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也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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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有《负暄琐话》,继有《负暄续话》。日居月诸,尘梦云烟,端赖“负暄野老”篱下作娓娓谈,而使“余生也晚”者撷得一些儿片羽吉光。
  一如《琐话》,不外记人记事。文笔依旧,总是不温不火。笔下人各有性情,有面目,有志趣,或哀或乐,或动或默,宛然如见。观作者所道,谈人谈文,似皆不轻许可,而一旦有言,则其言非苟。《梁漱溟》一例,《再谈苦雨斋》,又一例。后者写得深,写得细,怕也写得苦(字逾万,破“篱下谈”之例),而一念一见之微,莫不思然后得。有所言,亦有所不言。无文字处,正待慧心人会意于不言中吧。
  又并非只为名人立传。南星,一位曾负诗名,后却归耕京郊乡间多年的诗人,时人怕是知之不多了。作者以知交之故,写来有貌有神(这也是《续话》中的破例——例不写健在者),尤有摄魂摄魄之笔。“我有时想,如果以诗境为标准而衡量个个人之生,似乎有三种情况:一种是完全隔膜,不知,当然也不要;另一种,知道诗境之可贵并有寻找的意愿;还有一种,是跳过旁观的知,径直到诗境中去生活。南星可以说是最后一种。”故作者有诗寄南星道:一生能见几清明,久别吴娘暮雨声。岂有仙槎通月府,何妨鹤发住春城。青云兴去依莱妇,白堕香来曳老兵。安得秋风三五夜,与君对坐话归耕。(均见《诗人南星》篇)“白堕”时或有之,“归耕”终于不能,道一声“惭愧”而罢。只是,有这对诗境的深知与祈 望,总是不负知交,更不必说读者因之清夜破闷,得以一洗尘心了。
  不知是否信笔所之,《祖父张伦》、《杨舅爷》、《怪物老爷》也都成为篇目。不过对人生的解悟寓于诙谐幽默中,又令人疑心并非闲笔。写到那位典房典地一生只是不使肚腹受屈的“乡贤”怪物老爷,则有如下妙言:“到五六十年代之间,,这位怪人死了。……我问死前曾否说些什么,石君说,有一回闲谈,他说:‘没想到还剩下三间房,没吃完。’我问村里人的评论如何,石君说:‘都说,人家才是有福的,有就吃,不算计,刚要挨饿,死了。’我禁不住一笑,想不到家乡人不参禅,竟有了近于顿悟的摩诃般若。”“禁不住一笑”的,岂独作者耶?
  读至记事之篇,不觉忆及袁中郎之言:“古之为诗者,有泛寄之情,无直书之事;而其为文也,有直书之事,无泛寄之情,故诗虚而文实。”(《雪涛阁集序》)《续话》之文,却可谓诗文相契,虚实得宜了,即:事为实有,情亦非泛寄,故读来觉沉著而坚实。如《府院留痕》、《我的琉璃厂今昔》、《隆福寺》等篇,旧情所系,鸿爪留痕,文之事,诗之情,如何剖分,何必剖分,止随作者神游罢了。
  后半部,诚如此著《后记》所云,“动了肝火”。揣想先生一生浸淫图籍,或“退而返之于心而有疑焉”,乃欲读天地万物之“无字书”(廖燕语,见《答谢小谢书》)吧。其实社会百态,原是人生之部,固自外不得。不闻,不说,未必温柔敦厚。闻,说,倒是不失儒者风度。只是读者北窗卧读不成了,“中心如噎”,怕是有的。
  作者一向主张,文章即说话,能说话便能做文章。(见《叶圣陶》篇)或有谓先生文法得自知堂,我意不尽然。冲淡平易或似之,斩截爽利,便是特具自家面目了。作文又何尝有法!不闻章实斋言:以啼笑歌哭之有收纵抑扬,若缚之以法,则人间必已无此至情。(详见《文史通义·文理》)废违心之言,发有得之见,灵心所系,便是世间第一等文字。《续话》之文,或可以此论之?
  清风明月本无价,却惟有襟怀旷放如坡公者间或享之。暄晖自然也是曝被万物,莫有专属,然而不有一片达人情怀,又何能得此一片真趣。故得曰:暄也有价!
  时值大火西流,凉风始至,秋阳下,手此一册,如与贤者抵膝谈,款款然,然,乐何如之!
  
  (《负暄续话》,张中行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一九九0年六月第一版,5.90元;北京东内大街264号墨缘斋书刊部代售,邮购每册加0.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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