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飘雪的季节，大多数花草选择了枯萎、冬眠，雪花莲却破土而出。它们探出娇羞的绿叶，挂起洁白的小花，恬静而从容地面对着冰雪，给寒冬带来色彩，给人们带来慰藉。
　　雪花莲是在冬天里盛开的花。几天前，2020年的第一场雪在爱丁堡翩然而至，我开始在家附近的河边林下寻找雪花莲。

送给雪花颜色的花

　　雪花莲，别名雪滴花、铃花水仙、待雪草等，它是冬末春初盛开的第一种花，象征着希望，在欧洲深受喜爱。大概因此，關于它来历的故事层出不穷。
　　一种说法是，当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时，他们充满绝望。当时，天空飘着雪花，两人瑟瑟发抖。一位天使从天而降，用手掌接住一片片雪花，往雪花上吹了一口气，雪花立刻变成了一簇簇娇柔的小花——它们就是雪花莲。天使对亚当和夏娃说：“它们象征你们的善良，也象征希望。”天使将雪花莲撒在两人周围，他们带着希望来到了人世间。
　　另一种说法流传于罗马尼亚。据说很久以前，每年太阳都会变成美丽的姑娘，来到人间温暖大地。当她来临时，鸟儿开始唱歌，人们深爱着她。然而有一年，冬天的怪兽“龙人”把太阳姑娘劫走，关进了城堡的地牢。结果，冬天久久不肯离去，大地坚硬而灰暗。一位默默爱着太阳姑娘的英雄将龙人从城堡里诱出，和它决一死战。最后，英雄救出了太阳姑娘，却身受重伤倒在地上。英雄的血滴在积雪上，变成第一朵雪花莲。它在阳光的温暖下盛开。罗马尼亚人把雪花莲视为春天的象征，每年3月1日是他们的“春节”，雪花莲是这个节日的主角。到那天，人们用红线和白线编织成好看的护身符、小玩偶，装饰雪花莲，送给心爱的人。
　　在德国，雪花的颜色要归功于雪花莲。据说，造物主缔造万物时，慷慨地把颜色分给动植物，轮到雪花时颜色已分完了，透明的雪花伤心不已。造物主说：“没关系，我给了其他花很多颜色，我保证它们会和你分享，你只管去要就好了。”于是，雪花兴高采烈地去要颜色。没有想到的是，黄水仙花、蓝铃花都拒绝了它。正当雪花感到绝望时，不起眼的雪花莲对它说： “我听说你需要一些颜色？我有很多白色，我可以给你。”于是，雪花变成了白色。从此以后，雪花和雪花莲成为好朋友，任其在积雪里自由生长，让它们成为世间最与众不同的花。

　　雪花莲总是让人联想到善良、美好、无私，不过，到了英国维多利亚时代，雪花莲和死亡联系在了一起。据说，雪花莲最初是被僧侣带到英国，并开始在修道院种植的。它们与死亡的关联很可能源于这个时期，因为修道院通常和墓地紧挨着。1913年出版的英国《民间传说手册》写道，不要将雪花莲带进屋子里，因为它们会使牛奶变水，会影响黄油的颜色。1969年英国出版的《发现植物的民间传说》记载了类似的建议，说雪花莲会影响母鸡孵出的小鸡数量。

安徒生要为它正名

　　雪花莲在逆境中勇敢成长、追求自我的故事吸引了很多文人墨客写诗著文，其中包括丹麦作家安徒生。在他的笔下，雪花莲被称为“夏日痴”，这也是它在丹麦的俗名。安徒生的《夏日痴》讲的是一朵雪花莲的经历。
　　故事大意是：寒冷的冬天，雪花莲原本藏在地里和雪下的球根里，渗入土壤的雨滴告诉雪花莲，上面有一个光明的世界。听到阳光的呼唤，雪花莲迫不及待地从地下冒出来，在大雪天里盛开。阳光欢迎雪花莲，赞美它：“你是第一朵花，你是唯一的花！”风却指责雪花莲故意表现自己，提前出来抢风头。雪花莲不理会流言蜚语，倔强地抵抗着寒冬的肆虐，相信夏天一定会到来。一天，雪花莲被一个美丽的女孩发现，女孩写了一首以雪花莲为主题的诗，连同这朵雪花莲一起寄给她喜欢的男孩。男孩欣喜不已，珍藏起信和花。不过，到第二年夏天，男孩却把信件扔进了火炉，因为女孩爱上了别人。雪花莲掉落在地上，幸免于被烧。女佣把雪花莲捡起来，以为它是书签，随手把它夹进了一本书里。那本书是丹麦诗人安布罗休斯·斯多布的诗集。斯多布是生不逢时的诗人，也是一个“夏日痴”，雪花莲遇到了知己。
　　1863年，在哥本哈根出版的《丹麦大众历书》刊登了这个故事，安徒生表示他的创作初衷是为雪花莲正名。因为他的朋友德鲁生向他发牢骚，认为许多可爱的老名词被歪曲、滥用，比如雪花莲的俗名“夏日痴”被一些花圃的老板们称作“冬日痴”。安徒生也借这个故事表达他对斯多布的敬意。斯多布的诗激进、前卫，甚至热衷于地狱等话题，在当时颇具争议，斯多布在世时不受待见，被文坛忽视，直到他去世100多年后，人们才认识到他作品的价值。斯多布的命运像极了雪花莲的命运。

　　《夏日痴》警醒世人：有些人敢为人先，会遭受质疑和嘲讽，但他们最终会成为开拓者。如同雪花莲，貌似盛开得不合适，但它是独一无二的花。每个人都是唯一的，只要勇敢坚持自我，每个人都可以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诗人笔下的雪花莲

　　诗人、作家对雪花莲的喜爱之情被总结成这样一句话：除了莎士比亚，好像所有文人都写过雪花莲。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现当代，西方最重要的两位诗人——英国桂冠诗人特德·休斯和今年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女诗人路易丝·格吕克都曾以“雪花莲”为题写诗。 　　休斯关注自然界的美和暴力，并将其与人世间的美和暴力相比，探究自然与现代社会之间的联系。美国诗人罗伯特·洛威尔评价休斯的诗像霹雳。《雪花莲》是休斯1960年出版的一首短诗。诗中写道，寒冬腊月，老鼠冬眠，甚至连地球也放慢了运转的脚步，然而，鼬鼠和乌鸦却继续在黑暗中活动。休斯转向雪花莲，将其人格化为“她”，写她继续追求自己的目标，在最残酷的岁月里坚强地绽放。休斯没用一句话描写雪花莲的柔美和脆弱，而将它和在冬季掠食的鼬鼠和乌鸦放在一起，描写雪花莲“苍白的头颅重如金属”。休斯一眼看出雪花莲坚韧的本质。在诗中，休斯经常涉及花的这些特质，休斯认为，大自然是残酷的舞台，如何幸存是他书写的主题。当老鼠在泥土深处冬眠时，同样的土壤孕育了毫不示弱的雪花莲。

　　格吕克在诗中描写新生的雪花莲：“我没有想到会醒来，感觉，我的身体在潮湿的泥土里，能够再次回应，记起，这么久以后如何再次盛开，在初春时节的寒光里——害怕，是的，但又一次来到你们中间，在新世界的狂风里，哭泣是冒险的喜悦。”

　　休斯的一生充满了悲剧色彩。他的两任妻子先后自杀，并且，他的第二任妻子还杀死了她与休斯的孩子。面对千夫所指，休斯从不辩解，寄情于诗歌。如同雪花莲，面对寒冬的残酷和无情，唯有以坚韧的意志与之对抗。1998年，休斯因病去世，他在去世前，出版了用30多年时间书写的致亡妻西尔维娅·普拉斯《生日信札》。休斯在这些诗中倾诉了对普拉斯的思念之情。
　　路易丝·格吕克的《雪花莲》描绘了冬天过后，雪花莲奇迹般地复苏的情境。这首诗出自她1992年获普利策奖的诗集 《野生鸢尾花》。格吕克在诗中描写新生的雪花莲：“我没有想到会醒来，感觉，我的身体在潮湿的泥土里，能够再次回应，记起，这么久以后如何再次盛开，在初春时节的寒光里——害怕，是的，但又一次来到你们中间，在新世界的狂风里，哭泣是冒险的喜悦。”这首诗歌颂了生命本身的精彩。格吕克的语言朴素，诗文充满生命力和激情，她经常在大自然中尋找意象，她对大自然的书写，像极了另一位美国女诗人艾米丽·狄金森。
　　除此之外，英国诗人华兹华斯在《致雪花莲》中写道：“谦虚和优美令我难忘，纯洁的雪花莲，冒险的春天的使者，岁月流逝的沉默见证者！”英国诗人玛丽·罗宾逊在《雪花莲颂》中写道，“雪花莲，冬天害羞的小孩，泪流满面地醒来”。苏格兰诗人乔治·威尔逊在《雪花莲的起源》中写道：“雪花莲像弓箭，横跨多云的天空，成为一种象征，让我们知道，光明的日子不再遥远。”
　　此时，外面依然天寒地冻，我期待着更多的风雪，因为当雪花降临的时候，清秀可爱的雪花莲也会绽放。然而，清秀可爱只不过是它的外表，它的内心隐忍而刚强。它是亚当和夏娃带到世间的希望，是和寒冷的怪兽搏斗的英雄的化身，是被华兹华斯、安徒生、特德·休斯、路易丝·格吕克等文人颂咏的独一无二的花。冬天，雪花莲盛开，任雪虐风饕，寒冬终将过去，春天总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