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雪

来源 :穿越·COS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getu0217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娘亲曾说,给她取名小雪,是想让她像雪花一样纯洁美丽。
  如母亲所愿,她继承了父母亲的所有优点,被大家奉为观音再世,成了夏家活的木胎泥塑,美丽,却仅供瞻仰。
  在这个诗书传家的武林世家,女子其实没有过多礼俗约束,不但不必缠足,还可习文习武,加上生活优裕,总能安闲度日,即使身处乱世。
  偏偏她不行,当她的绝美容貌初露端倪,族长硬逼她母亲为她缠足,经过地狱般的一段日子,她的脚完全扭曲变形,再难与其他姐妹一起玩耍,身体无比孱弱,与习武更加无缘。
  从那以后,她渐渐发现自己的不同,所有人都喜欢来她的院子玩耍,所有人都喜欢她。那是真正的“远观”,包括她的至亲在内,无人和她说话,无人和她嬉戏打闹。
  别人在校场操练,她却只能枯守绣楼,每日与琴棋书画做伴,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偷看大家舞刀弄枪,听着众人有力的呼呼喝喝,才能感觉自己的血也能沸腾。
  她喜欢剑,剑轻灵多变,优美洒脱,执剑在手,如同和风雅儒士促膝而谈,又如同和少年豪侠激烈缠斗,怎一个痛快了得!
  她暗中记下招式,在闺中用笔用剪刀或筷子演练,虽没有根基,却悟性绝佳,任何招式一学便会,而且将刀法枪法融会贯通,琢磨出自己的一套剑法。
  她为这来之不易的剑法取名“逝水”。
  雪花,美丽却短暂,一夏的时光,烟花般的生命,那就化作水吧,虽然不甚美丽,平凡平静,淡然自若,不就是生命的全部真谛。
  只是,身在囚笼,怎由得她做主,不过是一场美梦而已。
  她如行尸走肉般活到十八岁,战火终于延及贺兰家所在地区,家人不但不逃,反而将她的绣楼落了重锁,她惊诧莫名,惴惴不安,终于从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中得知真相。
  贺兰家族长要以她为大礼,保全贺兰一族,她终于能见天日,却是因了这般不堪的情形。
  夜半无人,她拿出箱底为自己出嫁精心绣的嫁衣,剪成条条缕缕,无声地狂笑,高高抛向天空,将剪刀对准了自己喉头。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风卷走她手中的利剪,烛火摇曳不停,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最后,她的影子竟凭空消失。
  有个苍老的声音轻叹:“贺兰雪,本君乃剑神,与你结识多日,十分钦佩你才华,不忍见你香销玉殒。本君助你脱离这个皮囊,另寻他处安身,你可答应?”
  她重重跪下,叩拜道:“小女子求之不得!”
  “你有何愿望?”剑神幽幽道。
  “小女子想要一把好剑!”她微微一笑,双眸在烛光中似有夺目光彩。
  “不愧是本君看中的人,本君助你得偿所愿!”剑神哈哈大笑,长袖一挥,将她的魂魄送入千年之前。
  
  2
  
  时近夏末,草原的花仍然盛放,千里皆是姹紫嫣红的海洋,年轻的大漠太子宇文辞酒溜出王宫,从大漠京城古北施施然向南而去。
  狂沙城,是东罕和大漠的交界地,狂沙城郊的月亮湖和狂沙山以北,便是大漠王国的辽阔领土。登基后,大漠新王宇文平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公孙刹会盟于狂沙城,盟誓大漠子孙永不对东罕刀兵相见,并约定在狂沙城设立互市。从此,狂沙城热闹非凡,各地商人纷纷涌来,将这弹丸之地建设得无比繁华。
  在月亮湖边的酒馆歇息时,宇文辞酒换下宽襟窄袖的大漠服饰,打扮成东罕富商模样,轻车熟路进城找到客栈,安顿好立刻来到最繁华的十字街。狂沙城他可一点也不陌生,每年都要来好几次,一是贪玩,二是探访民情,再来就是为了寻访好剑,大漠宫中虽然宝剑无数,合用的却难得,大漠尚武,狂沙城里经常有东罕客商搜求宝剑过来,在各个街市售卖。
  找了一天,他终于如愿以偿,此剑名七星,一沾血,剑身就隐约出现七颗排成北斗形状的星星,果真是绝世好剑,他欣喜若狂,来不及还价,给了商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就急匆匆返回客栈,在昏暗的灯火下连连咬破指头,滴血验剑,细细观察,爱不释手。
  突然,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屋顶跳入,用剑指着他的鼻尖,哑着嗓子道:“兄弟,借点银子给我花行不行,现在手头实在太紧,等我有钱了再还给你!”
  “钱财乃身外之物,英雄有急用开口就是,权当交个朋友,不用说什么借不借的!”见那人身量颇为矮小,他有些轻视,假意惶恐应着,一边往怀里掏去。
  蒙面人松了口气,收起剑苦笑道:“你说得没错,我要是知道这鬼地方这么远,早就抓了一堆银票出来,没曾想到了这里竟然就把银子使光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瞅准机会,用脚尖勾住刚买的剑往手中一踢,朝对面的蒙面人右肩挑去。
  “混蛋,你骗我!”那人尖声大叫,用剑横着挡去,忽而手一抖,挽起千朵剑花,乱花中,连朦胧灯火都几欲熄灭。那人可能知道七星剑的厉害,并没想要硬碰硬,只把手中的软剑如长蛇舞起,纠缠住他的剑身。
  他一沾上才知道太轻敌,只觉有股力气从剑上源源不断而来,直冲虎口,好似谁在奋力从手中抽取宝剑。他暗暗心惊,刚想奋力逃脱,只听那人又尖叱一声“起”,一个转身欺到面前,眨眼间他的剑已脱手而出,人也被踢飞出去。
  见那人拎着宝剑朝他逼来,他心惊胆战,冷汗直流。那人也不多话,径直在他怀里掏到钱袋,掂量了一下揣进怀里,蹲到他面前,用一种奇怪的柔腻声音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说过会还就一定会还,你干吗骗我呢,害我累出一身汗,真是!”
  他哭笑不得,手悄悄撑地,趁势朝那人扑去。那人暗骂一声,以不可思议的身形躲开,一脚踢上那张八仙桌腿,回身扑到他身上,软剑当胸,横在他胸膛。
  他有大漠第一勇士之称,何曾受过这等挫败,顿时羞愤交加,气急败坏道:“我打不过你,无话可说,你拿了银子赶快走,我没指望你还!”
  那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别废话,我说会还就会还!你叫什么,住哪里,我好要我舅舅送钱给你!”
  一股兰草幽香冲入鼻中,他不由得呆住了,声音全在卡在喉头,只透出模糊的一句,“辞酒,住古北城南门口!”
  那人一把拉他起来,嬉笑道:“吃酒?什么奇怪的名字!小子,你说真的吗,我也要去古北,真是太好了,我把钱还给你,你带我去吧!”
  他被掐得头昏脑胀,这会又被狠狠摇晃一通,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真没用,我还没问完呢!”那人探到他仍有鼻息,嘟囔着踢他一脚,纵身飞出窗外。
  
  3
  
  适逢佳节,大漠王国的都城古北好似披上白色纱丽,喜气洋洋。
  大漠王国的风俗和东罕大有不同,自古以来就是以白色为尊,家家户户门口披挂着用草原特有的白色甘菊做成的小小花环,富人家里则用东罕输入的白色绸缎把门户层层包裹,或者挂满屋前屋后的树上。
  白色的海洋中,一个全身红彤彤的女子十分引人注目。她身材娇小玲珑,一张小小的鹅蛋脸上眼睛又圆又大,墨般的眸中目光里满是好奇,好似寒夜的点点星辰,嘴角总是微微翘着,连沉思的时候都似在微笑,着实讨喜。
  看着人们纷纷骑马往城外跑,她有些纳闷,拦住一个老人问道:“老爷爷,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老人拄着拐杖站定,瞧瞧她一身打扮,笑道:“小姑娘,你今天才到的是吧,你真算来对了,今天是我们大漠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小姑娘,跟着这大队人马往城外的古北草原走,赛马大会还有一个时辰开始,有好多小姑娘喜欢的玩意,而且赛马会后就是歌舞大会,你快去吧!”
  她正要回答,马蹄声连天而起,转眼就到了面前,为首之人额头绑着条束发带,中间是一大颗红宝石,有着极英俊的脸,双目碳黑,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因为古铜色的肌肤,更显得有男子气概。
  马跑得太疾,她心惊肉跳,一个闪身护住老人,那为首之人迅速拉住缰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朝老人微微颔首致意,随即一踢马腹,带着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而去。
  目送他们远走,老人转头笑道:“小姑娘,真是多谢你。其实你不用担心,大漠男儿的骑术都很好,绝对伤不了人。你看,这是皇家马队,领头的那个俊小伙就是太子,太子可是大漠第一勇士,也是小姑娘们心目中的英雄。”
  “太子!”女子盯着那早已远去的背影,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觉得阳光太刺眼,照得人头晕目眩。
  赛马大会上,一个个白色帐篷如花朵般开在草地,人们穿梭在帐篷间,不时高声谈笑。
  草原的花都生得十分矮小,点缀在绿色的草地上,别有一番娇娆姿态。女子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在花海里蹦蹦跳跳,不时还在花丛中打个滚,玩得不亦乐乎。
  玩得累了,女子随便钻进一个帐篷想讨口水喝,刚把头钻进去,赫然发现太子他们围坐在一起喝酥油茶,心又怦怦乱跳,连忙缩回来,快步朝旁边的帐篷走去。
  刚喝完一碗浓香扑鼻的酥油茶,外面突然欢声大作,她冲出来一看,帐篷前面已经围了两排长长的队伍,一杆迎风飘扬的白色旗帜竖在中间,显然比赛已经开始。
  突然,男子纷纷发出尖利的呼哨,人群则全部向前挤去,她连忙退出来站到一旁,听到身边两个女子正低声谈笑,话题不外乎东罕女子的娇弱没用,其中一个显然对太子动了心。
  女子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离开人群,见远方出现点点影子,脚下一点,飞快地随着人流朝他们奔去。
  快接近第一个人时,她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太子,他高高扬鞭,不停催马,嘴角微微翘起,顿时又激起了一片尖叫。她贼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弹弓,摸出一小锭银子,远远朝马屁股打去。
  她学武不怎么用心,投机取巧的弹弓技术倒是堪称天下第一。马吃痛不过,嘶叫着站起来,太子大惊失色,猛力拉住缰绳,马竟朝人群冲去。她后悔不迭,踢住固定帐篷的一条绳索,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人群,踩住一人肩膀,迅速跳到马上,抢走太子手里的缰绳。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红影一闪,缰绳被死死拉住,马站起来长嘶一声,转头朝终点飞奔而去。
  马上突然多出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太子顿时呆若木鸡,听那女子喝道:“别动!”不由自主地双臂一紧,把她抱在怀里,似曾相识的兰草幽香扑鼻而来,直沁入他的五脏六腑,疾驰中,怀中人散落的发拂到他脸上,令他如在云端,连冲过终点后的欢呼声都未曾听见。
  她又好气又好笑,用力肘了他一记,“喂,放手,我们到了!”
  太子慌慌张张把手松开,一低头,正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眼睛,心又狂跳起来。她飞身下马,朝马屁股一拍,摆手道:“你慢慢坐,我可玩去了!”
  目送着马狂奔而去,她笑吟吟回头,几个侍卫已把她团团围住,一人笑容满面道:“小姑娘,你刚才救了太子,王上要赏赐你!”
  她眼睛骨碌碌一转,赔笑道:“这事不值一提,救人是应该的,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办,就先不陪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头跑了,只不过没跑出三步,侍卫们几把明晃晃的刀已经齐唰唰挡在她面前。
  她又惊又怒,手悄悄按到腰间,太子满头大汗跑回来,远远冲侍卫吼道:“你们做什么,她刚才救了我!”
  大家连忙把刀拿开,一人抱拳道:“太子殿下,臣等想请这位姑娘去见王上,可是她拔腿就跑,臣等也是不得已。”
  太子哈哈大笑,翻身下马,拉着她就走,忽而停住脚步,转头怔怔看着她的脸,突然加了一句,“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全没了刚才的精神劲头,甩开他的手,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王上的行宫是一顶金色帐篷,正对门口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轮廓与太子有些相像,一身白色长袍,腰间是金色腰带,长发披肩,额头以金色束发带绑着。正要举杯,王上见到眼前出现的女子,顿时呆住了,连手中的酒已溢出都浑然未觉。太子拉着她行完礼,他才恍然惊醒,沉声道:“你就是刚才救太子的姑娘?”
  太子看到他的异样,心头一沉,连忙答道:“父王,正是她!”
  王上点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柔声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迎上他的目光,大眼睛眨巴眨巴,正色道:“回王上,小女子叫贺兰雪!”
  王上哈哈大笑:“谅你也不敢说实话!贺兰姑娘,你一个人怎么能走那么远?”
  莫非他已得到消息?她有些慌乱,下巴一扬,强笑道:“当然,我一个人从太平来的,走了两个月呢!”
  “哪里用得着两个月,你一定是边走边玩!”王上转向太子,“太子,你先出去,我跟她说几句话。”
  当众人走出帐篷,王上走到她面前,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柔声道:“莫离,你真像你娘,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你还在肚子里,没想到连你也长这么大了。对了,你舅舅怎么说你是个混世魔王,要我好好看着你?”
  原来,她叫做公孙莫离,就是转世的贺兰雪,为东罕如意公主。东罕王杀孽太重,命中注定无后,她附体的肉身根本没有魂魄,将胎死腹中,且一尸两命。剑神将她的魂魄注入婴孩肉身,又用元神化作利刃剖开王后黎离之腹,保下母子的小命,皇帝爱妻甚笃,从此一心向善,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因差点夺去爱妻生命,她为皇帝不喜,由舅舅抚养长大。她转世的肉身不尽如人意,一直病恹恹的,等她稍微好转,被压抑经年的本性立刻暴露无遗,整天活蹦乱跳,一刻没有安宁,成了舅舅口中的混世魔王。
  果然,一听此话,她立刻蹦了起来,“哈,王上原来早知道我是谁,干吗非要我嫁给你儿子,害得我跑这么远来打探消息!”
  不是她不懂规矩,她因体弱一直受宠,加上过去的憋屈生活,养成天大地大只有她最大的脾气,除了父王,哪个舍得对她说个“不”字!好在她禀性纯良,除了活泼调皮,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她父王和舅舅也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以捣乱的心态前来,自然不肯有所伪装,只想把他们吓得退婚了事。
  王上不以为忤,笑眯眯道:“那你现在满意了没有,要不要赶快回去准备嫁过来,小酒可等急了!”
  “不要,我才不要嫁!”她急忙摇头。
  王上扑哧笑出声来,“那怎么办,他娶了太子妃以后我可管不着了,要不把他交给你,以后就换你管,等你管好了再嫁,反正你比他刚好大一岁。”
  她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什么,他比我还小,怎么看起来这么老!”此时,她心中的算盘拨得哗啦啦直响,十五岁成人那天,她往世的记忆突然回到脑海,加加减减之下,她已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老姑娘了。
  王上眼中笑意更浓,“大漠里的孩子都是在马上长大,每天风吹日晒,当然没有你们那里的男子白净。怎么,你嫌弃他小,还是嫌弃他丑?”
  她连忙摇头,正要分辩,王上正色道:“小雪,怪我纵容太过,太子平日都跟草原的孩子一般到处游戏,虽然久经考验,赢得大漠第一勇士的称号,可他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我正在培养他的治国能力,相信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有些心虚,顿时哑口无言,王上微笑起来,高声唤道:“太子,进来!”
  太子一直为她揪着心,早已守在外面,等着从父王手下救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听到召唤,立刻飞奔而至,紧张地看了看她,不禁有些诧异,一会不见,她的脸怎么成了一团苦瓜,正疑惑间,耳边响起王上压抑的笑声,“太子,我派贺兰姑娘以后照顾你,你一定要听她的话,不得擅自行事!小雪,太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看着,等管好了再做决定吧!”
  “不要啊!”两人都叫起来。
  “君无戏言!”
  
  4
  
  太子和贺兰雪背对背坐在草地上,一人拔了一根草慢慢嚼,都是满面愁容。太子打了个寒颤,偷偷瞧了她一眼,在心中咬牙切齿道:“父王太过分了,不就像旧情人吗,连自己儿子都准备卖!”
  他在她精致的五官一一扫过,忽而记起,父王藏了一副画,画上的女子在月光下的树影中沉思,月光照在她脸上,令那眼中淡淡的哀伤清晰可见。
  他似乎明白了父王“卖”儿子的原因,眼前这个女子眉眼间依稀可以辨出画中人的影子,可是又与画中人天差地别,好似浑身充满活力,有着世间最灵动的眸子,星辰般明亮,时时刻刻都是兴致盎然,让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她柔柔的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刚才纵马飞驰时有些乱了,几缕青丝垂在耳边胸前,随风飘拂。她别无妆点,只消将下巴搁在膝上,就已美不胜收,妩媚动人。
  想起刚才她在怀里温软的感觉,他心里怦怦乱跳,朝她胸前飞快地瞟了一眼,身上莫名其妙地涌起热流。那对襟单衣领口开得很低,她白生生的脖颈套着一块珍贵的血玉,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彩,窄窄的腰身用一根奇怪的黑色皮带子束住,皮带子末端扎着厚厚的布,皮带十分粗朴,虽与整身打扮有些格格不入,却更显得生机勃勃。
  阳光很美,草原上的花也很美,她更美。有她相伴也不错,他的心情也美了起来。
  
  这边厢她也在愤愤不平,自己正到处逍遥快活,被舅舅亲自拎回皇宫,糊里糊涂接了个圣旨,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婚书,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一气名义上那个父王的冷酷,二气大漠皇帝的无聊,三气舅舅的助纣为虐。有冷面父王在,她不敢放肆,做了几天乖公主,找到机会跑了出来,既然无法动摇父王的决定,那就只能从大漠这边入手,让他们知难而退。
  她没想到的是,舅舅这次如此绝情,这么快就通风报信,让她一头栽进陷阱,真是可惜了她的一番周密布置。
  她瞥了面前嚼草的男子一眼,心里又骂开了,刚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这个男子不错,还差一点动心,真是可恨!
  想起她刚才救过自己,太子求和之心更加强烈,赔笑道:“小雪,事情已经成这样,你就别生气了,我们和平相处好不好?以后我们一起做事,你不要老管我,我也不会管你,我马上就要成亲了,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让父王准你卸任,行不行?”
  不说成亲还好,她火冒三丈地跳起来,才发现自己个子刚到他的肩膀,踮了踮脚尖,发现他的眼睛仍在上方,顿时有些泄气,抬着下巴看着他,恨不得一拳捶扁那张俊脸。自己闹腾这么久,还不就是因为他父王大张旗鼓的求亲,结果孙猴子还是没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最蠢的是她竟然还送上门来!
  太子真是越看越欢喜,不由得呵呵笑起来,凑上去拔她口中的草,“算了,别想了,等下就是歌舞大会,咱们快去准备准备吧!”
  一提起歌舞大会,她突然想起那两个女子说的话,一肚子酸水涌上来,一口朝他的手咬去,正好咬在他宽厚的手掌。太子愣住了,也不挣扎,就势摸摸她的头,嘿嘿笑道:“别咬,我的手太硬!”
  她松了口,冲他横眉怒目,太子大笑起来,“你不是小狗,就是会乱咬人!”
  “小鬼,竟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扑到他背上,劈头朝他打去,太子怕她跌倒,连忙把她扶住,嘴角不知不觉高高弯起。
  
  歌舞大会原来也是在草地举行,年轻的姑娘和小伙换上最美丽的衣裳,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姑娘有喜欢的人就把一块白色丝帕丢到他身上,男子如果捡起放在怀中,就是接受她的感情,两人就可以双双对对离开,找个地方谈情说爱,然后再由双方父母出面,议定嫁娶事宜。
  她初来乍到,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玄机,看着姑娘们拿着丝帕丢向那些男子,大家都哄笑成一团,不禁乐不可支,找王上要了一把丝帕,也一条条扔到篝火边的男子身上。那些男子见她一副东罕女子装扮,知道她不知晓其中奥妙,也不恼她,笑眯眯地把丝帕还给她,继续唱歌跳舞,姑娘们可就没这么大的肚量,见来了个闹场的,把自己的意中人抢去,个个都没好脸色。
  太子办完了事赶来,正准备加入大家,她乐呵呵地蹦到他面前,把一条丝帕扔在他头顶,他还当她看上自己,脸上好一阵发烧,还没回过神来,她又一条条扔了出去,太子恍然大悟,见她玩得不亦乐乎,旁边的女子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吓得把她扛上肩膀就走。她羞愤交加,不停捶着他的背叫嚷,可惜不敢用真本事,那粉拳对皮厚的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太子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才把她放下,一本正经道:“小雪,这丝帕不是丢着玩的,是我们大漠女子找心上人的!”
  她面红耳赤,哑然失笑,“难怪,我还纳闷为什么只有女子丢给男子呢!听说很多姑娘喜欢你,你怎么不去收几条丝帕回来?”
  太子赧然一笑,“我得等娶了公主做正妃了才行,这是父王说的!”
  她怒火中烧,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去,“你想得倒美,我把你打成猪头,看哪个愿意嫁给你!”
  太子连忙躲闪,“又是你自己要我找,又不准我找,你这个女人真是疯子!”
  她心中委屈,大吼道:“那好,你现在就去找,多找几个,没找到不准回来!”说着,她闪身朝帐篷外跑去,太子一把拉住她,她摆脱不掉,一拳攻向他面门。
  太子捉住她的拳头,刚想训斥,看到她的模样,呆若木鸡。
  她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泪,扑闪掉落后,更多的珍珠滑落下来。火光中,她的脸上似乎遮盖着一层细细柔柔的沙,又似乎覆着一层轻轻淡淡的纱,让人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想拥抱,想疼惜。
  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迟疑着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柔声道:“别生气了,我们出去跳舞吧,你要是不高兴,我不找女人就是。”
  他的手指似乎有滚烫的温度,灼得她浑身一震,茫然地抬起头,只觉得眼前有什么闪耀,咄咄逼人。
  她定睛一看,一颗心顿时失了方寸,天上星光,地下火光,竟全比不上他眸中那灿烂光芒,柔情款款。
  他擦干了泪,把她轻轻拉了出来,恍惚间心头有如七月的草原,鲜花盛开。
  两人刚在篝火旁站定,一个女子拉着他的衣袖,把一方丝帕塞进他怀里。
  太子愣住了,她立刻醒悟过来,心头那股无名之火又烧起来,甩开他的手,在旁边呆呆看着篝火。
  那女子看出些端倪,面色一沉,太子把丝帕还给她,强笑道:“千美,我不是跟你说过,父王要我娶公主,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她心头如放下块大石,哼了一声,撇开他们朝王上走去。太子慌忙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你不要生气,我没有答应她!”
  你这次没答应下次可不一定!她在心中腹诽,扭头不理他。
  太子摸摸头,嘿嘿笑道:“父王刚才说了,你走到哪里我要跟到哪,你就是要回家我也得跟着,如果你不回来也不准我回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她大叫起来:“你真笨啊,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你赖给我,你不会反对吗!”
  太子正色道:“父王的话是没人敢违抗的,而且他的话一般都有道理……”
  听他嘟囔着父王的丰功伟绩,她抱着头蹲了下去,喃喃道:“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两人重新出现在歌舞大会时,大家都开始起哄,太子被两人拖到篝火边跳舞,大叫道:“小雪,快来跳舞,我教你!”
  她怔怔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世间的事真是奇妙,幼时她看着别人都有爹娘呵护,而她只有舅舅陪伴,总是觉得委屈。等她长大,舅舅终于告诉她一些故事,她原来是东罕的公主,父王和母后经过几番波折才能在一起,相恋至深,母后生她时难产,母子几乎命丧当场,父王肝肠寸断,差点自刎在母后身边。关键时刻,舅舅狠心劈开母后的肚子,把她取了出来,经过万般抢救才保得母子的性命,父王却因此恨极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竟命人把她带走扔掉。
  可怜她十二岁时才知道自己有父有母,那时,她已不能习惯皇宫的生活,更不喜欢那恐怖的父王,因为每次她和母后接近,他总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好像她不是他女儿,倒是抢走母后的强盗。
  舅舅说,父王性格暴戾,只有温婉的母后才有办法对付他,两人已是一体,没有人能够分开。
  她既恨他们的无情,也感动于这样的挚情,一直期待着有这样一个男子,与她相伴到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那个魁伟英武的男子就是自己要托付终生的人,他会哄她,会小心翼翼地捉着她的手,会为她拭泪,他眼中的光芒灿若星辰,让她迷恋,让她沉沦。
  难道就是他了吗?她脑海里闪过这个问题,心头柔柔地疼起来,悄悄对自己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地朝他奔去。
  
  5
  
  闹到月上中天,大家玩累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她被太子带回帐篷时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连打着呵欠,一头栽到厚厚的地毯上就睡着了,太子给她盖上被子,想都没想,自己也缩了进去。
  感到他的滚烫温度,她下意识靠了过来,太子皱眉想了想,轻轻把她揽进怀中,做了今天梦想已久的事——仔细研究她的脸。
  酥油灯微弱的灯火中,她的小脸有暖玉般的光泽,唇边一抹浅浅的笑流连不去,他定定看着,心中涌起奇异的感情,酸酸甜甜,堵在胸口让他有些窒息,他挪了挪手臂,让她在自己怀中更舒服,很快带着一抹微笑沉入梦乡。
  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死死自己抓着一块衣襟不放,一抬头正对上太子奇怪的眼神,察觉自己衣裳完好,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平时的伶牙俐齿全然消失,满脸通红地指着他叫道:“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赖上我!”
  太子目瞪口呆,半天来回过神,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我没有赖你,我也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赖上我!”
  她终于察觉自己说了蠢话,后悔不迭,被他笑得有些窝火,倒还是松了口气,把衣服整理一番,问道:“这里哪里有水?”
  太子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爬起来,“前面有条小河,不过你得快点,我们马上要出发回去了。”
  “老天,你难道不用洗漱,你不会带我去呀!”她气急败坏,飞扑上去拎他衣领,他一骨碌闪开,开始和她捉迷藏,她心头火起,气呼呼冲出帐篷,他跟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变得满脸阴沉,心下就有些愤愤然,一声不响找了两匹马,上马就走,由得她在后面叫嚣。
  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花朵里藏着颗颗珍珠,反射着红通通的光芒,河水静静流淌,似一条红缎带蜿蜒而去。她激动万分,大叫一声,跳到马上,在他的惊呼声中,把鞋子甩掉,如一朵红云飞进了清清浅浅的小河。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无比专注地看着水中的女子,不知不觉间,从未遭遇过的情感已充满他的眉头心上。
  “算了,以后不跟她生气,让着她点不就成了,听说南方的男人宠女人宠得厉害,女人脾气大点也正常。”这样一想,他立刻解开心中的结,走到河边洗脸漱口,笑吟吟看着她在河中央游戏。
  她洗完脸,仍是觉得不尽兴,干脆拔掉发簪,把满头乌发浸入水中,朝他笑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玩啊!”
  他早已洗好,看着那长发在水中漂游,似月亮湖中油油的水草,心头微微一颤,不禁又呆住了。
  她扑哧一笑,把头发拿在手中拧干,正要往回走,脚下的石头一动,一头栽进水里。河水不深,她哀嚎着爬起来,全身已湿个通透。
  他把她拉回岸边,忍不住去敲她的头,“看你还喜欢玩,草原早上风很冷,你瞧瞧你这一身要怎么办吧!”
  说话间,她已经开始哆嗦了,他连忙脱下长袍,笑眯眯道:“你快把湿衣服脱了,把这件袍子裹上,手脚快点!”
  她嘴唇已经乌紫,羞答答道:“你……你转身过去!”
  他咧嘴一笑,转身走到马前,“你快点,我们马上要出发回去了!”
  她连忙把湿衣服换下,他的长袍很温暖,还有宫里熏衣服惯用的南越名香,她找出自己的腰带系在腰间,叫道:“我好了,走吧!”
  他回头一看,吃吃笑起来。她恼羞成怒,正要好好教训他,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定睛一看,脸色骤变,把她往身后一揽,从靴中拔出刀紧握在手。她心知不妙,也睁圆了眼睛,手悄悄伸向腰间。
  这时,七八人从河那方狂奔而至,有人大喝一声,“这个是太子,大家快上,不要让他有命回去!”
  太子二话不说,把她往马上一送,用力打在马臀,低喝道:“快去叫人,我挡住他们!”
  她来不及反驳,马嘶鸣一声,狂奔而去。她回头一看,太子正被团团围住,几人的刀剑已经全部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几人看来都是高手,配合默契,招式凌厉异常,短刀哪里能抵挡。太子手忙脚乱之下背上很快被砍了两刀,只恨自己的长剑没带出来,气得双目喷火,招式更完全没了章法。
  当背上又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太子大吼一声,疯狂地朝面前一人扑去,那人收势不及,长剑被他硬生生拽走,人也被他拉下马,一刀毙命。
  正纳闷身后的刀没有落到身上,他回头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手中一把软剑如漫天飞舞的缎带,把他们几人的兵器层层裹住,他暗道不好,随手捞起一把长剑加入,迅速截下两人,和他们厮杀成一团。
  她一边把缰绳紧紧拉住,一边把软剑舞动如风,似灵蛇吐信,在刀光剑影中游动,死死纠缠住他们手中的兵器。几人哪里料到她有这种身手,一阵手忙脚乱后招式渐渐统一,刀剑统统指向她的空门。
  马上作战是北地的强项,她忙于应付,险象环生,太子心急如焚,飞身上马,从他们身后攻去,逼几人撤去攻势,让她缓了口气。谁知一人见难以迅速取胜,竟提刀刺向马臀,马高高跃起,把她摔下来。她刚想站起,一脚踩到长袍,又歪倒在地,那刺马的人趁机砍到她的手上,她的剑险些脱手,痛呼一声,就势往地上一滚,一剑刺向那人的马腿。
  那人立刻被马掀落,她一招得手,暗暗得意,故伎重施,在马蹄间腾挪闪躲,又招来几次马的踢踩,忍着剧痛把其他人也攻落下来。
  那些人杀红了眼,下马之后不退反进,全都是拼命的架势。太子信心倍增,一边催马一边将长剑舞得如入无人之境,居高临下地解决了两人,她看着他威武的神情,顿时凭空多出几分力气,娇叱一声,一阵腾挪闪避,身形快如疾风,一边卷去敌人的兵器一边杀伤数人,当无人能起身拼杀,太子停手喝道:“把他们绑回去审问!”
  她答应一声,正要砍缰绳下来绑人,仍活着的几人同时咬牙,竟全部七窍流血而死。
  看着满地尸体,她一个踉跄坐到地上,太子慌忙把她扶住,责骂道:“你回来做什么,他们这么多人,要是你被他们杀了怎么办?有事情男人来担,你一个女人冲出来做什么!”
  经他一激,她身子虽还在微微颤抖,嘴上可不愿示弱,梗直了脖子道:“你父王要我照父王,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同他交代!”
  两人瞪来瞪去,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太子心里一紧,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还好你没事!”
  她满心火苗如遭逢一场瓢泼大雨,眼中悄然泛起雾气,碰到他血淋淋的后背,心头一阵揪疼,轻柔道:“我们快回去吧,我包袱里有伤药。”
  “没关系,我们大漠汉子整天在外面打猎,受伤的时候太多,这点伤不算什么!”太子握着她的手检查一番,见只是皮外伤,松了口气,笑道:“幸亏我的袍子厚,要不然你的手就惨了!北方冷,你先穿着我的袍子,以后我去山里打只大黑瞎子给你做衣服。”
  怕她牵马不方便,太子将她抱上马,紧紧护在胸口,脑中某个画面一闪而逝,讷讷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她抚着腰间的软剑,笑得无比满足:“这是我从剑谷里求得的逝水剑,剑谷有一人专打软剑,简直是巧夺天工!”
  一听到有好剑,太子惊喜莫名,大呼道:“太好了,我最爱剑,兵器里唯有剑最轻灵多变,潇洒不羁,仗剑走天下是我的梦想!”
  她心头一动,慢慢放软身体,靠上后面那宽厚的胸膛,笑弯了美丽的眉眼。
  她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有的经验,只不过是关在高高的绣楼时,偷偷读些风花雪月之词,在字里行间体会两情相悦的美丽。她还是贺兰雪时,父母亲相敬如冰,似乎隔着万丈深渊,她做了莫离,脾气暴戾的父王恨不得将王后拴在自己身上,连她这个女儿都不让接近,母后虽无可奈何,也只得听之任之,只暗地里赐给她无数奇珍异宝,寄托爱女之心。
  她向往的爱情,不是眩目的繁花似锦,是山里的一泓清泉,宁静、美丽、柔情满溢。
  如现在这般,静静靠在他怀中,下一刻仿佛就是天长地久。
  
  6
  
  得知太子遇刺,王上龙颜震怒,亲自带人彻查。从宫中调来的卫队和古北城禁军联合搜查了古北草原,却一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是八个死士身上发现的东罕王朝皇家印信。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牌,雕刻着东罕皇族的姓氏“公孙”。而他们藏在口中的毒丸,也是东罕宫廷秘制的毒药“芙蓉”,此毒一沾人唾液或者血液即刻发作,根本无药可救。
  王上暗暗心惊,即刻命令摆驾回宫,命人把八人就地掩埋,并加派人手保护太子。他一边要太医馆研究东罕皇族密制毒药的解药,一边召集人手,全力在全国搜查。
  经过这次遇刺事件,她和太子患难见真情,每天形影不离。太子的长乐宫在皇宫里的未央湖畔,宫阙不甚奢华,倒是未央湖边成了她最爱的去处。每到傍晚,湖水倒映着漫天霞光,仿佛一片燃烧的海,湖边绿柳成荫,草木青翠,风荷意气焕发,枝枝如戟。两人经常相携而来,在湖边一个金黄琉璃瓦顶的小亭里斜倚栏杆,眺望着西天的壮丽风景,仿佛全身心都空灵飘渺,跳出尘世之外。
  王上要太子好好养伤,把所有政务交给三皇子宇文钦成处理。太子乐得自在,和她两人把皇宫玩得个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在草原过了十八年,太子从未觉得自己身边的风景美丽,对他来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在马上奔驰,追逐猎物,拼搏于杀场这些才是男儿最快意的事情,而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让又爱又恼的女子,他的生活突然变得丰富多彩。
  她想出去玩的时候会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撒娇,她玩累了会懒洋洋趴在他腿上,如一只温驯的小猫,她高兴起来会连蹦带跳,抓着他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她有心事的时候会一派沉静,眼神迷惘。
  不管怎样的她,都是他喜欢的,他暗暗盘算,等他把那未谋面的如意公主娶回来,他立刻会立她为侧妃,与她永远相伴。
  半月的休息期限将至,明天太子就要开始处理政务,趁着傍晚天色正美,两人索性把晚餐摆到湖边小亭,以晚霞为佐,以湖水为乐,边吃边聊。刚刚撤席,一个侍卫从皇宫跑来,把一封信交到她手里,她展开一看,趴在他的腿上哀唤,“舅舅好没良心!”
  他接过信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句,“小雪,以后乖乖呆在大漠,别老想着回来!你父亲的意思跟我一样,要你把大漠当成自己的家,舅舅有空再去看你!”
  他心头暗喜,抓着她一缕秀发绕在指间,只觉得心头某种微妙的情绪被手指牵了出来,微微地酸疼,却满是欢喜。
  她叹息连连,一抬头,瞥到他嘴角的小钩子,扑上去扯他的脸颊,大叫道:“我回不去你很高兴是不是,我要教训教训你!”
  他大手一揽,把她固定在怀中,嘿嘿笑道:“别生气,你不是还有我吗!等我娶了公主,我一定立你为侧妃,永远跟你在一起。”
  不提还好,她竟然跟自己生起气来,抡圆了粉拳劈头盖脸捶去,咬牙切齿道:“你还想娶别人,我捶扁你!”
  旁边几个侍女乐不可支,一个个屏息垂手肃然而立,脸上扭曲得不成形状。这时,又一个侍卫匆匆而来,远远跪着,把一个泥封的小坛恭恭敬敬呈上,沉声道:“太子殿下,这是刚从东罕快马加鞭送来的宫廷贡酒天上人间,是今年的新酿,王上说小雪姑娘是从东罕来的,一定喜欢喝,要太子也多喝两杯。”
  “天上人间!”她一跃而起,一阵风般把坛子抢在怀里,拍开一闻,哇地大叫起来,那侍卫迅速告退,她捧着坛子得意洋洋地走到他面前,一边闻一边称叹,“好香啊!天上人间,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她眼珠滴溜溜一转,捧着坛子送到他嘴边,他笑眯眯地凑上来闻,她飞快地收到怀里,嚣张地笑道:“就是不给你喝!”
  侍女们捂着嘴窃笑起来,他恼羞成怒,她仗着父王撑腰,屡次戏耍他,父王他取了个名字叫“小九九”,让他这个太子一点尊严也没有,以后如果立她为妃,还不知道她要张狂成什么样子。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样子,他突然有些后悔对她太过娇宠,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气到了他,她当然全身舒爽,也不去追他,大喇喇坐下来享受美酒。太子快步走到宫门口,到底心里放不下,准备回头找她,刚慢腾腾走到湖边,听到小亭中侍女们的惊呼,“贺兰姑娘,你怎么啦,快来人啊……”
  他心里咯噔一声,脚下一点,拔地而起,踩着柳枝向她飞去,侍女们见到他,忽啦啦跪了一地,一人抽抽答答道:“太子殿下,贺兰姑娘喝了两杯就晕过去了……”
  他越过众人,把她轻轻抱起,见她脸色惨白,唇已成乌紫,心头大乱,大喝一声,“还愣着干吗,快请太医,去报告王上!”
  不用多想,她的样子一看就是中毒,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她越来越冷的身体抱紧,只想着抱紧了,谁也带不走她,阎王爷来了也不行!
  他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惶惑和茫然,仿佛,她死了,他的魂魄也跟她而去。他的心一丝丝在变冷,原来爱果然这样的不可理喻,可以让人抛弃一切,生死相随。
  一念及此,他的泪大颗大颗落下,滑过她冰凉的脸庞,沁入她鲜艳的衣裳。
  她微微睁开眼,他惊喜交加,哑着嗓子唤道:“小雪,你觉得怎样,你一定要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她怔怔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心中如有惊涛骇浪,这一颗颗男儿泪,对她来说如此沉重,如何才能回报!
  她颤抖着扯动嘴角,牵出一丝笑容,声音几不可闻:“还好……你没喝……”她感到他怀抱的温暖,心头悬着的弦一松,又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他心头大恸,大吼起来:“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去催,快去!”
  王上闻讯飞快赶来,看着太子满脸颓败的样子,心头一阵绞痛,竟不忍再多看一眼,沉默着转头,盯着太医的一举一动。
  太子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只有感觉到她的温度才能安心,太医令龙青许久才抬起头,头上冷汗涔涔,“太子殿下,她中的是东罕皇宫密制毒药牡丹,这种毒药早已失传,微臣只在典籍中看过,没有把握……”
  “别废话!赶快动手救人!太子已双目尽赤。
  王上忧心忡忡地扫视一圈,“你们谁知道解毒?”
  几个太医匍匐在地,都战战兢兢道:“微臣不知!”
  龙青不敢多言,在脑中竭力搜索方法,屏住呼吸,强自镇定心神,先在心脉扎了几针,沉声道:“赶快去医馆取我新配出的那些解药,全部取来!”
  几人慌慌张张地跑开,龙青一边下针一边对太子道:“微臣已配出了芙蓉的解药,应该能应应急,漠北宫中制毒多以毒剑木为主,只要把毒剑木的毒解了,其他也就迎刃而解,毒剑木见血封喉,堪称天下至毒,幸亏这小姑娘身上有种至阳的内力,护住心脉,她才能活到现在。”
  王上黯然轻叹道:“她出生时难产,生下来只剩一口气,这条小命还是很多武林高手保下来的!”
  太子心中百转千折,突然跪倒,郑重道:“父王,儿臣不愿娶如意公主,今生今世只想要她一人!”
  “笨!”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王上见她不知什么时候醒转,心中忧喜参半,蹙眉道:“你终于醒了,自己运功试试,看能不能把毒逼出来!”
  太子恍然大悟,正想运功抵在她心口,王上大喝道:“不要莽撞,她内力十分复杂,小心弄巧成拙!”
  太子脸色一变,连忙收手,她的目光全落在他脸上,不知不觉弯起嘴角,虽然不能动弹,仍拼力催起丹田真气,一点一点向全身逼去。
  真气在体内刚走过一遍,她猛地吐出一大口发乌的血,众人长吁口气,龙青连忙把解药塞入她嘴中,太子为她拭去嘴角的血,喃喃道:“你好些了没?”
  她只是笑,用全身的力气把他的手紧紧抓住。他似乎感到她的恐惧,心头阵阵抽疼,伏在她耳边道:“你好了我娶你成不成?”
  她痴痴看着他,眉梢眼角的春色难以遮掩。龙青把银针取出,叮嘱道:“太子殿下,她已无大碍,但请今晚暂且不要移动她身体,等明天早晨她运过一次气,逼出残余的毒再说,微臣马上回去配制解药和清毒药,明天一早再来。”
  王上挥手道:“晚上风大,赶快把亭子围起来,多送些被褥,晚上多派些人手看着。龙青,你派两个人在一旁随时待命!”
  众人领命而去,两人双手交握,目光纠缠,仿佛要这样看到天荒地老,王上微微一笑,沿着湖岸慢慢踱回去。
  当年他为避其他皇子追杀逃到东罕,巧遇她的母亲黎离,对她一见倾心,谁知罗敷有夫,那人就是东罕的皇帝公孙刹,此人人如其名,暴戾凶狠。他见黎离愁容满面,以为她是被暴君逼迫,有心一争,立刻回大漠夺位,刚刚登基,东罕传来消息,公孙刹因为她难产将死,痛不欲生,竟拔剑自刎,想与她生死相随。他自问没有这种誓死追随的勇气,收回野心,从此致力于大漠的统一和两国交好。
  他望着西天变幻的云霞轻叹:“离儿,孩子们一定会幸福!”
  
  星光满天,风穿柳拂花而来,肆意而张扬,吹得水波激涌,声声惊心,在小亭却悄悄停下脚步,因为,这里正暖意融融。
  众人用厚厚的帷幔把亭子围起来,侍卫守护在未央湖畔,侍女们则守在小亭外等候差遣,两个太医毕竟老迈,垂着头坐在栏杆边打盹,美梦却不时被亭中传来的笑声打断。
  解药效果不错,她精神好了些,枕在太子腿上和他絮絮细语,她仍然有些气力不继,大部分都是他在说。两人依然十指紧扣,他把自己的糗事全倒出来,即使知道以后定被她嘲笑也甘之如饴,他甚至暗暗有些期待,期待她精神百倍地捶打自己。
  比起刚才那面临失去时的痛苦,其他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是中毒无力的原因,她以从未有过的耐心听着,他说完自己小时候闹的笑话,突然有些恼了,自己说了这么多,对她却一无所知,难道以后注定被她欺压,他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恶狠狠道:“你也得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情作为交换!”
  她手又痒了,刚一动,他吓得头立刻缩了回去,见她的手软软地抬不起来,心头一酸,轻轻把她的手捉住放在自己脸上,她摩挲着他刺人的胡渣,突然想起那世无边无际的孤寂,又是感动又是欢喜,不觉已泪流满面。
  夜渐渐深沉,她早已沉沉睡去,他用手指细细描着她的眉眼,今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在脑海浮现,他在她耳边低喃:“小雪,嫁给我吧,我不娶公主了,只要你一个人,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对你好!”
  星星眨着眼睛,似乎要把这一幕牢牢记住,她不知梦到什么,眼角突然湿了。
  
  7
  
  经过太医令的精心调理,她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每天在皇宫内外到处乱钻,而且专往人多的地方凑,每次把后面的侍卫惊出一身冷汗。
  太子早已被王上召唤回去,虽然有宇文钦成帮忙,许多事情都得他亲力亲为不可。而且他和王上都是心急如焚,所有证据直指东罕后宫,此事一旦处理不好,只怕会让两国交恶,酿成巨大灾难。
  王上深知,公孙刹决不可能对唯一的孩子下手,敌人的目的不怕不是谋刺那么简单,太子一死,大家凭借印信天上人间等证据定然要东罕交出凶手。她一死,东罕找不出第二个如意公主,一直野心勃勃的庞将军等人肯定借机生事,鼓噪出兵,而公主死在大漠,依公孙刹的脾气怎会放他甘休!
  敌人潜伏很深,派出去的人一筹莫展,宫中的侍女侍卫人数众多,一个个彻查下来竟一无所获,敌在暗我在明,简直防不胜防。他斟酌再三,立刻修书两封,一封给东罕王公孙刹,言明太子遇刺一事,同时递上婚书,请求迎娶如意公主,一封给国舅黎欢,将所有情况一一说清,让他派人暗中照应。
  送出信,王上信步走入御书房的暗室,对着一幅女子的画像沉默良久,满脸凄然。
  暗室轰隆一声开了,太子大步流星走进来,看到画像,眸中精光一闪,扑通跪倒在王上面前,沉声道:“父王,她是不是如意公主?”
  他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小小空间里久久回荡。
  “父王,儿臣向您请命,趁父王身份尚未暴露,以儿臣为饵,尽快诱出幕后之人,将他们一网打尽!”太子的疑惑得到证实,心头百感交集,更坚定了一个信念,猛然抬头,腰挺直如劲松,目光炯炯,似有坚不可催的力量。
  王上眸中闪过欣慰之色,沉声道:“太子,你可知道失败的后果?”
  “知道!”太子斩钉截铁道:“可儿臣也是大漠汉子,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儿臣没有脸面娶她,没有脸面和她共度一生!
  王上眼眶一热,回头看着画像中的女子,一字一顿道:“太子听令!为表示我大漠的诚意,求亲队伍由你亲自带领,明天立刻起程赶赴东罕太平!”
  太子重重磕头,“父王,她就拜托您了!”
  王上刚想开口,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小九九,别躲啦,我看着你进来的!”
  王上愣住了:“什么小九九?”
  太子一张俊脸立刻垮了下来,讷讷道:“别提了,她说叫这个名字显得很亲密,真不知道她小脑袋瓜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上扑哧笑出声来,立刻往外走,太子沉声道:“父王,儿臣不想骗她,先从地道回去了,您帮忙想个借口拖住她吧!”
  王上脚步一顿,摇了摇头,沉默着离开。
  看到王上出现在门口,贺兰雪摇头晃脑将御书房扫视几圈,终于确定一个事实,刚才自己真的是眼花了,不禁有些悻悻然,强笑道:“王上,我打听出一些消息,您应该有兴趣。”她抄起狼毫,在纸上写下庞北和欧阳朗两个名字,轻声道:“王上知道这两人吧?”
  当然知道,两个都是朝廷重臣,而且都是军功无数的将军。
  “那这两个呢?”她又写下两个名字。
  王上定睛一看,一个是东罕失势皇族,一个是东罕朝中悍将,心头立刻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念头,斟酌着开口:“你的意思,难道……”
  她拿出一封信在他眼前晃了晃,嬉皮笑脸道:“舅舅才舍不得让我受苦呢!他告诉我,东罕这两人目前有异动,他早已派人监视,相信他们闹不出什么名堂。他还截到一份莫名其妙的礼物单,由江南一个叫毕容的富商送出,收礼物的人恰恰就是庞将军和欧阳将军,事情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所以说嘛,太平时代,大将兵权在握并不是好事!”
  看过信,王上的视线久久无法收回,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苦笑道:“如果你不是黎离的女儿,我真怀疑你不安好心。”
  她有些动容,正色道:“我娘曾偶然跟我提过,她一生为善,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她的义兄,身为她的至亲却为她所累。”
  “至亲!”王上身体一震,不住地喃喃自语,心头紧绷的弦似乎渐渐松了,扶着案几慢慢坐下,凄然而笑:“小雪,明天能不能陪我去白头山上的天峰寺,我跟方丈有约。”
  她怎忍拒绝,忙不迭点头,小心翼翼笑道:“王上,别伤心啦,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几次娘亲呢,该伤心的是我才对!”
  
  8
  
  古北草原依旧遍地繁花,因为心头有了牵挂的人,贺兰雪远没了初到时的兴奋,走出城还屡屡回头,恨不得把昨天的话收回来,马上飞到那人的身边。因为昨天他忙到深夜才回,两人还没打过照面,好好告别,虽说离开的日子不会太长,毕竟最近每天腻在一起,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王上没有给她机会反悔,一出古北城便以国事繁重为名,下令快马加鞭行进,而且带领贴身侍卫一马当先,很快跑得只剩一缕轻尘,她只得收回心神,奋力鞭马,这才勉强赶上。
  白头山在茫茫的古北草原西方边际,也是古北河的发源地,以终年冰雪覆盖,状若白发老者高枕得名,山下有十里画廊之称,随着季节的变换,林木时红时绿时而橙黄,一步一景,美不胜收,是天下闻名的胜景,不但大漠子民喜欢来这里,东罕乃至南越各小国的臣民也以到过白头山为荣。
  远远看到皑皑白雪,王上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信马由缰离了大路走入草原的花丛,沿着滔滔古北河而上,还不时停下来向她指出颜色特别美丽的花朵,缎面一般的紫花,冲天的剑一般的蓝色花朵,比最绚烂的晚霞还艳丽的一簇簇红花……
  走走停停到了山脚,此刻正是游人如织,为避人耳目,王上命众人换上平常百姓服饰,她穿不惯大漠女子那饰品花样繁复的服饰,干脆仍穿回自己的红色轻绸薄衫,加上其顾盼生姿的美丽容貌,在队伍里甚是引人注目。
  王上回头扫视一圈,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几个侍卫齐齐向前一步,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缓慢前行,她暗暗好笑,也觉得无比感动。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大家来到一个小亭休息,她站在亭边眺望古北城的方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自己要远行,以太子的性子没有理由不殷殷嘱咐,为何避而不见?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状若无意地对旁边一个熟识的侍卫道:“还有几个功夫厉害的兄弟怎么没来,是不是跟太子走了?”
  那侍卫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低头,躲避她的目光,她心头似漏跳了一拍,大笑连连:“还真走啦,又不是一去不回,别耷拉着脑袋啊!”
  王上听到她的笑声,回头笑道:“什么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她面色一整,猛地翻身下马,重重跪在王上马前,沉声道:“多谢王上多日的照顾!事情关系到两国的前途命运,关系到我的一生幸福,不能让太子单独面对,如果此刻不能站在他身边,我将遗憾终生!”
  听到这种毫无伪饰的告白,连最粗糙的大漠汉子也黯然神伤,王上从马上一跃而起,轻轻巧巧落在她面前,犹豫半晌后才伸手将她扶起,含笑颔首:“莫离,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上猛一抬头,侍卫们皆挺直了胸膛,面色无比肃然,王上点出四个武艺超群之人,也不多说,飞身上马,朝山上飞驰而去。
  她收回目光,对四人高高抱拳,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古北到狂沙有两条路,一条是百姓经常走的大路,沿着尼木河开辟,尼木河是大漠的第二大河流,另一条人迹罕至,沿途皆是山岭,只偶见着急赶路的商队和送信的差官。
  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小路,这条路其实并不荒凉,路边几顶白色的帐篷散落在茫茫绿草间,帐篷附近往往是成群的牛羊,一路行来,犬吠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
  走到第六天,便已经到了古北草原的尽头,两边的草渐渐稀疏,到了最后连一点绿色都不见,赭红的土地上,只有枯黑的沙棘,日头似乎就在头顶,烤得人连呼吸都似乎有火喷出。放眼望去,人迹皆无,只有生命力顽强的灰色老鼠和兔子到处钻来钻去。
  没了风景看没牧民家歇息,而且实在热得透不过气来,她如霜打的茄子,整个蔫了下去,除了闷头赶路脑中似乎一片空白,连侍卫们招呼自己的声音也似乎遥不可闻。四人无奈,只得咬紧牙关跟住她的脚步,又走了三天,前面终于出现一片小小的绿洲,绿洲中心是个小湖,湖畔住了几户人家,路边赫然有一间小小的客栈,镶着金边的黑色大旗招上写着“欢乐楼”三个大字。
  看到客栈外埋头吃草的马匹,她精神为之一震,马刚跑到门口,人已闪电般从马上消失。
  客栈大堂坐得满满当当,众人猜拳喝酒,热闹非凡。当她焦灼的目光和太子不敢置信的目光遥遥交会,人群仿佛潮水般退去,蓝天广袤,大地辽阔,却只剩下他和她,隔着千山万水,重重险阻,也能沉醉在对方的目光里。
  不知是他先迈出脚步,还是她先飞身而起,不知是他先伸出双臂,还是她先扑到他怀里,眨眼之间,两人已紧紧相拥,如同成为一体。
  
  9
  
  吃过饭,两人顺着一条种满笔直白杨的小路而下,很快到了湖边。等她大笑着扑到旁边一颗树下,他这才发现,湖边种满了鲜花,现在正一朵朵开得漂亮,树半人来高,花却是华盖般大朵,白的粉的,偶有几棵红色,他心头一动,摘下一朵花藏于身后,轻轻来到她身边,将花插在她的鬓旁,还顺便为她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发丝。
  手还未离开,他突然发现她的脸已成了花朵般鲜艳的颜色,一股热流突然遍布整个身体,无比虔诚地吻在她有些干裂的唇上。
  “你们做什么!”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两人皆吓出一身冷汗,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湖边,正对他们怒目而视。
  两人俱是心中一凛,这个男子面容清俊,身形颀长瘦削,白色长袍里空空荡荡,衣裾飘飘,似有道骨仙风之感,眼睛却似一汪千年的潭,幽深冰冷。
  若是在烟雨蒙蒙的江南,他的出现十分平常,然而,这里是大漠疆域,到处都是壮硕豪爽的汉子,何况目前情势如此敏感……
  太子心念一转,赧然道:“刚才没见到这边有人,打搅了,实在对不住!”
  她大怒道:“如意公主在此,识相的赶快滚开,小心脑袋不保!”
  此话一出,太子不禁吓了一跳,却立刻醒悟到她引火上身的用意,急得如有烈火烧心,对上那狡黠的目光,只得长长叹息,把所有话语化成行动,大手一伸,将她拉到怀里。
  “好一个如意公主!”那人不怒发笑,“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摘我脑袋!”
  太子赔笑道:“这位兄弟别往心里去,公主今天太累了,脾气有点不好。”
  那人冷哼一声,扬长而去,经过两人面前时,她突然大叫:“喂,你是不是东罕的读书人,要不要我赏你个官做?”
  那人冷笑连连:“你看我像受嗟来之食的人吗?”
  她怒目圆睁,劈头就打,太子捉住她的拳头,大喝道:“你怎么这么刁蛮,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她一脚踹去,哭哭啼啼道:“你竟然帮外人欺负我,我不嫁了!”
  太子似也动了真怒,将她用力一推,拉着那人就走,忿忿道:“嫁不嫁随便你,老子不伺候!”
  “你给我等着!”她尖叫一声,捂着脸狂奔而去。
  那人冷眼旁观,见太子一脸不忿,总算面色有所缓和,高高抱拳道:“实在对不住!”
  太子连忙托起他双手,见他虎口全是厚茧,心头有些发紧,赔笑道:“不必如此,金枝玉叶就是不好对付,我也是没有办法,还是大漠女人好,以后还是在大漠找女人,东罕女子有一个就够了!”
  看他一脸颓然,那人嘴角弯了弯,正色道:“鄙人毕容,江南商人!”
  太子忙不迭拱手为礼,“宇文辞酒,大漠太子。不过大漠民风淳朴,不必太过注重身份地位,兄弟若不嫌弃,称我大郎就好,因为我在兄弟里排行第一。”
  毕容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一见如故,滔滔不绝,晚上干脆就在欢乐楼喝酒。美中不足,刁蛮的如意公主经过三请四催,赚足了脸面才出现。
  听说毕容要去太平,太子极力邀其与大家同行,如意公主一听,又来了火气,当场将满满一杯酒泼到太子脸上,拂袖而去。太子抹了抹脸,脸色青白不定,只顾和毕容闷头喝酒,毕容也不多说,来者不拒,很快两人都喝得烂醉。
  毕容靠着桌子坐稳,结结巴巴道:“女人都难伺候,何况金枝玉叶,大郎兄弟何必自讨苦吃!”
  “还是兄弟理解我!”太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父王定要我娶她,还说不父王就不能当这个太子。”他突然凑到毕容耳边,压低声音道:“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太子之位我不稀罕,我看中的是如意令,你也知道公孙刹只得一女,无子继位,他天性多疑,怕有人谋反,秘密给了公主一块如意令,也就是东罕的兵符,可以号令东罕所有军队。”他眸中一冷,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统一天下,将大漠的版图扩展!”
  说到这里,他突然拍拍胸膛,郑重道:“毕兄,你才华出众,让我十分佩服,做追逐蝇头小利的商人实在太可惜,何不与我大干一场!”
  毕容但笑不语,再度举杯。
  
  10
  
  从欢乐楼出发不远便是天竹山山口,天竹山是一片形状如竹,细长瘦高的山,山峰错落有致,连绵几百里,算是东罕和大漠的天然疆界。眼看快到东罕境内,她兴奋异常,一扬鞭子就朝前面地势险峻的山口跑去。
  说天竹山山口地势险峻是因为这里两边是两座昂然耸立的高山,如南越国天保竹那般粗壮,根根直上云霄,众山间只有一条小路,是往来客商的必经之地,小路迂回曲折,虽然不会走岔道,也是要极其谨慎小心,因为如果盗贼在此埋伏,那就如同瓮中之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跑到山口,贺兰雪在界碑处勒住绳子,抬头看着天竹耸立的巨峰,不禁暗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等太子和毕容接近了些,回头看了一眼,心头一阵发冷,咬着牙慢慢朝里面走去。
  小路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而且不时有碎石从上面掉下,在路上造成许多障碍,人们经过的时候往往要搬去拦路的石头,行程十分缓慢,即使顺利,从这条小路走出也要一个时辰,所以大家又管这条路叫做老虎口,取路上许多老虎挡道之意。
  两山夹峙间,小路上特别凉爽,她刚出了一身汗,此时身上顿时觉得凉飕飕的,好似有股寒意从后背钻出来,不由得慢下了脚步,不时朝上面张望,似乎害怕石头掉下来。
  太子和毕容很快赶上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也往上张望着,一队人走到一半,天上飞过一只雄鹰,张着翅膀在天空盘旋,和他们捉起迷藏。
  雄鹰刚飞出视野,从他们头顶传来一阵轰隆声,太子暗道不好,扬起鞭子在她马上抽了一鞭,喝道:“快走!”
  她赶紧伏到马背上,飞快地跑出这阵石头雨,后面跑得慢的有一人砸到肩膀,趴在马上无法动弹。几人喘息未定,上面又是一阵轰隆,大家连忙催马,纷纷色变,把刀剑抽出来,伏在马上往前疾奔。
  上面的人见讨不着好,从上面发出支支利箭,几人如被笼罩在江南烟雨中,一时间竟避无可避。
  她挥动软剑在自己头顶撑起一束银色花朵,把箭统统收入花朵中,一回头,瞥见毕容不知何时抄起一柄铁骨折扇,舞得密不透风,竟能应付自如,不禁松了口气,再一看太子,他学艺太杂,空有蛮力,剑法并不精,被箭雨逼得手忙脚乱,侍卫们也是自顾不暇,急得边挡边吼。
  只听上面一声呼哨,她这方的箭少了,所有的箭竟然都朝太子那方射去,她心头一紧,一边舞动软剑,踩着马背腾空而起,稳稳地飞到太子马上,想助他一臂之力。马一昂头,一支箭射在它的额头正中,吃痛不过,一抬前蹄,想把两人摔了下去。太子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把她紧紧护在胸口,急得双眼发赤。
  她分身乏术,把逝水剑舞得出神入化,截住天空的箭雨,马的前蹄刚落地,竟软软地跪了下去,一头栽到地上,血从额头汩汩而出。两人收势不及,眼看要摔到地上,毕容打马而来,铁扇朝他们头顶一扔,挡住几支箭,她迅速稳住身形,把其他的箭纷纷挡落,焦急间,听毕容一声惨叫,原来他抛出武器救下他们,自己赤手空拳下难以抵挡,一转眼竟被射中胸膛。
  众侍卫竭力往他们的方向靠拢,箭雨渐渐稀落,随后,只听上面又传来一声呼哨,箭雨突然停了,山谷间一片静寂,除了倒地的马和捂着胸膛脸色惨白的毕容,上面的人已如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都松了口气,她扑到毕容面前,迅速把他衣裳撕开,见他左胸深深插入一支箭,鲜血喷涌而出,她让太子扶住他,紧紧咬住下唇,盯着了那个伤口,一口气拔出箭,找出包袱里的止血药,一股脑儿全部撒了上去,又撕了布条,一圈圈包住伤口,看着那血仍好似流不尽般涌出,眼中渐渐泪花闪动,见他虽然已全无血色,仍拼力朝她挤出个笑容,终于忍不住,泪珠断线般坠落。
  太子满头冷汗,连声安慰,一边催促她,她和太子交换一个眼色,都似有悔意,翻出一把药丸,看也不看统统塞进毕容口中,抄起皮囊灌水,等他全部吞完,她把包袱里的衣服抖出来,让所有人都来撕衣服,把他胸膛层层包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伤口终于不再渗血,人却已昏迷过去。
  众人连忙把毕容抬上马背,由太子亲自守护,太子一声令下,继续进发,迅速走出老虎口。大家再也不敢耽搁,不眠不休赶了一天路,于午夜时分到了狂沙城。
  狂沙城的守将奇天将军早已等候多时,一听说他们到了,立刻飞奔而至,满头汗水地扑到她脚下,“公主,您总算回来了,末将差点出兵去找您,皇后和侯爷已经急得不行了,派的人已在路上!”
  她指着马车里的人,沉声道:“奇将军,我拜托你一件事,你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务必把这个人救活,我们在路上遇袭,是他舍身救了我们!”
  奇天慌忙点头,“公主,末将一定办到!”
  等安顿下来,太子见她守在毕容身边没有挪动脚步,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是不是错了?”
  她浑身一震,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猛地摇摇头,咬着下唇不发一言。太子无奈,长叹一声,将她用力揉进自己胸膛。
  
  从噩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好迎上毕容清冷的目光,顿时醒悟过来,扑过来抓住他手臂,“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再不醒奇天都要被我砍了!”
  她退开一步,长揖到地,正色道:“毕兄,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我真已命丧当场。毕兄如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满足!”
  毕容冷笑一声,竟转头不理。她皱皱眉头,笑容满面凑到毕容面前,柔声道:“我知道我不会说话,先跟你赔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嫌弃,想认你做义兄,以后大家都互相照应!”
  毕容回过头来,看到那花朵般的笑靥,眼中的冰霜有融化的趋势,朝她点点头道:“我孤单一人到处漂泊,只怕会拖累你们。”
  “怎么会呢!”她趴在他床边呵呵直笑,“我没有兄弟姐妹,一直都很孤单,这回好了,有你做我义兄,以后太子欺负我就有人为我出头了!”
  毕容目光一闪,轻柔道:“你既不喜欢他,何必委曲求全?”
  她只觉眼前的迷雾突然散开,心头一阵颤栗,强笑道:“这是父母之命,我也没有办法,男人野心勃勃,女人只能牺牲自己,消极反抗。”
  他猛地按在她手上,牵动了伤口,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冷汗淋漓,她不着痕迹地挣开,小心翼翼扶住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胸口,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啊!”
  毕容凄然一笑,“东罕民间流传许多关于如意公主的传说,我也有耳闻,对你非常景仰,一直不敢相信你会是刁蛮无理之人,看到你遇险,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如果要我以命相抵,我也甘之如饴!”
  听到这样明明白白的告白,她惊诧莫名,不知该如何应对,低头绞着腰带上的璎珞,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毕容嘴角弯了弯,柔声道:“能不能弄些吃的,我饿坏了!”
  她霍地起身,飞奔而去,在门口一脚踩空,差点跌倒在地,听到毕容的闷笑,她慌慌张张爬起来,干脆一脚踢在门框,飞身而起,从院子直直跃了出去。
  院外,太子正翘首相待,两人目光交会,脸上都似悲犹喜,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太子拉着她慢慢走向书房,一路都默然不语。
  走到书房门口,她停住脚步,轻声道:“小酒,我有件事想求你……”
  太子捂住她的嘴,深深看进她水汽氤氲的眸中,用哄孩子般的轻柔语气道:“我明白的,他既已死过两次,我一定设法全他性命!”
  
  11
  
  经过好生调养,毕容的伤很快就好了,而东罕接公主一行的乐威将军也到了狂沙城,立刻就要往东罕都城太平进发。她在将军府憋闷多日,提议在狂沙城好好逛逛,太子和毕容欣然赞同,奇天将军对自己辖区的治理颇有信心,只带了几个亲兵随行,不过加上侍卫,一行也算声势浩大。
  一路行来,奇天将军滔滔不绝地介绍狂沙城的美味,烤全羊、羊杂汤、羊肉馍还有各种包点,毕容伤势刚好,只想吃些清汤包点,一行人在奇天将军带领下进了狂沙城的老字号“小二包子”,老板战战兢兢迎来,把众人带入楼上用屏风隔出的雅间,飞快地送来包点和汤。
  毕容似乎也胃口不佳,喝了两口汤就起身,走到窗户前向下眺望。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接着楼梯一阵巨响,一个兵士踉踉跄跄跑来,叩拜道:“将军,大事不好,西边的粮草仓库失火,一群武功高强的蒙面人好像从地里钻出来,用火箭把粮草仓库点燃,现在火势迅猛,风又太大,已经无法控制!”
  奇天拍案而起,“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作乱,你们抓到那些人没有?”
  兵士大声道:“他们训练有素,射完火箭就四散逃开,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被他们杀了不少兄弟!”
  奇天怒喝道:“你先去禀告乐威将军!”等那兵士急匆匆离开,奇天把眉一拧,回头对她单膝跪拜道:“公主,末将有罪!”
  她起身正色道:“奇将军,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你赶快带我去查看一下粮草损失情况,立刻以加急文书报告朝廷。狂沙城经营多年,相信凑几天的粮食出来没有问题,你派人到集市上采购,务必保证士兵的一日三餐。还有,我给你如意令,你凭此印信以最快的速度从相邻的天化和宝成调派粮草过来应急,对外则称粮草很快运到,绝无影响,千万要先安抚民心!”
  奇天心中暗叹不已,忙不迭点头称是。太子连忙拉住她的手,“我也去!”
  见奇天突然面有难色,她嗤笑道:“你难道想窃取军机!”
  太子张口结舌,一脸阴沉地坐下来,她面色一沉,带着奇天迅速离去。
  毕容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嘴角掠过一抹冷笑,沉声道:“太子殿下,这如意公主果然不同寻常,真是恭喜了!”
  太子听他话里有话,皱了皱眉头,想起刚才她从未表露的慑人气势,颇有些为她骄傲,还夹杂着一丝隐忧。有个侍卫沉不住气了,瓮声瓮气道:“如意公主以后是大漠的王后,自然不同寻常!”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毕容脸色阴沉,突然发难,手一抖,射出一枚飞镖,那人躲避不及,喉头喷出鲜血,轰然倒地。太子悚然一惊,拔剑飞扑上来,毕容长袖一拂,一把白色粉末扑面而来,太子暗道不好,连忙屏息后撤,却仍吸入少许,扶着桌子软倒在地。
  外面的两个侍卫听到动静,不明所以,也飞快地冲了进来,毕容冷笑一声,手微微一抬,也不知他如何出手,两枚飞镖闪电般射出,两人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已全部倒毙。
  毕容一脸厌恶地擦了擦喷溅到脸上的几滴鲜血,用筷子沾了血,又用左手在墙上写下:“要这两人活命,今夜子时,如意公主只身赴月亮湖边右欢亭相商。”
  写完,他轻轻松松拎起高壮的太子,踩上窗台飞上房顶,一会就不见踪影。
  她和奇天将军刚赶到火场,脸上身上烧得狼狈不堪的兵士远远就把他们拦了下来,大叫道:“将军,不要过去,火势实在太大了!”
  奇天远远看着冲天的火光,急得汗水淋漓,兵士们大声呼喊着,一刻不停地担水背沙,乐威将军带着几个侍卫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出现,遥遥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看见她眼中的异样光芒,蹙眉道:“公主,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她粲然一笑:“乐叔叔,你让太子带路,你们带兵赶去老虎口前面那欢乐楼,把那里先包围起来,围而不攻,并且堵住那条通路!”她顿了顿,狡黠地笑道,“你把兵力分散,以先遣部队造成围攻的声势,其余的在路上拖延时间观望,狂沙城一有动静立刻回撤,来个内外夹攻!”
  奇天忙道:“公主,守城的兵力有一半都在天柱山上,大漠卫将军的兵力也几乎全上了天柱山,如果从天化和宝成调派军队,也要四五天才能到达,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城内防务紧急,不能再分散兵力了!”
  乐威焦急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开口。她的眼中如燃起两簇小小的火焰,轻笑道:“乐叔叔,你记得当年我怎么对付蜀州的土霸王何典?”
  奇天惊诧不已,喃喃道:“难道是那个盘踞一方,私自招募了大批散兵游勇,无恶不作的何典?”
  乐威哈哈大笑,“不是他是谁,苏州特大贪墨案,天狼山平匪寇,这些可都是公主的功劳!”
  奇天啧啧称叹,正色道:“公主,您是不是想把守城兵力调空,把他们引出来,来个瓮中捉鳖?”
  乐威眉头微蹙:“她,难道你要以自己为饵?”
  她笑而不答,奇天急得冷汗淋漓,大喝道:“不行,公主千万不能涉险,末将这就传令下去,全城搜捕疑犯,末将就不信,小小的狂沙城能藏得住那些亡命之徒!”
  她面色一整,“奇将军,你放心,他们进退有序,计划周密,肯定筹谋已久,而且决不是要我们一两条命那么简单。请试想一下,如果只为报仇,当初为何在老虎口半途而废,我并不相信他们的箭用完,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他们怎么可能上山。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并不急着要我们的命,而是想要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权力,比如军队。”
  大敌当前,她仍然一派淡定从容:“欢乐楼地处要道,与此事肯定脱不了干系,但那里来往客商众多,是鱼目混杂之地,一定不是他们的主力。他们训练有素,即使捉到,只怕得到的只有尸体。我姑息他们这么久,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想把幕后的人引出来,一举全歼!”
  奇天沉思良久,终于点头道:“公主,末将把城中剩下的兵力交一半给乐将军,城中的治安末将一定要维护!”
  她颔首道:“一半就够了,我就是想造成声势,一是让他们有所忌惮,二是让他们误认为狂沙城中防务松懈,开始大肆活动。”她突然肃容道:“奇将军,以后狂沙城开始实行宵禁,士兵日夜巡逻,如有异常,立刻放焰火或者吹哨通知众人集结,而且,传令下去,情况危急可以先斩后奏,反正我们抓不到活口,也决不能让他们讨得好处!”
  奇天连连应下,这时,一匹马风驰电掣而来,一个士兵飞身下马,仓皇拜倒,“公主,不好了,太子和毕公子都被抓走了!”
  她花容失色,大喝道:“怎么回事?”
  那人战战兢兢答道:“就在小二包子店,太子的三个侍卫遇难,墙上还留着血书,要公主殿下今夜子时独自到右欢亭赴约!”
  他的话音未落,她腾空而起,飞到马上,打马疾驰而去。
  乐威和奇天交换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飞身上马,紧跟了上去。
  小二包子店已被士兵团团围住,设置路障的士兵看到她,刚想开口拦阻,旁边一个官长模样的已迅速奔出跪倒,“参见公主殿下!”她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径直冲到楼上,几名侍卫正对尸体连连叩拜,皆是满面泪痕。
  看着三人安详的睡颜,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强忍着心痛,仔细察看他们的伤口。一名侍卫把飞镖呈给她看,眼中一片血红,哽咽道:“公主殿下,您一定要把太子救出来,要为他们报仇!”
  她接过飞镖,摸着上面刻的“鲜于”两字,若有所思。良久,她茫然抬头,墙上的血字已变得暗红,她怔怔看着那几个大字,眼中的茫然渐渐消退,出现从未有过的凌厉光芒,如出鞘的宝剑,只有热血能止渴。
  
  12
  
  三天内,狂沙城发生了许多大事,让人目不暇接。如意公主孤身赴约,一去不回。四组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联合行动,占领了狂沙城的东西两大军营、将军府、四大城门等地,奇天被打得措手不及,带领小队亲兵不战而逃,因为群龙无首,士兵不知如何应对,大多不战而降。狂沙城四处换上金色大旗,上写“鲜于”两个大字,黑衣兵士幽灵一般满城游走,杀了几个聚众议论之人,从此百姓皆关门闭户,即使出外也道路以目,胆战心惊。
  第四天,狂沙城突然一夜之间换了新颜,集市店铺到处张灯结彩,连城门也挂上红色花球和红灯笼,灯笼上的“鲜于”二字十分引人注目。
  与往常的人流如潮相比,狂沙城街头仿佛暴风雨之前的短暂平静,冷清得有些诡异,人们惶恐不安地在各个门口窗前张望,当一队队的黑衣人走过,所有人都如避蛇蝎,把头迅速缩了回去,等他们走远,才敢拍着胸口收惊。
  
  将军府正热闹非凡,客人川流不息,人们抬着重重的大红木箱而来,在门口的礼单上战战兢兢写下自己的名字,把礼物清单送上,低头跟着领客入座的妖娆女子走进正院,一坐下便成了雕像,除了面前的碗筷,哪里也不敢看,大气都不敢喘。
  后面一个独院里,公主一身鲜艳的红,木偶般坐在镜前,任凭两个婢女在自己脸上涂抹。两个婢女满脸笑容,不时询问她的意见,她置若罔闻,眉头眼角都是浓浓忧色。
  果不其然,幕后那人正是毕容,而他们的巢穴竟然在天柱山的地洞里,难怪能进退自如。见她神情间有倾心的意思,毕容自以为得计,急不可待地掳走太子,软语相求,想在这狂沙城造成既成事实,让公孙刹承认他这个驸马,她只得来个缓兵之计,假意应承,一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平息其杀太子之心,再密令所有暗桩找寻太子。
  外面传来一声大喊,“请公主出来拜堂!”
  四个婢女走进来,巧笑嫣然将她拉到院中。
  天蓝得让人心头发紧,阳光也助纣为虐,刺得人眼睛涩涩地疼,她在茂盛的旱柳下站定,仿佛看到两人相拥的情景,心头一阵抽痛,对婢女的催促置若罔闻。
  突然,一个脸色蜡黄的男子匆匆进来,低喝道:“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一人唯唯诺诺道:“余组长,公主不肯走!”
  那人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候着,我来劝劝公主!”
  四人连忙拜谢,他走到她身后,悄声道:“玩高兴了吗?”他声音里的沙哑尽退,每一个字都清亮而温柔。她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到那蜡黄的脸,不觉愣了愣,当发现那熟悉的目光时,突然醒悟过来,把手掌塞进嘴里堵出那声呼唤,泪水夺眶而出。
  那人把一条红色腰带塞到她手里,笑吟吟道:“别怕,马上就结束了,你保护好自己,不要乱跑!”
  除了连连点头,她已不知该作何表示。
  那人闪身离去。她把腰带系上,当逝水剑柄那熟悉的触感传到心头,只觉得那沉甸甸的感觉烟消云散,抹了抹脸上的泪,悄然微笑。
  见她走出小院,婢女们皆松了口气,簇拥着她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到正院那月亮形拱门,她突然停下,冷冷道:“本宫身份尊贵,不想抛头露面,被一群肮脏百姓当猴子围观!时辰到了叫毕容亲自到后花园来找我,其他应酬本宫恕不奉陪!”
  四人气红了脸,两人忍不住,立刻动手强拉,她手一抬,两人都飞了出去,摔得龇牙咧嘴,连连呼痛。一人见势不妙,匆匆交代一声,拔腿就往前面跑,摔倒的两人哼哼唧唧爬起来,重又回到她身边站定。
  毕容听到报告,淡然笑道:“还在闹别扭呢,让她去吧,反正过了今天她再怎么闹都没用了!”
  院中设的席很快坐满,一身红色吉服的毕容慢腾腾踱出来,笑容可掬,意气风发。他在台阶处停下脚步,高高抱拳道:“多谢诸位,还请大家不要拘谨,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在长长的爆竹声后,喜乐惊天动地地奏响,一个黑衣人疯狂地打马而至,在将军府门口飞身下马,两步就窜到院中,对毕容拜道:“公子,大事不好,狂沙城被包围了!”
  这句话如在一潭死水中扔下块巨石,人们脸上的凝重惶恐之色顿减,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毕容无心去管,拎住他衣领飞掠出去,三两步就到了正厅,仆从正在准备拜堂事宜,见他气势汹汹进来,忽啦啦跪了一地。他把那人往地上一掼,眉头紧蹙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面如土色,抖得筛糠一般,“乐威从欢乐楼折返,正在全力攻北门。奇天不知从哪里弄到大队兵马,已逼近南门。一直在天柱山上的卫子余带领大漠军队从狂沙山偷偷绕到东门,守兵被打得措手不及,东门已近失守。西门一直静悄悄的,不过有消息说东西两大军营的士兵已尽数反叛,西门就在西营附近,只怕早已不保!
  毕容突然磔磔怪笑:“我也怕他们来这一手!传令下去,要漠北各大贵族立刻率领军队往狂沙城集结,我要跟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情报组的组长余杭飞快地跑进来,急吼吼道:“公子,将军府已经被包围了,原来公主把侍卫和接应的东罕高手化整为零,全数藏身于狂沙城,奇天也是佯败,卫子余和大漠联合搜查天柱山是假,埋伏在城外,伺机反扑是真!他们的目的就是引我们进狂沙城,一举全歼!”
  余杭从怀中掏出一份金色丝帛,轻声道:“公子,你看看这个?”
  毕容眸中掠过一丝戾色,打开一看,只觉得一个炸雷响在耳际,脑中嗡嗡作响,手不由地颤抖起来,目眦欲裂,大吼道:“这帮混蛋,我多年来苦心扶持,耗尽心血,他们竟敢背叛我!”
  余杭叹道:“公子,宇文平波和公孙刹秘密宣诏,因太子和公主大婚而大赦天下,漠北贵族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回到家乡,恢复其贵族封号,田地和家产都一并返还。他们不用冒险就能得到一切,怎么可能会听命于公子?”
  他的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喊声震天,“两国同时大赦,大家只要放下武器投降,两国王上决不追究罪责,愿意回乡的立刻分发银两土地或者牛羊牲畜,不愿意回乡的可以在官府当差,俸禄待遇优厚!”
  毕容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余杭急道:“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你走吧!”毕容满脸颓败,冷冷道:“出去守住门,不要让他们杀进来!”
  余杭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走出来,走到院中,把腰间的佩刀取下丢在地上,朗声道:“情报组组长余杭愿意回乡侍奉老母!”
  诸多黑衣人正拔刀在手,虎视眈眈,闻言,脸色一黯,手都缓缓垂落下来。余杭目光一闪,往左边一个熟悉的面孔递个眼色过去,那人会意,手中的刀哐当落地,大吼道:“我也要回去侍奉阿爸阿妈!”
  一片清脆的刀剑落地声中,余杭想起什么,面色一整,匆匆跑回正厅,正厅已经空无一人,他低啸一声,拔地而起,直扑花园。
  果然,花园里毕容正和公主战作一处。毕容筹划多年,功亏一篑,愤恨难平,招式自然凌厉,她很快就招架不住。余杭从墙外飞身而入,生生接下他的几招。
  余杭仗着手中宝剑削铁如泥,剑剑不离他的长剑,毕容突然醒悟过来,大怒道:“原来是你!”手下竟有些拼命的架势。她虚晃几招,以软剑纠缠住其右臂,毕容避无可避,心焦不已,又是满心愤懑,手下全无章法,躲过余杭的数招,急红了眼,对她的软剑视而不见,身形一闪,长剑斜斜刺向他腰间,余杭收势不及,被刺中右腹,她惨呼一声,逝水剑缠住毕容的腰,一剑下去,顿时刺了个血窟窿。
  易容为余杭的太子强忍疼痛,剑光一闪,把他的长剑削成两半,一脚把他踹飞在地,提剑指在他鼻尖,轻叹道:“毕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要杀他!”她惊叫道:“他也算救过我们一命!”
  “我是堂堂正正的鲜于皇族,不用女人救命!”毕容捂着腹部大吼,“我算计不过你们,是我没本事,我还输得起!反正我们漠北皇族尽殁,也不差我一个!”
  话音未落,他一咬牙关,顿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太子捂着腹部摇晃了一下,她连忙将他扶到一旁小屋,飞奔去拿来金创药,将药粉慢慢撒在伤口,讷讷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太子苦笑:“关键时刻,还是你的计策有用,仁者果然无敌,我将两国皇帝的旨意一说,看我的那个漠北贵族立刻放我出来,还直嚷嚷要回家。当年杀进漠北,欧阳将军竟然将皇族屠灭殆尽,把贵族逼得走投无路,四处逃亡。鲜于毕容在漠北宫斗中失利,逃亡在外,底下人随意抓了个充数,他这才捡了条命。如果当年我们也尽力安抚,怎会有今天这些事情,怎会白白送了这么多性命!”
  不知不觉中,他的双手被一双温软的手攥住,他微微抬头,和她痴痴的目光纠缠,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看到她眼中氤氲的雾气,他大手一紧,把她的手握得死紧。
  虽然疼痛难忍,她却并未出声,只有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他已经回到她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她突然注意到那样式普通的剑,惊叫一声,指着剑身上说不出话来。
  剑身浴血,让人心底生寒,却有七星模样清晰可见。
  太子颇为自得,拿过剑挥舞两下,看着剑身轻笑道:“这是七星剑,只要有血就有七星出现,就是前不久在这狂沙城买的。”
  她一张脸青白交错,突然把牙一咬,从腰间拔出软剑,在空中舞动如灵蛇,迅速纠缠住他的剑身。他虎口一麻,剑立刻脱手,电光火石间想起似曾相识的一幕,眼睛瞪得浑圆,讷讷道:“你……你去过狂沙城?”
  剑神果然还在,并且一直眷顾她!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露出无比谄媚的笑容:“吃酒,我说过会还你钱的……”
其他文献
【A】    夜色如墨,明月当空。  触目所及之处,是大片大片半人高的野草,随着清风,摇曳着。我的裙摆,也随风而起。在夜的笼罩下,我渺小得像一粒沙,如此无助。  谁,有谁能伴着我,让我不再是一个人!……  忽然四下狂风骤起,当一切恢复平静时,一个黑色修长的人影已出现在我咫尺之外。黑发、紫眸,还有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唇间两颗纤长的牙齿在月光下格外灼眼。  “我的公主——真久姬,请让我来守护你。”语毕
期刊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辈子得不到他的爱!”    一     “呦,漪柔,怎么还是那么大熊猫眼,昨晚又没睡好呀。”桃芷姳八卦地凑过来,用手指搓了搓漪柔那快吓死人的眼袋,夸张地瞪着眼睛努着嘴巴,一副欠扁样。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回你岗位去。”漪柔瞧都没瞧她一眼,自顾自地喝着鲜奶整理文件。  “是不是那个青衣女鬼又来向你索命了?”桃芷姳凑近漪柔,鬼头鬼脑地四下张望,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
期刊
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和德国康乃馨出版集团合作发行的《南师——康乃馨英语文库》是一套以青少年为阅读群体的丛书。这套书为中学贯彻新课程增加了读物。这套读物内容非常活泼生动,我们可以从中学到很多的知识和文化。书中有美国“超金时代”的历史,北美印第安人、土著人的生活,还有反映印度文化,反映人际关系、人文道德、亲情爱情等方面的内容。另外,书中还有些侦探故事,告诉我们如何去惩治坏人。此外,书中还有话剧、歌曲等。
期刊
毕业的百感,每一年都能交集出脍炙人口的歌,虽然年年岁岁人不同,但岁岁年年歌相似。那么,就记下懵懂岁月的痕迹,铭刻青春相聚的日子吧。    1.《祝你一路顺风》(吴奇隆)  [推荐理由]唱给那些即将为理想而远行的好友,无奈、寂寞、悲凉背后是深深的祝福。 列车进站,它将带走我们的同窗好友,也将带走我们共同拥有的岁月。   [经典歌词]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深深地祝福你,最亲爱
期刊
长得高的好处    一学生正在生物课堂上熟睡,生物老师轻轻走到该生身边,怒喝道:“起立!什么激素可以促使人体长高?”该生被同桌推醒后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答道:“吃‘绿粒’呀!”老师见其胡言乱语,不得不再问:“长高了有什么好处?”该生答:“海拔越高温度越低,夏天一到,凉快!”     回答     英语课上,老师正在讲中西方语言的差异。有学生举手提问:“老师,‘饺子’在英语中怎么说?”老师面有愠色,道:
期刊
Chapter prelude  此文作者很强悍,故而此文很彪悍;  遍地挖坑,随处埋雷;  有雄有雌≠此文一定雄雌CP≠此文雄雌一定CP≠此文一定有CP。  心脏不适者,情感易波动者,慎入!    Chapter1 穿越成男人的倒霉女人  我叫苏青青,是一个长在红旗下的跨时代孩子,无不良嗜好,偶尔YY。本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快乐无穷的宗旨,灿烂地活在阳光下。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得罪作者
期刊
前提提要:找到拉提斯的洛天阳为了洛天雨的安全必须把拉提斯带出月牙岛。
期刊
这,这,这!我这是在空中么?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啊!  你是什么人?  我是冥界的使者,灵魂的引路人,简单的说,就是灵引!
期刊
云烟浩渺,两千多年的时光如白驹穿梭,不论你是英明神武的帝王,还是诡计多端的枭雄,一切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不过是史学家们嘴上的谈资。  当他们沾沾自喜卖弄关于你的史料记载时,我却忍不住一阵阵心酸。  我无法说清,与你的相识,到底是命运中的必然,还是历史上的偶然。  我只知道每每听人提起神秘莫测的阿房宫时,我就犹如怀揣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惶恐而悲楚。  因为,曾有一个少年,指着锦绣山河对我说:“
期刊
题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他曾无数次。立于高大的月桂树下。一遍又一遍地吟咏。满树丰盈的黄花下,是他忧伤而深邃的眼眸。    壹    “红药,红药……”少年在女孩身后喊着。  “告诉你多少遍了,我叫红飖,不叫红药!”女孩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杏眼微瞪,柳眉轻蹙,粉面含嗔,“纳兰若惜,你能不能不要总缠着我!”  我真的快抓狂了。想我红飘清清白白,莫非真要毁在这个莫名其妙名叫纳兰若惜的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