笑，“不过，盛远夜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也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盛远夜摇摇头，“我早该猜到的，以剑圣的性格，哪怕有给武林造成一丁点动荡的可能，他都会拼尽全力毁掉这把剑的。但因为我从没怀疑过剑圣……更没有怀疑过婉星，所以才会助纣为虐，直到你今天说什么和我爹秉烛夜谈，同床而卧。剑圣他老人家就算老糊涂了，也该记得：盛家……是根本没有床的。盛家人，从来都睡在房梁之上。”
“喂！”林语嫣大叫一声，“你不会就是靠这个判断出他不是剑圣的吧？！”
没等盛远夜回答，秦怀忙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那些来参加试剑的三十人，是不是都已经死在离天剑之下？”
“当然没有！”剑魔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托我得意弟子江婉星的福，我最后还是拿到了这本手札，这上面写得很清楚：离天剑真正强大之处在于它能够吸收和反驭，离天剑能够吸收持剑之人的武功和剑法，从而使剑本身变得更加强大。而当它强大到某个地步时，任何习武之人，只要拿到离天剑，就会立刻被反噬，从而为剑所驭。我杀那些人干什么，离天剑可是必须要有人拿着，才能发挥出无穷威力的啊！”
“所以……你召开这次试剑大会，只是为了让离天剑吸收他们的功力？”林语嫣问道。
剑魔捋了捋胡子，“小姑娘，你竟然可以通过我的一个动作就认出这是驭剑术，当真厉害。现在，离天剑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功力，任何习武之人，只要拿到它，就会立刻被反噬。其实我也不过是钻了个遣词造句的空子，如果没人持剑，离天剑就无法发挥效力。如果我去持剑，又会被吸收功力和反噬。谁能料到天下剑客都嫌弃的驭剑术，竟然在这种时候会有巨大的效用！”
当习武之人持剑，立刻遭到剑的反噬，便会受到离天剑的驾驭，而剑魔，只需要轻轻动几下指头，便可以让充满魔性和灵性的离天剑，瞬间取他人性命。
秦怀恨得咬牙切齿，本来离天剑是能杀死修炼了不死秘术的剑魔的唯一利器，如今却成了他为祸武林最好的武器。
“江婉星！”盛远夜握住剑柄的手一直用力，“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是剑圣，而是剑魔？”
他看向她，眼里满是希冀和哀求。他还记得和这女子并肩舞剑的时光，还记得她目光温柔如水，漫过自己胸膛……事到如今，他只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江婉星，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也就是三年前她去一剑庐时，恐怕没过多久就知道这个人是剑魔了吧。
“即使知道他是剑魔，却还是将我爹的手札，交给他了吗？”
盛远夜问出这句话的声音已几不可闻，江婉星愣了一瞬，因为她看到了盛远夜眼里的失望和鄙夷。
她轻轻笑了，笑得倾国倾城，“是的。”
刷刷。
双剑又几乎同时出鞘，除了平日里过招之外，这是他们第一次剑尖相向。用的分明是平时的剑招，气氛却紧张得让人窒息，数不清到底过了多少招，江婉星“啊”的一声，衣袖已被割破。
剑魔倒是毫不意外，“盛家剑到底还是男人学的剑法，婉星你且退下吧。”江婉星应声退下。剑魔一挥手，上来的正是试剑大会上第五个试剑的人，剑魔左右手并用，不停地在空中比画着，那人左手持剑，离天剑的光芒已变成幽蓝色，那是它吸足了武功的标志。
盛远夜等人虽然拼尽全力抵抗，却还是被轻易打倒，剑魔并不急着杀他们，只是吩咐手下将他们关进一剑庐的地牢。
“如今，只需等我通知转尘，让他们来救你，将你们一网打尽之时，就是我剑魔号令武林之日！”说着便大笑着离开。
秦怀有点尴尬，他尝试了很多次，发现在地牢里没法千里传音，百般无聊的时候看到盛远夜一直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喂！你该不会也入魔了吧？”
盛远夜迅速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秦怀不要说话，他手上也在不停比画着。林语嫣很嗤之以鼻：“你的武功修为根本没法跟剑魔比，就算是转尘，从现在开始学驭剑术也太晚了，不可能赢的，另寻他法吧。”
“这地牢的地上……铺了砖块。”盛远夜良久才喃喃道。
“喂！”秦怀和林语嫣一同惊呼，“你从刚才到现在傻愣了那么久，就是在思考这个地牢的地上有砖吗？”
“今天和婉星过招时……她出现了三次失误。”盛远夜缓缓开口，“第十招时她动作太慢，第二十三招时，又使错了拆招术。到最后她落败的那一招，她本该向右转身，却向左转身了……这三个错误任何一个对婉星来说，都是不大可能犯的。”
林语嫣歪着脑袋，“你是说，婉星她是故意的？”
“就算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是相信婉星啊。以前我爹如果把东西藏在哪里，就会在跟我过招的时候故意出错给我提示。他也教过婉星剑法，也许……”
说着他便猛地站起来，从左边数了第十块砖，然后从上往下数到第二十三块砖，招呼秦怀一起徒手将那块砖费力搬开，又挖了好一会儿下面的土，盛远夜“咦”了一声，当真挖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本小小的册子，盛远夜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翻开来看到熟悉的字迹，他又看了几页，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啊！这是！”
秦怀探头过去一起研究那小册子，“全都是关于离天剑的事啊！这莫非是……”
“应该没错。”盛远夜点点头，“是婉星的字迹，应该是我爹那本手札的摹本。她故意让我发现这个，究竟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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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让你带着它赶紧离开这里！”地牢门口传出这样的声音，一路的护卫纷纷倒地，和转尘一起飞进来的还有柳了了的飞镖。三个十字飞镖呈环形状射向地牢的枷锁，在第三个飞镖落地之时，门锁应声而开。
“转尘，你们怎么来了？”林语嫣满脸惊喜，“欸，傻小子呢？”
“是婉星通知我说你们有危险，让我赶过来的，因为御剑飞行没法带两个人，我就没带沈映荣来。”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纸条：“喏，这是那天你问我关于‘莲花烙’的事。”
纸上写的分明：莲花烙，心甘情愿之时，奴隶之印可成。主生，则奴求死不能；主死，则印自动解除。主命，则奴无法不从。
秦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都已经到这里了吗！为什么不能直接用简单的语言解释啊，非要让我们看这文绉绉的句子！”
本来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书法水平的转尘有点尴尬，“哎呀，反正就是这字面上的意思，而且中了莲花烙，是不能跟别人吐露这个秘密的，一旦对别人说出一个字，肩上的莲花烙就会立刻有反应，其痛楚非常人可忍。”
“难怪……”盛远夜深吸一口气，“难怪那天江婉星说锦绣死不了，因为只要剑魔还活着，她就算自杀，也绝对死不了。也难怪锦绣只说了几个字，就立刻痛苦不堪。”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手握成拳，眉头皱成“川”字，“所以当年转尘你之所以能解我所中的十四阙，是因为……”
转尘叹口气，“不是我告诉你的啊！我曾经歃血发誓，绝对不跟你说这件事，否则一辈子讨不到媳妇儿。不过既然你自己猜出来了，我也就不算违背誓言。”
“我一直觉得锦绣的身影熟悉，现在想起来了，她就是当年跟我过招的时候，引我中了十四阙之毒的人。”盛远夜眼里有淡淡的哀伤，他突地想起他问江婉星“即使知道他是剑魔，却还是将我爹的手札，交给他了吗？”时，江婉星的那个笑容。
他从未想过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会挨到今时，才会对着他笑，笑得柔肠百结，肝肠寸断。
“远夜，婉星让我们带着这手札赶紧离开这里，联合江湖各派人士揭露假剑圣的真面目，然后从长计议，再来讨伐剑魔。现在的我们一旦碰到剑魔和离天剑，恐怕都会死在他的驭剑术之下，到时婉星的一片苦心……就都白费了。”转尘说着已经把盛远夜往外面拉，柳了了和秦怀各自拿着武器在左右戒备。
盛远夜却不答话，只一直低着头翻那本小册子——小册子最后一页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大字：返璞归真。
“你们下山吧，我要去找婉星。”盛远夜声音突然变得平静无比。
秦怀焦急地说道：“这种时候瞎逞什么英雄，你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要去找婉星的话，就我们一起去。”柳了了心知无法阻止盛远夜，只好用折中的方法。
盛远夜停下脚步，唇角微微上扬，“守护离天剑，让它不为祸武林，是我盛家人的责任。婉星，是我一生挚爱，我已经欠她太多，今天，就让这些事都了结了吧。”
他抬头看向湛蓝苍穹，“爹，你在天之灵，会保佑孩儿的吧。”
内堂里有些黑。
江婉星蹑手蹑脚地走着，尽量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她一步一步地往内堂深处走，直到能看到幽幽的浅蓝色光芒。
魔剑离天。
只要，只要能够看住这把剑，不让别人拿到，远夜他们就能平安下山。
“啊！”烙印处突然剧烈地灼痛起来，江婉星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连忙点了好几处穴道，以稍许缓解莲花烙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你还是来了。”
锦绣从暗处现身，看着因疼痛而额上直冒冷汗，嘴唇泛白的江婉星，“婉星，我当真不想与你为敌。”
“锦绣，我无意与你为敌，我只是不想做他对付远夜的工具……啊！”
肩膀上的灼痛已经迅速蔓延全身，难以忍受的痛楚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一直都是工具啊，婉星。自从有了肩膀上这个莲花烙开始，就只能服从他的命令，你算算看这些年来我们都做过些什么？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了一本剑谱而心甘情愿地被烙印，此后数年，做的事都身不由己，且不能为外人道。只要说出了一个字，无尽的疼痛就会立刻袭来。甚至连自我了断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再熬多久。”
“江婉星，跪下……”
深沉的男声在内堂回荡，江婉星心下一沉：剑魔腿脚不方便，却还是亲自到了这里。莲花烙的最后一条：主命，则奴无法不从。此刻虽然用意志力拼命抵抗这命令，但肯定不能坚持多久。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已经全然不听自己地朝剑魔跪了下来。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让你怎么样，我留你在身边，只等盛远夜来了，告诉他当年你为他所做的一切，然后……哈哈哈……”剑魔得意地笑起来，“若他肯，就在他肩上也弄个莲花烙，换你下半生的自由。若他不肯，我就命令你拿离天剑，亲手结果了他！”
虽然知道剑魔留远夜在人世，必定是想让自己和他刀刃相见，但江婉星万万没想到，剑圣竟然想利用自己，让远夜屈服，成为他新的奴隶。
她泪水潸然下落，“远夜不会来这里的，转尘他们已经到了剑庐山，一定会救他们一起出去，然后从长计议怎么对付你的！”
“盛远夜就这么走了？那真是太可惜了……”剑魔脸上仍挂着阴冷的笑容，“不然老夫一定会告诉他，你之所以告诉我解离天剑封印的办法，之所以心甘情愿中莲花烙做我的奴隶，不过是为了换取他所中的十四阙的解药，不过是为了让我在离天剑解封之前，绝不可以杀盛远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三年可谓是地狱般的煎熬，婉星，你当真……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江婉星的泪痕尚在脸颊，“我希望他对我没有任何情意，可以和转尘他们一起坦坦荡荡地离开这里。不过……像你这样数十年都只知道恨和贪婪的魔头，又怎么会懂什么是人间美好的情感，又怎么可能明白我的心情！”
十年，十年的时光，都只看着一个人。
十年前盛伯伯刚来到一剑庐，每天除了研究封印离天剑的方法，就是教自己剑法，日子待得久些他就免不了挂念：哎，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干吗呢？
她后来知道“那小子”叫盛远夜，盛伯伯怕他有危险，就拜托朋友帮忙看管。有一次实在好奇，就偷偷跟着盛伯伯跑下山去看“那小子”。那天他因为用剑姿势不对，所以被盛伯伯责罚，夜里加倍练习。可他一次次出剑，仍然是那个错误的动作，怎么说都不肯改。
面对盛伯伯的厉声责骂，他眼里是坦荡的倔犟：“这是我自己的剑。我要有自己的剑法！”
听到才十二岁的少年说这样的句子，她久久愣住。
后来很多陈年往事都渐渐遗忘了，却唯有那少年的双眸，始终照亮着无数个夜晚。
她挖空心思，拼命练习，模仿他的样子，赶上他的进度，不知道想象过多少次和他共同舞剑的画面，直到那一天真的来临。
江婉星唇角有安静的笑意：远夜，这些你都不必知道了。
我对你的感情，虽然我从来没有言明。但只要我能为你做的，我都一定会，全力以赴。
不计代价。
玖
外面突然有了些许响动，锦绣出去看了一圈之后回来轻声道：“盛远夜他们来了。”
“有离天剑和江婉星在，老夫何惧之有！”
“你放过婉星吧！”盛远夜缓缓地走进来，眼睛定格在正跪于地上的江婉星，“婉星，对不起。这三年，让你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
啪啪啪。
剑魔满脸嘲弄地拍掌：“我最喜欢看情深意笃不离不弃的画面了！盛远夜，老夫可以解除江婉星身上的莲花烙，不过代价是，你替她做我的奴隶。”
“远夜你别听他的！莲花烙是无法解除的，除非他死！你不要作无畏的牺牲！”
盛远夜迎上剑魔的目光，“你拿什么证明你可以解除婉星身上的烙印？”
剑魔索性耍起无赖，“没有证明！不过……”他口中念念有词，“江婉星，拿起离天剑，拿起离天剑，杀了盛远夜，杀！”
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潮水般涌来，江婉星虽然极力用意志力克制自己，却还是跌跌撞撞地起身，向离天剑走去。
“慢！”盛远夜连忙上前阻止，“好，我愿意。希望你言而有信，放过婉星。”
“远夜，他说的话怎么能相信？！”转尘和柳了了等人都连忙开口劝他。而盛远夜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朝他们摆了摆手，“我心意已决，不必劝我。”
剑魔满意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运功于手心，准备再施莲花烙。
“远夜，接剑！”声到暗器到，柳了了的星形镖出手，狠狠将离天剑向盛远夜的方向打去，盛远夜似乎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接住，剑魔仍是满脸嘲弄的神情：“真是自己找死，就算距离变短也没用！现在的离天剑，只有被人拿着才能发挥效果。而只要有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拿到剑，他碰到剑的瞬间就会立刻被反噬，绝无例外。转尘，你们要当心了，现在的盛远夜，是你们的敌人！”
驭剑之术，启。他右手在空中划出数个弧线：“离天剑，剑啸九天，杀转尘！”
可是，只听到盛远夜一声怒吼，离天剑已然插进了剑魔的胸膛。
“不……不可能！”剑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怎么会，我的驭剑术怎么会失效！”
“没有失效。”盛远夜累坏了，瘫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也只是钻了个遣词造句的空子罢了。离天剑只要有人拿到，就立刻发挥无穷威力，而任何习武之人拿到它，就会立刻被反噬，为你所用。”
他长叹一口气：“不过，‘习武之人’这个词，在两个时辰之前，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剑魔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一个时辰前，盛远夜顿悟了“返璞归真”的道理，自废了武功。
“剑魔，其实一个没有武功的人，本不可能刺中你的。但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所以不会料到我已经没有了武功，自然不会对我有所提防，你看吧，古人云：骄兵必……”
“咳咳！”秦怀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拜托你抬头看一眼老不死的再继续你那长篇大论吧！”
盛远夜抬起头的瞬间被吓了一跳，“哇，不是吧，这么快就变成一堆白骨了？我还准备给他举几个‘骄兵必败’的例子呢！”
江婉星和锦绣左肩上的莲花烙也完全消失了，江婉星拾起地上的七星斗罗，“我们最后，还是把离天剑封起来吧。”
盛远夜索性靠在了墙上：“你们去忙吧，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盛远夜你前后差别不要这么大好吗？刚才你说‘婉星，是我一生挚爱’的时候，明明还很像个男人啊！”林语嫣不屑地撇撇嘴。
“为什么是像啊！”盛远夜很不满。
没想到秦怀更不满，“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刚才还不是因为自废武功腿上没有力气，害得我背你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喂！在婉星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江婉星看他这样忍不住笑起来，笑中虽还带泪，却也是她这三年来，唯一真心的笑容。
拾
这一战，终于还是被转尘昭告天下。
一剑庐被荡平，离天剑再次被封。
不过江湖中人都说，这次离天剑，恐怕不会再启封了。因为在对付假剑圣的过程中，懂得启封离天剑的两个人，江婉星和盛远夜，都已经在那场战争中死去了。
“那我们走了，我们养的那些个小家伙们，也有不少成才了，差不多可以进天次堂了。”
“嗯……”秦怀点点头，“了了说她不喜欢离别的场面，所以就不出来送你们了。”
而一旁的林语嫣，已经泣不成声了。江婉星笑着上前，用手帕擦净她脸上泪水，“傻丫头，你和秦怀的喜酒，我们还是一定会喝的！”
盛远夜和江婉星各自翻身上马，“秦怀！虽然语嫣老喜欢偷我的衣服，不过除了这个……还有比较懒和做饭难吃、不会背诗、恶作剧不断等缺点之外……”盛远夜沉吟半晌，挥鞭出发，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顺着风和尘嚣一起飘来。
“除了这些缺点之外，她也没什么优点了啊！”
“喂！”林语嫣气不打一处来，“盛远夜真烦！跟婉星在一起，好的不学，就学她说话大喘气！”
秦怀静静地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盛远夜和江婉星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他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纸，喃喃道：“远夜对‘天次第一杀手’这个名字不满意，转尘就专门重新给他起了个封号，好几个月前就让我把这张纸交给远夜的，但是因为我实在太忙……”
“是因为你太健忘了吧！”林语嫣毫不犹豫地揭穿他，拿过那张纸条念道：“天次掌……贱人？”
“有你这么断句的吗？”
林语嫣叹口气，“现在人都走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这张纸……”
却只见秦怀耸耸肩，拿回纸条毫不犹豫地撕了个粉碎。他唇边有浓浓的笑意：“罢了，远夜也不再需要这个了。语嫣，我们回去吧。”
他向盛远夜远去的方向投去最后一瞥，脸上笑意更浓。
野鹤闲云，从此江湖不问。
美酒佳人，与尔共饮黄昏。
这，已然是一个剑客最华丽的收鞘。
天次掌剑人。
天次再无掌剑人。
“比剑法！”
“比轻功！”
“剑法！”
“轻功！”
……
天次堂内，秦怀和盛远夜正在为什么事认真地争吵着。不过随着一声轻快的“我回来了”，他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秦怀拼命从脸上挤出笑容，“语嫣，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今天都买了些什么菜？”
林语嫣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手中的菜篮，“我买了鸡蛋、鸭蛋还有鹅蛋！”
闻言盛远夜立刻装出一副“我有事先走了”的样子往门外走，秦怀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拽回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语嫣啊，你今天买的菜，和昨天买的……好像是一样的吧？”
“不是啊，”林语嫣正色道，“昨天还买了鸽子蛋，今天去菜场没有带够铜钱，所以只好放弃了鸽子蛋。”
见她满脸都是惋惜，秦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扯盛远夜衣袖的手越发用力，他用传音入密认真地说：“远夜，来不及了，我们不要比剑法也不要比轻功了，就用最简单的猜拳来决定！谁输了谁吃语嫣做的饭！”
盛远夜颇有些无奈地点头，“她做的真的是饭吗？只是单纯的蛋杂烩而已啊。好吧……三局两胜。”这种事当然不好当着语嫣的面，二人便一副对今天的饭充满向往的样子，目送语嫣进了厨房。
“哈哈哈哈哈”赢了两把的盛远夜放肆地笑出声，“秦少侠，请你自由地……去吃语嫣做的饭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林语嫣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对了,你们今晚想喝什么汤？鸡蛋鸭蛋汤还是鸡蛋鹅蛋汤？”
两个都不怎么想喝啊。
“别想太多，闭上眼睛憋口气哗地一下就进肚子了！”盛远夜同情地拍拍秦怀的肩膀，然后忧伤地回忆着，“再怎么说，语嫣也在进步嘛，你看她现在做的汤，和她十天前做的汤比起来……”
说到“十天前做的汤”秦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要跟我提这件事，我喝了一碗汤跑了三天茅厕！比她给我下泻药的时候还猛烈啊！”
“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性格扭曲到什么地步的女人，才会做红枣酱油汤、花生酱油汤这种……看起来就像是在一摊黑水上漂浮了奇怪东西的变态汤啊？”
“远夜，我认真地算了笔账，语嫣这些日子做的饭菜，要么完全烧成焦黑没法儿吃，要么就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搭配，吃了之后立刻上吐下泻。她买菜和我们买药的开销加起来，已经足够我们重新聘一个厨子了……”
提到银子秦怀就心痛不已，带着悲伤的哭腔说：“我现在真的好想沈映荣那个傻小子啊！不会洗一次碗就打碎三个盘子，长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连卖菜的都不舍得坑他，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做出来的饭菜很好吃！不过……吃过语嫣做的饭，我甚至觉得了了的厨艺也很棒，至少无毒无害！”
“所以！”盛远夜狠狠瞪一眼秦怀，“那时候干吗要把天次堂会做饭的两个人全都弄到烨国的分舵啊！当初语嫣说她自己厨艺精湛，傻小子沈映荣都不相信，结果你居然真的让她来掌勺了！”
秦怀迅速反驳，“不是因为相信语嫣，派了了和映荣去烨国刚开张的分舵处理事务，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啊！”
砰！
不偏不倚地被锅铲砸中，秦怀揉了揉自己被砸痛的脑袋，抬头看到一路小跑过来的林语嫣，她冷笑着说：“深思熟虑？也不知道是谁苦思冥想了三天，最后竟然决定用抓阄来决定谁去烨国的分舵！”
看到她盛远夜就开始颤抖，“语、语嫣，我我还不饿，现在不想吃饭。”
“说起来，语嫣你不会是来催我们吃饭的吧？”秦怀也开始颤抖。
林语嫣不屑地摇摇头，“才不是，我刚尝了一口做好的汤，喝下去之后立刻开始反胃，所以遗憾地来通知你们，今晚上没有汤了。”
盛远夜和秦怀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只是很欲哭无泪：终于……连她自己都无法忍受了吗？
“哦对了，我今天去菜场还听说了一件事，”林语嫣语气突变，“剑圣又要召开试剑大会了。远夜，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去参加一下嘛！”
盛远夜的眉头皱起，“试剑大会？”
“嗯啊，”林语嫣兴趣十足，“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说呢，剑圣年迈，好像要顺便选出继承人，你去试试嘛。”
“试剑大会又不是比武招亲，不能报名参加的。剑圣自然会派门下弟子给他认为合适的人发出英雄帖，邀请他们参加试剑大会。”
“原来是这样啊……”林语嫣显然觉得很可惜，“我本来还想去凑凑热闹的。”
为了逃避吃林语嫣做的晚饭这一惩罚，秦怀一咬牙一跺脚索性豁出去了！他大声说：“语嫣，这些天你做饭辛苦了，今晚上我们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酒菜！”
林语嫣的嘴巴张大到可以吞下一个鹅蛋，然后生怕秦怀反悔，连忙拉着他就往外跑。
盛远夜持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眉头依旧紧皱。
转眼，已经四年了啊。剑圣挑这个时间举办试剑大会，想必一定和那把剑有关。
贰
“这道菜做得还不错，可以考虑。”林语嫣手持筷子，端坐着品尝眼前这几个人的拿手菜，秦怀出门办事，将选拔天次堂新厨子的任务交给了她和盛远夜。鉴于盛远夜最近身体状况不佳，林语嫣又懒得爬到房梁上给他送饭，所以这个艰巨而光荣的“试菜”任务，就落在了她一个人头上。
当最后一人给林语嫣盛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的女子头戴斗笠，手持长剑，卓然而立。
用力咽下嘴里那一大块肉后林语嫣才勉强开口，“你也是因为看到外面张的榜，所以想来当厨子？”
那女子将脸上面纱缓缓揭起，绝色的姿容让同为女子的林语嫣都为之一窒，“我叫江婉星。”冷冷说完这五个字，她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放于桌上，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委托。”
心想要是怠慢了这个委托人，估计秦怀回来非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不可。林语嫣忙赔笑着招呼她坐下，“江姑娘，还不知道您来天次堂，是为委托何事？”
江婉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佩剑，并没有回答，而是微扬起头，像是不经意般地说了句：“好久不见了呢，远夜。”
房梁上的人沉默良久，长剑飞出，在屋内盘旋一周，那几个想当厨子的人见状忙夺门而去，待长剑重飞回手中他才接茬，“嗯……好久不见。”
“这个。”江婉星袖里箭倏地飞出，直指盛远夜的咽喉，他伸出右手稳稳接住，目光匆匆掠过箭上所带的纸条，眼神凛冽，“怎么，剑圣开试剑大会还需要我们帮忙了？”
“帮忙？！”林语嫣立刻兴奋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抢过纸条，“啊！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听说一剑庐里收罗了全天下所有的宝剑，试剑大会上优胜的三个人可以各自随意挑一把呢！”
“我们是去当护卫，又不能挑剑，你到底在瞎兴奋什么？”盛远夜做抚额状。
纸条上写得分明，一剑庐将再开试剑大会，邀请各路剑术高手共同切磋，但恐过程中有人浑水摸鱼或违反大会规则，因此委托天次堂作为此次试剑大会的护卫，及时惩治试剑大会期间暗中作乱的人，以保证其公正且顺利地进行。
“虽然我知道从四年前那一战之后，他老人家武功大不如前，一剑庐也牺牲了很多高手，不过……真的没想到开个试剑大会还需要天次堂去添乱啊。”说着盛远夜用下巴指着江婉星，“语嫣，她就是剑圣的关门弟子，一剑庐现在的掌管者。”
江婉星一脸平静，“还不是因为那把剑，盛伯伯临死之前，好像跟剑圣说过什么，所以他才要开这次的试剑大会。”她指着桌上的银票，“接吗？”
“接！”盛远夜毫不犹豫，“我们明白便启程去一剑庐。至于了了……”
“我听说了，在分舵。”江婉星言简意赅，“过两招？”
双剑同时出鞘，弹指间二人已过完数十个剑招，林语嫣看得眼花缭乱，只好在一旁祈祷：“不要弄塌墙壁不要搞坏房顶……”
说着说着林语嫣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居然被秦怀那只铁公鸡同化了。然而神仙并没有显灵，“切磋武艺”之后江婉星看着满地狼藉，很镇定地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林语嫣，“赔。”
“江姑娘！”林语嫣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叫出声。
自顾自地往天次堂客房走着的江婉星听到疾呼后缓缓转身，秀眉微蹙，“少？”
“不不。”林语嫣连连摆手，“我只是很好奇，江姑娘你……一直都这么……惜字如金吗？”
江婉星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才摇摇头，“不是。”见林语嫣长舒了口气才继续说，“平时说话——更少。”林语嫣瞬间觉得自己正孤独伫立在寒风中。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一剑庐要叫‘一’剑庐，它明明有很多把宝剑不是吗？”
因为不放心语嫣而提前回来的秦怀打了个哈欠，“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们还叫天‘次’堂呢，难道是因为我们水平次吗？”
“啊？”林语嫣微微勒马，满眼的不可思议，“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水平次才叫天次堂的吗？！”
“你！”
在前面不远的江婉星显然听到了这段对话，她缓缓回头，“一剑庐原本就是靠一把剑而名扬天下的。”
……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就这样？解释完了？林语嫣屏住呼吸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下文，颇有些不甘心地看看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秦怀，又看看盛远夜。秦怀终于找到了卖弄学问的机会，摸了摸自己没多少胡子的下巴说道：“那把剑叫离天，是把无坚不摧的宝剑，刀枪不入的内家功夫不管修炼得何等深厚，都抵不了离天剑轻轻一刺。江湖中人都说，离天剑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谁拥有了它，便可以称霸武林。当时所有学剑之人都在争夺离天剑，铸造它的一剑庐，便由此天下闻名。”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何时，江婉星已经和他们并驾齐驱，听完秦怀的解释，她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什么叫‘原来是这样’啊？你分明是一剑庐的掌管者，为什么会不知道？而且你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煞有介事地给我解释？”林语嫣抓狂地咆哮着。
江婉星皱皱眉很不以为然，“本来就是靠一把剑出名所以才叫一剑庐啊！我又没说错。”
林语嫣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她觉得自己和江婉星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咳！”秦怀拼命忍笑，快憋不住了只好咳嗽一声，“语嫣你慢慢就会习惯了，婉星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说着还和盛远夜目光相对，互相挑了挑眉。
“幸好了了不在，不然这三朵奇葩相遇，谁能阻挡她们毁灭人间的脚步啊！”
“我听到了哦！”江婉星蓦地说了这么一句。秦怀愣了一下，“婉星，你的武功现在已经这么高深莫测了吗？竟然可以听到我们的传音入密！”
“嗯……”见她点头，秦怀更是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江婉星语速很慢，“秦怀说我是神奇的存在，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我听到了哦！”
盛远夜耸耸肩继续用传音入密，“看吧，我就知道。”
“是啊，三年没见，我都快忘了她还有说话大喘气这个习惯了。”
叁
千味酒肆。
“小二，给我们来两壶竹叶青，二斤牛肉，再来几个下酒菜。”江婉星从包袱里拿出几块干净的布，一边认真地擦桌子凳子一边吩咐着店小二，林语嫣很尴尬，“那个，婉星……我不喝酒。”
江婉星把用完的抹布扔出去好远，仔细端详了店小二刚端上来的东西后沉吟道：“小二，那就换成两壶竹叶青……茶。”
“竹叶青茶……是什么？”店小二眼睛瞪好大，问出了其余三个人都想问的问题。
“算了，我自己来吧。”江婉星摆摆手，自顾自地跑到柜台上拿了个茶壶，倒干净里面的茶水，然后一丝不苟地将竹叶青倒了进去。“婉星……这就是你说的‘竹叶青茶’？”
接着江婉星变戏法般地从包袱里拿出四个精致的杯子，四双银制的筷子，拍拍手满脸兴奋，“开吃吧！”
“你这个小包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
“不是都跟你说了，她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啊！”盛远夜笑着拿起酒杯，不远处那桌坐着的四五个彪形大汉突然有所动静，其中一个捧着酒杯往这边走来，“久闻一剑庐和天次堂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人，相遇就是缘分，小弟唐俊生，想跟诸位交个朋友！”
“小弟……”江婉星眼里不起丝毫波澜，嘴角稍稍上扬，举起杯子回头，迎上唐俊生凑过来的酒杯，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跟盛远夜碰了杯，举止优雅地轻呷一口，“刀鬼唐俊生，我们这四个人中，可没人比您年长，您该是大哥才对。”她手一扬，酒杯里剩下的酒便全都洒在了唐俊生身上。
观战的那几个人立刻将桌子砸了个粉碎，酒肆里隐隐可以闻到一股异香，只一会儿其他人就纷纷倒地。
“怎么……你们怎么会没事？”
盛远夜冷冷扫一眼对方的五个人，“从天次堂一路跟我们到这里，真是辛苦各位了，所以刚进酒肆的时候，婉星给你们了些辛苦费，顺便……拿了点十晕散的解药。”唐俊生闻言愣住，是……是刚才不小心撞我的那一下？”
“我撞得很小心啊，”江婉星一脸坦荡，“不然你哪里有命在？”
话音刚落，战斗便已开始。盛远夜和江婉星双剑齐齐出鞘，向对方那五个人飞去。林语嫣正要出手却被秦怀拦住，他好整以暇地夹块牛肉给她，“凭这几个人，半炷香的工夫就能解决。”
见对方已经被放倒了两个，林语嫣便也放下心来，认真看盛远夜和江婉星的剑招，“我昨天就想说了，他们一起舞剑的样子，看起来……”
“很配。”
秦怀嚼着牛肉含混不清地说。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知道他和自己的感觉一样，林语嫣立刻兴奋起来。
“四年前，剑圣和剑魔之战，几乎半数武林的正邪人士都参与其中，你应该听说过。”那惊天动地的一役，即使是当时身处公门的林语嫣，也断无理由不知道。
剑圣和剑魔是孪生兄弟，都是不世出的剑术奇才。但弟弟自小性格乖张，再加上剑术成就总比哥哥差那么一点，他不甘风光和名声总是被哥哥抢走，便走上歧途堕入了魔道，甚至从西域修炼了不死的秘术，网罗了众多邪魔歪道，为非作歹杀人无数，一心只想登上武林之巅。与被尊称为剑圣的哥哥相反，他一直为武林正派人士不耻，被称为剑魔。
因他实在作恶多端，剑圣在苦劝无果之后，无奈之下只好征召正派人士，向自己的亲弟弟宣战。
“啊，对了对了！剑圣和剑魔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吗？！”
“……语嫣，为什么你的关注点总是和常人不同？”秦怀很无力，“不过，他们长得真的一模一样，听说如果剑魔刻意模仿剑圣，除非和别人对打超过三百招，否则没有人能区分。”
“这么夸张？”林语嫣的嘴巴又张大到了可以塞一个鹅蛋的大小。
“这个只是江湖传言，但肯定是很像的，反正他们穿一样的衣服时我就完全分不出来。而且过去的几十年里，剑魔曾多次趁剑圣闭关修炼时，冒充他号令整个一剑庐，有一次长达八个月之久，都完全没人发现。”
“哦……”林语嫣若有所思，“不过！这到底和婉星有什么关系？！”
“因为剑魔修炼了不死秘术，唯一能杀死他的东西，就是离天剑。所以剑圣请出了已经被封印，且由盛家人保存了近百年的离天剑。
四年前，我们和剑魔的手下过招，被围困时婉星从天而降。婉星是盛伯伯，也就是远夜的爸爸早年在一剑庐发现的剑术奇才，她是孤儿，被一剑庐的厨娘收养，终日在伙房里帮厨，没人注意。盛伯伯觉得这么好的底子浪费了可惜，那时候为了和剑圣研究出对付剑魔的方法，基本每个月都要在一剑庐待一阵子，就暗中教了她盛家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是婉星和远夜第一次联手，但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盛伯伯都觉得吃惊。”
虽然从来不言喜欢，但旁人都看得出，那两个人眼里，除了剑，只有对方。
“后来呢？”
“后来……”秦怀眼睛看向远处，“江湖中没有人亲眼目睹这场战役，只知道剑圣用离天剑和剑魔苦战三天三夜，剑魔虽死，但剑圣也失去了两条腿。这场大战，武林正派和反派人士都损失惨重，为了不让魔道中人有机可乘，盛伯伯重新封印了离天剑，但当时他已经身负重伤，封印之术只能压制离天剑四年，而他自己，终究还是因为受伤太重，没能挺过来。”
空气渐渐凝结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说吧！刀鬼，为什么跟踪我们？”林语嫣本还想再问几句，突听到冰冷的声音，转头去看发现胜负已分，江婉星的长剑抵在唐俊生的脖颈处，眼里寒气逼人。
“我本来想等你落单的时候再动手，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想偷一张试剑大会的英雄帖。我知道剑圣给了江女侠你十张额外的英雄帖，可以让你自由决定邀请的人选。所以……”
盛远夜笑起来，“唐俊生，你刀法精湛天下无双，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去参加试剑大会？！”
“盛大侠，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次召开试剑大会的真正原因？当年被你爹亲手冰封的离天剑，启封了。”
秦怀心中一凛，和盛远夜对望一眼：这个消息，果然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啊。
“你是想要那把剑？”
唐俊生冷哼一声：“剑圣的腿当年被剑魔废了，自然无法驾驭离天剑，所以他才召开这次试剑大会，说如果在试剑大会中取得胜利，就可以得到离天剑，还能做他一剑庐的继承者。我对一剑庐没兴趣。但只要有机会让我拿到离天剑，武林自然唯我独尊！”
江湖中人，都这么傻吗？
盛远夜轻轻摇摇头，“你不了解离天剑。”
然而在心里，盛远夜自己也有疑惑，盛家人虽然世代守护离天剑，但到自己这一代，父亲并没来得及将离天剑的秘密告诉自己，便已永诀人世。
肆
“真好吃！”秦怀揉着自己都有些鼓起来的肚子万分满足，“到底是财大气粗的一剑庐，厨子水平就是不一样啊！”
盛远夜对此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天次堂的厨子太糟糕了好吗？”说着还生怕林语嫣听不懂似的瞪她一眼。
林语嫣擦净嘴角正待拍案而起，忽听到厅外有惨叫声。江婉星立即提剑飞奔向外，他们四人赶到时，只看到荷花池旁有一个蓝衣女子在痛苦地呻吟，腰间挂着的是一剑庐的腰牌。那女子似乎着了魔，右手一直覆盖于左肩上，因为痛苦而将肩膀上的衣服撕破了，嘴角已经被自己咬出血来。
“你没事吧？”林语嫣见她已经痛得倒在了地上，急忙冲过去扶住她。而江婉星的声音却平静如昔，“锦绣，怎么了？”
锦绣抬头看到她，眼里满是哀求，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所持的英雄帖被别人抢去了一个。啊！……婉星，我求求你，求……”
江婉星只犹豫了一瞬，长剑便已出鞘，凌厉的剑气甚至将林语嫣逼开了好几步，名扬天下的繁星剑，深深地刺入了锦绣的身体而后迅速拔出，许是动作太快的缘故，并没有多少血流出，江婉星朝空中打了个手势，“来人！带走！”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两个人，正要行动却已被盛远夜出手制住，“江婉星！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她毕竟和你同门……”
“慢！”仔细探过锦绣的脉搏后，林语嫣打断盛远夜，“她只是昏过去了。婉星出剑的时候刻意选择了腰部，剑伤不深，似乎并无大碍。”
“她死……”江婉星抿抿嘴，“不了。”然后将目光投向那片莲花池，“一剑庐有自己的规矩和办法，你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她真的……会死。”
说罢，江婉星就带着锦绣匆匆离开了。
秦怀长舒一口，“还好，我还以为她当年被你伤得太深，真的变成了一个冷血杀手。不过啊，远夜，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说话大喘气的恐怖女啊？”
“你当年不是还夸她美艳无双，说如果不是‘朋友妻不可欺’，肯定会抢过去！”
面对这样的反唇相讥秦怀连忙看了一眼林语嫣，声音立刻低了不少，“那时候……不是年少气盛嘛。一时的玩笑话你也当真，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语嫣看起来并没怎么留意秦怀那奇怪的笑声，她只是看着江婉星离开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那个蓝衣女子，她肩膀上的莲花印，和婉星左肩上的……一模一样呢。”
“莲花印？”盛远夜很好奇。
“为什么你会知道婉星左肩上也有个莲花印？”秦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林语嫣朝秦怀翻了个白眼：“就是前两天在客栈，我和她住一间房，当然就……就会看见的啊！”
“为什么你这么一解释我反而觉得更可疑了？”秦怀自知说这句话免不了被林语嫣教训，忙不迭地往自己房间奔去，临走时用传音入密说：“远夜，我去问问转尘，莲花印是怎么一回事。”
“远夜，你真的不准备告诉婉星吗？”
听林语嫣这么问，盛远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你不可能没事让我陪你逛一剑庐。怎么，你都知道了？”
“我那天夜里无聊，就问婉星你们以前的事……她被我缠得没办法，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她说她喜欢你，也以为你对她有意，可是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了了，所以她离开了。”
盛远夜没说话，只径直往前走。
“盛远夜！”见他这种反应林语嫣有些微怒，“了了告诉过我，三年前你身中剧毒连转尘都认为必死无疑。所以你故意对喜欢的女子说你的意中人是了了，那女子便回到了一剑庐为剑圣效力。她就是婉星，对不对？”
静默地点头。
“我不懂。你中了十四阙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她会和你一起承担的啊！”
“你怎么会不懂。”盛远夜苦笑一下，“如果你中了剧毒，你会忍心看着秦怀整日为你神伤？会愿意让他和你一起承担，然后陪你离开人世？我太了解婉星，若我死了她不会独活。可她还年轻美丽，善良天真，她应该去看看人间无数美景，巧遇世上良人，而不是跟我共赴黄泉。”
林语嫣已经鼻头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久久地看着眼前的盛远夜，看着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神情，近乎哽咽地开口：“远夜，你还喜欢婉星不是吗？如果你现在告诉她当时的情况，你们可能……”
“可能也就这样了吧。”盛远夜满眼皆是荒凉，觉得自己嘴里尽是苦涩滋味，“我当年没有说出喜欢，如今更没资格给她任何承诺。就这样渐成陌路，也好。”
十四阙，噬魂夺魄十四阙。由天下十四种毒药配制而成，根据下毒者自己的配方不同，则使用顺序和剂量也各有不同。身中十四阙，在右腿会显示十四道血痕，每天减少一道，直到血痕完全消失，中毒之人就会立刻死去。
而十四种毒药剂量不变、顺序完全颠倒，就是十四阙毒的唯一解药。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下毒者的配方，解毒一事，便可谓天方夜谭。
然而几乎万中无一的可能，偏偏让转尘配成，盛远身上的十四阙，在婉星离开的第三天，剩下五道血痕的时候，解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三年前的那个黄昏，残阳如血。
他和江婉星站在风中，“婉星，秦怀好像很喜欢你呢，如果你对他也有意，你们刚好配成一对，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秦怀跟我抢了了！”
听起来多么无心，却又是多么伤人的句子。
那天婉星的眼睛如一片碧湖，却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彻底冰封。她离开的背影，像是再没有任何一阵风，能让那冰封的湖起丝毫涟漪。
伍
“喂！那个人已经被你打倒了，不要再穷追不舍了，有点大侠风范好不好？说你呢！说你呢！”眼看倒在地上的人都快没气了，已经获胜的那个竟然还要补上一剑，林语嫣气急败坏地冲上擂台指着获胜者的鼻子骂道。“有你这么切磋武艺的吗？点到为止你难道不懂，遵守试剑大会的规则，不要让我们天次堂难做好吗？！”
啧啧！秦怀撇撇嘴，“到底是捕头出身，讲起话来这么有板有眼，还动不动拿规章制度来压人。”
江婉星本来在别处做裁判，看这边动静不小忙奔过来，听完林语嫣的抱怨她抚额轻叹：“是啊……点到为止……”说着，蹲下身子点了受伤的那人几处穴道以止血，“试剑大会没有这种规则啊，他们都是签了生死状才上来的。”听到这话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林语嫣瞬间蔫儿了一半。
“那也不用这么残忍吧！毕竟都是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为了争三十人的一个，竟然不惜置他人于死地！”她上前把倒地的那个失败者生拉硬拽起来：“还没死就赶紧给我站起来！这样太难看了，剑客可是有剑客的尊严的！”
“贱客……有贱客的尊严？”江婉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盛远夜。
“婉星！”听到声音江婉星回过头，是锦绣乘彩缎翩翩而来，“所有比试都已经结束，三十个获胜者已经决出。”
江婉星接过锦绣手中的名册，唇角微微上扬，却没有任何喜悦感，她沉吟好一会儿：“既然这样，那就送回闲杂人等，召齐三十个获胜者，然后把剑圣和离天剑一并请出来吧。”
盛远夜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刚才那名册他虽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却也看得出，剩下的这三十个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剑术高手，武林中几乎所有的剑法，都齐聚在这里了。
数十人齐聚一堂。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去他的吧！”秦怀忍无可忍地砸了下面前的桌子，“剑圣什么都好，就是好排场喜欢别人等的坏毛病太招人烦，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虚荣！”
在一旁站着的江婉星微打个哈欠，声音平静得有点欠揍，“要当心，砸坏了一剑庐的桌子，赔偿费用可是要从你们的委托费里面扣的。”
秦怀忙把桌子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满脸堆笑，“你看这个桌脚的磨损是本来就有的，不是我刚才拍的那一下造成的……真的不是。”
“果然是少见的铁公鸡啊。”江婉星嘴角浮起一抹不知道是笑意还是嘲弄的表情，“两个多时辰了，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老实说，如果她不是女人的话，我一定会揍她！”
“老实说，就算是现在，你恐怕也打不过她。”
即使是只有秦怀能听到的传音入密，盛远夜也一如既往地坦诚。
而此时一剑庐正厅的大门，终于缓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剑圣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被人抬进正厅，坐定后目光缓缓环视四周，在盛远夜身上停留许久，这才挥挥手，“请剑！”
盛远夜只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刚才外面还晴朗无比的天，瞬间阴云密布，只听得空中惊雷声突起，响彻天地。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刹那，一道炫丽的紫色光芒，以惊人的速度从门外飞进来，从众人眼前掠过，烟火般耀眼，仿佛是一片黑暗里的唯一光明。
离天——魔剑离天。
盛远夜微微定神之后才看清，手持离天剑飞进内堂的是锦绣。她将剑置放于厅中央的展剑堂后，长身而跪，“启禀剑圣，离天已带到。”剑圣略一颔首，锦绣便迅速归位，站立于江婉星旁边。他注意到锦绣站定之后，右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左肩，虽然动作很快很轻，但还是可以看得分明，在抚肩的那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忍受某种痛苦。
“盛大侠，你天次堂既然做了试剑大会的护卫，我身体不便，你就站在我身旁以备周全，可好？”虽然是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各位都是试剑中的胜出者，都可以上来试试离天剑，老夫在此请天次堂三位大侠作证，诸位中无论是谁与离天有缘，当真能让它发挥最大的能量，离天剑，老夫便无偿赠与谁！”
盛远夜的拳头，立时握紧了。
“不过！”剑圣话锋一转，“盛影辰盛大侠在临终之前曾叮嘱老夫，这离天剑有魔性天下皆知，很多人曾因使用这把剑而被剑所驭，迷失了自己，除非是心志坚定远胜常人之辈，方能驾驭这把剑。各位都是武林名门之后，试剑之前请一定三思，若无十足把握，断不可轻易上来试剑！”
这话本是警诫，可厅中的三十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武林后起之秀，哪里愿意三思？剑圣的话起了反效果，话音刚落，就有人飞身上前，“在下炎雠山下弟子，斗胆第一个试剑！”
剑圣微一颔首。他便已拿起离天剑，一时之间紫色光芒大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他将一套炎雠剑法二十六招一一使出，紫光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劈斩万物。秦怀看着被生生劈开的墙壁，叹息一声：“唉……这傻小子，不知道得赔多少钱呢！”
“傻小子不是专门形容沈映荣的吗，原来还可以说别人？”林语嫣在一旁插嘴。
“好功夫！”一套炎雠剑法使完，少年将离天剑缓缓归位，额上满是汗珠，但脸上仍挂着得意的笑容。剑圣笑着捋了捋胡子，“不错，能完整地使完二十六招，且完全不受离天剑所影响，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试剑大会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盛远夜的眉却越皱越紧。直到看到第五个试剑之人，挥剑到一半剑路直转，持剑之人大喝一声，剑尖竟直指向江婉星，秦怀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盛远夜已经飞身而出，用自己的剑生生挡住了离天剑的这一击。
江婉星轻掠至后脚蹬墙壁，借此助力猛地俯身向前，手中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圆弧，向离天剑步步紧逼。盛远夜自然看得出她是想逼对方弃了离天剑，当下连刺五下，分别向持剑之人的头部和四肢刺去，在他分散对方注意力的同时，江婉星已经完全进入紫色光芒的领域。
紫光太盛，明暗转换之间无人能看清，只听得“噌”地一声巨响，持剑之人的右臂已被斩断，江婉星显然也受了伤，她和盛远夜本意只是想逼对方弃剑，怎料得他宁可断一臂，也不肯弃剑。
盛家剑早已名扬天下，是武林中排名第三的家传剑法，然而盛远夜和江婉星几乎天衣无缝的配合，面对魔剑离天，竟也毫无胜算。
剑圣喝一声：“罢了！”只见他仍端坐椅上，右掌在胸前划出太极形状，然后猛地挥出，五指骤分，“撤剑！”
离天剑应声而落。
持剑之人这才痛苦地叫出声来：“啊！我的胳膊！我……我刚才身体完全不受使唤。多、多谢剑圣！” 看来离天剑的吞噬一说，绝非虚言。
剑圣只此一招便真的让他撤了剑，自然也是博得一片喝彩之声。
剑圣看着在地上的离天剑，缓缓道：“今天的试剑就先到这里吧，诸位好好休息。离天剑的魔性想必大家也已见到，日后试剑，当更加小心才是。”
林语嫣在下面一边比画着刚才剑圣的动作一边喃喃自语：“总觉得这招……在哪里见过呢。”
陆
“敢问剑圣，究竟为何要办试剑大会？”吃晚饭时，盛远夜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剑圣微叹口气：“离天剑当年被封印之时，天下人都知道会在四年后，也就是现在，启封。就算我不办试剑大会，江湖中人也会自行举办吧。我老了……若是那些邪门歪道一拨一拨地来，或者使什么阴招，当真将离天剑夺了去，这江湖，又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啊。”他顿了顿又说，“而且……盛大侠临死之前曾告诉老夫，这离天剑虽魔性强盛，但自古邪不胜正，武林正派中，若真的有人能完全驾驭离天剑，此人定是胸襟坦荡满腹正义之人。若他拿到了这把剑，必然能为武林造福啊！”
“啊……”秦怀打个哈欠有点不耐烦，“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剑圣还是这么啰唆？”
当然，这句话是用传音入密跟盛远夜说的。
“剑圣……”盛远夜微微垂下头，“我爹他……还说过别的什么吗？”
“怎么，离天剑的秘密，你爹没有告诉过你？”剑圣显然很惊讶。
盛远夜点点头，“盛家有一本离天剑的手札代代相传，可是我爹过世的时候，我身受重伤一直在昏迷，所以爹的手札没能传给我。”
“唉，看来你爹到底是把我当做了外人，不然当时将那手札交付与我，让我代为转交，也是好的。”剑圣苦笑一下，“我和他相识多年，你尚年少时我就曾去过你家，有时和你爹秉烛夜谈，聊到深夜便索性同床而卧。他来一剑庐与我商量如何用离天剑对付我弟弟之时，也常常提到你，说你剑术天分极高，就是太固执了些。”
盛远夜微微怔住，他未料到爹竟然曾在和剑圣交谈时，也多次提到自己。
夜凉如水。
江婉星和锦绣送他们三人回客房，林语嫣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里的鸡腿，一边调侃似的说：“今天盛远夜出剑替婉星挡的那一下好威武！好像一个男人！”
“为什么是像啊？”盛远夜很不满。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很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嘛。”林语嫣忙解释。
盛远夜正准备继续问“为什么是像啊”的时候，听到江婉星冷冷道：“如果他不出手，剑圣一早便可让那人撤剑，那人便也不会白白断了一条胳膊！”
一旁的锦绣也冷笑起来，“这世上充英雄的人太多，盛大侠，婉星可不是什么瓷娃娃，她死不了。”说着语气更加清冷，“若能死，倒是好事……啊！”正说着锦绣突然捂住自己的左肩，浑身战栗似乎正在被无尽的痛楚折磨，江婉星见状连忙点了她几处穴道，“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疗伤，就劳烦你们三位自己回客房了，招呼不周，很抱歉。”
说着手一挥，又招来一个人，和她一起将锦绣扶走。
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很久，盛远夜都没回神。秦怀坏笑着用手在他眼前挥挥，“啧啧，自古剑客多风流啊！你对婉星也算是一片痴心。”
盛远夜白他一眼，“我总觉得，这个叫锦绣的女子……有点眼熟。”
“什么？！”林语嫣大叫起来，“你是不是和一剑庐的所有女子都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啊？我以为你是看婉星，没想到你居然是看锦绣！怎么看也是婉星比较漂亮吧！”
盛远夜正待反唇相讥，看到林语嫣还在不停地重复着剑圣令那人撤剑的动作，忍不住笑起来，“你真当自己是什么武林奇才吗？剑圣一个多甲子的武功修为，才能做到那样，不是你随便照样划拉两下就能做到的！”
“哎呀！真的很像啊！”林语嫣说着手中竟然比画出了这招之后的几招，招数连接处浑然天成，无任何破绽，“这真的很像我小的时候学过的……”
“什么？”秦怀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林语嫣有点不好意思，“就是真正的剑客都嫌弃的——驭剑术！”
盛远夜突然愣住，表情瞬息万变。林语嫣自顾自地继续，“你们肯定听都没听说过吧？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不过很少有人学，因为驭剑术对剑客本身的武功和剑的要求都太高了。除非剑本身灵性极高，不然真正对战的时候，驭剑术根本不可能跟上对方的动作。而如果剑本身的灵性已经很高了，那直接拿着剑去打不就好了，又何必使用驭剑术。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学这种术，我小时候也只是闲着无聊，跟一个西域来的师父学着玩儿。后来我爹传给我真正的剑法之后，就再也没用……”
话未说完，盛远夜和秦怀已经双双飞起，向两侧的一剑庐护卫发起攻击，盛远夜长剑指着其中一个的咽喉，而秦怀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根绳子，将另一个护卫的双手绑了起来。
“去告诉江婉星，我要见她。不然一剑庐的护卫，我一个都不留！”盛远夜目光如炬，电光火石间，长剑收鞘。
那护卫看一眼被秦怀绑住的另一个，忙不迭地往江婉星离开的方向跑去。
“语嫣，你立刻去那些试剑之人的住所，告诉他们试剑大会突然改地点，在剑庐山下举行！”
“啊？”林语嫣的嘴巴再次张大到能放一个鹅蛋的地步，“到底什么情况？”
“没时间解释了，快去！”秦怀已经开始暗自运气，准备千里传音，让转尘等人来帮忙。
啪啪啪。
听到这击掌的声音，盛远夜心狠狠一沉，果然……已经来不及了啊。
回过头果然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剑圣，婉星在其左，锦绣在右。
秦怀长叹口气，“四年前我以为我们赢了，没想到输得这么惨。”
盛远夜只是盯着江婉星，“婉星，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所谓的剑圣根本是假的，我们眼前的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剑魔！”
四年前是，今天也是。
柒
“真不愧是盛家后代啊，当年我和我大哥对战，他坠下无间崖，我也被斩断了双腿。可是我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假扮成剑圣，整个武林都没人怀疑，除了你爹，盛影辰。所以他才宁可死，都不肯把你们盛家的手札给我。”剑魔脸上有诡谲的笑，“不过，盛远夜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也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盛远夜摇摇头，“我早该猜到的，以剑圣的性格，哪怕有给武林造成一丁点动荡的可能，他都会拼尽全力毁掉这把剑的。但因为我从没怀疑过剑圣……更没有怀疑过婉星，所以才会助纣为虐，直到你今天说什么和我爹秉烛夜谈，同床而卧。剑圣他老人家就算老糊涂了，也该记得：盛家……是根本没有床的。盛家人，从来都睡在房梁之上。”
“喂！”林语嫣大叫一声，“你不会就是靠这个判断出他不是剑圣的吧？！”
没等盛远夜回答，秦怀忙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那些来参加试剑的三十人，是不是都已经死在离天剑之下？”
“当然没有！”剑魔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托我得意弟子江婉星的福，我最后还是拿到了这本手札，这上面写得很清楚：离天剑真正强大之处在于它能够吸收和反驭，离天剑能够吸收持剑之人的武功和剑法，从而使剑本身变得更加强大。而当它强大到某个地步时，任何习武之人，只要拿到离天剑，就会立刻被反噬，从而为剑所驭。我杀那些人干什么，离天剑可是必须要有人拿着，才能发挥出无穷威力的啊！”
“所以……你召开这次试剑大会，只是为了让离天剑吸收他们的功力？”林语嫣问道。
剑魔捋了捋胡子，“小姑娘，你竟然可以通过我的一个动作就认出这是驭剑术，当真厉害。现在，离天剑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功力，任何习武之人，只要拿到它，就会立刻被反噬。其实我也不过是钻了个遣词造句的空子，如果没人持剑，离天剑就无法发挥效力。如果我去持剑，又会被吸收功力和反噬。谁能料到天下剑客都嫌弃的驭剑术，竟然在这种时候会有巨大的效用！”
当习武之人持剑，立刻遭到剑的反噬，便会受到离天剑的驾驭，而剑魔，只需要轻轻动几下指头，便可以让充满魔性和灵性的离天剑，瞬间取他人性命。
秦怀恨得咬牙切齿，本来离天剑是能杀死修炼了不死秘术的剑魔的唯一利器，如今却成了他为祸武林最好的武器。
“江婉星！”盛远夜握住剑柄的手一直用力，“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是剑圣，而是剑魔？”
他看向她，眼里满是希冀和哀求。他还记得和这女子并肩舞剑的时光，还记得她目光温柔如水，漫过自己胸膛……事到如今，他只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江婉星，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也就是三年前她去一剑庐时，恐怕没过多久就知道这个人是剑魔了吧。
“即使知道他是剑魔，却还是将我爹的手札，交给他了吗？”
盛远夜问出这句话的声音已几不可闻，江婉星愣了一瞬，因为她看到了盛远夜眼里的失望和鄙夷。
她轻轻笑了，笑得倾国倾城，“是的。”
刷刷。
双剑又几乎同时出鞘，除了平日里过招之外，这是他们第一次剑尖相向。用的分明是平时的剑招，气氛却紧张得让人窒息，数不清到底过了多少招，江婉星“啊”的一声，衣袖已被割破。
剑魔倒是毫不意外，“盛家剑到底还是男人学的剑法，婉星你且退下吧。”江婉星应声退下。剑魔一挥手，上来的正是试剑大会上第五个试剑的人，剑魔左右手并用，不停地在空中比画着，那人左手持剑，离天剑的光芒已变成幽蓝色，那是它吸足了武功的标志。
盛远夜等人虽然拼尽全力抵抗，却还是被轻易打倒，剑魔并不急着杀他们，只是吩咐手下将他们关进一剑庐的地牢。
“如今，只需等我通知转尘，让他们来救你，将你们一网打尽之时，就是我剑魔号令武林之日！”说着便大笑着离开。
秦怀有点尴尬，他尝试了很多次，发现在地牢里没法千里传音，百般无聊的时候看到盛远夜一直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喂！你该不会也入魔了吧？”
盛远夜迅速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秦怀不要说话，他手上也在不停比画着。林语嫣很嗤之以鼻：“你的武功修为根本没法跟剑魔比，就算是转尘，从现在开始学驭剑术也太晚了，不可能赢的，另寻他法吧。”
“这地牢的地上……铺了砖块。”盛远夜良久才喃喃道。
“喂！”秦怀和林语嫣一同惊呼，“你从刚才到现在傻愣了那么久，就是在思考这个地牢的地上有砖吗？”
“今天和婉星过招时……她出现了三次失误。”盛远夜缓缓开口，“第十招时她动作太慢，第二十三招时，又使错了拆招术。到最后她落败的那一招，她本该向右转身，却向左转身了……这三个错误任何一个对婉星来说，都是不大可能犯的。”
林语嫣歪着脑袋，“你是说，婉星她是故意的？”
“就算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是相信婉星啊。以前我爹如果把东西藏在哪里，就会在跟我过招的时候故意出错给我提示。他也教过婉星剑法，也许……”
说着他便猛地站起来，从左边数了第十块砖，然后从上往下数到第二十三块砖，招呼秦怀一起徒手将那块砖费力搬开，又挖了好一会儿下面的土，盛远夜“咦”了一声，当真挖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本小小的册子，盛远夜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翻开来看到熟悉的字迹，他又看了几页，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啊！这是！”
秦怀探头过去一起研究那小册子，“全都是关于离天剑的事啊！这莫非是……”
“应该没错。”盛远夜点点头，“是婉星的字迹，应该是我爹那本手札的摹本。她故意让我发现这个，究竟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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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让你带着它赶紧离开这里！”地牢门口传出这样的声音，一路的护卫纷纷倒地，和转尘一起飞进来的还有柳了了的飞镖。三个十字飞镖呈环形状射向地牢的枷锁，在第三个飞镖落地之时，门锁应声而开。
“转尘，你们怎么来了？”林语嫣满脸惊喜，“欸，傻小子呢？”
“是婉星通知我说你们有危险，让我赶过来的，因为御剑飞行没法带两个人，我就没带沈映荣来。”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纸条：“喏，这是那天你问我关于‘莲花烙’的事。”
纸上写的分明：莲花烙，心甘情愿之时，奴隶之印可成。主生，则奴求死不能；主死，则印自动解除。主命，则奴无法不从。
秦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都已经到这里了吗！为什么不能直接用简单的语言解释啊，非要让我们看这文绉绉的句子！”
本来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书法水平的转尘有点尴尬，“哎呀，反正就是这字面上的意思，而且中了莲花烙，是不能跟别人吐露这个秘密的，一旦对别人说出一个字，肩上的莲花烙就会立刻有反应，其痛楚非常人可忍。”
“难怪……”盛远夜深吸一口气，“难怪那天江婉星说锦绣死不了，因为只要剑魔还活着，她就算自杀，也绝对死不了。也难怪锦绣只说了几个字，就立刻痛苦不堪。”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手握成拳，眉头皱成“川”字，“所以当年转尘你之所以能解我所中的十四阙，是因为……”
转尘叹口气，“不是我告诉你的啊！我曾经歃血发誓，绝对不跟你说这件事，否则一辈子讨不到媳妇儿。不过既然你自己猜出来了，我也就不算违背誓言。”
“我一直觉得锦绣的身影熟悉，现在想起来了，她就是当年跟我过招的时候，引我中了十四阙之毒的人。”盛远夜眼里有淡淡的哀伤，他突地想起他问江婉星“即使知道他是剑魔，却还是将我爹的手札，交给他了吗？”时，江婉星的那个笑容。
他从未想过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会挨到今时，才会对着他笑，笑得柔肠百结，肝肠寸断。
“远夜，婉星让我们带着这手札赶紧离开这里，联合江湖各派人士揭露假剑圣的真面目，然后从长计议，再来讨伐剑魔。现在的我们一旦碰到剑魔和离天剑，恐怕都会死在他的驭剑术之下，到时婉星的一片苦心……就都白费了。”转尘说着已经把盛远夜往外面拉，柳了了和秦怀各自拿着武器在左右戒备。
盛远夜却不答话，只一直低着头翻那本小册子——小册子最后一页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大字：返璞归真。
“你们下山吧，我要去找婉星。”盛远夜声音突然变得平静无比。
秦怀焦急地说道：“这种时候瞎逞什么英雄，你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要去找婉星的话，就我们一起去。”柳了了心知无法阻止盛远夜，只好用折中的方法。
盛远夜停下脚步，唇角微微上扬，“守护离天剑，让它不为祸武林，是我盛家人的责任。婉星，是我一生挚爱，我已经欠她太多，今天，就让这些事都了结了吧。”
他抬头看向湛蓝苍穹，“爹，你在天之灵，会保佑孩儿的吧。”
内堂里有些黑。
江婉星蹑手蹑脚地走着，尽量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她一步一步地往内堂深处走，直到能看到幽幽的浅蓝色光芒。
魔剑离天。
只要，只要能够看住这把剑，不让别人拿到，远夜他们就能平安下山。
“啊！”烙印处突然剧烈地灼痛起来，江婉星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连忙点了好几处穴道，以稍许缓解莲花烙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你还是来了。”
锦绣从暗处现身，看着因疼痛而额上直冒冷汗，嘴唇泛白的江婉星，“婉星，我当真不想与你为敌。”
“锦绣，我无意与你为敌，我只是不想做他对付远夜的工具……啊！”
肩膀上的灼痛已经迅速蔓延全身，难以忍受的痛楚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一直都是工具啊，婉星。自从有了肩膀上这个莲花烙开始，就只能服从他的命令，你算算看这些年来我们都做过些什么？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了一本剑谱而心甘情愿地被烙印，此后数年，做的事都身不由己，且不能为外人道。只要说出了一个字，无尽的疼痛就会立刻袭来。甚至连自我了断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再熬多久。”
“江婉星，跪下……”
深沉的男声在内堂回荡，江婉星心下一沉：剑魔腿脚不方便，却还是亲自到了这里。莲花烙的最后一条：主命，则奴无法不从。此刻虽然用意志力拼命抵抗这命令，但肯定不能坚持多久。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已经全然不听自己地朝剑魔跪了下来。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让你怎么样，我留你在身边，只等盛远夜来了，告诉他当年你为他所做的一切，然后……哈哈哈……”剑魔得意地笑起来，“若他肯，就在他肩上也弄个莲花烙，换你下半生的自由。若他不肯，我就命令你拿离天剑，亲手结果了他！”
虽然知道剑魔留远夜在人世，必定是想让自己和他刀刃相见，但江婉星万万没想到，剑圣竟然想利用自己，让远夜屈服，成为他新的奴隶。
她泪水潸然下落，“远夜不会来这里的，转尘他们已经到了剑庐山，一定会救他们一起出去，然后从长计议怎么对付你的！”
“盛远夜就这么走了？那真是太可惜了……”剑魔脸上仍挂着阴冷的笑容，“不然老夫一定会告诉他，你之所以告诉我解离天剑封印的办法，之所以心甘情愿中莲花烙做我的奴隶，不过是为了换取他所中的十四阙的解药，不过是为了让我在离天剑解封之前，绝不可以杀盛远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三年可谓是地狱般的煎熬，婉星，你当真……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江婉星的泪痕尚在脸颊，“我希望他对我没有任何情意，可以和转尘他们一起坦坦荡荡地离开这里。不过……像你这样数十年都只知道恨和贪婪的魔头，又怎么会懂什么是人间美好的情感，又怎么可能明白我的心情！”
十年，十年的时光，都只看着一个人。
十年前盛伯伯刚来到一剑庐，每天除了研究封印离天剑的方法，就是教自己剑法，日子待得久些他就免不了挂念：哎，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干吗呢？
她后来知道“那小子”叫盛远夜，盛伯伯怕他有危险，就拜托朋友帮忙看管。有一次实在好奇，就偷偷跟着盛伯伯跑下山去看“那小子”。那天他因为用剑姿势不对，所以被盛伯伯责罚，夜里加倍练习。可他一次次出剑，仍然是那个错误的动作，怎么说都不肯改。
面对盛伯伯的厉声责骂，他眼里是坦荡的倔犟：“这是我自己的剑。我要有自己的剑法！”
听到才十二岁的少年说这样的句子，她久久愣住。
后来很多陈年往事都渐渐遗忘了，却唯有那少年的双眸，始终照亮着无数个夜晚。
她挖空心思，拼命练习，模仿他的样子，赶上他的进度，不知道想象过多少次和他共同舞剑的画面，直到那一天真的来临。
江婉星唇角有安静的笑意：远夜，这些你都不必知道了。
我对你的感情，虽然我从来没有言明。但只要我能为你做的，我都一定会，全力以赴。
不计代价。
玖
外面突然有了些许响动，锦绣出去看了一圈之后回来轻声道：“盛远夜他们来了。”
“有离天剑和江婉星在，老夫何惧之有！”
“你放过婉星吧！”盛远夜缓缓地走进来，眼睛定格在正跪于地上的江婉星，“婉星，对不起。这三年，让你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
啪啪啪。
剑魔满脸嘲弄地拍掌：“我最喜欢看情深意笃不离不弃的画面了！盛远夜，老夫可以解除江婉星身上的莲花烙，不过代价是，你替她做我的奴隶。”
“远夜你别听他的！莲花烙是无法解除的，除非他死！你不要作无畏的牺牲！”
盛远夜迎上剑魔的目光，“你拿什么证明你可以解除婉星身上的烙印？”
剑魔索性耍起无赖，“没有证明！不过……”他口中念念有词，“江婉星，拿起离天剑，拿起离天剑，杀了盛远夜，杀！”
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潮水般涌来，江婉星虽然极力用意志力克制自己，却还是跌跌撞撞地起身，向离天剑走去。
“慢！”盛远夜连忙上前阻止，“好，我愿意。希望你言而有信，放过婉星。”
“远夜，他说的话怎么能相信？！”转尘和柳了了等人都连忙开口劝他。而盛远夜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朝他们摆了摆手，“我心意已决，不必劝我。”
剑魔满意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运功于手心，准备再施莲花烙。
“远夜，接剑！”声到暗器到，柳了了的星形镖出手，狠狠将离天剑向盛远夜的方向打去，盛远夜似乎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接住，剑魔仍是满脸嘲弄的神情：“真是自己找死，就算距离变短也没用！现在的离天剑，只有被人拿着才能发挥效果。而只要有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拿到剑，他碰到剑的瞬间就会立刻被反噬，绝无例外。转尘，你们要当心了，现在的盛远夜，是你们的敌人！”
驭剑之术，启。他右手在空中划出数个弧线：“离天剑，剑啸九天，杀转尘！”
可是，只听到盛远夜一声怒吼，离天剑已然插进了剑魔的胸膛。
“不……不可能！”剑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怎么会，我的驭剑术怎么会失效！”
“没有失效。”盛远夜累坏了，瘫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也只是钻了个遣词造句的空子罢了。离天剑只要有人拿到，就立刻发挥无穷威力，而任何习武之人拿到它，就会立刻被反噬，为你所用。”
他长叹一口气：“不过，‘习武之人’这个词，在两个时辰之前，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剑魔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一个时辰前，盛远夜顿悟了“返璞归真”的道理，自废了武功。
“剑魔，其实一个没有武功的人，本不可能刺中你的。但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所以不会料到我已经没有了武功，自然不会对我有所提防，你看吧，古人云：骄兵必……”
“咳咳！”秦怀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拜托你抬头看一眼老不死的再继续你那长篇大论吧！”
盛远夜抬起头的瞬间被吓了一跳，“哇，不是吧，这么快就变成一堆白骨了？我还准备给他举几个‘骄兵必败’的例子呢！”
江婉星和锦绣左肩上的莲花烙也完全消失了，江婉星拾起地上的七星斗罗，“我们最后，还是把离天剑封起来吧。”
盛远夜索性靠在了墙上：“你们去忙吧，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盛远夜你前后差别不要这么大好吗？刚才你说‘婉星，是我一生挚爱’的时候，明明还很像个男人啊！”林语嫣不屑地撇撇嘴。
“为什么是像啊！”盛远夜很不满。
没想到秦怀更不满，“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刚才还不是因为自废武功腿上没有力气，害得我背你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喂！在婉星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江婉星看他这样忍不住笑起来，笑中虽还带泪，却也是她这三年来，唯一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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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终于还是被转尘昭告天下。
一剑庐被荡平，离天剑再次被封。
不过江湖中人都说，这次离天剑，恐怕不会再启封了。因为在对付假剑圣的过程中，懂得启封离天剑的两个人，江婉星和盛远夜，都已经在那场战争中死去了。
“那我们走了，我们养的那些个小家伙们，也有不少成才了，差不多可以进天次堂了。”
“嗯……”秦怀点点头，“了了说她不喜欢离别的场面，所以就不出来送你们了。”
而一旁的林语嫣，已经泣不成声了。江婉星笑着上前，用手帕擦净她脸上泪水，“傻丫头，你和秦怀的喜酒，我们还是一定会喝的！”
盛远夜和江婉星各自翻身上马，“秦怀！虽然语嫣老喜欢偷我的衣服，不过除了这个……还有比较懒和做饭难吃、不会背诗、恶作剧不断等缺点之外……”盛远夜沉吟半晌，挥鞭出发，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顺着风和尘嚣一起飘来。
“除了这些缺点之外，她也没什么优点了啊！”
“喂！”林语嫣气不打一处来，“盛远夜真烦！跟婉星在一起，好的不学，就学她说话大喘气！”
秦怀静静地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盛远夜和江婉星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他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纸，喃喃道：“远夜对‘天次第一杀手’这个名字不满意，转尘就专门重新给他起了个封号，好几个月前就让我把这张纸交给远夜的，但是因为我实在太忙……”
“是因为你太健忘了吧！”林语嫣毫不犹豫地揭穿他，拿过那张纸条念道：“天次掌……贱人？”
“有你这么断句的吗？”
林语嫣叹口气，“现在人都走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这张纸……”
却只见秦怀耸耸肩，拿回纸条毫不犹豫地撕了个粉碎。他唇边有浓浓的笑意：“罢了，远夜也不再需要这个了。语嫣，我们回去吧。”
他向盛远夜远去的方向投去最后一瞥，脸上笑意更浓。
野鹤闲云，从此江湖不问。
美酒佳人，与尔共饮黄昏。
这，已然是一个剑客最华丽的收鞘。
天次掌剑人。
天次再无掌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