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潜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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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史官,却莫名其妙地和当朝左相产生了瓜葛,他是要潜规则我吗?我好激动……
  一、从还是不从,这是个问题
  天气很热,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今天我不当值,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家了。
  本朝民风开放,男女皆可为官,本人便是五品史官,专修国史。虽说官位不高吧,但胜在清闲,最适合我这种混吃等死的消极分子。
  “柳如笙,醒醒,别睡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说话人是我的同僚小黄,他同我一样消极怠工、不思进取,我俩臭味相投,很合得来。
  我不耐烦:“算了吧,你能有什么好事儿?上次你撺掇我偷太史令的茶叶;上上次你非要我陪你去捅马蜂窝偷蜂蜜;上上上次……总之,你找我没好事,我拒绝跟你同流合污。”
  “哎,这次不一样!”他拖着我走到窗边,“看见外面那只猫了吗?”
  我点点头。
  “此猫全身纯白,惟头顶有块状黑色,故名为‘乌云盖顶’,是从西域通商得来的珍贵品种,金贵得很。我们偷着把它抱走,转手卖给千金小姐,一定能大赚一笔,到时候你我五五分成,怎么样?”
  我有些心动:“听起来好像不错……可是,这猫是打哪儿来的?不会被发现吧?”
  “没事儿,你放心!今天左相薛景华来咱们史馆视察史书的编撰进度,太史令忙得团团转,没时间关注咱俩,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好!”
  我和小黄一人拿着一个麻袋,坏笑着朝肥猫走去。
  我: “咪咪,来,到姐姐这里来,姐姐给你好吃的……”
  小黄:“小宝贝,快来呀,不然我可要动粗了……”
  “听话,你快进来吧!”我耐心耗尽,毫不客气地伸手向肥猫抓去。
  “喵喵喵!”
  “嗷嗷嗷!小畜生你敢挠我!”
  我大怒,正准备打击报复,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墨玉!”
  那只肥猫就像见了救星,毫不犹豫地朝他跑过去。
  完了,这是主人找来了。我和小黄回头一看,俱是大惊。
  原来肥猫的主人是当朝左相,薛景华。
  新皇上位不久,根基不稳,平素多仰仗薛景华理政,大权都在这位薛相手里,他可谓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要是早知道肥猫是他养的,无论如何我都不敢动。
  太史令站在薛景华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我和小黄。其他同僚看我们的眼神也都是“走好,来年坟头我给你上炷香”。小黄那个没见过世面的都快哭了,完全指望不上。
  没办法了,我硬着头皮说:“相爷,这其实是个误会……我和黄大人工作多时,身心疲累,突然看见外面有一只白猫——就是您的墨玉,真是漂亮可爱,玲珑剔透,顿时便喜欢上了,所以走出来想同它玩耍一会儿……”
  我这瞎话其实编得并不高明,毕竟地上还有两个大麻袋呢。
  但薛景华居然相信了,他摸了摸墨玉光滑的皮毛,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墨玉,我把它送给你养几天如何?”
  这是什么情况?
  我斟酌片刻后,小心翼翼道:“相爷,以下官的俸禄,只怕维持不了墨玉的用度,委屈了墨玉就不好了。不过相爷的好意在下心领。”
  “那真是可惜了,”薛景华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我还有一个主意,你可以随我回相府住上几日,好好亲近亲近墨玉,闲暇时间你也好向我报告史书的编撰情况。”
  太史令立刻赞同道:“对对对!小柳,你一定要好好向相爷学习!”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我想把他养的猫偷走卖掉,他居然毫不介意,还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这还是权倾朝野,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薛相吗?
  或者,他对我一见钟情,想把我带回他家吃干抹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是从还是不从呢?
  薛景华是当朝丞相,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我敛袖一礼,感激道:“多谢相爷,下官领命。”
  二、此人不如猪和狗
  我沦为相府的猫奴已经三天了,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薛景华根本不是叫我来做客的,自从我住进相府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他要求我照顾墨玉的起居,它要是掉一根毛,我就一天不许吃饭!我当然不干了,可他威胁我要去太史令面前告状!太史令那个小心眼的,本来就记恨我偷了他的茶叶,万一薛景华再去告一状,后果不堪设想啊!
  什么亲近墨玉根本就是幌子,他的本意就是打击报复啊!
  我忧伤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在荷花池边抓鱼玩的墨玉,哟,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弄死第五条锦鲤了,果然物似主人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试图劝说它放过那些无辜的鲤鱼:“墨玉,吃生鱼会拉肚子的,不如我给你包韭菜鸡蛋馅的汤圆可好?”
  但墨玉好像对汤圆没什么兴趣,它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精神抖擞地准备再次下水。
  我急忙拦住它:“墨玉,不许下水!不然我还要给你洗澡!”
  可是墨玉是谁啊?猫大爷啊!它完全不买我的账,踩着猫步,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不仅收拾不了薛景华,更是连只畜生都收拾不了……
  我悲从中来,顿时文思如泉涌,于是挥笔题诗——
  薛家有儿字景华,嘴尖皮厚讨人嫌。
  只盼哪日遭横祸,屁股开花爬不起。
  好诗,绝妙好诗啊!我一边感叹着,一边把此诗又抄一份,放在薛景华的书桌上,傲慢地走掉了。
  这次,我看他怎么接招。
  第二日。
  我脸色铁青,手指僵硬地打开了薛景华写着回诗的宣纸——
  偷鸡摸狗耍赖皮,撒泼打滚混日子。
  要问此女何名姓,大名鼎鼎柳如笙。
  丞相好意她不领,反倒作诗将其骂。   摇头叹息没奈何,此人不如猪和狗!
  薛景华的字是漂亮的瘦金体,白纸黑字看得我无比闹心,我把那张宣纸撕得粉碎,咬着牙离开了薛景华的书房。
  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想:我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治治他不可。
  和薛景华开展诗文对骂是我的错,薛景华是探花出身,以前还做过御史,铁齿铜牙,言辞锋利,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我的战略部署有着重大失误,这才落于下风。
  嗯……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我辗转反侧了半宿,终于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薛景华,你等着接招吧!
  三、嫂子和小叔子勾搭成奸
  我轻轻敲开薛景华的房门,娇声道:“相爷,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转转?你批了那么长时间的奏折也该歇歇了,否则身体会垮的!”
  薛景华看都不看我一眼:“没空。”
  “哎呀,去嘛去嘛!”我抓住他的手臂撒娇,语气嗲得不行,跟青楼姑娘们揽客的腔调差不多。
  薛景华怀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前花花绿绿的折子,居然答应了:“好。”
  第一步,把他约出来,成功了!
  本朝重商,大街上随处可见叫卖东西的小贩。我缠着薛景华:“薛郎,我要吃糖葫芦!”
  可能是他今天心情特别好,居然没有拒绝,掏钱买了一串糖葫芦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糖葫芦,一个“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我:“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帮我再买一串?”
  薛景华:“……”
  我小声道:“薛郎……”
  薛景华深吸一口气,还是去了。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我扑倒在地,抱着他的大腿号啕大哭:“相公,你不要走啊!”
  我的声音很大,京城的百姓们吃饱了没事干,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立刻围上来看热闹。
  薛景华皱起眉头:“柳如笙,你又发哪门子疯?”
  我不理他,继续哭:“相公,你不要走啊!你我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我进了你家门,为你缝衣煮饭,打扫暖床;你说要考取功名,我把嫁妆卖掉,供你读书……日子过得再苦再难,我都不曾抱怨半句,一心等你回家……可是如今呢?你考中了,发达了,却要娶别的女子为妻。薛景华,你对得起我吗?”
  围观群众立刻愤怒了:“呸,好一个白眼狼……”
  “作孽啊,又是一个陈世美……”
  “咱们带他去见官……”
  薛景华:“……”
  我内心雀跃得不行,薛景华,下不来台了吧?看你怎么办!
  薛景华试图拉我:“别闹了,咱们先回家啊……”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哭得更响了:“你又想把我卖到妓院里去吗?”
  围观群众更兴奋了,纷纷谴责薛景华“没良心”“不是人”“猪狗不如”……
  我暗爽。
  薛景华揉了揉眉心,拉起我的手,深情款款道:“乖,别哭了啊。你对我的好我清楚,我心里也是有你的。只是,我觉得咱们现在就在一起不太好,毕竟……我哥还没死呢,你说对不对,嫂子?”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嫂子和小叔子勾搭成奸啊……
  我:“……”
  薛景华,你狠!
  自那日大街上回来之后,我元气大伤,安安分分地遛了几天猫,薛景华对此很是满意。
  其实,只要我不好过,他就开心吧?!
  史馆那边忙着修史,人手不够,太史令喊我回去干活。我跟薛景华告了假,回到史馆奋战。
  梆子声敲了一遍又一遍,史馆里就剩我一个人奋笔疾书,申时才忙完回去。
  结果第二天就出了大事,史馆失火,所有史书全部被烧毁,连渣滓都没剩下。
  编撰国史是大事,皇帝老早就吩咐下来了,就等着验货呢,难道要跑去跟皇帝他老人家说:“对不起啊,本来都写完了,谁知道最后却被一把火烧没了?”
  太史令又气又急,拼命追查失火原因。
  我看着几乎陷入癫狂状态的太史令,也只有摇头叹气,真是多事之秋。
  四、钓凯子,偷兵符
  史馆失火的罪魁祸首查出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不包括我。事实上,我都快哭了。
  经查明,那天晚上我是最后离开史馆的,我走的时候忘记吹灭的蜡烛引发了这场火灾。换言之,我就是罪魁祸首。
  太史令找我谈心:“小柳啊,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咱史馆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不能给你陪葬啊!所以,我只能如实禀报了——史官柳如笙一时疏忽,焚毁国史,与史馆其他人等无关……”
  “太史令大人!”我哀号,“你不要抛弃我啊!我也是史馆的一份子啊!”
  “唉,别怪老夫不照顾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太史令拍了拍我的肩,“你在朝中有没有姘头,啊呸,是交好,交好的官员,肯冒着欺君之罪帮你隐瞒?”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不会吧?对了,我记得你同左相大人的关系不错。左相大人权倾朝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太史令一拍大腿,“快去求他帮忙!”
  相府。
  “薛景华,我求你个事呗。”
  薛景华头也不抬:“怎么,你又想出什么整我的新把戏了?”
  “不是的,我是有事想求你帮忙。”我把国史被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相爷,我老大不靠谱,要弃卒保车,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没人性!你一定救救我啊!”
  薛景华高贵冷艳地笑了,道:“这是你自己犯的错,你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言下之意,就是叫我乖乖去死了。
  我都快哭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亲!你真的忍心吗?”
  但薛景华继续无动于衷,郎心似铁,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态度都没有:“柳如笙,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要是死了我一定得做点儿什么——你希望我送你的棺材是翻盖的还是滑盖的?”   “……薛景华,真是谢谢你了啊!”我咬牙切齿道,“如此大恩大德,我即使做了鬼也不会忘记的!我天天趴在你床头,朝你的后脖颈吹冷风!”
  薛景华怜悯地看着我:“看你那逮谁咬谁的德行……好吧,我可以帮你隐瞒国史被毁的事。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大喜:“你尽管开口,生命最宝贵,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你听说过定远侯姬守吧?”
  我点点头。
  “姬守是边关重将,手握三十万姬家军,再加上常年在外无人约束,早有谋反之心。如今他回到京城,名义上是来拜见皇帝的,实际上却是来打探消息的,准备伺机谋反。皇上命我速速解决此事,而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拿到姬守的兵符。兵符一出,三军将士莫敢不从,到时朝廷接管了姬家军,任他姬守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孤掌难鸣,再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听完了他的话,我很是纳闷:“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有大大的关系。”薛景华不怀好意地笑了,“姬守为人谨慎,我给他下了好多次套,他都不钻,所以我决定用美人计,派你去偷兵符。”
  我愤怒了:“这么危险的事你倒想起我来了!我演技不好,一定会穿帮的,我坚决不去!”
  “我之所以挑中你完全是因为你身家清白,姬守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一个七品芝麻官怎么可能是间谍呢!其次,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薛景华面无表情,“如果皇上知道国史被你烧毁了,一定会砍了你的脑袋。你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去勾引姬守吗?”
  “不,我觉得还是生命的价值更高……”
  “这不就得了。”薛景华翻了个白眼,“姬守虽是武将却极风雅,平日喜欢去茶社喝喝茶,吹吹风,再听听评书什么的。据可靠消息称,他近日最常去一家‘逍遥茶社’,明日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茶社钓凯子!”
  我:“……好吧。”
  五、出师不利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薛景华来到了逍遥茶社。
  薛景华说:“左数第五张桌子那儿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他就是姬守,看见了吗?”
  我点点头。
  薛景华一把将我推了出去:“那还等什么,上啊!”
  不得不说,勾搭男人这种事我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业务不熟。想了半天,我才想出一个主意来。
  我走到姬守旁边,然后装作“一不小心”扭到了脚,躺在地上娇滴滴地叫他:“公子,我不小心扭伤了脚,能不能扶我起来?”
  姬守在我身边蹲下,看了看我的脚,笑道:“姑娘莫要担心,区区扭伤而已。”
  话音未落,他把我的脚狠狠地一拽一拉,我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发出了“咔嚓”“咔嚓”的清晰的声音,紧跟着便是一阵剧痛。
  我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啊啊啊!好疼啊!”
  姬守道:“姑娘忍忍,正骨会有一点儿疼。”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的脚按逆时针转了一百八十度。
  我再次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躲在角落里偷看的薛景华默默地捂上了耳朵。
  不行,再不走我这条腿非交代在这里不可。
  我单腿站起来,勉强笑道:“多谢公子,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姬守很是惊讶,道:“这就要走啊?你的脚伤还没治好呢!”
  “不劳公子挂心。”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逍遥茶社。
  没过一会儿,薛景华也出来了。他一脸幸灾乐祸:“你的腿真瘸了?”
  我:“还不是姬守干的好事。薛景华,我这算工伤吗?”
  薛景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把任务搞砸了!算哪门子的工伤!滚回去反省!”
  我灰溜溜地走了。
  六、京郊之旅
  “薛景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亥时三刻。而你在这个时候把我从被窝里拖起来想干吗?”我非常愤怒,其实不能怪我,半夜睡得正香时被人叫醒,谁都没法忍。
  面对我的控诉,薛景华假装没听见:“柳如笙,我刚刚接到线报,姬守召集了一百名部下进京,他们都是姬家军中的精英,一旦入京,后果不堪设想!”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迟疑道:“所以……”
  薛景华一拍桌子:“所以我们必须在京郊设伏,决不能让他们踏入京城半步!对了,姬守已经出京迎接他的部下了,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呵呵,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兵符何等重要,姬守定是随身携带的。待会儿你要和我一同出京,我负责搞定他的一百名部下,你负责窃取姬守身上的兵符!”
  “我有权利拒绝吗?”
  薛景华:“你说什么呢,别净想美事了!”
  我:“……”
  京郊客栈。
  薛景华看着飘扬的“酒”字大旗,对我道:“姬守和他的手下就在里面。一会儿我负责去厨房下蒙汗药,免得那帮丘八碍事;你则去找姬守套近乎,伺机偷取兵符。”
  我蔫头耷脑道:“我尽力吧。”
  我们踏进客栈,只见大堂里坐着几人,衣裳都是统一的玄色暗纹,一身肃杀。我和薛景华默默地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客栈的店小二见我们踏进店门,笑得跟朵花似的:“您二位请!”
  薛景华付了房钱,借口说要上茅厕,向后堂走去。临走之前,他悄声道:“姬守在二楼。”
  我胆战心惊地上了二楼,敲了敲姬守的房门。
  姬守很快开门,见了我以后很是诧异:“怎么是你?”
  我吞了吞口水:“哈哈哈,就是我啊!那什么……其实吧,我今天没带钱,吃不起饭,但是我太饿了,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
  姬守毫不犹豫道:“乐意效劳。”他带着我向大堂走去,又喊店小二上好菜。
  然后,局面就变成了——我看着菜,他看着我。
  我不敢吃那些菜,怕薛景华在里面下了蒙汗药,所以只能干看着;而姬守……大概是从没见过我这种奇葩,刚才还在喊饿,上了菜却一口也不吃。   姬守:“姑娘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家里人会担心的。”
  我撇了撇嘴,答道:“我父母早亡,坟头都可以收庄稼了,只剩下一个弟弟,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孤苦伶仃,吃了上顿没下顿……”
  姬守意味深长道:“你倒是可怜。不过事已至此,决不能自暴自弃,应该谋定而后动,把局势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规划好自己的人生。”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笑了:“是啊。不过小女子势单力薄,什么都算不上,日后就拜托侯爷多多照拂了。”
  姬守懒洋洋地笑了:“没问题。”
  “有人在等我,我就不陪侯爷多聊了,侯爷好自为之,多多保重。”
  临走之前,我依稀听到姬守的叹气声。
  七、黑店!黑店!
  从姬守那里离开之后,我找店小二要了一间房,准备休息一下好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薛景华、姬守都是在朝廷里混了那么多年的人精(人渣),我非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不可。
  薛景华在厨房的恶性破坏活动,喀喀,就是下蒙汗药只怕不会那么顺利。姬守手下的兵战斗力一向爆表,万一他们发现了薛景华背地里下药,肯定要把他胖揍一顿。
  薛景华啊,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各种套近乎就差色诱了,可是姬守半点儿都不理我啊,再说了,你一个大老爷们都拿不到兵符,居然指望我一个姑娘家吗?!
  我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应对薛景华,回到房间里美美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挺尸:“真舒服啊……”
  店小二敲了敲门:“姑娘,刚泡好的龙井茶,您来一壶吗?”
  “好嘞!”我一跃而起,打开门,从店小二的手里接过茶水倒了一杯,香气袅袅,不错不错。
  薛景华突然闯了进来,也难为他找到这儿:“茶里有迷药,不能喝!我刚刚在后厨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了,这是家黑店!”
  我大惊,连忙把手里的热茶泼向店小二。他被热茶浇了一脸,很是愤怒,从后腰上摸出一把剔骨刀,阴恻恻地笑着朝我砍来,还自带音效:“去死吧!”
  一道冷光闪过,我抱头弯腰躲开了,“啊啊啊,救命啊!”
  薛景华也是个窝囊废,不敢和店小二拼命,和我一样乱叫,抱头鼠窜。
  我大叫:“薛景华,你是个男人!你应该保护妇女和儿童!”
  “别扯了,我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啊!”
  店小二使得一手好刀法,一看就是练过的,步步紧逼、不依不饶,誓要将我们做成人肉包子。我和薛景华毫无招架之力,曲线救国,敌进我退,被逼到走廊角落的一间屋子里。
  店小二在门外疯狂撞门,门锁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薛景华大吼:“怎么办啊?”
  我打开窗户看了一眼,还好并不算高:“薛景华,我们从窗户跳下去!你跳,我也跳!”
  薛景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颤抖着嘴唇道:“你别冲动啊,千万别冲动……”
  我把门外店小二丧心病狂的号叫当成了背景乐,深情款款道:“亲爱的,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你跳,我也跳!”
  “扑哧”,一声轻笑打断了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不过你们不用跳楼了,那个店小二已经被我的手下制服了。”
  是定远侯姬守。
  薛景华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道:“在下薛景华,适才危急关头多谢侯爷相助,不知侯爷为何在此?”
  “几个兄弟回京,我来这儿迎接他们,这才碰上了薛相。”
  “那你我可真是有缘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姬兄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薛某绝无二话。”
  “哈哈哈,薛贤弟客气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顾满地狼藉,展开了一场亲切友好的双边会谈,不过片刻就已经以兄弟相称了。
  果然是“官字两个口”。
  正当我感叹时,薛景华扭过头,用口形对我示意道:“兵符就在他的房间里。”
  兵符才是关键,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悄悄上了二楼,溜进姬守的房间寻找兵符。不过一会儿,我便下楼回到薛景华身边,对他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现在兵符就在我手里。
  谁也抢不走。
  姬守把我们送回了相府。
  我把兵符交给了薛景华,他喜不自胜,就跟刚得了个大胖孙子的老太婆一样,笑得见牙不见眼。
  “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吧?”
  “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不过,姬守很快就会发现兵符被偷,恼羞成怒,怕会对你打击报复。所以你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门,我会保护你的,明白吗?”
  “好。”
  事情大概快结束了吧。
  八、择日问斩
  “开门!开门!开门!”
  我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去开门:“谁这么不道德,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来人看了看我,问:“你是柳如笙吗?”
  我的大脑还处于死机状态,无意识地回答道:“对啊,我就是柳如笙。”
  “皇上有旨,史官柳如笙,焚毁国史,欺君罔上,其罪当诛,押入刑部大牢,择日问斩!”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准确来说是被吓醒的。
  欺君,罔上,择日,问斩。
  我还能说什么呢。
  刑部大牢很宽敞,很阴森,很热闹。我左边的仁兄只会“哈哈哈”地傻笑,或者说“狗皇帝,我要杀了你!”这句台词,我右边的仁兄与他相比就学识渊博多了,他对着空无一字的破草席念《大学》:“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当然,他们都比不上我对面的那位仁兄。对面的仁兄穿着一身白衣,看上去很正常,但却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牢里有很多老鼠,又肥又大,还不怕人,有人对老鼠置之不理,就像没看见一样;有人对老鼠避如蛇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我属于后者,我左右牢房的两位仁兄属于前者。而对面的仁兄,探索出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新思路。他把乱窜的老鼠抓住,然后整个儿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老鼠太大,一口吃不了,他就把老鼠咬成两半儿,还特别热情地问我们:“你们吃不吃?”   我觉得,再等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不用劳烦刽子手砍头,我就会自己撞墙了断。
  小黄还算够意思,来看过我一次,抹着眼泪,咬着小手绢,劝我“一路走好”,最后被我骂走了。
  而薛景华连面都没露,就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就像从来没有说过要保护我一样。
  “喂,姑娘,醒醒!”
  我睁开眼睛一看,是我右边的那位学识渊博的仁兄,“怎么了,有事吗?”
  “我是相爷的人,他吩咐我潜进牢房保护你!相爷还聚集了其他兄弟,准备在今晚劫狱,救你出去!”
  我心中百味杂陈:“薛景华?他……”
  “哎呀,你还不明白吗?”仁兄挠了挠头,换了个称呼,喊道,“夫人!”
  夫人。
  薛夫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我看着一大群黑衣蒙面人杀了进来,金戈铁马,万里飞沙,鲜血溅在我的衣衫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重要,竟然值得这么多人为我丧命。
  薛景华不愧是一代佞幸,权倾朝野,他的手下很是靠谱,成功把我救了出去,秘密带到相府。
  我看着薛景华,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又想,我开口说:“我以为你不会管我的死活。”
  薛景华轻笑,道:“我曾经也这么以为。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我舍不得你。”他伸手揽住我,“因为,我喜欢你。”
  我望着他俊秀的眉目,慢慢笑了,说:“这么巧。我刚好……也有一点儿喜欢你。”
  “嗯,我就知道。”薛景华的双手覆上我的双眼,道,“告发你的是定远侯姬守,一开始,我想求皇帝放了你,谁知道他死活不松口,就是不肯放人。百般无奈之下,我才派人去劫狱,没吓着你吧?”
  我摇摇头。
  “你偷来的兵符是假的,定远侯姬守果然不是一般人,我们都被他骗了。对了,如笙,你知道吗,其实我也骗了你。”
  “偷兵符……不是为了皇帝,而是单纯为了我自己。我早有谋反之心。”
  “若是皇帝雄才大略,智勇双全,我也不介意做一辈子的臣子,为他效忠。但如今的皇帝萧重熙,年少无知,沉溺享乐,实在是昏君,我不忍心看着大好河山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所以,我决定造反。”
  我怔怔地问:“你要造反,姬守也要造反,你有多大的胜算?他会帮你吗?”
  “会,我对他许以重利,人为财死。”薛景华笃定地说,然后在我唇边吻了一下。
  “造反不是小事,应该从长计议。万一有什么老臣誓死保皇呢?”
  薛景华嗤之以鼻:“哪儿来的老臣?萧重熙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大概只有他的亲姐姐,长公主萧晚照了。可惜我派人调查过了,萧晚照已经失踪数月,根本不在京中,大概是出去会情郎了吧。”
  “劫狱的事情一旦暴露,你我都会没命。而且,这段时间里姬守秘密调遣了数万姬家军进京,恐怕他也有谋反之意。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我已出动了全部人马,天明就动手逼宫。如笙,你等我,我会娶你当皇后。”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怔。
  只怕……你没机会娶我了。
  九、所谓逼宫
  我自己在偏厅坐了一夜,听着漏更声滴滴答答,恍惚回想起和薛景华一起度过的这些日子,那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只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快拂晓时,我跑到书房里找薛景华。他正和几个大臣商量着什么,个个神色激动,满面红光。那几个大臣都是朝中的老臣,甚至还有位出名的直臣,我心里一阵阵发寒,觉得荒谬极了。
  他把我揽到怀里,柔声问道:“怎么不睡?”
  “我担心你,睡不着。”
  “没事的,不怕啊,乖。墨玉呢,怎么没来陪你?”
  我笑笑:“墨玉睡了,我不忍心打搅它。”
  “不就是一只猫嘛,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我哪儿敢啊,你最心疼墨玉了。”
  薛景华捏了捏我的脸,说:“我最心疼的,是你。”
  我打掉他的手:“情话说的真好听,没少对小姑娘说吧?”
  “哪有,我这是第一次说。”
  他倒委屈得很。
  “我与将士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成败在此一举,你等我回来。”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步履坚定。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我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薛景华!”
  他转过身来,同时,我将一把匕首送入了他的心脏。
  漫天血光,似乎连空气都是红的。薛景华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我没能看见他的表情,不过也猜得到,他一定是满脸难以置信吧。
  “薛景华,我的真名不叫柳如笙。我叫萧晚照,我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长公主萧晚照。”
  “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别有用心的。你一定想不到,烧毁国史的那把火是我放的。姬守是我的同伙,是保皇党,我们很早以前就结盟,决心联手除掉你。”
  “甚至连姬守告发我,我被下狱,择日问斩都是一步棋,为的是看看你到底有多少人马,与朝廷看守诏狱的将士比起来,究竟孰优孰劣。”
  “我苦心孤诣,步步为营,终于……要了你的命。”
  我闭上眼,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一双明黄龙纹靴轻轻踏入我的视野,来人是重熙: “皇姐,你要是舍不得,可以不杀他的。”
  我擦干眼泪,笑道:“重熙,皇姐怎会舍不得。他独霸朝政多年,目中无人,连你都不放在眼里。此等奸臣,死有余辜。”
  重熙仰头看我,道:“那皇姐为什么要哭?”
  “没有啊,皇姐不哭了。”
  我不哭了。
  “来人,放上木柴和滚油,烧了薛景华的尸体!他轰轰烈烈地活了一辈子,即便是死了,也该有个不一样的死法。”
  “尸骨无存……也算对得起他。”
  十、尾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长公主殿下要嫁人了。”
  “啊?驸马爷是谁啊?”
  “定远侯姬守。他倾慕长公主,为了娶她,甘愿解去兵符,三十万姬家军尽数白送给了皇帝。”
  “啧啧啧,牛!真牛!定远侯没了兵,还定什么远啊?该改叫驸马爷喽!”
  “是啊,最近公主府在招收乐师,已经开始准备婚事了。”
  “哈哈哈,要不,你我也去试试?”
  “滚!你个五音不全的,还想当乐师?”
  “哈哈哈……”
  长公主府。
  “薛笙,你合格了,从今以后,你就是长公主府的乐师了。对了,你记得把脸遮一遮,莫吓坏了旁人。”
  薛笙穿着一身灰袍,低调内敛,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唉,你倒也是个苦命人。是遇上了什么意外吗?”
  薛笙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火灾,烧坏了脸和嗓子。”
  “哦。不过你既然身体不好,在家歇息便是,为什么要来长公主府做乐师啊?”
  薛笙眼波微转,提笔写下:“因为,我想离她近一些。”
  “她,谁啊?哎,管家来了,你快跟着他去登记。”
  薛笙起身,顺从地跟着管家走了出去。
  长公主府奢华富丽,薛笙等一众乐师排成长队,向乐司走去。管家正在点查人数,忽然看见一道白影闪过,定睛一看,大叫起来:“墨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公主找不到你该着急了!快回去!”
  一只“乌云盖顶”的猫扑到了薛笙的脚下,围着他打转,还用爪子挠他的鞋。
  管家很是奇怪:“咦,这猫和你倒亲近,它对长公主都爱答不理的呢!”
  薛笙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那只猫仰起脖子,露出颈下雪白的毛,喉咙里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好像在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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