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自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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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娜也曾迷失在浮华的時尚世界中。她曾经给过自己很多压力,比如“要获得公众认知”、“要有大牌感”,到现在却看得透彻淡泊了。无论是在严苛的大市场里,还是在张娜个人的小世界中,她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于是,设计在她的世界里开始变得自由起来。
  张娜的工作室在上海茂名南路的一座陈旧大楼里,这个北京姑娘因为张爱玲情结,从法国Mod’art服装设计学院毕业之后就将自己的工作室开在了上海。一晃五年过去了,品牌从“Na(too)”变成“FAKE NATOO”,工作室也将搬至长乐路附近的一幢四层联排别墅里。在变化的時间和空间里,唯一不变的是人。渐渐成名的张娜如今却还是一样坚持:“设计,并不是作秀与出名,而更应该是清水变鸡汤,它未必需要高调夸张,却更需要唤起对生活的启迪与思考,我们应该记得生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曾经什么带给我们欢愉,心灵又将引导我们走向何方。”
  2011年,张娜和朋友开始了“再造衣银行”(Reclothing Bank)的公益项目。因为收集旧衣物进行改造,正映照了時下的环保理念,“再造衣银行”得到了媒体的高度关注,但张娜并不赞成为了环保而环保,也不希望二手衣改造和以往的一些项目一样成为艺术馆里的噱头,她希望能真真正正地被人们穿在身上。“我觉得中国经济发展迅速,很多东西都在调整,被淘汰、被置换,包括旧衣物,但这些旧的东西其实承载了很多人的情感,我想做的就是通过设计连接人们的情感,让更多的人能停下来、慢下来,静静地看看现在、留恋回味一下过去。”
  实际上,在“再造衣银行”之前,张娜和大部分事业刚起步的年轻人一样找不到北,她坦承那段時间里的混乱和不知所措,不知道设计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于是她学着放下与自省,让设计自然而然地成为她的心灵指引。后来慢慢发现,实际上自己热爱的事业正是一种出路。“年轻時,谁不曾浮躁过,当人真正地明了自己内心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看得通透了、明了了。学会自修,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强大,就不会有那些虚妄的烦恼。”
  2012年,张娜准备去纽约参加马拉松,在训练过程中摔断了腿,以至于她不得不在轮椅上度过了大半年。在那一段艰难的日子里,张娜除了辛勤制作新一季的作品之外,也在重新思考着设计和自己的前路。能下床走路后,她来到一家寺庙禅修,去寻找让心灵平静、放松的地方。经历的这一段苦难,让张娜找到了一种相对自由的状态去做设计。“在寺庙的日子让我学会享受慢生活,专注每个当下,有诚意地面对自己的生活和设计。”离开庙宇之后的张娜重新上路,禅修让她对生活有了全新感悟,而这种领悟也投射于设计上,于是就有了新一季的“彼得与狼”。
  iLOOK:聊聊你的新一季作品?
  张娜:这一季的主题叫做“彼得与狼”,灵感来源于一部儿童交响乐。这一次我从童年的记忆出发,创作了新的系列。那是一段情感很炙热、幸福很饱满的時光,是一种纯净快乐的感觉。我想把这种童年的气氛带到设计中去。
  iLOOK:为什么想到用交响乐来做一系列作品?
  张娜:《彼得与狼》是我听的第一部交响乐,它的基调是非常欢快的,里面有小提琴、黑管、大提琴等乐器的演奏,不同的乐器代表着不同的角色,很生动,同時它呈现出来的温暖氛围是非常适合夏天的。在春夏系列中你会看到有一些非常具象的设计,比如鸭子脚的图案、乌的图案等,这些具象将整个故事完整地讲述出来,也带有特别多青春的味道。
  iLOOK:这一季的主色调是蓝白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张娜:选择这些干净的色调,更能表达我对童年的一种记忆,那是一种干净炙热的情感。很有意思的是,我做这个系列,大家从中读出了很不一样的味道。有买手跟我说,你这一季里有很多戏剧的味道,有人说蓝白红是不是和留法的记忆有关?我说:哦,这些其实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不同的解读特别有意思。
  iLOOK:好的作品就应该是这样的,就像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如果只有一种干巴巴的解读会很没想象力。
  张娜:对,实际上这也是我想表达和达到的效果,衣服是我跟大家交流的一种语言和媒介,我的灵感核心只有一个,但通过衣服我们可以看到彼此的内心,看到彼此身上相契合的一部分,这或许就是设计能带给我以及带给穿着我衣服的人的一种快乐吧。
  iLOOK:你对面料的选择一直很花心思,那么这一季的面料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娜:这次我在面料上下了很大的工夫,比如运用了很多真丝面料,又在上面做了很多处理,比如在上面织暗花,或者做出肌理效果。另外就是我还从日本采购回了一块非常特别的手工面料,它是有情感和记忆的。特别之处在于上面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小洞,随着你的穿着,这些洞会慢慢延展、变大,到你洗了七八次之后,这些洞就会定型。所以我们开玩笑時总说这件衣服就是陪着你一起经历千疮百孔的人生。(笑)
  iLOOK:实际上这跟你的主题也挺契合的,就是一种成长的过程。那么作为设计师本身,这一季里如果让你推荐一件单品,你会推荐什么?
  张娜:我们有一件带着背包的夹克——外套上有一个背包。大家很多時候都会说想去旅行,却没有時间去实践。所以我在想,其实旅行这种状态就是在我们心里的,当你在这个城市中行走的時候其实就是一种旅行了。所以当你穿上这件衣服的時候旅行就开始了,而脱下了就可以停止——我想通过这件衣服传达这样的理念。
  iLOOK:这一季的灵感、用料都很特别、很个人,那么创作之時有没有考虑过一些市场的因素呢?张娜:以前也有人问我怎么看待商业和设计,他们会问你是一个偏市场化的设计师还是一个偏艺术的设计师,实际上我觉得我可以把这两者结合得很好。首先每个品牌都有自己的定位,我们是想要做一个有趣又优雅的品牌。我们是独立成熟的女性,但对世界又会抱有很多的好奇心,是一种很自然又不做作的状态。有了这样的定位之后,我所有的开发都是围绕着这样一个价值观来进行的,其实这也是我本人的一种价值观。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在做自己内心的一种投射。所以我在设计的時候并不会去想这个要偏市场一点,那个要偏艺术一点,因为它已经根植在我们品牌的基因里了。幸运的是,我做FAKE NATOO的这几年,也培养出了一批非常忠实的顾客,他们认可我们的品牌价值观。   iLOOK:这样看来,你已经找到一种相对自由的状态去做设计了?
  张娜:是的,曾走了不少弯路,现在我自己也觉得是找到了一些自由的状态,不拧巴了。
  iLOOK:你的不拧巴是什么,是突然自我醒悟,还是時间的积累?
  张娜:我记得2010年、2011年这两年是我觉得最难的。那時候国内原创设计师市场还并不成熟,我也刚开始做自己的品牌,觉得实在是太累、太艰难了。而对我个人来说,当時也处在人生的一个转变時期,是成长和积累的時期。很多旧有的体系已经抛弃掉了,但是新的东西还没有建立起来。那時候内心里有很多挣扎,来源于我的生活和工作,种种都让我很拧巴,但现在回想起来这应该是每个二十八九岁年龄的人都会经历的一种迷茫,因为我是设计师,所以我的不清晰也体现在了作品中,什么都想表现,对许多东西都难以取舍。
  iLOOK:所以那時候去找了一条另外的路,比如说“再造衣银行”?
  张娜:对,人生中总会有一些困惑。我意识到,对我来说不能向外去寻求答案,所以只好找了一条向内的道路,去看我的内心,看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想做的是什么?我发现二手衣改造实际上是我一直以来都特别想做的一件事。所以在2011年下半年的時候,我就已经理清了思路去做这样一个银行。
  iLOOK:是否能说“再造衣银行”像一副解药一样帮你打通了心结,让你看到了服装设计的另外一个面?
  张娜:“再造衣银行”的确让我看到了服装设计的另外一个面,但真正打通我心结的,是2012年我腿断了的这件事。那時候我有大半年的時间卧床不起,但是同時我还需要工作,于是每天需要三个男人抬着我上下楼梯。2012秋冬系列,可以说是我坐在轮椅上完成的系列。不过这件事让我改变了很多,因为当人经历了生理上和心理上很大的痛苦之后,当你直面这些痛苦的時候,痛苦其实就不存在了。最重要的还是当下,所以很多纠结和困惑的东西也就没有了,人也就变得很轻松了。
  iLOOK:那么说会再造衣银行,它近况怎么样?
  张娜:我们现在打算在上海建造一座“再造衣银行”,因为之前一直在北京做。现在上海会有,以后大家也能在我新的Showroom里买到。“再造衣”肯定是一直会做下去的。
  iLOOK:時尚的车轮永不停息,做完春夏马上又要开始秋冬,你的秋冬系列是一个什么方向?张娜:我仍然会继续做“彼得与狼”的系列。因为我觉得“彼得与狼”不仅是我童年的一个美好的回忆,从另一角度来讲它本身的故事也传达出一种爱和勇气。虽然一开始狼去伤害小孩,但小孩最后还是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它。所以我觉得这里头很多都是当下中国很缺少的一种东西,比如当下的中国很缺少爱,人和人之间互相提防,并不信任。我希望有更多的爱,当别人都冷漠的時候,你是不是能够把自己的爱表达给他人,把所有的信任都拿出来呢?这需要很多勇气。
  iLOOK:这两季你都用童年来做设计,可见童年对你影响很大。那么除了艺术、音乐,还有什么对你影响很深,以至于在今天的设计中也会有所体现?张娜:影响最深的还是父母的教育。我的父母一生里经历过许多大的变革和变迁,所以他们表达情感很含蓄,但他们的一些生活方式和精神力量影响了我许多。比如很小的時候爸爸妈妈就会带我去旅行,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酷的生活方式,因为他们会选择大年三十或者大年初一这样全中国人都回家的日子来外出。我们常常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奔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满街都是烟花。这些不仅带给了我美好的回忆,同時也让我变得自信。他们不会干涉我的想法,我可以按着自己的自由,去选择自己的路。
  iLOOK:那么在你成为设计师的这条道路上,父母有没有给予你特别的支持呢?
  张娜:其实我的父亲他内心深处是想让我去画油画的,但是他从来不这样逼迫我,他只是说你喜欢什么就选择什么。另外,从初中的時候开始,我的父母就给了我非常自由的权限去选择自己喜欢的衣服,他们也会鼓励我自己去买布料来裁裁剪剪。小時候我穿自己的衣服出去,会有一些朋友数落我,或是说你怎么穿成这样,但是我的父母就一直都鼓励我,为我骄傲。
  iLOOK:最重要的是他们给了你勇气去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也不会管别人如何评价。那你现在还会经常去旅行吗?
  张娜:我几乎保证每年一次长途旅行。然后会有两三次短途的小旅行,这个是必须的。而且我都是做背包客。朋友也说你和你的先生都30多了,事业做得也不错,但你们的生活方式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跟十几、二十几岁一样。我们会去参加音乐节,去旅行也永远不会住五星级酒店,而是去睡客栈、青年旅舍。
  iLOOK:创立品牌的五年过来,你觉得中国原创设计大环境有没有变化,现在的挑战和优势分别是什么?
  张娜:我首先想说这五年过来中国原创设计的大环境变化特别大,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设计的力量和价值了,比如苹果手机不仅在一线城市卖得好,在二三线城市,甚至是小县城都卖得很好。并不是说苹果手机有多高科技,而是其中的设计力量很能打动人心。许多人认识到设计是可以改变生活的,我想这就是五年前和今天最大的一个优势上的变化。说到挑战,那首先是各个服装设计师品牌内部的一种成长。原创设计师的品牌大多数都还很年轻,需要更大的空间和時间来帮助我们成长。另外,我们也需要与国际時装语系接轨。倒不是说我们的东西非得怎么怎么地走出国门,最重要的是要学习西方時装工业的体系,包括他们对手工业的一种尊重和传承,也包括一些制度的建立。对于设计师本身来说,我觉得最大的挑战是你是否能做出一个具有价值观的品牌,你是否能找到这个品牌的灵魂所在。
  iLOOK:请与我们分享一个最近特别打动你的设计。
  张娜:最近有一个缝纫机的设计特别打动我。我们平常做衣服是这样的,比如要用红色的布,那我们就会换上红色的线来车边,要用绿色的布我就要换上绿色的线,但是很多時候,布的颜色和线的颜色是没办法统一在一块儿的,所以我们需要非常精心地去挑选同样颜色的线,这样就会花费很多的時间和精力。这个缝纫机有一个摄像头,在线的出口有一个小小的喷墨打印机,当你缝制红色布料的時候,它就会把线打成红色的,当你缝制蓝色的時候,线又被打印机打成蓝色的。这件作品还获得了红点设计奖,真希望能早点用上它。(笑)
  iLOOK:你觉得自己在设计道路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一个信念是什么?
  张娜:我想要追求一种心灵的觉醒,这是我一直要探索并且去发现的部分。
  iLOOK: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娜:最近我准备搬新的工作室,在长乐路附近的一幢四层别墅里。新工作室的一楼是Showroom,能完整地展示我所有的设计,大家可以来参观,我也更能了解客人的喜好和需要。我希望我的服装能够和穿它的人产生联系,包括每一季橱窗的展示和设计背后的故事,都是与人的一种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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