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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离开我的那一刹那,这世界便已是一片荒芜。
无法挣扎,也无从逃脱,我只能在这荒凉里枯守着残破的生命,祈祷下一世,能与你再次相逢,所以,请你一定不要忘记我。
下辈子,请一定还要记得我。
——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 II
引子
那个梁洛心已经死了。
苏孝全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办公室是空的。
他低头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多,离出发还有两个多小时,照理说杜泽山不会这么早去机场,那除了办公室他还能去哪儿。
“杜先生呢?”看到秘书回到座位上,苏孝全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今天下午不是要去洛杉矶跟蒋氏制药谈合作的事吗?”
“苏先生!”新秘书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到苏孝全立刻站了个立正,抱着文件挡在胸口跟挡子弹似的,“是……飞机是下午五点的,但是杜先生说还有点儿事要办。”
“他自己去的?”
“是……”
“自己开车?”
“是……”
“没说去哪儿?”苏孝全皱了皱眉头,那小秘书已经快给问蔫了,嘀嘀咕咕地应了一声:“是……”
“行了,我知道了。”苏孝全打断了秘书的话,叮嘱了一句,“这件事不用告诉孟先生了,要问起就说杜先生直接去机场了。”
没说去哪儿?
一个人走的?
连司机也没有叫?
那还能去哪儿?
苏孝全快步走至电梯厅,转身进电梯按下楼层按钮的时候,他瞥见了手表上的日历。
今天是——2月17日。
墓园的石阶很高。
今天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又是刚过完年,墓园里空荡荡的。
但他就喜欢这种时候,好像能感觉到她在等他,只等他一个人。
她离开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他连她何时下葬、被安葬在哪里都不清楚,要不是他逼得紧,苏孝全估计死也不敢把这地方告诉他。
他不知道她的死忌,唯一能祭奠她的日子就只有生忌了。
墓碑前打扫得很干净,他安排了墓园的人定期更换鲜花。这时候瓶子里插的是百合花,花瓣上还有细小的水珠。他记得她是喜欢百合花的,其实记得也不太清楚,他好像都没怎么送过花给她。
杜泽山蹲下身子,用手指抚了抚瓷像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笑得很灿烂,一点儿看不出来她曾经经受过多么大的苦痛才来到这里。他觉得指尖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抽一抽地疼。
“不好意思,”他收回手,望着照片上的人笑了一下,“今天是你的生日,本来该给你买蛋糕的,但我记得你不太爱吃蛋糕,你说吃了要长胖,虽然你现在也不怕胖……”
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观察照片上的人的表情变化。然而照片上的人就只是笑着,像他所有记忆中定格的那一刻一样,无忧无虑地笑着。
“好吧……”他认输地叹着气,顺着后背靠着的花坛坐在了地上,“老实说,我是来不及去买了,我上午开会开到十一点,下午还得赶五点的飞机去洛杉矶,叔叔要跟蒋氏制药合作……”
其实很多事他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之前的脑损伤使他对过去的记忆变得模糊,像打散了的拼图一样撒了一地,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它们拼凑起来,才想起来他曾经那样奋不顾身地爱过一个女人。
她叫梁洛心。
“我知道你不想听叔叔的事,”他皱了皱眉,“你一定很恨他,他那样对你……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恨他,但他毕竟是我叔叔,我只有这么一个叔叔……”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肺都涨得有点儿疼了才慢慢吐出来。
“洛心,你一定也很恨我吧,要是再见面你是不是都不愿意认我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洛心你能不这样笑吗?每次看到你这样笑,我心里就特别难受,你就怪我一下,我也许会觉得好过点儿……”他用力地捏了捏手指,“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话不算话,我答应手术后就去找你,可我却把你给忘了……我真不应该,我更不应该……”
我更不应该有那样一个叔叔。
这句话杜泽山没有说出来,他听到了身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用余光就能看到熟悉的黑色男士皮鞋。
杜泽山叹了口气,他知道叔叔不喜欢他来这个地方。但他还是经常会来,叔叔不会阻止,因为阻止了也没有用。他们叔侄经过了一段时间势均力敌的抗衡,结果是谁都没赢谁。
“三哥,是叔叔让你……”
杜泽山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身边的人,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人抬手递过来一个盒子。
“我就知道你会忘了买蛋糕。”苏孝全弯腰把蛋糕盒子放到墓碑前,透过塑料盒能看到里面是块草莓蛋糕,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你怎么知道梁洛心喜欢吃草莓蛋糕?”杜泽山有些好笑,眼前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跟“细心”二字根本沾不上边,但某些时候却又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贴心事。
“我不知道,”苏孝全扭头看了杜泽山一眼,“我爱吃。”
杜泽山微一皱眉,紧接着笑了起来:“三哥你还真是……你怎么到现在都要跟梁洛心抢东西吃,你知道她要在的话会说什么?她肯定说你一介堂主竟然跟个小女生抢东西吃……”
“别说得我跟个跑江湖卖艺的似的,我又不是韦小宝。”
“你不是?”
“……卖身不卖艺。”
杜泽山听见这句又笑起来,但是苏孝全却没有笑,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杜泽山笑了好一阵儿之后才停下来,望着蹲在墓碑旁的苏孝全的背影喊了声:“三哥?”
苏孝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没说错,他是卖身不卖艺,他已经卖身甚至卖命给了那个人,无论他要自己做什么,都只能服从没有二话。 后悔……也没有用。
“嗯?”听见杜泽山的声音,苏孝全回过神来,看见杜泽山坐在地上,皱了皱眉说,“大冷天的,地上那么凉你就随便坐,回头冻出病来梁洛心该找我算账了。”
杜泽山握住苏孝全的手站了起来,屁股上还真是一股凉意入骨。
“你放心,梁洛心不会来找你的。”杜泽山笑了笑,转身穿过小路往台阶下走去。
“你又知道。”苏孝全快步跟了上去。
“嗯,我知道。”杜泽山停下步子,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向苏孝全,一阵风从台阶下朝上吹过来,伴着杜泽山的声音送进他耳朵里,“因为我总觉得,洛心没有死。”
苏孝全猛地一怔,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半天没动。
“所以我得常常来这里,”杜泽山的声音远了,但他还能听得见,“只有来到这里,我才能让自己相信她真的已经死了。”
苏孝全没注意杜泽山是什么时候转身的,等他回过神来,杜泽山已经走下数十级台阶了。
远远看去,那消瘦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寂寞。
是的,只有来到这里才能让人觉得她真的已经死了。
那个梁洛心已经死了。
第一章
电话响的时候,蒋竞羽正跟杜妍心上演一部爱情动作片。
蒋竞羽对女人的身体很熟悉,尤其是杜妍心的。
他跟杜妍心配合之默契,甚至前戏都可以省了就直接进入正题。但蒋竞羽并不是那么没有情趣的人,而杜妍心也实在算是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
电话响第一遍的时候,杜妍心的手正从他身上一点儿点儿滑下去,舌尖顺着他的肌肉纹理一路往下。杜妍心喜欢在上面,对这点蒋竞羽并不介意,他介意的是这该死的电话还响个没完了。
他本来也不想接的,但再不接估计这电话能响一夜,早知道今天就不该给手机充电。
“别接。”杜妍心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压住了他的手。
蒋竞羽当然也不想接,尤其是在杜妍心这么主动,撩拨得他欲火焚身的情况下,但他不幸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号码。
对,只是号码。这个不显示联系人只显示号码的来电他认得,那是医院的紧急电话。他跟蒋竞昶平时联系都不会用这个电话,而会用这个电话的人也只有蒋竞昶。
而如果蒋竞昶没有十万火急的情况,根本不会用这个电话。
“哥。”
蒋竞羽猛地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杜妍心几乎是尖叫着滚下床的,蒋竞羽回头的时候床上已经看不到人了。
“你马上到医院来。”蒋竞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着急,这是这么多年来蒋竞昶第二次用这个电话。
蒋竞羽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是不是艾美出了什么事?”
“过来再说,我在急救大厅。”蒋竞昶不给他再次发问的机会,挂了电话。
蒋竞羽对着电话愣了一愣,飞快地站起来拿了扔在沙发上的裤子开始套。
“蒋竞羽你发什么神经病?”杜妍心裹着被子从地上坐起来,摔下来的时候她几乎是一骨碌裹着被子滚下来的,折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被子从身上掀下来。
“医院有急事。”蒋竞羽穿好外套正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手却被杜妍心按住了。
“是医院有事还是陈艾美有事?”杜妍心长得很美,眉毛这样挑起来确实有点儿勾魂摄魄,要不是蒋竞羽现在没心情,他自认定力没有那么好。
“你要高兴就住到明天早上,酒店知道记我的账。”蒋竞羽抽回手,把手机揣在口袋里拉开门就要朝外走。
“蒋竞羽你什么意思?”杜妍心抓着被子直起身子,干脆跪在了地上看着正要拉门的蒋竞羽,“你要真那么二十四孝就回去陪老婆别出来玩。你以为我杜妍心是什么人,我这辈子还没给人这样扔下过呢!”
“是吗?那就体验体验呗。”蒋竞羽扭头朝地上的人笑了一下,抬手从外套里摸出皮夹,杜妍心没看清楚他的动作,紧接着就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东西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她找了个聚焦点看清楚,全都是五十元面值的美金。
“蒋竞羽,你这算是什么意思?”杜妍心抓起一把钞票朝门口扔,但因为纸币太轻而且没有聚拢在一起,所以一松手钞票仍然飘飘洒洒地落在了自己面前。
“我找个收费的也就这个价钱,给你两倍你也该谢谢我了。”蒋竞羽把皮夹收回外套口袋里,“还有,陈艾美不是你叫的,以后见了面记住叫一声蒋太太。”
“蒋竞羽,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杜妍心的吼声被蒋竞羽的摔门声掐断了。他一边按电梯一边低头看表,已经很晚了,这时候路上没什么车,但从这里往医院去再怎么快也要二十分钟。
陈艾美,你可千万别连这二十分钟都挺不过去。
蒋竞羽一到医院就看到门口停着的救护车,心猛地抽了一下,车都没来得及往车库开,直接停在路边救护车的后头就跳下车。
“哥!”
蒋竞昶正在急救大厅里跟人说话,看到蒋竞羽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还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艾……艾美呢?”蒋竞羽下车下得有点儿急,差点儿绊了一跤,又忙着往里跑了一段路,这时候有点儿喘。
“艾美怎么了?”蒋竞昶一脸茫然。
“不是艾美出事了你才给我打的电话?”蒋竞羽给弄得一头雾水,他都怀疑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是不是蒋竞昶了,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确认是医院的紧急电话,“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是我。”
“用医院的紧急电话?”
“嗯。”
“艾美没事你用什么紧急电话?!”蒋竞羽恼了。
“手机没电了。”蒋竞昶这一副不要脸的样子蒋竞羽太熟悉了,自己照照镜子就是这个德行。
蒋竞羽有点儿恼火,闷闷地骂了一句“滚”,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他不太敢跟蒋竞昶发脾气,虽然蒋竞昶挺宠着他,但真动手打起来也挺狠的。
“那你骗我……你找我来干吗?” 虽然这明目张胆的就是骗,但是跟蒋竞昶用这个字,他还是有点儿不太敢。反正他哥叫他干什么他都得低眉顺眼地去干,对这一点蒋竞羽的认识还是比较清晰的。
“有个人要你看看。”急救室的门帘开了一下,一个医生探头看了蒋竞昶一眼。蒋竞昶点点头,都没等蒋竞羽接着问是什么人就拽着他往里走。
蒋竞羽给他这么突然的一拽差点儿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急救室里。病床上正躺着个人,血肉模糊的看不清脸,如果不是看穿着,连男女都要分不清了。
“这……”蒋竞羽脸色都变了,走上去看了看伤者的情况,眉头皱了起来。这是医生的本能,他只要看一眼失血量就能大致有个判断。
“怎么伤的?”蒋竞羽的手在那人的身上按了按,确定是腹腔内出血,肋骨断了。
“车祸。”不是护士答的,是蒋竞昶。
“听诊器。”蒋竞羽朝后伸了伸手,一名医生马上把口袋里的听诊器递了过去。
“血压?氧饱和?心跳?”
“血压60、100,氧饱和80……”护士把数据报了一遍。蒋竞羽抬手拍了拍伤者的脸,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意识什么时候开始不清醒的?”
“两分钟前……”
“两分钟前是多久?”蒋竞羽扭头瞪了那医生一眼,他最讨厌这种模糊不清的数据。
那医生愣了愣,忙低头看表:“两分三十秒左右。”
“插管,马上准备手术。”蒋竞羽摘下听诊器,一旁的护士忙把病人往手术室推。
“准备输血,他什么血型?多准备点儿。另外,江城今天值班吗?把他叫过来,让他做第一副手。”蒋竞羽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个人的病历快速地翻看了一遍,头也不抬就往急诊室外走。
“怎么样?”蒋竞昶拽了他一下,蒋竞羽顿了顿,扭头看他:“腹腔出血量很大,可能肋骨断了戳到了内脏,现在还不知道。”蒋竞羽合上手里的病历,“哥,这什么人?”
“挺重要的人。”蒋竞昶没多说,拍了拍蒋竞羽的肩膀,“你有几分把握?”
“不好说。”蒋竞羽皱了皱眉头,“他以前的病史有吗?”
“还没传过来。”
“我尽力。”
“嗯。”
蒋竞羽一边快步往手术室走,一边跟身边的护士交代事情:“让麻醉师先开始麻醉,告诉江城东西准备齐一点儿,用血量估计会很大……还有,顺便再准备几个尿不湿。”
“尿不湿?”
“没十几个小时下不来手术台,憋坏了怎么办?”
“蒋医生……”
蒋竞昶看着弟弟的背影,蒋竞羽这个状态他很熟悉,不管平时有多浑蛋,但只要一上手术台蒋竞羽整个人都会不一样了,用以前金枝说过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会发光”。
神的右手会发光。
蒋竞昶看着蒋竞羽转过走廊,自己转身快步走出了医院。
手术室的自动门开了一下,无影灯亮着,手术台上的人已经清洗干净。蒋竞羽以前总会开玩笑地说把人推到手术台上跟放到砧板上没啥两样,这就跟宰猪一样一样的。
但现在他不会这么说了,护士替他系好衣带,他走向手术台的时候无意间盯着病人的脸看了一眼。刚才血肉模糊的没看清,这时候看到那张用绿布挡着的脸让他眼前一阵恍惚。
这个人他……见过,而且就是今天早些时候刚见过。
“蒋医生?”看他不动,几个人都不敢动。
“没事,”蒋竞羽站到手术台前,深吸了一口气,朝身旁的护士伸出手说,“开始吧。”
蒋竞昶上了一直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的林肯车,司机回头看了看后座上的人问:“蒋先生,去哪里?”
“机场。”
“蒋先生要亲自去接人?”司机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发动车子。
“嗯。”蒋竞昶没有说多余的话,盯着车窗外出神,司机只好发动了车子。
“电锯。”蒋竞羽抬了抬手,护士立刻把电锯递了上去。无影灯下的人的胸腔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蒋竞羽却愣了一下,连一旁站着的江城都愣住了,“我晕,这……这什么人?”
“换一把。”蒋竞羽也呆住了,他做外科医生的时间不短了,也看过很多病人,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在开胸之后会出现这种情况。
护士也愣了一下,呆立了半秒换上了大一号的电锯。
蒋竞羽握着电锯又扭头看了一眼挡在绿布后面的那张脸,他做胸外科主刀的时间不短,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人开胸后会出现这么惨烈的状况。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蒋医生?”看见蒋竞羽又发呆了,护士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行了,都看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处理都知道了。”蒋竞羽看了一眼手术台旁的几个人,在得到了大家的确认后,他朝麻醉师点了点头,打开电锯朝肋骨的部分切了下去。
蒋竞昶处理完那头的事后立刻又折回医院。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等在手术室外的人看到蒋竞昶就立刻迎了上去:“蒋先生。”
“还没出来?”蒋竞昶皱了皱眉头。
虽然胸外科手术的时间一般都不短,但蒋竞羽进手术室七八个小时都不出来的情况很少见。蒋竞昶盯着手术室门口的指示灯很久没有说话。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着。”蒋竞昶看了看副手,“EMK那边的人已经到酒店了,天亮之前你不要离开酒店,看一下他们有什么动向。”
“是。”那人应了一声立刻扭头跑了出去。
蒋竞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旁的等候长凳上坐了下来。他有很好的耐心和忍耐力,就算再等上十几个小时也没问题,只要……结果是好的。
手术室灯灭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蒋竞昶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看到蒋竞羽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正低头摘口罩。
“怎么样?”蒋竞昶迎了上去。
蒋竞羽吓了一跳,他真没想到他大哥这时候还等在这儿,缓了缓才说:“你怎么跟等在产房门口等喜讯似的,我是不是还得告诉你母子平安……” 看蒋竞昶皱了皱眉头,蒋竞羽忙收起笑脸:“手术挺顺利的,就是……”蒋竞羽抓了抓头发,七八个小时的手术很耗体力,他一直都站着,现在腿有点儿发软。
“就是什么?”
“就是他原来的伤挺重的,出血量又大,要恢复好估计得有一段时间。”
“辛苦了。”蒋竞昶松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蒋竞羽给这一巴掌拍得差点儿没一头跪下去,扶着墙才站稳:“大哥,你能别用这么大的劲儿吗,我可是一宿没睡又刚站了七八个小时,这会儿站着都晕……”
“你去休息吧。”蒋竞昶抬手又要拍,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下了。
看蒋竞昶走了,蒋竞羽才呼出一口气,刚才手术时的情景还在脑海里团团转,他一面感慨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一面感慨之前的那次手术做得太牛了。
就着手术室门口的椅子坐了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蒋竞羽才又重新站起来朝休息室走。
“蒋——医——生!”
这个中文的“蒋医生”喊得这么费劲,咬字这么不准确,蒋竞羽一听就知道是艾达。艾达是这里的资深护士,虽然资深也才二十出头,是个日美混血,长得很漂亮。
“今天不是你当值啊。”艾达抱着一沓病例看了看手术室的门,改用英语听起来顺耳多了,“这是刚下手术?”
“对对对,快扶我一把。”蒋竞羽看到是艾达就不客气起来。以前艾达是手术室护士的时候他们搭档过一阵儿,算得上熟悉,而且蒋竞羽给她做过手术,也算有恩在先。
艾达抬手拉过蒋竞羽的胳膊搭在肩上:“这要去哪儿?”
“先去护士台坐一会儿,我觉得我走不到休息室就得挂了。”蒋竞羽一口气走到护士台,仰面坐倒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病人呢。”艾达笑了笑,从柜子里拿了一包牛奶插上吸管递给蒋竞羽,“什么手术这么累?几个小时?”
“八个小时,亏得我之前没吃东西没喝水,不然得憋得失禁了。”蒋竞羽闭着眼睛咬着吸管,关键他之前一天熬了个通宵本来打算跟杜妍心干柴烈火一番后睡个天昏地暗的,谁知道会碰上这事。
“怪不得你腿软。我正好去食堂,想吃什么给你带?”
蒋竞羽摆摆手:“我现在就想睡觉。”
“那我去让他们把休息室给你收拾一下。”艾达说着拦住一个小护士吩咐了几句,那小护士看了看蒋竞羽,很高兴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去休息室了。
“你看看,只要说是替你干活,连命她们都愿意拿出来。”艾达用笔尖敲了敲手里的写字板。
“唉,长得帅真愁人。”蒋竞羽咬着吸管皱了皱眉头。
“艾达……”
听见这个声音,蒋竞羽睁开了眼睛,一个人影从护士台前闪了一下,他虽然有点儿晕还是看清楚了,是陈艾美,但陈艾美好像没看到他,径直朝艾达走过去了。
“陈小姐……”艾达也愣了一下,本来打算去病房的又站住了。
“昨晚是不是有个车祸伤者送来?现在手术完了吗?情况怎么样?”
“啊,是有一个,蒋医生给做的手术。”艾达说着看了看坐在护士台后的蒋竞羽。
蒋竞羽几乎是窝在椅子里的,从外面乍一看看不见里面还有个人。
蒋竞羽咬着吸管看了陈艾美一眼,艾达趁机脱身:“我去病房。”
“你想问什么?”蒋竞羽抬脚蹬了一下柜子,椅子滑到了陈艾美的面前,“不如直接问我。我给开膛破肚的,他心脏左边右边有几根血管、多粗多细我都知道……”
蒋竞羽吸完了最后一口牛奶,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
“人没事就行。”陈艾美说完扭头要走。
“陈艾美!”蒋竞羽猛地站起来,拉住要转身的陈艾美甩到墙上,一只手撑住她脑袋旁的墙壁,“你真行啊,我这么大个人摆你眼前你就跟看不到似的,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以为你出事了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当然这句话蒋竞羽没说出来,说出来了陈艾美也不会相信,说出来了只会显得自己跟傻瓜一样,他在陈艾美面前已经够傻的了。
陈艾美就看着他没说话。
蒋竞羽皱了皱眉,他最讨厌陈艾美这样的眼神,平静得像一碗冰水一样,又冷又静,一下就能看到碗底,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憋了半天,蒋竞羽还是想说出来,傻瓜就傻瓜吧。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
却在这时候陈艾美的电话在包里响了起来,她低头从包里拿出电话,刚放到耳朵边就被蒋竞羽一把打掉了。
“我在跟你说话呢!”
“蒋竞羽你发什么神经,这里是医院你以为在家吗?!”陈艾美抬手推开蒋竞羽挡着自己的手臂,走过去捡起电话,电话摔了一下已经关机了。
她重新打开,还好没坏。
蒋竞羽没有追上去,他从陈艾美接电话的口气上就能判断这是工作电话,他要是真打断了这个电话,不说陈艾美,大哥得先扒了他的皮。
其实陈艾美不算很漂亮,东方人里她也只能算是清秀的,跟西方人比她更是朴素得连特色都没有。
所有人都觉得不理解,蒋竞羽为什么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做太太。
蒋竞羽喜欢的是长腿蜂腰大胸的美人,就像杜妍心那样的。但是今天早上他还把人家抡床底下去了,还是为了陈艾美,连蒋竞羽自己有时候都想不明白。
他本来打算等陈艾美打完电话继续吵架的,但没想到陈艾美挂了电话就直接要往医院外面走。
“陈艾美!”蒋竞羽一口气追了上来,皱着眉头拉住她,“你也别太过分,你老公在这儿站了好几分钟你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老公……”
陈艾美冷冷地看他一眼:“蒋竞羽你也知道自己结婚了吗?”
“我……”蒋竞羽愣了愣,陈艾美这是怎么了?不过不管她这是怎么了他都得先声夺人,“你什么态度?”
“你要我什么态度?”艾美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难道还要我问你昨天晚上跟杜大小姐玩得愉快吗?”
“什么?!”蒋竞羽一下子没听清楚,在脑子里回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跟我装什么傻,我才懒得管你。”陈艾美抽回手把那个信封扔了过去,“但你别整天弄一堆烂摊子让我收拾行吗,我不是三头六臂没有那么多精力。”
陈艾美出手太快蒋竞羽没接住,等陈艾美都转身走了才想着捡起掉在地上的信封。信封里就一张纸,看起来像是报纸排版,上面是他跟杜妍心挽着手进酒店的照片。
上头居然还有时间和地址,现在的狗仔队也太敬业了。
蒋竞羽抬头想跟陈艾美解释一下,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地上,抬手撑住面前的墙才站稳了。
算了,陈艾美早走远了。
而且他解不解释,陈艾美也根本不会在乎。
他们本来就说好了谁都不管谁的。
还是他先提出来的。
蒋竞羽,你个蠢货。
蒋竞羽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一抬手扔进了垃圾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