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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危险是,失去了以往的自大之后,西方又沦为过于谨慎
在他们的幻想中,“伊斯兰国”(IS)的圣战分子们恐怕不太清楚自己是在重现伊斯兰教早期的光辉,还是正在“复活之日”前进行最后的战斗。离家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作战的人们,以为自己像是先知穆罕默德离开麦加到麦地那立足时,追随先知的“迁士”(muhajirun)。他们遭遇的很多挫折,与先知早期经历的磨难颇为相似。但是今天这些真正的信仰者发起了冲锋,就像7世纪的先人迈出阿拉伯半岛,征服面前的一切一样。
巧合的是,伊斯兰国所谓的“哈里发国”领袖阿布·巴克尔·巴格达迪(Abu Bakr al-Baghdadi)在战场上的名号取自伊斯兰教的第一位“哈里发”(即先知的继承人)阿布·伯克尔。
美国牵头对伊斯兰国发动空袭时应该如何反应?自然是欣喜,因为根据一则记录先知话语的圣训(hadith)记载,这是一场末世之战,按照预言将在今属叙利亚的达比克(Dabiq)爆发。三分之一的穆斯林战士会逃跑,三分之一会战死,其余的三分之一将会征服“君士坦丁堡”(即美国)。
以上就是伊斯兰国抢眼的在线杂志《达比克》上兜售的胡话。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圣战分子的幻想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类比:早期的穆斯林击溃了两个腐朽废弛的大帝国——波斯和拜占庭。伊斯兰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胜利,2014年在叙利亚东部确立基地后,伊斯兰国跨越边境在伊拉克北部和西部征服了大片土地。但这样的战绩不仅应归功于伊斯兰国战士的勇猛,同样也应感谢大马士革和巴格达统治者的无能。
在这两个多民族国家处于统治地位的,都是奉行复兴社会党(Baathist)意识形态的少数族群。在这种极端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之下,统治阶层极权、残暴,因此也十分脆弱。
在伊拉克,萨达姆·侯赛因被美国推翻,但美国却一直找不出让这个国家重新凝聚起来的办法。
在叙利亚,巴沙尔·阿萨德得以在残留的领土上继续掌权,部分原因是尽管他动用了化学武器,但美国却缩手缩脚没有对他采取军事行动,另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得到了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圣战分子向这些破碎的政治空间进军,同时又处心积虑地实施暴行,以此激起宗派仇恨,确立自己逊尼派保护者的地位。
2015年,美国及其盟友将会反复遭遇2014年在美索不达米亚面对的那种两难境地。应该在发生国内冲突时袖手旁观,让圣战分子站稳脚跟,还是应该插手干预?后者的风险在于陷入穆斯林国家的仇恨当中,外国人不仅很难对这些国家的政治施加影响,而且还会成为圣战分子的目标。之所以面临这样的两难,是因为在整个阿拉伯世界,后殖民时代的国家有着明显的脆弱性。在穆斯林国家里只要存在混乱的区域,就总会有圣战活动猖獗的危险。
阿拉伯世界的裂痕正在扩大。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分裂,从一触即发的黎巴嫩一直延伸到巴林,挑拨起这种分裂的原因是沙特阿拉伯和伊朗之间的角力。另一层分歧,在于政治化伊斯兰主义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这种理念在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身上得到了体现。一面是土耳其和卡塔尔,另一面是埃及、沙特、阿联酋,双方在地区内的不同国家通过培植各自的代理人展开竞争。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也产生了另外一条鸿沟,一连串的民变,在突尼斯和埃及推翻了领袖,然而在叙利亚却引发了骇人听闻的内战。
利比亚与伊拉克一样,在西方的帮助下推翻暴君之后,也未能建立一个稳定的政府。这种局面可能还会促使外界加以干预,要么来自邻国,要么则来自西方。
埃及对民主浅尝辄止,穆兄会短暂当政后,军方重新掌权。然而事实证明,此时军方的统治,却比胡斯尼·穆巴拉克时代更加残暴,也更为压抑。尽管如此,西奈半岛仍然成为了圣战分子的另一个温床。也门则仍然陷于长期的混乱之中。
另一片相互牵连的冲突区域,沿着撒哈拉沙漠南缘伸展。在西端的马里,2013年法国出兵干预,才使得首都巴马科免于陷入圣战分子之手。在东端的索马里,非洲国家和联合国的军事力量正在西方的援助之下,努力将这个国家从另一个极端武装组织青年党(Shabab)手中夺回。然而这些战果十分脆弱,也很容易反复。在中间地带,还有许多令人担忧的热点,其中最令人焦虑的就是尼日利亚,博科圣地组织(Boko Haram)已经在博尔诺州的广阔区域建立了自己的“哈里发国”。这是上世纪60年代的尼日利亚内战以来,西方官员第一次开始担忧,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尼日利亚会分崩离析。
于是美国和欧洲就会面临许多提供军事援助的请求。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西方部队已经表现出,它们十分善于摧毁目标,但建设或重建国家却并不在行。通过当地的盟友间接地给予帮助,通常好过直接干预。但目前的危险是,失去了以往的自大之后,西方又沦为过于谨慎。如果更早对叙利亚采取干预,支持主流的反对派势力,或许就能遏制伊斯兰国那种恶劣的圣战行动。
美国“压制并最终摧毁伊斯兰国”的战斗,开局并不顺利。尽管开展了空袭,但是圣战分子仍在继续挺进。长期来看,美国的军事行动可能可以遏制伊斯兰国的势头。但要做到这一点,美国就必须放弃不派遣地面部队的政策,而是要部署特种部队,巩固伊拉克作战部队的实力,并开展更多精准的空中打击(尤其是在城市里开展近身巷战时)。否则就等于容许圣战分子赢得更多战斗,让他们显得战无不胜,仿佛是得到真神指引的战士,赢得更强的号召力。
压制伊斯兰国或许是可能的,但摧毁它却更加困难,既需要该地区政局发生转变,也需要美国耐心地展示领导力,牵制其对手。
与伊朗就核问题达成妥协可以缓解紧张局势,但如果美国渐渐被认为是什叶派的盟友,就无助于化解逊尼派的仇恨——这种仇恨正是伊斯兰国号召力的根源。此外,在2015年,仍需要面对一个重大问题:该拿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