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新来做保洁的大姐很勤勉，每次出门，都能看到她，或弯着腰认真清扫小道上的落叶，或卖力地擦楼梯扶手上的污渍。看到人，她也不多话，只是羞涩地点头微笑。听人说，她是个单亲妈妈，独自供养读初中的女儿，日子过得挺不容易的。
　　年初一的早晨。我出门去拜年。走出单元门，就看到她和一个女孩一起在挥舞扫帚。地上红通通一片，全是昨夜燃放烟花爆竹后留下的碎纸屑。女孩扫得十分卖力，手中的扫帚上下飞舞，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汗珠。大姐一边扫，一边不停地对女孩说：“慢着点，累了就歇会儿……”女孩嘴里轻快地哼着歌，用袖子擦一把汗，把堆积在一起的纸屑倒进垃圾筒。
　　看见我，平时少言寡语的大姐主动开口了：“新年好啊！”又骄傲地指着女孩介绍说：“我女儿，放假了，特意来帮我。”
　　我看着地上厚厚的一层爆竹屑，心里一热。过年了，正是孩子们兴奋狂欢的时候，可是她的女儿却选择了来帮她干活，只因为这一天，是一年中垃圾最多的一天。
　　每天在楼下倒垃圾的男人，黑、瘦、胡子拉碴。他负责清理楼道前的垃圾筒，每天早上和下午两趟，拉着一辆破旧的平板车，先把垃圾筒里可回收的饮料瓶和废纸盒捡出来，装进车子前面的袋子里，然后把其他的废物统统倒进车里，拉到外面倒掉。
　　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女人。女人据说智力上有问题，说话含混不清，头发乱蓬蓬地黏在一起，身上瘦得似乎只剩下了几根骨头。夏天，骄阳似火，男人翻捡垃圾的时候，总是先把女人安排在阴凉的门洞里。等他把一幢楼的垃圾桶清理干净了，女人才出来，在后面帮他推着板车往前走。冬天，外面寒风刺骨，男人放下车子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把他的女人拉进避风的门洞里，然后自己再去忙活。
　　有次我从外面回来，正看到他在倒垃圾。那是夏天，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路人皆掩鼻匆忙而过。前面一个孩子，拆开一支冰棍，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孩子转身离去，就看到那个在门洞里呆着的女人，忽然飞快地跑出来，捡起那根冰棍，用嘴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捧着冰棍跑到男人身边，把冰棍送到男人的嘴边，含糊不清地说：“吃……凉快……”
　　男人轻轻地咬了一口，享受地闭上眼睛，似饮琼浆玉液。女人的目光热切地盯着男人，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陶醉的表情，不由得呆了。我想，他们或许并不懂得什么情啊爱啊，只是平静安详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男人因为女人，有了责任和承担；女人因为男人，有了牵挂和依靠。在他们的心里，一定是装着爱的。
　　有些爱，不必说出口，就像母亲为了供女儿上学，每天辛苦地打扫卫生；就像女儿体谅着母亲，在新年第一天选择了帮助母亲干活；就像那个看上去卑微瘦弱的男人，干活的时候总是先把自己的妻子安置在凉爽通风的门洞里；就像那个弱智的妻子，在火热的夏天，也懂得为自己的丈夫送上一丝清凉……
　　有些爱，不必说出口，它藏在所有懂得爱的人心里，被另一颗心浇灌、滋养，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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