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中的坚持

　　屋里寂静了下来，只有老旧的电视机“刺啦刺啦”响着。男人忽然暴躁地一挥手，用力推着桌角，桌子上的碗、盘子、筷子跳起老高。
　　男人苍老又带着嘲讽的声音随即响起：“女孩子上那么久的学、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就像你，从小到内地上学，到现在还不是回到藏区的村里来吗？有什么用？”
　　缩在屋角的女童，一直瞪圆了眼睛，两只耳朵细心地捕捉着屋里每一个细小的声音。当听到男人说“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时”，亮晶晶的眼睛顿时黯淡了下去，嘴巴一瘪，眼泪立即滚落了下来。
　　白玛央金心中顿时一阵揪痛。
　　这是2018年寒假，“雪域女团”团长、西安交大医学生白玛央金在一户村民家动员适龄女童上学时遇到的情景。

　　央金的出生地扎巴村，经济较落后，有些家庭还不能解决温饱问题，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即放弃学业的孩子有85%以上，即便上了高中，也还有75%左右的孩子中途退学。“读书无用论”在这个村落很有市场。在“雪域女团”的课堂上，有人甚至直接将孩子带了出去。
　　过去两年，“雪域女团”支教队的工作遇到了无数类似的质疑和困难，有些家长认为她们自己还是小孩，教不了孩子们，极尽诋毁之能事。2016年，“雪域女团”支教队进藏第一年，央金和队员们满腔热情志愿支教，没有工资，也没有收孩子们的学费，却遭遇种种不待见，委屈的央金给驻村干部罗旦发去了长达300多字的长微信诉说心中的苦闷。
　　央金和队员们也认识到：要改变村民固有观念非一朝一夕之功。作为队长，她鼓励队员要更加坚定、更加努力，就像她在微信里和罗旦说的那样：“并没有想过半途而废！”

外出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1994年，央金出生于西藏自治区冈底斯山南麓的山南市桑日县绒乡扎巴村。村里有200多户人家，村民靠种植青稞、土豆，间或外出打工谋生。
　　2007年，在国家“免学费、免住宿费、免伙食费”的少数民族教育扶贫政策支持下，一直成绩优异的央金小升初考上了辽宁省辽阳市第一中学初中班。
　　在北京转机时短暂停留的一段时间，老师带领央金简单领略了首都的风土人情。这里高楼林立，公路干净宽敞，公路两旁茂盛的树木、五颜六色的花朵，将城市装点得分外美丽。正是这惊鸿一瞥，给了之前从未有过机会出远门的央金巨大的震撼，她心里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家乡与外面世界的巨大差异，也第一次在心里萌生学有所成回藏建设家乡的念头。
　　央金是不折不扣的学霸，学习时专心致志，但刚到辽阳一中时，她不会说汉语，也听不懂汉语，只能和同学们用藏语交流，勉强沟通，这让她很沮丧。
　　心中有梦想，就有力量去攻克困难。听不懂汉语，央金跟不上老师的课堂进度，性格内向的她鼓励自己与会汉语的同学多多交流，早起晚睡地练习；课堂上有不懂的地方及时请教身边的同学，决不拖延；下课会缠着老师问，直到弄懂为止……短短半年后，央金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汉语了。
　　经过三年的学习，央金的成绩突飞猛进，15岁的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反哺家乡了。从初中毕业那年开始，每年寒暑假央金都会回到家乡，给村里的孩子辅导功课、解答问题，给他们讲外面缤纷多彩的世界。
　　央金的高中是在天津上的。高考前夕，央金和一位返乡的学长进行了交流，学长告诉她：“我们走出去就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比起内地，西藏更需要咱们！”这句话深深鼓励了央金，她默默将这句话放到了心里，告诫自己：“西藏美好的明天需要自己和千千万万的年轻人一起去创造！”
　　2015年，央金考上西安交通大学宗濂书院临床医学专业，2016年央金和驻村干部商量后，借助西安交大社会实践项目，在宗濂书院老师的积极帮助与协调下，7名来自各个专业的藏族同学组成了第一批“雪域女团”支教队，在这年暑假迈向高原，通过给村里孩子补习文化知识，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希望的窗。

为一群不相识的孩子而来

　　在扎巴村，“雪域女团”支教队开设了汉语、藏语、历史、英语、音乐、体育等多门课程，每天上课8个小时，把知识的“种子”播进了孩子们的心里。虽然支教时住的房间很简陋，即使是大通铺+粗茶淡饭+身体不适，队员们依然毫无怨言，认真授课，想方设法同孩子们和谐相处，因为孩子们对知识的热情和渴望打动着队员们的心：孩子们即便是两个人挤在一把椅子和一张课桌上，或者三四个人挤在两把椅子、三张课桌上，上课也会准时到教室。每天上课时，眼睛都亮亮的，藏不住的笑意。

　　除了帮孩子们复习学校里的功课，“雪域女团”还自创了“畅聊天地讨论课”，和孩子们一起讨论开放性、发散性的话题。有一次和孩子们谈兴趣、谈理想，他们有的人说长大后想当医生，有的人说想当警察，也有的人说想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念书。央金就和孩子们说：“其实还有更加精彩的职业，比如科学家、宇航员、艺术家等等，而且只有通过努力读书才能实现理想。”
　　“雪域女团”还组织了面对面交流活动。在此活动中她们得知大部分孩子都不是独生子女，平时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家庭条件艰苦。了解这个情况后，队员们下課后便会去孩子们的家里帮他们干点家务活，和他们的家人聊聊天，以了解学生更多的情况，能够更好地帮助他们。
　　“雪域女团”的姑娘们结合自己的经历给孩子们讲孝道，这也是在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看到孩子回家主动给父母洗脚，原先一些认为“支教没有必要”的家长特别感动，专门给支教队送去酥油茶和饼子感谢她们。
　　2017年暑假，央金拓宽实践点，带领支教队在桑日县追塘坝由98户贫困户搬迁组成的村落里展开支教和医疗知识宣传。央金和队员们利用医学专业的优势，向乡亲们普及医疗保健知识和一些高血压等多发疾病的预防和基本治疗方法，拉近了与村民的距离。通过入户宣讲，告诉村民：“即使是打工，也肯定是要文凭高的，不要低的。”一番苦口婆心劝解，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村民“读书无用论”等陈旧观念，大部分村民接受了支教队的教育理念，愿意配合支教队的工作。
　　虽然“雪域女团”支教队的工作曾遇到过质疑和困难，但自2016年支教活动举办以来，还是得到了大多数群众、学校、村委及驻村干部的一致支持，央金的妈妈和妹妹也一直支持她，每次都是她俩为队员们煮饭。央金很感动，希望这项活动能更深层次地开展并延续下去。
　　好不容易“飞”出了藏区，为什么还要回去？央金说，很多内地的专家、干部都去支援西藏建设，家乡的建设也更需要藏族大学生的力量。人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她清楚家乡人的习惯和语言，可以利用在内地学到的知识更好地服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