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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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临时帐篷医院。我们来自湖北荆门的医疗救援队就驻扎在这里。几天来,经我们救治的伤员有数百人。其中部分危重病人转到了外地的大医院;有些伤势并不严重的,住进医院没几天,不等伤口完全愈合,就纷纷出院投入了抗震救灾的战斗;只有伤势较重、行动不便的患者,才不得不留了下来,但从他们的言语、行动和神情里可以看出,他们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自己的亲人和抗震救灾的进程。
  在这些被迫住下来的病人中,有一个5岁左右的小男孩,他因右腿骨折入院后,经专家治疗,右腿的康复应该不成问题。但问题是,这孩子入院3天来,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就不能不让人担心。
  据救他的人讲,这孩子当时正和他的父母在一起——可能是他的5岁生日吧,现场还有一盒被砸得稀烂的生日蛋糕,也许父母正在为他的生日祝福,地震突然来了。在垮塌的房屋将要砸向他们的一瞬间,父母以极快的速度,把他塞到了桌子底下,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架在了并不大的桌子上……
  听到这个故事,我们所有人都忍不住泪流满面。这个孩子,就更成了我们的心肝宝贝。一连几天,我们真是想尽了办法,可这孩子,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突然,我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小家伙,简直就是一个爱枪狂。每次带他到玩具店,他都直奔玩具枪柜台,见到有什么新奇的玩具枪,他都吵着要买下来。这样想着,我决定给这个孩子买一支最漂亮的玩具枪来。
  可是,这是灾区啊!到处都是一片废墟,哪里有商场呢?
  没办法,我只好给远在荆门的老公打电话,要他以最快的速度给我送两支最漂亮的玩具枪来。
  第三天,老公真的来了,他竟然给我背来了一包玩具枪:手枪、冲锋枪、机关枪,样样都有。看着这些漂漂亮亮的玩具枪,我兴奋异常。医生护士们也都夸我聪明,想得周到。这下,不怕那个小孩不开口说话了。
  可是,当我把枪抱到那个孩子的身边时,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一下子愣住了,直到老公赶忙把枪抱出去,孩子的哭声才渐渐停止。
  我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心里仍有不甘。于是,第二天,我又把这些枪抱过去。可那孩子,先前还是一个人闷闷地躺在那里,一见枪,竟然又哭了起来。
  也许在这孩子的心灵深处,枪,也是一个让他痛苦的引子。于是,我不得不放弃了用“枪”来拯救他的想法。
  但孩子的状况却愈加让人痛心!入院都这么多天了,这孩子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真怕他因此而得上了自闭症。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将来可真算是毁了。我们觉得肩上有了千斤重担。于是,我们想尽了办法,尽最大努力来寻找与孩子有关的人。
  终于,在一天下午,我们委托当地人帮忙找到了这个孩子幼儿园的一位老师。那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的双手都缠着纱布,据说是在用双手扒拉水泥砖渣救人时弄伤的。
  她来到孩子的身边,我们注意到,孩子的眼里闪耀出了惊喜的光芒。她先是抱着孩子痛哭了一阵,接着就跟孩子喃喃地说话。可是孩子却只是哭,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的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真的感到有些无助了。
  忽然,那位老师站了起来,擦去脸上的泪水,悄声问我:“有废纸吗?”
  我一下子没摸着头脑,不知道她要什么样的废纸。
  她看我没有动,就补充了一句:“废本子上撕下来的就行。”
  哦,我明白了,赶紧转身到医务办公室找来一本废弃的病历。
  她接过病历,从上面撕下一张纸来,用她缠着纱布的双手笨拙地折出一架纸飞机——
  奇迹出现了!
  “我要!我要!”我们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叫声。
  那位老师俯身把纸飞机递到孩子的手里,并在他的脸上深情地吻了一吻。我们看到,老师和孩子的眼里都涌出了泪水。
  孩子双手举着纸飞机,嘴里喃喃地说:“要是我有一架飞机,我的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要是我有一架飞机,我的爸爸妈妈肯定不会死。”
  我们的心强烈地震了一下,当一扇爱的大门关闭了的时候,也惟有爱,才能重新将它开启。■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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