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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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卫张大爷养的大黑狗喜欢吃发霉的面包,陈敬然每次吃不完后发了霉的面包都喂了它。
  陈敬然是个大学生,因为准备考研,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就在郊区租了这小区的房子。
  这栋楼每个楼层有两户,他搬来一个月了,还没见过邻居长什么样。
  一天,陈敬然下楼买了一袋面包回来,上到三楼半拐弯的时候,忽然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一抬头,看见四楼楼梯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紧紧地盯着自己。
  见他抬头,女人退回到他所租房子对面的房里,“喀嚓!”把门关上了。
  陈敬然吞了口口水,原来对面住了一个可怕的女人。他一手提着面包,一手费劲地从兜里掏钥匙开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那种被盯的感觉又来了。
  陈敬然猛地回过头去,看见对面的女人把里面的一层门打开了,隔着防盗门的钢栅栏看自己。
  陈敬然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迅速地开门进屋,长出了一口气,把面包放在桌子上,自言自语地说:“真倒霉,邻居居然这么……”他的话还没说完,“笃……笃……笃……”传来三记敲门声。
  “谁?”陈敬然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我是你的邻居。”
  邻居?难道是刚刚那个女人?
  “有事吗?”
  “邻居来访连门都不开是什么待客之道啊?”女人的声音很甜美,“我叫李冬梅,住在你对面。”
  陈敬然打开里面的门,看着外面笑颜如花的李冬梅,和刚才盯着自己看时的感觉真是判若两人。
  他赶紧打开防盗门,边让李冬梅进屋边说:“我叫陈敬然,大学刚毕业,还请您多多关照。”
  “原来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啊!”李冬梅笑着走进屋来。
  陈敬然闻到了她身上有一股味,不是体香,也不是洒了香水,而是一股霉味!他心想我是不是看书看傻了,还是闻发霉的面包味闻多了?人的身上怎么会发霉呢?
  李冬梅看见桌子上的面包,夸张地叫了一声:“怎么一次买这么多面包啊?”
  “这可是我的一日三餐!我一个大男人吃这么点面包不算多吧?”
  “你就只吃面包啊?那能行?营养能跟得上吗?”李冬梅关切地问,“是不是不会做饭啊?”
  陈敬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我这屋里连件做饭的工具都没有就该知道了……”
  李冬梅点了点头,忽然说:“那你以后到我家吃饭吧。”
  陈敬然一愣,连连摆手:“那怎么行。”
  “我都五十多岁了,你还怕我吃你豆腐啊?”李冬梅边说边站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敬然红着脸解释。
  “那好。”李冬梅拉开门走出去,“从明天开始,我做好饭就喊你过去吃。”也不等陈敬然答应,顺手带上门就走了。
  陈敬然呆呆地看着门,半晌才回过神来:“五十多岁了?看起来好年轻啊!”
  第二天早上,沉睡中的陈敬然被敲门声给叫醒,他正要问是谁,李冬梅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敬然啊,过来吃早饭了。”
  陈敬然起床后简单洗漱了一下,敲响了李冬梅家的门。既然对方那么热情,自己就却之不恭了。
  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露出李冬梅灿烂的笑容。就在门开的那一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陈敬然下意识地掩了一下鼻子,想到这样做对主人太不尊敬,又赶紧把手放下来。
  李冬梅似乎并没在意这些,她把陈敬然让进屋里,从厨房里端出做好的饭菜。
  走到屋里之后,霉味更重了。陈敬然四下看了看,想找到这霉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李冬梅叫他:“敬然,快过来趁热吃吧。”
  “真是打扰您了。”陈敬然走到餐桌旁。饭菜很香,可香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严重挑战着他的嗅觉。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李冬梅看出陈敬然的脸色不对劲儿,向他走来。
  陈敬然马上发现霉味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李冬梅问。
  “没什么……”
  “哦,是不是我手上有霉味啊?”见陈敬然一直盯着她的手看,李冬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转身从厨房里提出一袋垃圾,“有些东西发霉了,我把它们扔在垃圾篓里,可能洗手时用香皂用得太少了,手上还带着霉味。”
  “原来是这样。”陈敬然释然了,赶紧解释,“我可能是看书看晕了,阿姨您别在意。”
  “没关系。来,坐下吃饭。”
  李冬梅的热情让陈敬然感觉像是回到了家。通过李冬梅的讲述,陈敬然得知她的丈夫在十年前因公出差时出车祸死了,唯一的女儿在云南支边,几年才回来一次。她原本在市中心有一套大房子,但因为没工作,就跑来西郊租了一套一室一厅,再把大房子高价租出去,靠租金的差价生活。
  陈敬然听完,忙说:“阿姨,您这么困难,还让我天天来吃饭,要不我给您钱吧?”
  “你说什么呢?谁说我困难了?”
  “可……您不是……”
  “我这叫会过日子。告诉你吧,阿姨有件无价之宝,实在不行了把它卖了,可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无价之宝?哦,您是说您女儿?”
  李冬梅摇了摇头:“女儿能卖吗?我这无价之宝啊……是一块玉!”
  陈敬然很想知道这块号称无价之宝的玉是什么样的,但李冬梅却不再说下去了,他也不好意思追问。
  从这天开始,李冬梅每次做好饭就来叫陈敬然过去吃饭,两人渐渐地都习以为常。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逝。这天早上,陈敬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往常八点李冬梅就会叫自己去吃早饭,今天怎么没声音了?
  他的脸皮还没厚到跑去问怎么还不开饭的地步,忍了忍,继续看书。
  到了下午两点,按理午饭都该吃过了,陈敬然的房门还是没被敲响。
  他无奈地下楼,买了几个面包回来。张大爷的那条狗就蹲在门口的小花园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陈敬然吃过面包,趴在李冬梅家房门上听了听,屋里没什么动静。他心想李阿姨是不是病了,便敲了几下门:“李阿姨,李阿姨!’’还是没有声音,他只好走开了。
  李冬梅不再喊陈敬然吃饭了,他也不好意思一直敲人家的门,就又开始了吃面包的生活。
  一天下午,陈敬然要从衣柜最上面取一件衣服时,一个精美的小木盒子掉在了地板上。
  这是什么东西?
  陈敬然觉得很奇怪,这不是他的东西啊。他拾起小木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古香古色的玉!
  这玉晶莹剔透,隐隐地还有暗彩浮动。玉的形状也很奇怪,像是一只绿色的没有脚的虫子。
  自己的衣柜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块玉啊?难道是上任房主遗落的?住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有人来找,看来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大礼了!
  陈敬然笑了。他想起李冬梅说她有一块很值钱的玉,不如这块也让她看看,跟她的玉比比看是不是更值钱。
  他兴奋地拉开房门,一阵冷风灌门而入。已经入冬了,西伯 利亚的寒流终于入侵到了中原。陈敬然没防备,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看见李冬梅家紧闭的房门,猛地想起她已经好多天没音讯了,陈敬然又退了回来。
  关门的时候又一阵冷风吹来,李冬梅家的防盗门响了一声,竟然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
  陈敬然吓了一跳,隔着自家的防盗门喊:“李阿姨,您回来了?”
  没有回应。人没在?那她家门怎么会开?是不是李阿姨走的时候没锁上?
  这种防盗门就是有这个毛病,得使劲关一下才能锁住,否则就卡在那儿,小风是刮不开的,可一旦起了像今天这样的大风,就能刮开。
  陈敬然拿着玉走到李冬梅家门前,查看了一下防盗门,果然,弹簧锁在那里卡着。他又推了推里面那扇门,居然也开了一条缝。
  他愣了一下,敲敲门:“李阿姨,你在家吗?”
  依旧没有回应。
  陈敬然轻轻地推开门,看见李冬梅趴在餐桌上,像是睡着了。
  “李阿姨,您回来怎么不关门啊?”
  李冬梅没吱声,还是那么趴着。
  陈敬然看见地上有些凌乱,心里升起不好的念头。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冬梅侧头的那一面,只看了一眼,两只眼就惊恐地瞪得溜圆,退了几步,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两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李冬梅死了,脖子里插着一把水果刀!
  屋里的霉味较之他第一次来时浓了许多,一个那么大的人像发霉的面包一样浑身长满了霉菌,霉味能不浓吗?
  看着李冬梅那张凹凸不平开满绿色小花的脸,陈敬然连思维都停顿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陈敬然才想起来要报警。一摸兜里,没带手机。
  他知道李冬梅卧室里有电话,踉踉跄跄冲到卧室,拿起话筒正要拨号,瞥见旁边摊开放着一个16开的大笔记本,摊开的那两页上写了几个大字:希望陈敬然能挺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陈敬然放下话筒,顺手往前翻了翻,居然有密密麻麻几十页小字。
  字很娟秀,但并不太工整,似乎写字的人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内心非常混乱。
  直觉告诉陈敬然这是李冬梅写的。他的手抖了一下,开始看这本笔记。
  二十多年前,我和考古系的赵教授在安阳发掘一座商代古墓。据赵教授推测,这座古墓是商王祖丁之妻的墓葬。
  在主墓室挖出王后的青铜棺椁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几千年前的王后居然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腐烂!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个工人眼尖,看见王后手中握着一块玉,一伸手,取了出来。
  玉刚离手,王后的尸体就迅速缩小,刺鼻的霉味冲棺而出,那个工人吓得手一抖,玉掉在了地上。
  这块古玉依旧流光溢彩,只是样子特别古怪,像只没脚的虫子。
  赵教授将玉捡了起来,有人在棺椁上发现了几行金文,就喊他看。
  他看着看着,神色凝重起来,我们问他那些文字是什么意思,他却摇头不答。晚上我偷偷看了赵教授的笔记,原来那段金文的内容只有五个字——夺玉者恒死!
  第二天,赵教授发现那块玉不见了!
  与此同时,那个工人被发现死在棺椁旁边。
  我因为惊吓过度住进医院,父母得知后把我接回了家。我一直想打听发掘现场的事情,却什么也打听不到。
  几年后,我意外地收到了赵教授寄来的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堆旧衣服和一封信。
  在信里,赵教授说我走后他仔细解读了那些金文,发现其中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那玉名为“虫玉”,可以让拥有者容颜不老!
  我想起了王后几千年不坏的尸体,对赵教授的话深信不疑。
  赵教授还说,那玉当时并没丢,是被他藏了起来。因为那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看到它的人萌生一种据为已有的念头。
  工人之所以会突然从王后手中夺玉,就是因为他的自我克制能力比较弱,欲望战胜了理智。那工人是赵教授杀死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的注意力从玉转移到诅咒上。
  这些年,他日以继夜地研究,始终没搞明白这块玉为何会有这些能力。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厌恶地告诉他,他身上有股浓烈的霉味时,他忽然想起一个传说:商王太甲得到一件神秘之物,赐给了王后。名为“美块”。此后商王的后宫王后都会到死保持美貌,只是死后尸体会发霉,而不是正常的腐烂。这块“美玦”于是又被叫成“霉玦”。
  块就是玉,赵教授怀疑虫玉就是“霉块”,
  他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发现皮里面已经不是血肉,而是一团一团的霉菌孢子!难怪身上会发出霉味!
  赵教授说,虫玉跟一个人久了,就会把他的身体除头部外交为霉菌孢子的容器,容颜没有了皮肉的衰老,自然不会发生变化。他快死了,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希望我能完成他的遗愿,找到扼制虫玉力量的方法。
  我在那堆旧衣服中找到了虫玉,看着它,果然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望。
  我的身上渐渐有了霉味,丈夫受不了我身上的味道,也受不了我废寝忘食研究虫玉的行为,和我离了婚。
  父母死后我搬来西郊,因为省图书馆在这里,这里有夏商周最完整最详尽的资料。
  我在古籍中又查了几年,终于找到了一种让虫玉失去能力的方法——那就是找到一个正直的人,让他看到虫玉,如果他扼制住了自身的欲望,那就扼制住了虫玉的力量!
  方法很简单,但要做起来很难。很少有人能压制住内心最原始的贪欲以及对容颜不老的追求!
  我发现对面新搬来一个年轻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我决定试一试。
  我把那个叫陈敬然的孩子叫到家里来,说了一系列的谎言,让他相信我是一个寡居的孩子在外地的、可亲的阿姨。
  我有些内疚。我是在利用他做试验,谎言背后残酷的真相他能接受得了吗?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决定把虫玉给这个孩子看。
  笔记到这儿算是完了,下一页就是一开始陈敬然看到的那几个大字:希望陈敬然能挺过去!
  笔记本从陈敬然手中落下,砸在他的脚上。
  陈敬然没有动,过了许久,他缓缓举起手臂,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霉味钻进鼻孔。
  一个可怕的推断在他脑海中渐渐形成:那天晚上李冬梅给自己看了虫玉,并告诉自己那虫玉有让人容颜不老的功效。但自己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扼制住了欲望,而是杀了她,夺走了虫玉!由于当时过于紧张害怕,睡了一觉后潜意识里强迫自己忘了这段记忆。
  片段失忆的事陈敬然经常在小说中看到,想不到今天居然降临在自己头上。
  陈敬然从怀里取出虫玉,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起身拿到厨房,放在案板上,举起菜刀狠狠地剁了下去!
  玉连一点损伤都没有。
  陈敬然咬咬牙,把手放上了案板。
  “喀!”陈敬然剁掉了自己左手的一截无名指,没有血流出来,只有几团霉菌孢子顺着刀口挤了出来。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蹲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
  这时,有什么东西缓缓逼近。他一抬头,赫然看见张大爷家的大黑狗趴在厨房门口盯着他,那眼神分明是盯着一个特大号的发霉面包。看来是发霉的面包吃多了,爱上了霉味!
  陈敬然的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继而变成绝望。
  走廊里又一阵冷风吹过,门被风吹得又关上了。
  门里传出陈敬然一声短促而沉闷的惨叫,接着就是细碎的咀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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