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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仅仅半年,时间就让真相浮出水面。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上溯到2011年11月的《财经》杂志报道,也仅仅1年半的时间。
5月12日,星期天,是汶川地震五周年的日子。然而,这一天最引人瞩目的新闻却来自监察部一条只有寥寥几十个字的小消息: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也就是说,这位被民众关注和猜测了半年之久的前国家能源局局长、部级干部真的“落马”了。
这是十八大以来,继四川原省委副书记李春城后,又一位省部级高官被纪检部门调查。而与李春城被调查不同的是,刘铁男“落马”,被认为与媒体人罗昌平2012年12月6日的公开实名举报紧密相连,从一开始就被置于公众的注视之下。
可以说,从去年5月发改委老干部联名举报,到去年底罗昌平公开举报,直至近日正式接受调查,近一年的时间里,围绕在刘铁男身边的种种细节令人玩味,给了公众一个近距离观察落马高官最后心态的极佳样本。
知名媒体人的惊世举报
2012年12月6日,很平常的一个日子,却因《财经》杂志副主编罗昌平突然抛出的3条微博而引发一场“大地震”。这天上午11点,罗昌平连发三条微博,举报时任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的刘铁男。
第一条微博中,罗昌平举报刘铁男涉嫌学历造假,称刘铁男在日本做经济参赞时,经情人获得名古屋市立大学“修士学位”,但这是荣誉证书,而非学位证书;第二条微博,罗昌平举报刘铁男与商人倪日涛结成官商同盟,称刘铁男妻子郭静华、儿子刘德成在倪公司持有股份,境外收购骗贷国内银行;第三条微博则曝出,刘铁男与情人徐某的照片,并称双方因利益关系反目后,女方曾多次受到死亡威胁。
知名媒体人实名公开举报副部级实权官员,举世哗然,其震惊效果可以想象。
反击很快来临。即日下午,国家能源局司长曾亚川就以新闻发言人的身份对媒体作出回应,称上述消息“纯属诬蔑造谣”,并说“我们正在联系有关网络管理部门和公安部门,正在报案、报警,将采取正式的法律手段处理此事”。
现在,曾亚川已成为笑柄,被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批判为“家奴”。这位司长估计现在也后悔自己的草率。
在被举报当天,刘铁男正随同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刚当选中纪委书记不久的王岐山出访俄罗斯,出席中俄能源谈判代表第九次会晤并签署相关合作文件。很快,刘铁男就知道了被举报的消息。据报道,身在国外的刘铁男通过秘书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国,命令国家能源局新闻发言人立即联系媒体“辟谣”。于是就有了曾亚川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不足4个小时就公开指责罗昌平“纯属污蔑造谣”的新闻,并且对记者确认可以发、快点发。
但是,这一迅速回应却换来更广泛的质疑。而对于罗昌平来说,选择12月6日这一天在网上举报,或许正看中了刘铁男不在国内,无法动用社会资源消除影响,以让举报更容易成功。
退休高官联名“狙击”
现在已经明了,在罗昌平公开实名举报之前,发改委部分退休高官已经开始“狙击”刘铁男了。这些退休高官所持的举报信源,就来自于罗昌平供职单位《财经》的一组报道。
2011年11月,《财经》刊登了两篇由该杂志3名记者联合采写的报道:《中国式收购:一名部级高官与裙带商人的跨国骗贷》和《倪日涛浮沉:起于“联姻”权利终于政商一体》。
《中国式收购》一文中提及:一位名为倪日涛的中国商人在國内银行贷款2亿美元以上,试图收购加拿大的一家制浆厂。但在倪日涛赴加拿大重组以前,那家企业的标的资产其实已被他控制的境外公司提前收购,是一场“涉嫌以项目撬动银行资金,‘自己收购自己’的跨国资本游戏”。
当然,该报道披露的最重要信息还是官商勾结。报道虽然没有提到刘铁男的名字,但提及了两名“倪氏公司的股东和高管”:郭静华和刘德成。报道还暗示:“郭静华的丈夫、刘德成的父亲,在国家发改委担任要职。”
一位国家发改委副部级官员后来对媒体记者说:普通人当然很难知晓郭静华和刘德成究竟是谁,但在发改委内部,“没有人不知道,郭静华是刘铁男之妻,刘德成系二人之子”。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该组报道刊发后,刘铁男感受到巨大压力,次日即派出能源局一位司长亲往《财经》杂志斡旋。结果众所周知,有关网站很快撤掉该组报道,包括《财经》杂志官网。
显然,罗昌平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不满的还有发改委的一些老干部。距离十八大召开越来越近,刘铁男成为发改委系统后备干部中的一员,还有消息称,他将在十八大后更上一层楼,有可能出任正部长级的一把手。这下,一些已退休的发改委高官认为有必要出面表态了。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就在此时,一些已退休的发改委高官谈及此事,意见不一。有人认为,既然媒体已经揭开了冰山一角,中纪委不会捂盖子。意见相左者认为,事态已经平静,中纪委或许没有留意到报道。
于是,2012年5月,部分发改委退休高官联名签署了对刘铁男涉嫌贪腐的举报信,这封信直抵中纪委。旋即,在这份举报信上签名的发改委退休高官,均被中纪委约谈。当然,此时退休高官联合实名举报信中,未涉及到刘铁男后来被曝出的情人问题。
《北京青年报》报道说,退休高官联名举报之后,刘铁男的仕途之路急转直下。
举报之后半年的十八大上,刘铁男的名字未出现在中央委员或中央候补委员之列。而在发改委内部,部分退休高官已经提前获悉,刘铁男并非是“落选”,而是连中央候补委员的候选人名单都没有进入。
一位副部级官员对媒体记者表示,按照组织程序,副部级及以上官员的任命,首先需经政治局常委集体通过。刘铁男未能进入中央候补委员的候选人名单,起码已经表明,决策层杜绝了“带病提拔”的可能。
无望成为中央候补委员,进入全国政协成为刘铁男仕途最后的机会。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本届政协委员,在面向副部级官员之时,年龄卡在1950—1957年之间, 1954年出生的刘铁男恰在入选之列。因为贪腐一事尚未坐实,国家发改委党组经过讨论,仍按照惯例程序,将其报入全国政协委员的推荐名单。然而,就在十八大召开前的半个月,国家发改委人事司一位副司长在前往中组部领取发改委系统全国政协委员推荐名单时获知,刘铁男又不在其列。这位副司长当即询问中组部官员:铁男没进政协,我回去怎么说啊?中组部官员当场回应:这件事已经和你们主任打过招呼了,你回去问张平主任(时任国家发改委主任)吧。 接近刘铁男的人士表示,彼时的刘铁男,已经非常紧张。往日较为高调的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当然,此时的民众并不知晓个中内情,看到的依然是照样风光地出席各种场合的国家能源局局长。
情妇反水了
就在这个当口,更大的麻烦来了,刘铁男的情妇反水了——一个姓徐的年轻女子,是她先向罗昌平打电话曝出了刘铁男的黑材料,才使得罗昌平掌握到了重要的举报证据,促使了罗的实名公开举报。
刘铁男案从此正式置于民众的视野之中。
刘铁男认识徐某的时间是其上世纪九十年代任中国驻日大使馆经济参赞时,当时,徐在日本读博士并兼职翻译。正是在此期间,徐帮助刘铁男获得“假学历”:名古屋市立大学“修士学位”,这只是荣誉证书而非学位证书,但刘铁男在履历中却称为“硕士学位”。
后来,刘铁男回国,仕途顺畅。徐某则去了加拿大。2003年,刘铁男夫人郭静华与商人倪日涛打算在加拿大成立公司,刘铁男把徐某推荐给倪日涛。
媒體记者获得的材料显示,2003年6月,倪日涛与刘铁男夫人共同在加拿大卑诗省成立控股公司加拿大绿色资源有限公司(CGR Investments Inc),郭静华持股10%,倪日涛持股90%。同时,倪日涛还独资注册成立山威投资有限公司。
CGR和山威公司均由徐某担任总裁。
据报道,倪日涛在设局进行“左右互搏”收购时,一些文件是由徐某签字的。“由于文件全是假的,徐某听说要诈骗几亿元,自觉风险太大,无法做下去,就提出辞职。”知情人士说,但刘铁男站在倪日涛一边,仍逼迫徐某继续干。倪日涛则多次威胁说要杀死徐某,因为她知道的太多。面对可能被灭口的死亡威胁下,徐某最终与倪日涛、刘铁男反目。
5个多月都发生了什么
随着情妇反水,罗昌平公开举报,刘铁男案由暗战变成亮了剑的明战。这种反腐情景前所未见,也因此更加受到关注。
从2012年12月到2013年5月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起初,民众更多的是悲观,因为刘铁男依旧在公开出席各种活动:2012年12月17日与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全国座谈;2012年12月18日,出席全国经济运行调节工作座谈会,部署煤电油气运衔接工作;2013年1月7日,全国能源工作会议召开,作题为“认真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大精神扎实做好2013年能源发展改革工作”的报告;1月13日,陪同政治局委员刘延东视察荣成石岛湾高温气冷堆核电站……
最令人迷惑的事发生在2013年1月30日。这一天上午10时30分左右,久未发声的罗昌平突然发微博称:中央有关部门已就本人实名举报一事立案调查,是立案调查而不止于受理。
正当群情雀跃的时候,当晚《新闻联播》一则报道又使民众陷入迷糊之中。《新闻联播》播报温家宝总理1月29日到发改委调研的新闻。画面中,刘铁男亦持笔托腮低头与其他发改委副主任并排而坐,出席温家宝主持的座谈会。
《新闻联播》的分量众所周知,因此,立即有分析师指出,这显示刘铁男被调查的消息不一定属实。
同晚10点13分,新华网发出:新华社“中国网事”记者从有关方面获悉,针对微博反映的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的有关情况,纪检部门仍在核实。
官媒与微博举报者各自发出的矛盾信息,使有关刘铁男涉腐问题的真假更显扑朔迷离。而事实是,此时受煎熬的不仅仅是民众,还包括刘铁男本人。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在2013年春节前,刘铁男之子刘德成已被限制自由调查,给了这位高官致命一击,知道自己去日不多,几乎度日如年。
能源局的人士称,刘铁男在被举报之后,虽然经常在国家能源局网站上刊登活动情况,但实际在工作和生活中明显不愿见人,由他主持的全国能源工作会议人数缩减到最小范围。内部司局长甚至也很少会面,其秘书也被调走。与媒体之间的沟通工作则完全断绝,就连每年一度的全国能源工作会议,能源局也几乎没有邀请记者参加。会议当天有少数记者试图混进会场,但马上就被阻拦了。刘铁男在会议即将开始时才出现,草草宣读了几页工作报告便结束讲话。
有媒体描述称,他的精神几近崩溃,曾在办公室打吊瓶支撑。国家发改委大院里的人们发现,这位脾气暴躁、爱对下属发火的能源局局长,性格变得沉闷了,“散步”时习惯戴着一顶帽子,并将帽檐尽量压低。刘铁男所过之处,院里的人有时会窃窃私语,说刘局这几天好像又瘦了。
当然,煎熬同样困扰着罗昌平。刘铁男被确认“落马”后,罗昌平发了条微博,称“刚刚过去的三四月,为最艰难、最绝望的三四月”。
突击审批50多个项目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据《21世纪经济报道》称,从被举报到正式接受调查的几个月时间,刘铁男一边主动向纪检部门写材料,一边审批了50多个能源项目。
刘铁男自2010年12月接任张国宝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在两年有余的时间里,始终牢牢抓住“权力金矿”不放。“项目单位不做‘工作’他是不会画圈的。”一位发改委内部人士说,因此与地方关系比较紧张。
但是,与平时积压大量项目不批迥异,刘铁男在被举报后,能源项目审批的步伐和节奏明显加快,在卸任局长前夕更集中签发了50个以上的项目。分析说,刘铁男这样做,旨在试图借助项目审批来扭转失势的格局,以博地方政府的同情分。发改委内部人士的解读是,“刘铁男是在为自己笼络人心”。
但败局早已确定。3月18日,在沉寂了近50天后,刘铁男这个名字出现在“刘铁男不再接任国家能源局局长”的通报中。
另有报道,在3月18日能源局召开的干部大会上,新任局长吴新雄在就职演说中,对于前任局长刘铁男只字未提。相反,吴新雄在讲话中似有针对性地表示自己履新后将“严于律己,勤政廉政”,正确对待权力和地位,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严格要求家属和身边工作人员,“自觉接受同志们及各方面的监督”。 刘铁男的职务只剩发改委副主任一职。又是沉寂了近50天后,5月12号,新华网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被查的消息终于传出。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刘铁男被带走的地点,并非某媒体所报道的国家发改委办公大院,而是在其居住的“木樨地公寓”小区。报道称,5月11日,周六夜11时,中纪委办案组自武警站岗的小区西门而入,旋风般带走刘铁男及夫人郭静华。
5月14日,中组部有关负责人向媒体证实,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中央已经决定免去其领导职务。
自此,这一起始于《财经》报道,高潮于罗昌平实名举报,落幕于中紀委收网的反腐大戏,暂告一段落。
办案流程越来越公开透明
对于刘铁男案,新华视点微博发表评论称,从实名举报至今,等待过程似有些漫长。但了解中纪委办案流程的人知道,这已是十分高效的。
对民众来说,中纪委办案流程还是十分神秘的。中纪委位于北京平安里西大街47号,但没有门牌,在地图上没有标注,查号台也没有电话登记。整个大院被4米多高、1米多厚的灰色砖墙包围着。虽然没有军事禁区的标志,却由军队负责保卫。
中纪委内设20多个职能部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负责中共高官贪腐案件查处的八大纪检监察室——第一室到第四室主要负责中央各部委副部级以上党员干部案件的查处;第五室至第八室主要负责查处地方副省级以上党员干部。
“八大室”的办案线索渠道,多数来自于收集群众举报的中纪委信访室、中央领导的批示或是同级党政、立法、司法机关的移送案件。当各种渠道的违纪线索和材料汇集到中纪委后,案件还需经中纪委常委,甚至中共中央进行集体讨论,作出是否初核的决定。
同时,中纪委办案,需经过案件线索管理、初步核实、立案审批、调查取证、案件审理、处分执行、被调查人的申述、案件监督管理八道办案程序。查办副部级官员一般要得到政治局常委的同意,查办正部级官员一般还要得到政治局会议的批准。
另外,中纪委办案时经常采用的“双规”(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交代问题),并不是中国司法程序的一部分,而是先于司法程序的对官员人身自由进行限制的党内措施。因此,中纪委办案,一般是在侦办完毕移交司法系统后才向外界确定消息。不过,近几年来,这种情况已有所变化。从2007年9月公布正在调查陈良宇,再到后来广东省原政协主席陈绍基案、深圳原市长许宗衡案,都是在调查期间就对外进行了公布。这一做法在刘铁男案中得以延续。舆论指出,这再一次显示出中纪委日益透明的努力,实名举报与纪检部门调查处理互动,已经成为中国反腐斗争的一个新特点,纪检部门直接与公众“开门互动”或成常态。
对此,外媒也给出极高的评价,称“中共反腐不做表面文章”。《参考消息》援引俄罗斯《报纸报》网站5月13日报道称: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继续落实自己的承诺,加大反腐力度。文章还指出,从官方的态度来看,刘铁男违纪基本上已经属于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此事不会就此打住。中纪委或将调查刘铁男的违纪行为,或涉及其在位时的违规审批项目,事件仍在持续发酵。
是的,种种迹象表明,刘铁男案目前所暴露出来的事实,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刘铁男的“张曙光”会不会浮出水面?不妨拭目以待。
5月12日,星期天,是汶川地震五周年的日子。然而,这一天最引人瞩目的新闻却来自监察部一条只有寥寥几十个字的小消息: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也就是说,这位被民众关注和猜测了半年之久的前国家能源局局长、部级干部真的“落马”了。
这是十八大以来,继四川原省委副书记李春城后,又一位省部级高官被纪检部门调查。而与李春城被调查不同的是,刘铁男“落马”,被认为与媒体人罗昌平2012年12月6日的公开实名举报紧密相连,从一开始就被置于公众的注视之下。
可以说,从去年5月发改委老干部联名举报,到去年底罗昌平公开举报,直至近日正式接受调查,近一年的时间里,围绕在刘铁男身边的种种细节令人玩味,给了公众一个近距离观察落马高官最后心态的极佳样本。
知名媒体人的惊世举报
2012年12月6日,很平常的一个日子,却因《财经》杂志副主编罗昌平突然抛出的3条微博而引发一场“大地震”。这天上午11点,罗昌平连发三条微博,举报时任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的刘铁男。
第一条微博中,罗昌平举报刘铁男涉嫌学历造假,称刘铁男在日本做经济参赞时,经情人获得名古屋市立大学“修士学位”,但这是荣誉证书,而非学位证书;第二条微博,罗昌平举报刘铁男与商人倪日涛结成官商同盟,称刘铁男妻子郭静华、儿子刘德成在倪公司持有股份,境外收购骗贷国内银行;第三条微博则曝出,刘铁男与情人徐某的照片,并称双方因利益关系反目后,女方曾多次受到死亡威胁。
知名媒体人实名公开举报副部级实权官员,举世哗然,其震惊效果可以想象。
反击很快来临。即日下午,国家能源局司长曾亚川就以新闻发言人的身份对媒体作出回应,称上述消息“纯属诬蔑造谣”,并说“我们正在联系有关网络管理部门和公安部门,正在报案、报警,将采取正式的法律手段处理此事”。
现在,曾亚川已成为笑柄,被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批判为“家奴”。这位司长估计现在也后悔自己的草率。
在被举报当天,刘铁男正随同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刚当选中纪委书记不久的王岐山出访俄罗斯,出席中俄能源谈判代表第九次会晤并签署相关合作文件。很快,刘铁男就知道了被举报的消息。据报道,身在国外的刘铁男通过秘书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国,命令国家能源局新闻发言人立即联系媒体“辟谣”。于是就有了曾亚川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不足4个小时就公开指责罗昌平“纯属污蔑造谣”的新闻,并且对记者确认可以发、快点发。
但是,这一迅速回应却换来更广泛的质疑。而对于罗昌平来说,选择12月6日这一天在网上举报,或许正看中了刘铁男不在国内,无法动用社会资源消除影响,以让举报更容易成功。
退休高官联名“狙击”
现在已经明了,在罗昌平公开实名举报之前,发改委部分退休高官已经开始“狙击”刘铁男了。这些退休高官所持的举报信源,就来自于罗昌平供职单位《财经》的一组报道。
2011年11月,《财经》刊登了两篇由该杂志3名记者联合采写的报道:《中国式收购:一名部级高官与裙带商人的跨国骗贷》和《倪日涛浮沉:起于“联姻”权利终于政商一体》。
《中国式收购》一文中提及:一位名为倪日涛的中国商人在國内银行贷款2亿美元以上,试图收购加拿大的一家制浆厂。但在倪日涛赴加拿大重组以前,那家企业的标的资产其实已被他控制的境外公司提前收购,是一场“涉嫌以项目撬动银行资金,‘自己收购自己’的跨国资本游戏”。
当然,该报道披露的最重要信息还是官商勾结。报道虽然没有提到刘铁男的名字,但提及了两名“倪氏公司的股东和高管”:郭静华和刘德成。报道还暗示:“郭静华的丈夫、刘德成的父亲,在国家发改委担任要职。”
一位国家发改委副部级官员后来对媒体记者说:普通人当然很难知晓郭静华和刘德成究竟是谁,但在发改委内部,“没有人不知道,郭静华是刘铁男之妻,刘德成系二人之子”。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该组报道刊发后,刘铁男感受到巨大压力,次日即派出能源局一位司长亲往《财经》杂志斡旋。结果众所周知,有关网站很快撤掉该组报道,包括《财经》杂志官网。
显然,罗昌平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不满的还有发改委的一些老干部。距离十八大召开越来越近,刘铁男成为发改委系统后备干部中的一员,还有消息称,他将在十八大后更上一层楼,有可能出任正部长级的一把手。这下,一些已退休的发改委高官认为有必要出面表态了。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就在此时,一些已退休的发改委高官谈及此事,意见不一。有人认为,既然媒体已经揭开了冰山一角,中纪委不会捂盖子。意见相左者认为,事态已经平静,中纪委或许没有留意到报道。
于是,2012年5月,部分发改委退休高官联名签署了对刘铁男涉嫌贪腐的举报信,这封信直抵中纪委。旋即,在这份举报信上签名的发改委退休高官,均被中纪委约谈。当然,此时退休高官联合实名举报信中,未涉及到刘铁男后来被曝出的情人问题。
《北京青年报》报道说,退休高官联名举报之后,刘铁男的仕途之路急转直下。
举报之后半年的十八大上,刘铁男的名字未出现在中央委员或中央候补委员之列。而在发改委内部,部分退休高官已经提前获悉,刘铁男并非是“落选”,而是连中央候补委员的候选人名单都没有进入。
一位副部级官员对媒体记者表示,按照组织程序,副部级及以上官员的任命,首先需经政治局常委集体通过。刘铁男未能进入中央候补委员的候选人名单,起码已经表明,决策层杜绝了“带病提拔”的可能。
无望成为中央候补委员,进入全国政协成为刘铁男仕途最后的机会。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本届政协委员,在面向副部级官员之时,年龄卡在1950—1957年之间, 1954年出生的刘铁男恰在入选之列。因为贪腐一事尚未坐实,国家发改委党组经过讨论,仍按照惯例程序,将其报入全国政协委员的推荐名单。然而,就在十八大召开前的半个月,国家发改委人事司一位副司长在前往中组部领取发改委系统全国政协委员推荐名单时获知,刘铁男又不在其列。这位副司长当即询问中组部官员:铁男没进政协,我回去怎么说啊?中组部官员当场回应:这件事已经和你们主任打过招呼了,你回去问张平主任(时任国家发改委主任)吧。 接近刘铁男的人士表示,彼时的刘铁男,已经非常紧张。往日较为高调的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当然,此时的民众并不知晓个中内情,看到的依然是照样风光地出席各种场合的国家能源局局长。
情妇反水了
就在这个当口,更大的麻烦来了,刘铁男的情妇反水了——一个姓徐的年轻女子,是她先向罗昌平打电话曝出了刘铁男的黑材料,才使得罗昌平掌握到了重要的举报证据,促使了罗的实名公开举报。
刘铁男案从此正式置于民众的视野之中。
刘铁男认识徐某的时间是其上世纪九十年代任中国驻日大使馆经济参赞时,当时,徐在日本读博士并兼职翻译。正是在此期间,徐帮助刘铁男获得“假学历”:名古屋市立大学“修士学位”,这只是荣誉证书而非学位证书,但刘铁男在履历中却称为“硕士学位”。
后来,刘铁男回国,仕途顺畅。徐某则去了加拿大。2003年,刘铁男夫人郭静华与商人倪日涛打算在加拿大成立公司,刘铁男把徐某推荐给倪日涛。
媒體记者获得的材料显示,2003年6月,倪日涛与刘铁男夫人共同在加拿大卑诗省成立控股公司加拿大绿色资源有限公司(CGR Investments Inc),郭静华持股10%,倪日涛持股90%。同时,倪日涛还独资注册成立山威投资有限公司。
CGR和山威公司均由徐某担任总裁。
据报道,倪日涛在设局进行“左右互搏”收购时,一些文件是由徐某签字的。“由于文件全是假的,徐某听说要诈骗几亿元,自觉风险太大,无法做下去,就提出辞职。”知情人士说,但刘铁男站在倪日涛一边,仍逼迫徐某继续干。倪日涛则多次威胁说要杀死徐某,因为她知道的太多。面对可能被灭口的死亡威胁下,徐某最终与倪日涛、刘铁男反目。
5个多月都发生了什么
随着情妇反水,罗昌平公开举报,刘铁男案由暗战变成亮了剑的明战。这种反腐情景前所未见,也因此更加受到关注。
从2012年12月到2013年5月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起初,民众更多的是悲观,因为刘铁男依旧在公开出席各种活动:2012年12月17日与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全国座谈;2012年12月18日,出席全国经济运行调节工作座谈会,部署煤电油气运衔接工作;2013年1月7日,全国能源工作会议召开,作题为“认真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大精神扎实做好2013年能源发展改革工作”的报告;1月13日,陪同政治局委员刘延东视察荣成石岛湾高温气冷堆核电站……
最令人迷惑的事发生在2013年1月30日。这一天上午10时30分左右,久未发声的罗昌平突然发微博称:中央有关部门已就本人实名举报一事立案调查,是立案调查而不止于受理。
正当群情雀跃的时候,当晚《新闻联播》一则报道又使民众陷入迷糊之中。《新闻联播》播报温家宝总理1月29日到发改委调研的新闻。画面中,刘铁男亦持笔托腮低头与其他发改委副主任并排而坐,出席温家宝主持的座谈会。
《新闻联播》的分量众所周知,因此,立即有分析师指出,这显示刘铁男被调查的消息不一定属实。
同晚10点13分,新华网发出:新华社“中国网事”记者从有关方面获悉,针对微博反映的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的有关情况,纪检部门仍在核实。
官媒与微博举报者各自发出的矛盾信息,使有关刘铁男涉腐问题的真假更显扑朔迷离。而事实是,此时受煎熬的不仅仅是民众,还包括刘铁男本人。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在2013年春节前,刘铁男之子刘德成已被限制自由调查,给了这位高官致命一击,知道自己去日不多,几乎度日如年。
能源局的人士称,刘铁男在被举报之后,虽然经常在国家能源局网站上刊登活动情况,但实际在工作和生活中明显不愿见人,由他主持的全国能源工作会议人数缩减到最小范围。内部司局长甚至也很少会面,其秘书也被调走。与媒体之间的沟通工作则完全断绝,就连每年一度的全国能源工作会议,能源局也几乎没有邀请记者参加。会议当天有少数记者试图混进会场,但马上就被阻拦了。刘铁男在会议即将开始时才出现,草草宣读了几页工作报告便结束讲话。
有媒体描述称,他的精神几近崩溃,曾在办公室打吊瓶支撑。国家发改委大院里的人们发现,这位脾气暴躁、爱对下属发火的能源局局长,性格变得沉闷了,“散步”时习惯戴着一顶帽子,并将帽檐尽量压低。刘铁男所过之处,院里的人有时会窃窃私语,说刘局这几天好像又瘦了。
当然,煎熬同样困扰着罗昌平。刘铁男被确认“落马”后,罗昌平发了条微博,称“刚刚过去的三四月,为最艰难、最绝望的三四月”。
突击审批50多个项目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据《21世纪经济报道》称,从被举报到正式接受调查的几个月时间,刘铁男一边主动向纪检部门写材料,一边审批了50多个能源项目。
刘铁男自2010年12月接任张国宝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在两年有余的时间里,始终牢牢抓住“权力金矿”不放。“项目单位不做‘工作’他是不会画圈的。”一位发改委内部人士说,因此与地方关系比较紧张。
但是,与平时积压大量项目不批迥异,刘铁男在被举报后,能源项目审批的步伐和节奏明显加快,在卸任局长前夕更集中签发了50个以上的项目。分析说,刘铁男这样做,旨在试图借助项目审批来扭转失势的格局,以博地方政府的同情分。发改委内部人士的解读是,“刘铁男是在为自己笼络人心”。
但败局早已确定。3月18日,在沉寂了近50天后,刘铁男这个名字出现在“刘铁男不再接任国家能源局局长”的通报中。
另有报道,在3月18日能源局召开的干部大会上,新任局长吴新雄在就职演说中,对于前任局长刘铁男只字未提。相反,吴新雄在讲话中似有针对性地表示自己履新后将“严于律己,勤政廉政”,正确对待权力和地位,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严格要求家属和身边工作人员,“自觉接受同志们及各方面的监督”。 刘铁男的职务只剩发改委副主任一职。又是沉寂了近50天后,5月12号,新华网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被查的消息终于传出。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刘铁男被带走的地点,并非某媒体所报道的国家发改委办公大院,而是在其居住的“木樨地公寓”小区。报道称,5月11日,周六夜11时,中纪委办案组自武警站岗的小区西门而入,旋风般带走刘铁男及夫人郭静华。
5月14日,中组部有关负责人向媒体证实,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中央已经决定免去其领导职务。
自此,这一起始于《财经》报道,高潮于罗昌平实名举报,落幕于中紀委收网的反腐大戏,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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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案流程越来越公开透明
对于刘铁男案,新华视点微博发表评论称,从实名举报至今,等待过程似有些漫长。但了解中纪委办案流程的人知道,这已是十分高效的。
对民众来说,中纪委办案流程还是十分神秘的。中纪委位于北京平安里西大街47号,但没有门牌,在地图上没有标注,查号台也没有电话登记。整个大院被4米多高、1米多厚的灰色砖墙包围着。虽然没有军事禁区的标志,却由军队负责保卫。
中纪委内设20多个职能部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负责中共高官贪腐案件查处的八大纪检监察室——第一室到第四室主要负责中央各部委副部级以上党员干部案件的查处;第五室至第八室主要负责查处地方副省级以上党员干部。
“八大室”的办案线索渠道,多数来自于收集群众举报的中纪委信访室、中央领导的批示或是同级党政、立法、司法机关的移送案件。当各种渠道的违纪线索和材料汇集到中纪委后,案件还需经中纪委常委,甚至中共中央进行集体讨论,作出是否初核的决定。
同时,中纪委办案,需经过案件线索管理、初步核实、立案审批、调查取证、案件审理、处分执行、被调查人的申述、案件监督管理八道办案程序。查办副部级官员一般要得到政治局常委的同意,查办正部级官员一般还要得到政治局会议的批准。
另外,中纪委办案时经常采用的“双规”(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交代问题),并不是中国司法程序的一部分,而是先于司法程序的对官员人身自由进行限制的党内措施。因此,中纪委办案,一般是在侦办完毕移交司法系统后才向外界确定消息。不过,近几年来,这种情况已有所变化。从2007年9月公布正在调查陈良宇,再到后来广东省原政协主席陈绍基案、深圳原市长许宗衡案,都是在调查期间就对外进行了公布。这一做法在刘铁男案中得以延续。舆论指出,这再一次显示出中纪委日益透明的努力,实名举报与纪检部门调查处理互动,已经成为中国反腐斗争的一个新特点,纪检部门直接与公众“开门互动”或成常态。
对此,外媒也给出极高的评价,称“中共反腐不做表面文章”。《参考消息》援引俄罗斯《报纸报》网站5月13日报道称: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继续落实自己的承诺,加大反腐力度。文章还指出,从官方的态度来看,刘铁男违纪基本上已经属于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此事不会就此打住。中纪委或将调查刘铁男的违纪行为,或涉及其在位时的违规审批项目,事件仍在持续发酵。
是的,种种迹象表明,刘铁男案目前所暴露出来的事实,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刘铁男的“张曙光”会不会浮出水面?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