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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9年高三毕业后那个漫长得让我想要晕掉的暑假，我跑到隔壁省待了一段时间，在那座繁华喧嚣的城市里，当了一名口袋里穷得连硬币都不剩一个的服务员。
那段时间，应了很多人的祝福——牙齿天天晒太阳。每天都“笑口常开”，对顾客、对店长、对工作伙伴……笑得我脸部肌肉抽筋。偶尔看到镜子里那张疲惫的脸，还不忘努力地把嘴唇拉成一条弧线，试图展现一个“甜美”的笑容，但无论怎么看，镜子里的表情都会让我想到有一个词叫做“中风”。
受过伙伴的嘲讽鄙视，挨过店长的臭骂，遇过客人无理的刁难。这一切，我都选择用最傻或许也是最聪明的方式去应对—一律中风般地沉默着傻笑!
人说：解释就是掩饰。既然别人已经没兴趣听你的絮絮叨叨了，那又何必再浪费口水呢?有时候，自讨没趣的辩解，也许会让你失去得更多，甚至是自尊。
(二)
每天除了上班八小时外，很多时候，我都喜欢窝在那问几十平方米的宿舍房间里。
躺在床上全身酸痛，偶尔会想一下，假如“眼睛一闭不睁”也不算是太坏的事情。小窝隔壁是典型的普通老百姓，一家三口：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脸上经常挂着泪水，衣服经常脏脏的；母亲是位典型的传统妇女，勤劳、善良、隐忍：父亲是个瘦弱的男人，经常好几米外就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酒味。
好几次，当我抱着一身疲倦，睡得正沉的时候，隔壁“打锅砸铁”似的谩骂会毫不客气地把我拉回残酷的现实。第二天，再看到那位母亲。她的脸上便会挂着双红肿的眼睛，在大热天穿着长袖，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那个女孩从走廊经过。
看着她的身影，我经常想：她的衣袖下面那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应该会很痛吧?
起初，经常可以看见那个男人整天整天地待在房间里。我对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会做四件事情：吃饭、喝酒、上厕所、睡觉。除此之外，我实在不记得他还会做什么。哦，差点忘了，他还会打老婆!
而对那位可怜的母亲，所有人都只是冷眼旁观，也只能旁观。
待在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在我看来，所谓的“助人”，应该是指在自己过得舒坦之后，再用来打发无聊的举动，如果连自己的温饱都还没有解决，谁又有精力和本钱去管别人的“闲事”?我也跟那里的所有人一样，每天忙碌着、奔波着，冷眼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所不同的是，每个人忙碌的目标不一样。他们中有的是为了孩子的学费，有的是为了一栋房子，有的是为了早日跟自己心爱的姑娘结婚，有的是为了还债，还有的是在为日后当老板筹备资本……
只有我不知道，我每天这样焦头烂额，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
有一段时间，那个闲得只会做五件事情的男人似乎从人间蒸发了，从大家眼里消失了。
直到那一天，也就是我妈在电话线那头，用特别温暖慈爱的声音跟我说“要是过不下去，就回家来吧”，弄得我特狼狈地花一块钱找了个厕所，噼哩叭啦地躲在里面掉了十几分钟眼泪，那个充满兽性的声音再次震荡了整栋楼房。
从厕所回来，我正窝在整个房间里最像样的那张椅子上，思考一个特别深奥的问题：每个人终究都是要死的，但是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地活着?可惜还没等我的智慧完全发散开来，那个男人久违的咆哮就打断了我的思路，考验着我耳膜的承受极限。
开始是男人的“独嚎”，跟着是男女“混嚎”。中间的故事情节，我只能通过他们声音的高低变化去猜想，因为我压根听不懂他们的方言。那位隐忍已久的母亲，是第一次勇敢地和男人正面对抗，她的哭声，就如猛然暴发的洪水，渲泄得彻底而又毫无顾忌——那是一位艰辛的母亲，压抑得太久太久的哭声!
(四)
我揣着一点不多的钱，逃离了这个被骂声和哭声占满的地方。
忘了是在哪看到过一句话，原话不记得了，大概意思是这样，把自己的苦难告诉别人，自己的苦难就会减半。我的理解刚好相反，认为是了解了别人的苦难，自己的苦难就会增加一半。也因为如此，我不想让自己太了解这个社会的残酷，有时候，“无知”会让自己活得轻松很多。
不是我麻木，而是我以为“同情”终究只是一种情感表面上的东西，它就跟某些人的演说一样，空洞无用。对于别人的苦难，以我现在的样子，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转身离开。因为，我相信，没有人愿意把自己那些丑陋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
下午，屋外的阳光依旧很刺眼，闷热的空气吸入体内，让人心里一片空白。我很少外出，对这个城市的布局一无所知。我不知道，除了花两块钱在公车上逛一下这个城市的局部“景观摆设”之外，我还能去哪里。透过车窗，看到那些陌生的脸，表情各异，或高兴或焦急或疲倦或苍白或慈祥或天真……我想起了我哥说过的一句话，不管他是自我感悟出来的，还是偷来的、抢来的，反正从他嘴里吐出来过这样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有钱人是在叹世界，没钱人是在探世界。”
即使是只能“探世界”，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要让贫穷如我等之流，“探”得那么辛苦!
(五)
一个小时后，我重新回到那个聚集了八方来客的暂住地。那一家三口的门前，聚集了一堆人。出事了!
我挤到门口，房内一片凌乱，墙壁上原本“清白”的石灰上有一处被染得血红。
我第一次真实地看见，原来血还可以当作“涂鸦材料”，墙上那个图案，跟青山刚昌笔下的作品一样：纯白的背景下，血痕四下绽开，几条不甘寂寞的血迹，在地心作用的召唤下，顺着墙壁一直往下流，直到在地板止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那位母亲躺在木板床上，床头边是一堆鲜血染透的纱布，我甚至看见还有几只苍蝇趴在上面。“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房东把堵在门口的人往外赶，“回去，回去，没什么好看的!”随着“咔”的一声，房门关上了，门内的痛苦和门外的吵嚷被分隔在了两边。围观的人群意犹未尽，在门外三三两两地交换感受，然后嘻嘻哈哈地离开，宛如刚才观看的只是一场不收门票的戏剧!
我不懂：是我不够麻木，还是别人都太清醒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种悲伤是可以这么浓重的!
想象着隔壁房间里的景象，闷闷地呆在我的小窝里。电视正在播放那些泡沫剧，剧里的人物一个个光鲜亮丽，过得自在舒适，上演着一些近乎白痴的恋情，幼稚得一塌糊涂。真不明白那堆长到几十岁又“见过世面”的导演们，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位母亲在床上躺了两天半。这期间，每一次看见那个小女孩，她都正睁着一双惶恐的眼睛，守在母亲身旁。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帮她，也没有能力去帮她，最后，我把自己的榜样，那个花费了我一半金钱买来的立誓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蒙奇·D·路飞，送给了她。对我而言，那不只是一个玩偶，它代表着勇敢、坚强、自信、乐观和永不言败!
一个星期后，那对母女搬走了，那个男人自事情发生后就再没出现过。房东把溅了血迹的房间粉刷了一遍，不久后，一个脸上千沟万壑，一张口就是两排洁白整齐牙齿的女子租下了它。
(六)
两个月后，我还是踏上了回乡的大巴。我选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复读。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怎样，乐意还是不乐意，过去的都过去了。
就像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学子一样，我把自己泡进书堆里，安安静静地待在学校的某个角落，为2010年六月份的高考而埋下曾经高昂的头颅……
2009年高三毕业后那个漫长得让我想要晕掉的暑假，我跑到隔壁省待了一段时间，在那座繁华喧嚣的城市里，当了一名口袋里穷得连硬币都不剩一个的服务员。
那段时间，应了很多人的祝福——牙齿天天晒太阳。每天都“笑口常开”，对顾客、对店长、对工作伙伴……笑得我脸部肌肉抽筋。偶尔看到镜子里那张疲惫的脸，还不忘努力地把嘴唇拉成一条弧线，试图展现一个“甜美”的笑容，但无论怎么看，镜子里的表情都会让我想到有一个词叫做“中风”。
受过伙伴的嘲讽鄙视，挨过店长的臭骂，遇过客人无理的刁难。这一切，我都选择用最傻或许也是最聪明的方式去应对—一律中风般地沉默着傻笑!
人说：解释就是掩饰。既然别人已经没兴趣听你的絮絮叨叨了，那又何必再浪费口水呢?有时候，自讨没趣的辩解，也许会让你失去得更多，甚至是自尊。
(二)
每天除了上班八小时外，很多时候，我都喜欢窝在那问几十平方米的宿舍房间里。
躺在床上全身酸痛，偶尔会想一下，假如“眼睛一闭不睁”也不算是太坏的事情。小窝隔壁是典型的普通老百姓，一家三口：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脸上经常挂着泪水，衣服经常脏脏的；母亲是位典型的传统妇女，勤劳、善良、隐忍：父亲是个瘦弱的男人，经常好几米外就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酒味。
好几次，当我抱着一身疲倦，睡得正沉的时候，隔壁“打锅砸铁”似的谩骂会毫不客气地把我拉回残酷的现实。第二天，再看到那位母亲。她的脸上便会挂着双红肿的眼睛，在大热天穿着长袖，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那个女孩从走廊经过。
看着她的身影，我经常想：她的衣袖下面那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应该会很痛吧?
起初，经常可以看见那个男人整天整天地待在房间里。我对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会做四件事情：吃饭、喝酒、上厕所、睡觉。除此之外，我实在不记得他还会做什么。哦，差点忘了，他还会打老婆!
而对那位可怜的母亲，所有人都只是冷眼旁观，也只能旁观。
待在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在我看来，所谓的“助人”，应该是指在自己过得舒坦之后，再用来打发无聊的举动，如果连自己的温饱都还没有解决，谁又有精力和本钱去管别人的“闲事”?我也跟那里的所有人一样，每天忙碌着、奔波着，冷眼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所不同的是，每个人忙碌的目标不一样。他们中有的是为了孩子的学费，有的是为了一栋房子，有的是为了早日跟自己心爱的姑娘结婚，有的是为了还债，还有的是在为日后当老板筹备资本……
只有我不知道，我每天这样焦头烂额，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
有一段时间，那个闲得只会做五件事情的男人似乎从人间蒸发了，从大家眼里消失了。
直到那一天，也就是我妈在电话线那头，用特别温暖慈爱的声音跟我说“要是过不下去，就回家来吧”，弄得我特狼狈地花一块钱找了个厕所，噼哩叭啦地躲在里面掉了十几分钟眼泪，那个充满兽性的声音再次震荡了整栋楼房。
从厕所回来，我正窝在整个房间里最像样的那张椅子上，思考一个特别深奥的问题：每个人终究都是要死的，但是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地活着?可惜还没等我的智慧完全发散开来，那个男人久违的咆哮就打断了我的思路，考验着我耳膜的承受极限。
开始是男人的“独嚎”，跟着是男女“混嚎”。中间的故事情节，我只能通过他们声音的高低变化去猜想，因为我压根听不懂他们的方言。那位隐忍已久的母亲，是第一次勇敢地和男人正面对抗，她的哭声，就如猛然暴发的洪水，渲泄得彻底而又毫无顾忌——那是一位艰辛的母亲，压抑得太久太久的哭声!
(四)
我揣着一点不多的钱，逃离了这个被骂声和哭声占满的地方。
忘了是在哪看到过一句话，原话不记得了，大概意思是这样，把自己的苦难告诉别人，自己的苦难就会减半。我的理解刚好相反，认为是了解了别人的苦难，自己的苦难就会增加一半。也因为如此，我不想让自己太了解这个社会的残酷，有时候，“无知”会让自己活得轻松很多。
不是我麻木，而是我以为“同情”终究只是一种情感表面上的东西，它就跟某些人的演说一样，空洞无用。对于别人的苦难，以我现在的样子，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转身离开。因为，我相信，没有人愿意把自己那些丑陋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
下午，屋外的阳光依旧很刺眼，闷热的空气吸入体内，让人心里一片空白。我很少外出，对这个城市的布局一无所知。我不知道，除了花两块钱在公车上逛一下这个城市的局部“景观摆设”之外，我还能去哪里。透过车窗，看到那些陌生的脸，表情各异，或高兴或焦急或疲倦或苍白或慈祥或天真……我想起了我哥说过的一句话，不管他是自我感悟出来的，还是偷来的、抢来的，反正从他嘴里吐出来过这样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有钱人是在叹世界，没钱人是在探世界。”
即使是只能“探世界”，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要让贫穷如我等之流，“探”得那么辛苦!
(五)
一个小时后，我重新回到那个聚集了八方来客的暂住地。那一家三口的门前，聚集了一堆人。出事了!
我挤到门口，房内一片凌乱，墙壁上原本“清白”的石灰上有一处被染得血红。
我第一次真实地看见，原来血还可以当作“涂鸦材料”，墙上那个图案，跟青山刚昌笔下的作品一样：纯白的背景下，血痕四下绽开，几条不甘寂寞的血迹，在地心作用的召唤下，顺着墙壁一直往下流，直到在地板止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那位母亲躺在木板床上，床头边是一堆鲜血染透的纱布，我甚至看见还有几只苍蝇趴在上面。“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房东把堵在门口的人往外赶，“回去，回去，没什么好看的!”随着“咔”的一声，房门关上了，门内的痛苦和门外的吵嚷被分隔在了两边。围观的人群意犹未尽，在门外三三两两地交换感受，然后嘻嘻哈哈地离开，宛如刚才观看的只是一场不收门票的戏剧!
我不懂：是我不够麻木，还是别人都太清醒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种悲伤是可以这么浓重的!
想象着隔壁房间里的景象，闷闷地呆在我的小窝里。电视正在播放那些泡沫剧，剧里的人物一个个光鲜亮丽，过得自在舒适，上演着一些近乎白痴的恋情，幼稚得一塌糊涂。真不明白那堆长到几十岁又“见过世面”的导演们，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位母亲在床上躺了两天半。这期间，每一次看见那个小女孩，她都正睁着一双惶恐的眼睛，守在母亲身旁。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帮她，也没有能力去帮她，最后，我把自己的榜样，那个花费了我一半金钱买来的立誓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蒙奇·D·路飞，送给了她。对我而言，那不只是一个玩偶，它代表着勇敢、坚强、自信、乐观和永不言败!
一个星期后，那对母女搬走了，那个男人自事情发生后就再没出现过。房东把溅了血迹的房间粉刷了一遍，不久后，一个脸上千沟万壑，一张口就是两排洁白整齐牙齿的女子租下了它。
(六)
两个月后，我还是踏上了回乡的大巴。我选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复读。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怎样，乐意还是不乐意，过去的都过去了。
就像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学子一样，我把自己泡进书堆里，安安静静地待在学校的某个角落，为2010年六月份的高考而埋下曾经高昂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