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编译
　　
　　幸福就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当你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努力寻找它的时候，却怎么也得不到它；但是，当你静静地坐在那儿的时候，它或许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纳撒尼尔·霍桑
　　
　　一天早晨，我和妻子正坐在屋外的院子里，感受着早晨那清新的气息。我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然后拿起新到的报纸看了起来。“亲爱的，把家庭版给我看看，好吗？”这时，妻子沙琳问我道。
　　“好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把家庭版递给沙琳。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和沙琳一起度过这宁静安祥的早晨更加美好的事情了。在过去35年的婚姻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在不停地为了生活而奋斗着，在那些岁月里，我获得了心理学博士学位，而沙琳则在图书馆勤奋地工作着，此外我们还把孩子们一个个都抚养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而所有这些，至今都历历在目，并且永远都珍藏在我的记忆里。在55岁的时候，我们都退休了。从此我们决定相依为命，一起安享晚年，一起去看望我们的孩子和孙子。
　　“过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好吗？”沙琳一边浏览报纸一边问道。
　　“嗯，这个主意不错。”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沙琳连忙站起身来，走进屋里去接听。
　　“是我母亲打来的，”沙琳回到院子里，告诉我说，“她记不得如何使用洗衣机了，因此，想要我过去教她怎样使用。”
　　“那我们的电影什么时候去看？”
　　“我想我们只好改天再去看了，”沙琳答道，“我必须得去帮助她。”
　　“我想我应该和你—起去。”我把报纸放在桌上说。
　　早在一年以前，沙琳的母亲就被诊断为早老性痴呆症。开始的时候，还是由沙琳那89岁高龄的父亲在尽力地照顾她，但是，没过多久，我们的电话就开始不停地响起来了。像“她把支票簿放在哪儿了？”、“鸡肉要烤多久？”、“怎样打开电视机？”等等这样的问题就会接踵而至。然后，我们就会立刻驾车行驶在49号州际公路上，赶往他们位于什里夫波特的家，而每周我们花在路上的时间都在三个半小时以上。这不，我们现在又要启程了。
　　当我们一走进沙琳父母家的门，沙琳就皱起了鼻子。“妈妈，您屋子里有股什么味道啊？”
　　“有味道？”她的母亲一听，连忙吸了吸鼻子，然后一脸茫然地注视着她。当我们走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里早就装满了，垃圾都满出来了。于是，我重新换了个垃圾袋，沙琳则打开电冰箱检查了一下。
　　“爸爸，您看看，牛奶都酸了，午餐肉也都发臭了！”她抱怨道。
　　就这样，整整一天，我们都待在沙琳父母的家里不停地忙碌着。沙琳负责洗衣服，并且将衣服叠放整齐，而我则负责洗刷碗碟，修整草坪。当我们坐进车里准备回家的时候，我们都累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开车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充满怨恨地盯着前方的路面。同时，我的心中也在忿忿地想着：我们之所以退休，是为了能够在一起过过舒心的日子，而不是为了照顾别人，成为别人的保姆的。
　　“我看现在应该是说服他们搬到我们附近来住的时候了。”沙琳终于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我厉声问道，“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都和他们在一起了，是不是？”
　　看着我愤怒的样子，沙琳的脸上写满了痛苦的表情，目光中充满了乞求原谅的神色。
　　“哦，对不起，亲爱的，”我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边腾出一只手抓住沙琳的手，一边解释道，“我之所以这样，也无非是想多留些时间给我们自己，仅此而已啊。”
　　“是的，约翰，我也是这么想的，”沙琳说，“但是，他们年纪实在太大了，已经不能照顾自己了。而我是他们的女儿，我又能怎么办呢？”
　　几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沙琳的父亲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把肋骨给摔断了。在她父亲卧床休养期间，沙琳就一直待在那儿陪着他们。而每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会讲一些令人心烦的事情，诸如什么“炉子没人管啦”、“妈妈今天把我的名字忘记啦”等等。
　　看来，他们真的很有必要搬家了。于是，在我们住所附近，我们为他们找到了一处公寓。尽管我们已经把沙琳的父母安置在新公寓里了，但是，那些工作似乎仍旧没完没了，一点儿结束的迹象都没有。每天早晨，当我坐在院子里看报的时候，沙琳都会这样说：“我得去帮妈妈干些事情，不会要太长时间的。”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而是她往往一去就是一整天。“哦，上帝啊，事情怎么会这样？”一天晚上，我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吃晚饭一边想道，“要知道我们为了获得今天的生活，付出了多少努力啊！可您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好好地享受一下呢？”
　　一天早晨，沙琳穿好了鞋子和衣服，手里拿着车钥匙，穿过院子正向外走去。
　　“今天你该不是又要到你父母那儿去吧？”我没好气地问道，甚至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掩饰我的愤怒。
　　“他們的家还没有完全收拾好呢。”
　　“但是昨天，你不是一整天都在那儿吗？”
　　“是的，约翰，但是你知道，妈妈现在神志不清，搬家对她来说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哦，天哪，沙琳，你总不会要帮他们做每一件事吧？”
　　“我知道，不过，我只是想多花些时间帮助他们早点儿安顿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在他们的隔壁租一间公寓住呢？”我大声嚷道，“难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退休的理由吗？”
　　沙琳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我，坚决地说：“约翰，你知道我们的婚姻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但是，这些事情是我必须做的，不，应该说是我非常想为我的父母做的。请你原谅。”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接着，我就听见了汽车驶出车库的声音。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是她父亲打来的。“她正在去你们那儿的路上！”我嚷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她只有两只手吗？”
　　说完，我“砰”地一声撂下听筒，然后，又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有点儿像一个傻瓜似的。其实，这一切并不是她父亲的错——或者是她母亲的错，当然，也不是沙琳的错。作为一名心理学者，此刻，我不禁为自己不断地向她施加压力而感到羞愧难当。作为她的丈夫， 对这一点我简直是太了解了。但是，作为丈夫，我只是想让妻子回到家里来，难道那也有错吗？无论是谁，想把她从我这儿带走似乎都是不公平的，即便是她的父母。
　　这时，我只感到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时之间竟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躁难安。于是，我开始清理起游泳池来。当我清除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时，突然，我注意到在那些落叶的中间漂浮着一个彩色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我一边想一边用网把它网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蝶王。于是，我蹲在游泳池的边缘，用双手把那只蝶王捞了起来。它的翅膀已经完全湿透了，这不禁使它那橙色、黑色、白色相间的斑纹看起来更加鲜艳明亮了。“哦，多可惜啊！”我想。突然，它的翅膀猛地翕动了一下。哦，它还活着！我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它那纤弱的翅膀，然后把它放到了阳光下。开始的时候，它还一动不动，但是，不大一会儿，它的翅膀就渐渐地伸展开来了，并且缓慢地扇动着。我能为它做些什么呢？我把它捧回屋里，并把它放在窗台上，然后又放了一些草叶和花瓣作为它的食物。“哦，约翰，这简直太荒唐了，”我一边忙着一边想道，“它不过是一只蝴蝶而已。”但是，我知道它需要我的帮助。
　　当蝴蝶的翅膀晒干时，我又把它拿到院子里，准备把它放飞。但是，当它飞过邻居家的篱笆后，却又飞回到了我的身边。“难道它忘了什么东西吗？”看着它在我的面前不停地飞舞着，我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我挥舞着双手，示意让它赶快飞走。但是，当我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它竟然趴在了我的衬衫上。它究竟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呢？
　　就这样，整个下午，那只蝴蝶始终都待在我的身边。并且，当我仔细地观察它的时候，我突然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惊奇：为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帮助它呢？我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恐怕只是因为只要是我认为正确的事情，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并且从来都不会考虑自己是否有时间或者有能力使事情发生变化。其实沙琳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她除了照顾自己的父母之外，难道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我应该设身处地地为沙琳想一想啊！想着想着，我不禁有些汗颜，为我的自私，为我的狭隘。
　　那天晚上，当沙琳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晚饭等待着她。吃饭的时候，我把那只蝴蝶的事情讲给她听，并且为我对她的不理解而真诚地向她道歉。“你知道，我盼望着退休后能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已经很久很久了，”我解释道，“说实在的，我真的很难接受现在这样的生活。但是我会努力地去适应的。”
　　沙琳激动地拥抱着我，嘴里喃喃地说：“哦，亲爱的，我想要知道的只是，你一直都在支持着我！”
　　吃过晚饭之后，我和沙琳就把那只蝴蝶拿到院子里放走了。只见它迅速地从我的手中轻轻地飞起来，盘旋着向上飞入那深蓝的夜空中。我和沙琳默默地仰着脸，注视着它那优美的身姿，直到它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这时候，我想：既然它要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到了，那么它一定是飞回天堂了。
　　自从那天之后，照顾沙琳父母的重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轻松。我仍旧像以前一样不得不取消一些计划，而且更多的时候我还不得不一个人吃饭。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牢牢地记着：我能够为沙琳和她父母所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要有耐心。而且，不管在什么时候，当我想要淡忘这一点的时候，我似乎就会感觉到，在我的身旁，总有那么一只蝴蝶，在不停地飞舞着，旋转着，给我提醒，给我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