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与残忍:《欲望号街车》人物浅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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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欲望号街车》是21世纪美国著名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经典之作。在剧作中,作者为我们塑造了没落南方贵族出身的富家小姐布兰奇孤独、脆弱、敏感的女性形象,描写了布兰奇在理想和礼教,被现实残忍撞击得支离破碎后,恣意堕落不得不从虚幻中寻找自己精神寄托的悲惨命运。本文通过解构布兰奇在社会大变革的历史背景下对人生的抉择,走向堕落之路,直至最后被现实逼疯的故事,深入剖析人物悲惨命运的根源。
  关键词:野蛮 残忍 悲惨命运
  美国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扛鼎之作——《欲望号街车》,自诞生以来的六十年里,一直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女主人公布兰奇丰富立体的形象,屹立在世界剧坛。各评论家从各个角度对它的阐释和评析,更是精彩纷呈。有的作家,赞扬布兰奇的女性柔美和对理想的执著追求;有的则认为她是一个道德败坏,虚伪无耻的淫荡之人,鄙夷厌弃;而作者,企图通过对布兰奇悲惨命运的描述,呼唤人与人之间最平等的爱,渴求消除两性的界限。作者曾说,现实社会里各种野蛮残忍的势力强奸了那些温柔、敏感和优雅的人。布兰奇命运的转折点,固然有时代背景的推动,最为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在她的侮辱打击之下饮弹身亡,她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的良心谴责促使了她走向堕落之路,最后自食其果。
  布兰奇的人物形象是多面又立体的,历来评论家都将焦点放在了她性格的矛盾性、复杂性,和由此而产生悲惨命运的必然性上。而这些,正是剧本的精彩之处,在世界戏剧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布兰奇性格和社会的对立产生了窘迫的生存困境,而这些延展到内心上,就是精神上的对立和分裂。在她美好纯洁的淑女外表之下,是淫荡风骚的灵魂。她的优雅是需要虚伪做作的谎言堆积起来的。她的绝望,贯穿了全文的始终。
  本文以布兰奇命运的走向入手,从布兰奇复杂、矛盾,不确定的性格,社会大变革中文化的冲撞两个方面深度解析野蛮的现实环境对人的精神生活的残忍吞噬,和对同性恋者生存空间的剥夺。
  一 布兰奇性格的多重对立
  1 优雅做派与虚荣谎言
  布兰奇的外表是“淑女”式的高贵优雅,美丽而矜持。即使是在落魄投奔妹妹后,也没有改变她的这一点。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寄人篱下。尽管如此,她的外表,时刻都维持着精致。“她穿着一身讲究的白色衫裙,束着一条柔软腰带,戴着项链,珍珠耳环,白色的手套和帽子,看起来就像是来花园参加夏季茶会或鸡尾酒会似的。”这样的装扮,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但她乐此不疲。她有着高贵的血统,受过长时间的礼教教养,对生活品质有极高的要求。她一到妹妹狭窄简陋的房间,就做了有情调的布置:缝了沙发套,把灯罩放在灯上面,用水晶的隔帘,开收音机放音乐,她想营造一个浪漫,有艺术气息的氛围。她喜欢洗澡作水疗,喜欢擦昂贵的香水,喜欢闪着水钻的衣服,喜欢头上戴皇冠。这些都是她以前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因为环境的不同而有所改变。然而,她又是脆弱、敏感、虚荣的。她刚到妹妹家,就对妹妹和自己的身材评头论足;只有晚上才应米奇之邀,用灯光来掩藏自己的皱纹。她善于说谎,用不断的说谎来拉高自己的形象。她跟其他人说,之所以来投奔妹妹是因为体力不济,不能胜任工作而辞职。事实上却是“品行不良,不堪教职”被辞退。她结过婚,有过孩子。但与米奇说,她是当教员的老处女。她作风开放,却又以“老式观念”为由,吊米奇的胃口。即使到最后,妹夫为她买了一张返程的车票,为了保住颜面,她编造出一个请她旅游的富翁。她说,她受够了虚荣的伤害,可是,她的优雅,在落魄后却只有虚荣才能支撑,现实千疮百孔,没有环境可以安放。“虚荣心很难说是一种恶行,然而一切恶行都围绕虚荣心而生,都不过是满足虚荣心的手段。”法国哲学家柏格如此说。心理学认为,虚荣是一种扭曲了的自尊心,是自尊心过分的表现。人在虚构的城堡和无力的现实面前,不断纠结,痛苦不堪。
  2 美好纯洁与风骚淫荡
  《欲望号街车》全文中充满了欲望与压抑两种元素。肉欲是为了反抗这个现实社会的残酷,精神力量是为了保护自己。布兰奇原先在南部时,是一个纯情的少女。她轰轰烈烈的爱过一个会写诗的叫艾伦的男孩,并与他结婚生子。尽管这段婚姻不尽满意,但却是她日久回忆的温暖之源。尤其是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回忆才能抚慰她的心灵,她在向米奇叙述与艾伦的甜蜜时,眉飞色舞,这些都可以看出,她对爱情的追求是纯粹的。
  她也是风骚淫荡的。她勾引能接触到的男性,对妹夫有意无意、若有若无的挑逗;以借烟火为由,和米奇攀谈,巧笑倩兮,顾盼生辉,无时无刻不在分泌自己的荷尔蒙来吸引异性。就是收报费的年轻男孩,她也一呼三唤,忍不住勾引之心。而布兰奇的良知,又没有完全泯灭。她久久无法走出自己造成艾伦死亡的良心谴责,让收报费的年轻人赶紧离开。
  她曾经像社交花,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间,以至旅店老板以她性关系太乱而没收了她的房屋钥匙,她也因此一跃成为当地名人。她在与米奇的关系破裂之后,对他表白,她说:“我的内心,一直是真诚的,对你们所有的人都是,都是。”布兰奇的内心与外表、精神与行为的矛盾,是在备受现实打击后的分裂。
  3 澎湃欲望与无比绝望
  布兰奇轰轰烈烈的爱过,却在得知丈夫艾伦是同性恋时,戛然覆灭。她说,艾伦,就像黑夜里,照亮这个世界的灯光,自他走后,灯灭了再也没有燃起过。艾伦的自杀,让她感到第一次绝望。为了排遣心中的寂寞,她从一张床流连到另一张床,只有陌生男人,才能给她安全感。无边世界的绝望,陌生男人的文雅礼貌,幽默风趣,才能让她从对现实世界的粗鲁、残忍中解脱出来片刻。
  她的欲望,无时无刻不在招摇,是一种对现实绝望的反击。艾伦的死,让她只有堕落,才能从陌生子那里得到抚慰。在当教员时期,她忍不住勾引了只有十七岁的中学生,之后,她又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不对。她总是在这种矛盾中挣扎,又沉沦欲海。她在见到妹夫斯坦利的第一眼,就被他充满原始野性的有力量感的肌肉吸引,换完衣服她要求斯坦利替她将后背的裙子扣子扣上,她在他面前,不断卖弄风骚。布兰奇投奔妹妹的初衷是改变自己原先在乡下淫乱的生活,她想寻求安定,她也曾为造成妹妹夫妻之间的矛盾内疚自责过。但是,当她看到斯坦利被她迷住了又暗自高兴。妹妹的家是她没有第二选择的依靠,她却对它造成了釜底抽薪般的颠覆。她心理和现实的矛盾源于精神上的空虚和管不住自己的性欲。   二 时代大变革的文化冲撞
  1 精神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斯坦利类似“人猿”的粗暴,与布兰奇温和有教养的标准,相差甚远,而就是这个人,摧毁了她的一切。她的精神世界是坚强的,甚至是高洁的,是现实世界的“另类”。她总想把音乐,诗歌,温和的情感,发扬光大,要坚持在黑夜的行列中,不论向哪个地方,不要让野兽挡住了去路。但遗憾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说完这句话,斯坦利粗暴的敲门声,酒瓶摔破的声音就接连传来。她吓得抱住自己的双腿,她的弱小,无法承担起她精神的追求。在现实面前,野蛮摧毁了优雅,摧毁了人的精神向往。布兰奇是充满幻想的,有着极高的精神追求的。而斯坦利是与之对立的现实世界。两者代表了不同地区、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斯坦利是北方工业文明的化身,他粗野、狂野、追求肉欲、物质主义。他在布兰奇刚投奔时就翻查她的一切,怀疑布兰奇侵吞了姐妹共同的庄园财产。而象征南方种植园经济的布兰奇,她高雅、敏感、保守、固执,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转而在精神世界中逃避这一对立和冲突。
  2 男权下卑微的女性角色
  斯坦利是男权的象征。威廉斯把斯坦利塑造成男权社会的代言者和卫道士。他强劲有力,野蛮粗暴,被布兰奇形容为落后了四万年的野兽,石器古代仅存的幸运者。他酗酒嗜赌:喝醉了,就是随时会发疯的野兽。即使是新婚之夜,他也用拖鞋打碎了灯泡,平时砸家具更是常事。他有一种暴力的欲望,而这些欲望,布兰奇的妹妹习以为常,布兰奇却无法接受。她认为妹妹下嫁给了一个没有教养不开化的野蛮人,是一种堕落。斯坦利看不惯她总是大小姐的做派,这威胁到他作为“一家之长”的地位,他对布兰奇百般侮辱,言词恶劣。布兰奇对斯坦利的态度,是她对这个男权社会的态度的投射。
  而米奇,更是对她造成了毁灭的打击。她在米奇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这是她离开妹妹家唯一的方法,她说,“如果成功了,就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问题了”。她使出浑身解数降服米奇,期望在他身上得到她想要的安定生活,但遗憾的是,她精心维持的关系,却被斯坦利的几句言词推毁了。斯坦利调查了她和不同男人交往的过去,并将这些告诉了米奇。米奇认为她是虚伪无耻的,不清白的,不再有资格让他带回家见母亲。但他并没有停止他的吻,他不打算给布兰奇未来,却又在得悉一切后想要继续和她保持关系。女人被剥夺了经济自由和独立思考的自由,不得不依附男人生存,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男权社会的欺压。布兰奇的悲剧,是男权社会对女性压迫的悲剧,或者说,是整个人类的悲剧。
  3 同性恋狭窄的生存空间
  费利西亚·隆德尔说,《欲望号街车》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是它的神秘感。包括创作作家和剧本自身的神秘。作品中的秘密、丰富的内涵,多少描述与解析也无法穷尽。神秘之一,就是作者同性恋的身份和舞曲在作品中几乎引领全文。在文中,作者精心安排了七次同样的波尔卡舞曲,它每一次出现在布兰奇的幻觉中,都是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而这个舞曲,也正是艾伦在自杀前演奏的舞曲。
  布兰奇受过严格的礼教,在这一方面,她又是现实的象征。她难以接受艾伦的同性恋身份,情绪过激地冲进艾伦演奏的舞池,对他无情的揭露,造成了艾伦冲出舞池饮弹自杀。她是造成艾伦死亡的罪魁祸首,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逃不开良心的谴责。不为外人所闻的音乐,一次次出现在她的虚幻中,只有音乐停止,她才能平静下来。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谴责,让她流连于陌生人之间,寻求灵魂的救赎,她不惜用让世人鄙夷的堕落方式,来惩罚自己。布兰奇对同性恋丈夫的做法,是美国社会的浓缩。真正导致艾伦死亡的,是长期以来对同性恋者的排斥和打压。
  三 结语
  布兰奇自身的多重对立的矛盾性格和社会变革中南北文化的冲突,是造成她悲惨命运的根源。布兰奇在南方的传统文明中孕育成长,在现实面前,这一切又显得单薄无力。她倔强的不肯妥协,在落差中,迷失自己,最终被各种野蛮势力所摧毁,疯人院成为了她最终的归宿,不得不一阵唏嘘,她是野蛮与文明撞击后的牺牲品。作者以塑造布兰奇悲惨人物的形象,呼唤文明的曙光,只有与各种野蛮势力做斗争,才能进入真正的文明社会。
  参考文献:
  [1] 《当代西方戏剧名家名著选评》,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年版。
  [2] 汪义群:《当代美国戏剧》,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3] 兰天:《疯掉的南方淑女布兰奇——“欲望号街车”女主人公悲剧性命运的女性主义解读》,《名作欣赏》,2007年第4期。
  [4] 雷蒙·威廉斯,丁尔苏译:《现代悲剧》,上海译林出版社,2007年版。
  [5] 郭永玉、贺金波:《人格心理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
  (杨飏,湖北财税职业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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