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锰三角”:“老鼠洞”里的利益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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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暴利的驱动下,非法盗采者不惜铤而走险。
  
  地处中越边境的广西靖西县是我国新“锰三角”中之一角。据有关部门估算,该地区锰矿总储藏量达2702万吨,氧化锰储量超过304万吨,碳酸锰矿储量超过2712万吨,仅南部湖润镇锰矿远景储量就有6000万吨左右,是全国和广西重要的锰加工基地。近年来,这里的矿区长期被非法盗矿者“蚕食”,他们置国家安全生产和矿山资源的有关法律法规不顾,在山上、山下、田间、路旁恣意乱采乱挖,不仅严重破坏了生态和国家的矿产资源,而且给矿区带来较大安全隐患。虽然当地党委、政府采取了各种措施打击非法盗采行为,但总是屡禁不止,死灰复燃。
  
  70多个盗矿“老鼠洞”
  
  一条“V”字型的山沟,山体两侧竟被掘出几十个口径相当、深幽狭长的盗采“老鼠洞”,一车车还略带湿气的原矿石被那些一身衣衫褴褛、沾满泥垢的盗矿者从洞里推出,等待运往非法工厂之后“点石成金”……近日,记者在靖西县湖润坡沟锰矿区看到,矿区被盗采者乱采乱挖得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据了解,早在2006年12月,古鼎商贸有限公司就通过当地政府的“招挂拍”方式,获得湖润坡沟锰矿区2.6平方公里开采权。虽然开采权十分明确,但是盗矿者仍明目张胆地疯狂非法盗采,就像从自己家搬运家具那么从容。
  在矿区山上,不时传来炸矿的闷响。古鼎公司员工邱潜洪说,这是盗矿者在用炸药开矿。“我们只是业主,没有执法权,发现盗采行为赶紧报告政府。政府执法组赶来时,盗矿者不是得到通风报信溜掉,就是被查处后过几天又来盗矿。”
  古鼎公司获得湖润坡沟锰矿区2.6平方公里矿产开采许可证后,目前已有2个矿洞正常采掘。但经初步统计,这2.6平方公里的矿区内竟存在大大小小70多个盗采“游击队”留下的“老鼠洞”,有的正在进行盗掘,有的已经被炸封,有的已经挖尽。盗采者一般用锄头、箩筐、手推车、自制炸药等工具挖掘矿洞,更有嚣张者则用挖掘机、柴油机等“现代”工具疯狂盗采。
  邱潜洪指着矿区北面一个山坡说,那里今年7月份时还是一块“处女地”,但随着国际国内锰矿价格高涨,现在已被人盗掘了七八个“老鼠洞”。
  
  安全隐患严重
  
  广西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一位专家告诉记者,像靖西这些非法盗采的采矿点多数以小平窿、小斜井开拓方式盗采,由于没有总体开采规划,随着开采的不断延深,巷道无任何支护,无任何通风设施,极易造成塌方、中毒、窒息等重特大安全事故。而湖润坡沟锰矿区的“老鼠洞”非常密集,有的是山体正面与背面对挖、有的是上下平行挖,乱采乱挖把山体挖得像“马蜂窝”,一旦山体被掏空,随时面临着坍塌危险。特别是雨季来临时,一旦山体松懈,很容易造成群死群伤的矿难事故。
  湖润坡沟锰矿区的非法盗矿“老鼠洞”洞口一般高约1.2米,宽则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洞口内侧露出的是最容易发生坍塌的风化石。“这种矿洞谈不上安全设计,更没有任何安全设施;正确的采掘方法首先应遵照‘安全第一’的原则,但这些盗矿者是哪里有矿就往哪里采掘,最深的已经挖到200米。”邱潜洪说,他曾经见过一个“老鼠洞”,前面十几米要猫着腰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被挖处最大洞高10多米,而且洞中有洞,没有任何支撑物防止洞体坍塌,也没有任何通风设施抽取内部的空气,“ 这样的盗采一旦出事就是天大的事故。”
  
  盗采利益链
  
  业内人士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由于靖西、大新等县基本上都是外生矿藏,开采难度低,盗采者少则投入几十元、多则几千、几万元,就可以开个“老鼠洞”盗矿。现在同一纯度的锰矿价格从以前六七百元/吨上涨到1400元-1500元/吨,而一个壮劳动力一天可挖出一、两吨锰矿,真是一个锄头掘下去就是钱。 在暴利的诱惑下,一些村委会的负责人、地方宗族大姓的“带头人”,个别领导甚至一手发治理整顿红头文件,一手组织人马违法盗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暴利的驱动下,非法盗采者不惜铤而走险。 一名知情人说,在这里盗采锰矿的人基本分成两部分,一是本地农民以及老板;二是大多来自云南、贵州及广西德保、武鸣等地的民工。在盗采的利益链条中,本地人大多是外地民工的“上家”。外地民工一般干苦力,直接到矿洞里冒着生命危险挖矿,然后交给“上家”按比例提成。对这些外地民工来说,虽然他们获利相对较小,而且采矿随时会面临生命危险,但仍比在老家做其他苦力活儿挣钱多。
  而处于非法盗矿利益链条“上家”的“管理层”多是本地人,又分成“大老板”、“小老板”或“工头”。位于坡沟北面山上的四、五个采盗窿洞由于坡陡地险,车辆只能开到山脚,每隔几天就有马帮上下负责送给养,运矿下山。“每次上八九匹马,可以运一吨左右的锰矿。”知情人说,整天开着摩托车在矿区转的是小老板或者“工头”,他们充当运输、保护者、后勤供应等角色。民工们都不知道“大老板”是谁,反正他们和在背后给他们撑腰的人是整个利益链条中“最有能耐的人和最赚大钱的人”。
  在盗矿民工的工棚里,记者与一对自称来自贵州六盘水的年轻农民工夫妻攀谈,他们只说自己是帮人打工的,一旦记者问他们帮谁打工、有多少报酬等问题,他们都一概说“不知道”。在工棚内,记者见到有两麻袋硝酸铵和一袋木糠。知情人说,这些是盗采掘洞配置“土炸药”用的基本原料。
  
  破解监管难题
  
  
  广西靖西县与大新县、天等县锰矿区构成全国著名的新“锰三角”,锰矿资源十分丰富,而矿区往往被涉“黑”、非法盗采等幽灵附体。
  据了解,2005年底,靖西县政府曾对非法盗矿、乱采乱挖行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集中整治。当时,县国土局负责人认为,非法盗矿屡禁不止,地方政府和国土、环保等部门固然有责任,但国家现行政策中也有漏洞。我国目前实行的矿产资源国家所有制,在实践中存在着缺乏真正代表国家管理的实体存在。调查表明,非法盗采疯狂的矿区,一是国有矿山,二是没有管理的地区。由于锰矿多属于外生矿藏,开采成本低,只要有少数人乘机盗采,就很难摆脱治乱循环的怪圈。而通过对矿产所有权“挂招拍(挂牌、招标、拍卖)”的方式,明确采矿权所有人,就能够较好地破解这一政策和管理的难题。
  近年来,一方面,靖西县委、县政府一直重视打击盗采行为;另一方面通过“挂招拍”的方式,明确了多个采矿权所有人,通过明确所有人的方式确定矿权归属,以“市场法则”来推动整个产业健康发展。但是,有合法开采权的矿山仍然避免不了湖润坡沟锰矿区同样的命运,被大肆非法盗采蚕食。发生问题的根本原因到底在哪里呢?
  靖西县国土资源局有关负责人认为,除锰矿开采成本低、价格高涨,受利益驱动等因素之外,还有一些人为因素。盗采参与人员复杂,既有当地的“地头蛇”和外面的个体老板,背后还有当地少数党政机关人员“撑腰”。他们受利益诱惑,参与非法采矿活动,常常充当“保护伞”或者通风报信;此外,目前火工产品监管仍存在漏洞。比如雷管,有的雷管从正规企业出来,有的是老板从非法渠道获得。
  再就是执法管理人力不够、管的面太宽、鉴定盗采行为取证难、治理成本过高等原因,制约了相关职能部门对非法盗采行为的有效治理。“靖西县的锰矿主要分布在湖润、岳圩、龙帮等6个乡镇,然而县国土局稽查执法大队矿山中队仅5个人,即使不睡觉也查不完。”政府执法部门对矿山盗采行为进行过多次整治,最近较大的一次是在07年7月份,县政府从国土、安监、公安、工商、税务等27个部门抽出350名人员组成矿产整治执法队,出动58部车,分成3个小组深入湖润、龙邦锰矿区一带进行整治。包括汽油费、餐费、出差费在内的各种花费,每次出动都是一大笔开支,而采盗者开发一个“老鼠洞”的成本却非常低。今天封了这个“老鼠洞”,明天盗采者又在另一个地方开一个,防不胜防。
  此外,如果在查处当中要追究非法盗采矿石的刑事责任,不但取证难,执法周期也很长,法律威慑力不够。“比如一个行政处罚案件,每一个程序都要走,需要一定周期;如果要追究其刑事责任,则要认定其盗采的矿量达到一定程度,得花几万元请有资质的鉴定机构作出认定,而且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所以一般大规模盗采行为我们才立案查处,小规模的盗采行为根本管不过来。”
  县国土资源局有关负责人表示,靖西铝、锰矿储量很大,是资源大县,近年来外商纷纷到靖西投资办锰业。目前,县委、县政府实施“南锰北铝”战略,目前重点发展锰工业。针对非法盗采矿石这一问题,县委、县政府正统一谋划加大矿山秩序治理力度,参照外地的成功经验,初步设想成立由各部门抽调人员组成的联合执法队,作为一个长设机构,固定每周有三、四天时间不停地打击非法盗采行为,不给非法盗矿行为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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