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通过对《醒世姻缘传》中备受压抑又心有不甘的龙氏形象进行分析,简述在封建家庭中地位低下、屡受排挤的妾,表现出的叛逆行为。不平等的封建婚姻制度是造成她悲剧命运的主因。
　　[关键词] 醒世姻缘传 龙氏 婚姻制度
　　
　　《醒世姻缘传》塑造了一批来历、出身、地位不同,却都十分凶悍的叛逆妇女形象:薛素姐、计氏、童寄姐、珍哥、龙氏等。这些女性,在明末清初的社会条件下,通过反常的悍妒行为,体现她们对封建婚姻制度的反抗。
　　不但像薛素姐、计氏这样的正妻有种种被称为大逆不道的叛逆行为,而且在封建家庭中地位低下、屡受排挤的妾,也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表现出桀骜不羁的叛逆行为。龙氏就是作品中有代表性叛逆女性。
　　胡适就认为:“我们若要懂得薛素姐,必须先认识龙姨。”在《醒世姻缘传》众多的女性形象中,龙氏算是独特的“这一个”[1]。她在人前“羞羞涩涩”,人后撒泼。这个行为不得体的女人,用自己可笑可鄙又可怜可哀的一生,叙写了一个妾的生命历程。
　　龙氏是薛素姐的父亲薛教授的妾,也是薛素姐的亲生母亲。我们在作者的描述中没有找到龙氏的年龄,但根据当时的社会情况看,她至少比丈夫小三十岁。她进入薛家,完全是因为薛教授五十二岁仍然没有后嗣,说穿了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因此,当时的薛家对龙氏的容貌没有过高的要求,“人物也还在下等。细细身佻的体段,身材至可居上中”。 作为一个廉价的家奴,她在女婿狄希陈眼里是这样的形象:“那姓龙的撒拉着半片鞋,歪拉着两只蹄膀,倒是没后跟哩!”[2]。龙氏在嫁入薛家的近十年的时间里,为薛家生育了三男一女,但这并不能丝毫改变她在薛家庶妻的地位。对于子女而言,她不是母亲,只是龙姨。因此,她的儿女只是借她的身体受孕、出生,薛夫人才是儿女们嫡亲的娘。她在家庭中毫无地位可言,对于自己的儿女之事,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参与权。薛素姐的婚事,自始至终都是薛教授夫妇说了算。女儿出嫁前,母亲要吩咐叮嘱女儿,而这个角色却没有龙氏的份儿。在素姐出嫁的过程中,仅有“素姐又与她爹娘合他生母从头行礼”一句话提到了龙氏(44回)。虽然薛如兼是她亲生儿子,但是薛如兼结婚那天,她一直在后面帮忙,在亲戚好友的再三要求下,薛夫人才允许她出来亮相。但她也只是“羞羞涩涩的走出来与众人相会”,“只是略站了一下,便回到了后面”(59回)。
　　龙氏不仅没有做母亲的尊严,甚至没有人身自由,随时有可能遭到薛教授和薛夫人的打骂。薛教授夫妇去世后,龙氏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依然没有得到承认和改善。薛素姐被相妗子殴打,回家搬救兵,但没有人响应她。龙氏央人帮薛素姐出气,没有人理睬,只得又大哭起来:“不睁眼的皇天!为甚么把孩子们都投在我那肚子里头?叫人冷眼溜宾的!我又是个女流之辈,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能说不能行了!皇天呀!我要是个人家的正头妻,可放出个屁也是香的,谁敢违悖我!皇天呀!”薛素姐到庙里上香受辱,龙氏在得知其公公狄员外要休素姐时,龙氏着急,便找到薛素姐的两个弟弟薛如卞、薛如兼,希望他们能替姐姐求情。她央不动薛如卞,说服不了薛如兼,就自己跑到狄家去替女儿说情。龙氏到狄家后,狄员外在里面没出来,狄家的仆人刘姐“在门外头还不认得”,见了一同前去的薛家仆薛三省媳妇才知道是龙氏。狄员外对龙氏的到来也是不大理睬。龙氏说:“见放着我,又看去世的情分呢!”,狄员外说:“黑了,你家去吧,你当不的人呀!”离开的时候,狄家仆人也没有送她出门:“雌搭了顿,不瞅不睬的来了,那头刘姐连拜也没拜,送也没送。”回去之后,薛三省的媳妇和别人提起这件事都是一副嘲笑的口气(74回)。
　　龙氏虽然没有社会和家庭地位,但却也是一位充满叛逆精神的女性。她的叛逆精神主要表现在支持女儿反抗父权、夫权和支持女儿参与社会活动上。
　　为了薛素姐能走出家门,她顶撞薛夫人,还跟自己的儿子争辩,找狄员外评理。当薛教授夫妇阻止薛素姐去逛庙会时,龙氏说:“怕怎么的?孩子闷得慌,叫他出去散散心。在婆婆家又行动不的。来到娘家又不得动弹,你逼死他哩!”。由于这番话,龙氏遭到了薛教授一顿毒打(56回)。薛素姐要上泰山烧香,龙氏瞒着薛如卞、薛如兼兄弟,叫人悄悄地把两个道婆请到家里来,“交与他那十两银子”,还对薛如卞的娘子说:“你大姑子往泰安州烧香,你妯娌们不该置桌酒与他践践顶么?”遭到儿子劝阻之后,龙氏大怒,并大哭道:“我的皇天!我怎么就这么不气长!有汉子,汉子管着;等这汉子死了,那大老婆又想蚂蚍叮腿似的。巴着南墙望的大老婆死了,落在儿们的手里,还一点由不的我呀!皇天呀!”(68回)龙氏在这里巧妙地利用孝道抵制“夫死从子”,让女儿如愿以偿。当薛素姐远道上京城找狄希陈的时候,龙氏也极力赞成:“忘了结发正头妻,另娶歪拉没根之妇,罪不可容;……极该就去。”素姐因对丈夫施虐等行为,活活气死了父亲,兄弟薛如卞指责她,龙氏却替女儿辩护:“你小儿家只这们悖晦哩!你爹八十的人了,你待叫他活到多昝?开口只说是他气杀了他;要不气杀他,没的就活到一百?”(60回)可见,龙氏为薛素姐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争取走出家门,积极参与社会活动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宗法观念对人们的思想影响甚强,女性没有参加社会活动的权利,仅仅逡巡于相夫教子。这是因为她们的基本价值仅仅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所以龙氏值得称道的反抗精神,就在于虽然很少迈出家门,很少参与社会生活,但却放言无忌,不甘心卑贱地位,不断进行抗争,且全力支持女兒,希望通过女儿对社会活动的参与,实现她不能走出家门的愿望。
　　在封建男权社会中,男性是社会的主人,可以公开或秘密拥有多个配偶,而女性必须遵从“三从四德”,遵守一妻一夫的道德规范,放弃自我意识和自由,作为男性的性伴侣或生育工具。在这种封建婚姻制度下,像龙氏这种处于妾身份的人,在家中的地位是极为低下的。妾不仅是丈夫的奴隶,而且还是正妻的奴隶。在封建家庭中,非常讲究“妻妾不分则家室乱,适(嫡)孽无别则宗室乱”[3],龙氏就是这种等级制度的受害者。在这种等级森严的家庭氛围下,龙氏为了争取到基本的平等或较好的生存环境,变得敏感、势利,动辄四面出击,哭诉吵闹;为了争取家庭和社会的认可,不懈努力地进行抗争。虽然明知自己没有发言权,可她认为该说还得说;虽然儿子们不以她为母亲,但她还是时时摆出母亲的身份。她不断的努力,换来的不是丈夫的打骂,就是儿子的冷言碎语。表面上,她争强好胜,泼辣恣肆,实质上是非常脆弱的。
　　由于社会思想发展和金钱关系的渗透侵蚀,人们的叛逆精神与纵情享乐相交融,明清时期成为一个放荡不羁的黑暗时代。薛教授家虽然是受封建正统儒家观念影响的传统家庭,但其家庭中的等级制度正在逐渐失去正常秩序,伦理道德的教化作用也开始显得越来越弱。龙氏就生活在这种新旧交替的社会里,封建伦理道德已不能完全束缚她的身心。虽然她的反抗意识还比较朦胧,但她对薛素姐的支持,却使她的反抗意识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面。龙氏的叛逆和反抗具有明显的局限性,这与封建社会的婚姻制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参考文献:
　　[1] 胡适:《醒世姻缘传》考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2] 西周生:《醒世姻缘传》48回,齐鲁书社2008年版。本文所引《醒世姻缘传》原文均见此书。
　　[3] 高诱训解:《吕氏春秋》卷十七“审势”篇,《四部丛刊》,第423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