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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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寡居
  
  藏北草原的春天寒冷,静谧。每日清晨朝阳慢慢润红一座座雪峰,最后透进我的帐篷,寒冷湿气随之散逸。远远山洞里的小寺庙,开始一天的诵经,法号藏鼓齐鸣。我的帐篷就扎在一座巨大的经幡阵下。这里是纳木错扎西半岛的最西端,平坦,空旷,幽然。
  而我的栖身处,则远离了朝圣人们,远离了喧哗。即便是静坐着,凝视湖水拍岸,鸥鸟飞掠,亦能感知独处旷野里的自在,觉照当下的喜悦。
  几乎每天清晨,正当我睡眼惺忪的时候,就会有转湖的藏人走过我的帐篷,并好奇地张望。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帐篷都会成了转湖的参观点,甚至在正午的时候,有的藏族一家人就在我的帐篷边过上林卡了。于是我也跟着沾光,风干牛肉,糌粑,还有青稞酒。
  几乎每天傍晚,从纳木错西岸会飘来大朵大朵的雨云,飘洒过后,便是夕阳无限,我趁着日落爬上山顶,远远眺望,帐篷如一艘孤立的橘色小舟,漂泊在湖边。如此有幸独与天地而往来,很明显的,自我变得极度的渺小,直到虚无的状态。这就是孤身一人,扎营于荒野极佳的观照,观照自我的空性,从而增添了更多茫茫世间的慈悲感。
  6月里的某个深夜,被野狗的狂吠惊醒,过后则飘风大作,惊滔与雷电如万窍怒号。天穹下竟是紫色为电,从念青唐古拉连绵至小寺庙的山顶。时不时闪电还会在帐篷不远处直坠湖面,阵阵闷雷。若闪电有幸光顾我,则明日留下的必定只是一副帐篷的铝合金骨架和烧焦的躯体。
  雷雨,狂风继续肆孽,在这无尽等待中,我变得异常焦躁,有一种即将被带离尘世的慌恐,很想逃离,想直奔远处山洞的小寺庙。可那是绝无可能的,在骤雨疾风,雷电下必定是迷路。干脆,我还是继续躲进睡袋,闭上了眼睛,惟有等待,等待无常的降临。
  慢慢地我感受到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的清晰,明确。我相信这就是生命的强烈存在感,若是回到散乱尘世里,那些人与人,人与城市相刃相糜的冲撞中,是绝无可能有这样的觉察的。事实上这是一种极度深邃的宁静体验。也许只有当我们的生命处于强烈不确定时,当我们处于极端的孤立,脱离尘世的状况下,那颗最初狂乱,恐惧的心缓缓宁静下来后,才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原本纯净的心性。这个心性就好像圣湖的水未被搅动本性是透明清澈的。
  时间已经失去意义,风雨在我的静默中慢慢停歇了。不久远远的又传来野狗的叫声,这个世界仿佛又靠近。索性拉开帐篷,原来星空早已拉开帷幕,雨后的银河更是璀璨。我仰躺在帐篷里,在四周无尽的黑暗里仰望天穹,我这艘孤独的小舟和着湖水拍岸声似乎飘浮起来,在黑暗中飘浮起来。与宇宙的本真靠得如此之近,心中不免有一丝悲悯。悲悯人身的难得,人生更难得。
  拔营的那天,我猛然觉得一些日子以来,正午的浮云都是被湖水的蓝反射成了蓝色。更精确地说,是天空之蓝。天空之深邃的蓝,印像了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给了云。随之云也蓝,水也蓝,天更蓝。
  
  和水而驻
  
  捆扎好我拓乐车顶架上的行李,沿着缓坡,在颠簸中,慢慢靠近水岸。
  初春郊外的枯黄远逊城区的浅绿,枯萎杂乱的芦苇在午后阳光里傲慢地挺立着,四幕无人,让人觉得有些许凄荒,但你也不难想像,仲夏时节的荇荇水草,定将这片开阔水面遮蔽出几番天地。推开桔苇,总算寻得一条车能近得水岸的便道,刚欲转身,忽听得一声鸟鸣,呼啦啦飞将出去,贴着水面,一个闪回便消失在侧岸的草丛中,水面空留下几圈波纹。春水已暖,看来水鸟比鸭子捷足先至。
  燃起炉火,让锅中的水沸腾,一杯普洱,让自己沉静下来,整理好一根鱼竿,装上渔线轮,试了试鱼线轮的曳力,然后在水面打了三星漂,稍稍撒了点诱饵,打开线档,挥竿抛投送钩。落点在饵区的边缘,这该是非常好的抛投。没有等待,起码今天没有。我只想和水而居,独钓,没有目的,只为让自己往外渗透一点,伸展一点,哪怕只是擎竿冥想,在静水边专注一下,直至享受片刻的遗忘,
  水面没有动静,竿稍没有动静,鱼没有动静,我没有动静,远处偶有水鸟皴擦水面。
  日暮,太阳的温热退去,水的寒气向上弥漫,乍暖还寒太阳落山时最易体味,我燃起篝火,火的焦烈迎面冲撞,后背依然泛着寒凉,夜晚的静寂因这小堆篝火的跳跃越发让人沉迷,天上无月无星,一层薄云在顶空漂浮。火渐入末势,星星闪闪,想来该是远处他人眼中的浮船渔火。
  我自入账睡了,倒是想让自己此刻蜕变成一条虫,只是不像《变形记》中那位焦躁不安,我想安宁地享受郊野的静寂,像虫一样,和这水土融为一体,融成一个浑圆,然后等待清晨,等待醒来的水岸,树林。
  
  比邻古镇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想张楚唱出这句歌词之时,纵然没有花枝招展的户外装备,一样四处漂泊流浪。
  一个人的旅行,总难免带着些自我放逐的意向,一个人露营,让自己和自己对话。
  那是在浙江一座古镇附近的小山坡上,终究还不敢离人群太远的,山坡位置很好,可观日出日落,遥遥地还可看见山下小街巷里往来的村人,我好像是在天上偷瞰人间,但我只想振臂一呼,这山头上的,都是我的!因为寂寥空旷而生出的存在感,占有感瞬间充斥了我的心怀,又或许,我只是在宽厚的大自然面前虚张声势?
  扎过营的驴子都知道,周遭帐篷说话的声音往往清晰可闻,如今再没有其他帐篷里的窃窃话语,我几乎可以感受到防潮垫下小草与帐底相互摩擦的声音。草木的清香似乎在顽强地通过帐篷的幕布空隙要充盈整个内帐,在没有人造灯光的黑夜里,人的嗅觉,听觉,触觉似乎都会变得特别敏感,我甚至觉得小草在我身下聚集露水。我想起曾有人问大家,为什么喜欢露营?我的回答是,因为隔着垫子依然可以体会到泥土的芬芳,大地的温暖,又不可免悟地感慨起来,我们这些都市的人啊,究竟有多久没接触到真实的大地了?
  所有的浮想联翩,其实都是孤单带来的,再无其他依傍,再无其他杂念干扰,独卧帐中,我好像邂逅了真实的自我,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忽然完全想不起平日里抱怨连天的职场生涯,我只想起了以往跋山涉水时碰到的那些纯真笑容,诚挚伙伴,每一个开心的细节,竟如此生动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其实,在真正孤独的时候,你压根儿想不起这句话来。
  
  独享山野
  
  大地上所有的影子都越来越长,变成蓝色的阻影。
  这是在河西走廊之东,祁连山下。
  我讨厌一个人露营,因为很无聊。
  我迅速支好了帐篷,落日的余晖让帐篷里面很快有了一种荒漠中被太阳晒热的石头的气味,我躺进睡袋,无聊地睁大眼睛,等待夜幕落下。
  我开始在中国遥远的西北荒滩上听着一个美国的民谣歌手在英勇地唱着他的歌,他的嗓子沙哑得如同这片大地上的砾石,这是几百年可能都没什么人碰过的石头,现在一碰就响,响起来就收不住,我觉得荒漠里那死一样的沉寂中有着这种无比激烈的声音是件不荒谬的事情。
  前几年曾有段时间做梦都想着雪峰,我恨不得把缺氧的高山反应当成—种人生境界,但我很少缺氧,青藏线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下车奔跑,我他妈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再后来,五次进西藏,两次爬雪山,我还是没有!我就差来次温柔的煤气中毒来体验一下缺氧的感觉了。
  不过这一晚,我的头一直昏昏沉沉,不停地做梦。梦里在重新走着这段路,这段路走着貌似很艰苦,可是记忆里面没留下什么,大部分路段旁边都有些长长短短稀稀疏疏的绿树,像是盲诗人周云蓬的诗行,那些道路般的水渠歌唱般横穿公路和长城线,水是由祁连山南侧的积雪融化下来的,很浑也很急,可以感到它们落差的力量和山上泥沙的气息,我每次遇见水渠都要蹲下抹抹脸冲冲头降温,但是在睡梦中如果梦见喝水,十有八九意味着你的肾出现了点问题,而我这时候却因为干渴醒来,不知道是几点,外面除了星光,再无别的光线,我的眼睛像个原始人,不需要摸索,我准确找到了那瓶水,咕咚咕咚迅速灌下肚子,然后我觉得全身膨胀,水开始渗透每个细胞,每个毛孔,甚至包括精神状态,梦里面那散乱的长途竣涉,就这么咕咚咕咚几下子打发了,什么感觉都没剩下,痛快得令我有点失望。
  再次躺下,可是,没睡意了。
  帐篷外面一阵小风吹过,没带来什么气味,而前几天旅行的村野总散发着一种我已经熟悉的牲口粪和麦子的气息,当然,还有劣质柴油的气息,现在什么都没闻到,夜里空气干净得让我明白——我现在周围真的没有人,甚至,也没什么动物,睁着双眼在帐篷内,我想着几天后又会回到熟悉的城市,见到熟悉的脸,他们现在肯定想不到,我独自一人,在一个荒滩上,想着很多事情。
  太阳晒醒了我,我拉开帐篷,让自己暴露在灼目的阳光下,身上开始有了蚂蚁在爬的刺痒感,一天,这样又开始了,我不能停止奔走,但我真怕就此成为一个永远停不下来的步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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