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大(七)

来源 :飞魔幻B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bindao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第十二章
  办好摩萨族的事,我们跟着白少棠一起回楚都。一路上,沈夜包下了所有与我相关的事务,我这才发现,和沈夜相比,我过去的用人和侍卫,都是渣渣!
  他清楚我一切喜好,甚至有的时候,一些我自己都未曾注意过的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喜欢赤脚,所以不管在哪里,我的帐篷里都能铺上地毯;我喜欢喝春茶,哪怕行军艰苦,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就是能搞到山泉水、春茶,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桌子边上,端起早已冲泡好的紫砂茶壶,沏出一杯温度适宜的清茶,然后送到我面前。
  白少棠对此很是不满,有日早晨也学着他端了茶具早早来我帐篷,结果还没能进门,就被扔了出去。白少棠不服,第二日带着人再来,听闻还在十米外,就被再一次扔了老远。白少棠就此罢休,只扬言等他当了正君,决计不会让沈夜有一个孩子!
  这一切我都是从士兵口里得知的,沈夜未曾和我说过一个字,而白少棠碍于脸面,更不会说,只是明里暗里一直给我暗示,沈夜不是个好人,娶夫一定要娶他白少棠这样的。
  “至少你有打赢我的概率!”白少棠对于自己武功没沈夜好表示非常自豪,“这样的话,你不觉得更有安全感吗?!”
  我呵呵笑了,安慰他:“少棠啊,我发现你自我安慰的能力还挺好……”
  而沈夜则是毫不留情嗤笑出声,低头自顾自地书去了。
  离楚都的距离越来越近,沈夜越发沉默,我倒有些不安起来,回到楚都的前一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背对着我,静静躺着,月光从帐篷的窗子里落进来,落到他身上,安静地流淌着,我静静瞧着他的背影,那么一瞬间,我忽地有那么些难过。
  我就那么瞧着他的背影,许久后,他忽地开口问我:“你是不是睡不着?”
  “啊……你也醒着啊?”我一时有些尴尬。他依旧背对着我,也不转过身来,慢慢道:“嗯,我也睡不着。”
  “为什么呢?”我有些奇怪。
  “你呢?又是为什么?”
  “可能是,就要分别了吧……”我抓了抓头发,“说实话,这么远游一趟,我觉得你我之间,还是建立了一些友谊的,一想到回楚都后的状况,就觉得有些难过。”
  “回楚都后什么状况?”
  “回楚都后……咱们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吧。”我有些茫然,“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能再这么继续照顾我,咱们俩肯定要拉开一点距离,不能再这么打打闹闹的。你会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他轻笑出声来,“好像一直以来,你都希望我和你之间能有点距离。你是舒家少主,我继续当青楼倌人。你不碍我未来嫁人之道,我不累你显赫名声。”
  “是这样……”我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楚涌了上来,“我既然不喜欢你,自然不能耽搁了你。到时候咱们俩也就是普通朋友,只是说,怕是到了楚都,身份所累,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我便是到你那里讨口酒喝,也要怕悠悠众口。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他声音里有些叹息,“你若是喜欢我,娶了我便是了,还需要担心这些吗?你念着我对你的好,却又不敢许我这些好应有的身份,舒城啊,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太自私了些?似真似假地给对方机会,好像是喜欢对方一样,让别人为你动心乱神,却又真真切切地和别人说,其实我不喜欢你,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他这话说得太直接,让我一时接不下去,尴尬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很想反驳,却发现他说得确实句句在理。他忽地翻过身来,借着月光静静瞧着我,然后他慢慢触上我的眉眼,低声呢喃:“舒城,”他的声音那么郑重,“我本以为你喜欢我。”
  “对不起……”我下意识就开口,慌张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的手僵在我眉眼之间,许久后,他叹息出声,慢慢道:“舒城,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我喜欢你,原就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我。”他的声音里都有了轻微的颤抖,“我这辈子吧……没被谁认认真真地喜欢过,我原以为,你会认认真真地喜欢我。可后来我才发现,你不喜欢沈夜,你喜欢的是苏容卿,”说着,他的手从我脸上滑下来,一根手指指在我胸前——心脏跳动之处,慢慢道,“你心里的苏容卿。”
  我未曾见过这样的沈夜。
  他似乎是有些难过,宝石般的眼里,流动着让人觉得酸楚的情绪。他如蝶翼一般的眼帘低垂着,似乎随时都会缓缓闭上,我忽地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其实我是不是有那么点喜欢他。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他难过,我会跟着难过?
  但如果是喜欢,为什么我一思及喜欢这件事,便觉得惶恐。
  苏容卿的身影在我脑中反反复复闪过,沈夜静静躺在我身边,然后他慢慢抬起眼来,注视着我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如果你真的喜欢苏容卿,我也就不再缠着你了,你说得对,我不能把内心寄托在一个不爱我的人身上。我喜欢你,对你好,本就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我,若你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纠缠。舒城,”他的话让我有些害怕,“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没能回话,瞧着他,脑子里苏容卿写给我的信、十岁那年竹林里微微的暖意在我脑海中翻腾,而沈夜的眼睛就在我面前,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咬牙说出那句:“对不起。”
  “嗯。”他似乎毫不意外,应答出声。然后他伸出手来,轻轻将我拥进怀里。他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宽大,我内心中的不安和难过忽地不见踪影。他拍了拍我的背,说:“睡吧。”
  我在他怀里,终于安睡过去,等第二天,我醒过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而后耳边忽地传来了沏茶之声,我内心狂喜回头,却看见白少棠端坐在茶桌前,满脸得意道:“舒城,沈夜那狐狸精终于滚了,你可以和老子双宿双栖了,来,尝尝我沏的茶。”
  我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端了手边昨夜放着的茶碗就扔了过去,怒吼出声:“你滚!”
  白少棠一跳三米远,嘴里不停念着:“娘的娘的,怎么都没人告诉我你起床气这么重啊!原来以前姓沈的不让我来给你沏茶是为我好啊!”   “你能别提他吗?!”我心里烦得要死。白少棠愣了愣,随后面上立刻带了喜色:“舒城,你终于和他崩了?太好了,咱们舒家连侍君都不用娶了。”
  “白少棠!!”
  “好,我不说,我不说了!”他用手挡脸,“你先梳洗,咱们要马上出发了!”
  说着,白少棠就挡着脸跑了出去,我站起身来,将帐篷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等砸完了,我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才发现,沈夜不在,连服侍我更衣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里,我更难过了,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好歹是舒家少主,到底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我磨磨蹭蹭地自己穿了衣服,等出门时白少棠已经整装待发等候着我。我情绪不太好,一路沉默着跟在他旁边,白少棠在我耳边说话,叽叽喳喳眉飞色舞。我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来到我家大门前,我才听到他说:“你不是从小就想要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吗?我给你养了一只,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进去吧,我还有事,走了。”
  说完,他便驾马离开,少年白衣银枪,奔驰在楚都青石板长街上,我瞧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原来白少棠真的长大了。
  而我也想说,白少棠,会说话的鹦鹉,我早已经买了好几只,可惜都死了。
  我回去先拜见了父母,母亲留下我,详细听完我所有遭遇,皱起了眉头。
  “陛下居然安插了白少棠在摩萨族这么久,看来是铁了心要斩掉我们与皇族之间的牵连了。”
  “陛下有大志。”我跟在母亲身边,慢慢道,“我们得早作准备才好。”
  “你知道,为什么陛下有如此大志吗?”母亲忽地问了我一句,我愣了愣神,母亲接着道,“陛下与过去诸位先帝不同,过去帝君的心里会信人,所以才会一直相信我们舒家,哪怕我们有过一些出格的举动,她们心里却也明白,若舒家有谋逆之心,大楚早就不信魏了,所以百年来,各朝陛下都未曾对我们舒家动过心思。可当今陛下不同,”母亲叹息出声,“她谁都不信,却谁都害怕。她……”母亲音调里有了些迟疑:“若是沈泉还在,可能也不是今天这个局面。”
  “沈泉是谁?”
  母亲没有答话,转头问我:“苏公子与你之事,是如何打算的?”
  “母亲,”听她的话,我当场跪了下去:“今有一事,我必须向母亲告知。”
  母亲站在我面前,静静等待着,我叩首下去,有些害怕道:“儿欲迎娶苏容卿为正君,不纳侍君,不容他人。”
  母亲没有意外,她声音淡淡地道:“是为着什么?”
  “我……我……”
  “是真心喜欢吗?”
  “是!”我咬牙。母亲点了点头:“那便娶吧,这世上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既然遇上了,便该好好珍惜,那日后这些荒唐事也不用做了,凤楼这种地方,就别再去了。多少人毁在那里啊!”母亲的声音里有了些叹息,我猛地僵直了身子。有莫名的惶恐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母亲转身离开,许久之后,我才直起背来,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一时间,忽地就有些茫然。
  当天晚上,我便修了帖子,前去苏府递给苏容卿,不出所料,苏容卿立刻给了我拒信,好在我的帖子同时给了老师和苏容卿两人,苏容卿虽拒绝了我,老师却没有,我便直接让人将我送到了苏府。
  到苏府后,我同老师攀谈了一阵,内容便是关于近来所作所为,我与他推心置腹,将我对女皇种种忧虑和盘托出,他听完我所说后,叹息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是,为人臣子,君要臣死,臣何以拒之?”
  “所以老师……”我瞧着他在烛火下泛着光华的白发,“您让苏公子嫁给我,确实是做了打算是吗?”
  “我不能拒绝圣上的意思,苏家向来,从不拒绝君上,”他转过头去,然而话锋一转,“可你毕竟是我看大的孩子,而容卿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所以,我不做什么选择,所有选择,都是你们自己的意思。容卿嫁也好,不嫁也好,愿意辅佐圣上也好,还是愿意与你双宿双栖,我都没什么话好说。”
  “老师……”
  “我原以为,决计不会有和你说这些话的机会。”他转过头来看我,笑得有些感慨,“苏家从来都是站在圣上那边的。”
  “是……”我有些酸涩,“可学生今日斗胆,也不过是因为学生知道,老师对学生,也向来疼惜。”
  “我老了,”他叹息出声,“心里会疼了。你……你今日,是来找容卿的吧?”
  “帖子你送了两封,”他从旁边桌上,拿出我写的两封帖子,笑道,“容卿差人退回去后,下人就来告知我了。”
  “老师果然心思缜密。”我赶忙拍起马屁来。老师摇了摇头,同我挥手道:“去吧,晚了,也就不方便见面了。我让下人带你过去。”
  “谢老师。”我同老师行礼告退,而后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后院。
  苏府长廊到后院距离有些过于漫长,我心里格外忐忑,左思右想,思索着等一会儿到了苏容卿面前,应当怎样说话,才算是完美,不落下坏的印象。
  然而越是这样想,越是紧张,等我遥遥看见苏容卿跪坐在屋里的背影时,我竟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背对着我,没有吩咐下来,我不敢贸然上前。下人上前通报,他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下人们立刻去抬了一个屏风,挡在了他的面前,而后才来请我入室。
  这些时间给了我一点缓冲,让我终于没那么紧张。跪坐到屏风前时,把想说的话在心里捋了捋。我想先从问候开始,逐步循序渐进,就着话题引到婚嫁之事上,然后……
  “舒少主所来,是为了你我婚嫁之事吧?”
  现实和我的想法往往相悖,我方才坐下,苏容卿便径直开口,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情意:“我以为,上次你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对,我想清楚了,”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我不退婚了,我要娶你。”
  屏风里的人没有接话,我这才意识到,我说了多么冒昧的话。
  我想我一定是和沈夜相处多了,说话也开始没分寸起来。他的沉默给了我更大的打击,我开始忍不住出了冷汗,好在有屏风隔着,对方看不见我的窘态,让我心里面稍微好过了一些。   我静静等待着他的答复,许久后,才听他缓慢而郑重地开口:“不。”
  听到这个答案,我内心反而安定了下来。这似乎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为什么?”我追问,“我以为这么多年,我与你的情谊,应当不比他人更差。你哪怕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但也应该有亲友之爱。”
  “我人品端正,长相虽不说顶好,但也决计不是让人厌恶之相,且我是舒家少主,”我坐直了身子,“舒家是大楚第一贵族,我不会娶侍君,所以你嫁给我,就相当于有了整个舒家。一个你了解、品行端正、相貌正常、家世显赫的女子,应该是你最好的归宿。最重要的是,”我端望着屏风后的身影,一字一句,坚定道:“我喜欢你。无论你是愿意站在陛下这边,还是站在我这边,我都喜欢你,都会娶你。”
  我说得那么郑重,那么认真。然而听完我的话,屏风后的人却是轻笑出了声音。
  “舒城,”他如同过往书信中一般聪慧,直言道,“这么多年,你我不过书信相交,你怎知我是怎样的人,而我又怎知你是怎样的人,你这样贸贸然便说喜欢我,你可想清楚了——”
  他的话如同利剑,猛地击入我的心湖,泛起巨浪涟漪:“你喜欢的,到底是苏容卿,还是这么多年来,你自己所幻想的苏容卿?”
  我如遭重击,猛地呆愣在了那里。而对面的人端正跪坐在屏风后,高瘦的身影被烛光勾勒出来,如此高贵,如此完美,仿若神庙中观音佛陀,普度世人,笑看苍生。
  我讷讷不能言语,许久之后,才干涩出声:“我所知道的苏容卿,难道不是苏容卿吗?”
  “那我所知道的舒城,又是真的舒城吗?”
  他说着,声音里满是感慨:“姑娘,笼统算来,这也不过是你我第三次见面而已,第一次,已是在十几年前了。”
  第十三章
  我从苏府回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楚都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车夫问我去哪里,我下意识便答了凤楼。
  凤楼夜里一向喧闹,哪怕是这个时辰,也是人声鼎沸,我下了车,熟门熟路往里面走,刚到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对方粗着嗓子喊:“舒少主,我们家主子吩咐了,以后你和他没关系了,你别来了。”
  这人我知道,是凤楼的护卫,叫宝石,身材魁梧,腿毛尤为浓密,体格魁梧武功高强,却尤爱穿粉红色的长衫,当初我被沈夜当探花使抓的时候,那致命一脚就是他踢的。
  他在,我不敢造次,饶是他声如洪钟喊了这句话,我觉得十分没有面子,却也没有勇气向他挥出拳头或者叫人把他拖下去,因为我担心我做完这一切后,会被抬着送出凤楼,于是我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深吸一口气,温柔道:“他怎么又闹小别扭了呢?不是说好我给他带南海大珍珠就不闹了吗?宝石你先让我进去,别跟着你们楼主胡闹。”
  “楼主说了,他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要和你断绝关系,有苏容卿没他,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和苏公子相处,别来找他了。你不找对象,他还要找对象呢。”
  “我……”
  “楼主说了,”我的话一开口,宝石猛地就把我提了起来,一脸严肃道,“如果您说第三句话,就把您扔出去。”
  话刚说完,我就感觉不好,果不其然他猛地一甩,我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就被直接扔了出去,砸到墙上。青石墙硬生生被我砸出一个大坑,所有人为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我落到地上,自己蜷缩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瞬间我感到了一种悲凉、悲怆、凄惨的感觉。我刚被苏容卿拒绝,紧接着就被沈夜打脸,好歹我也是一个贵族少主,好歹我也曾是多少好儿郎内心朝思暮想的俊女子,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呢?
  我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咬着牙道:“去寻芳楼!”
  话刚出口,宝石猛地一巴掌就抽到了我的脸上,震得我脑子嗡嗡作响,同时和着他不屑的骂声:“呸!楼主说的果然没错!你果然是要去寻芳楼的!还好我早有准备守在这里,楼主说了,你要么就回去找苏容卿,要么和苏容卿断绝关系,寻芳楼这种地方,你去一次打一次!”
  “你们楼主太过分了!!!”我捂着脸,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他要再继续这么恃宠而骄,我明天就带着府尹来查办你们!”
  听我这么说,宝石更加不屑了,掸了掸衣袖,转身就回了凤楼。旁边所有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儿,然后那么“不经意间”用目光扫过我,小厮小心翼翼走上来,有些不安地说:“主子,还去寻芳楼吗?”
  “你去吗?”我捂着脸,怒吼出声,“你敢去你去啊!”
  吼完,我就回了轿子,轿子嘎吱嘎吱带着我回了舒府,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
  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很想念沈夜。他在的夜里,似乎月光都要温柔许多。
  那一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没能睡着,第二日顶着个熊猫眼去上朝的时候,整个朝堂都向我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挺直了腰板,用着堪比城墙的脸皮迎接着他们的目光,等下朝的时候,女皇都看不下去了,温和地提醒了众人一句:“爱卿们,大家公务都很繁忙,不要分心在太多事情上,做好手里的事情就好了。”
  有了女皇提点,所有人立刻收回目光,下朝赶紧就跑开了。唯独上官流岚和上官婉清这堂姐妹俩逆流而上,走到我的身边来。
  上官流岚先说了一句让我愤怒的话:“之前你不是让人来和我说,让我向苏容卿提亲吗?做朋友的冒死帮你这次,可你怎么还没和苏容卿掰扯清楚?”
  我怒得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咬着牙道:“掰扯不清楚,苏容卿我自己娶了,你身体不好,好好调养,少费心神。”
  听了我的话,上官流岚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她刑部特有的阴森之气,吹得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上官婉清拍了拍我的肩,说了第二句让我吐血的话。
  “听说昨晚你被沈夜让人从凤楼扔了出来,我最近发现沈夜也不比左将军家的那位公子姿色差,要不我去替你娶了他,了结了你和他的关系吧?”
  约莫是我本已受了上官流岚要帮我娶苏容卿的刺激,上官婉清说要帮我娶沈夜的时候,我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所以她话音刚落,我脑子里就已经一片空白,下意识就想去拔剑。而后我又想起来,这是在大殿之上,我手里没有剑。我只能拿着我的象牙玉板,猛地就抽了过去,好在上官流岚手疾眼快,一把将上官婉清扯了过去,挑眉道:“苏容卿不能娶,沈夜也不能娶?”   “我说你们上官家的人就这么喜欢到处找人去娶?”
  “这不是帮你分忧解难吗?”上官婉清从上官流岚身后猛地探出了头来,满脸震惊地道,“你不是特讨厌沈夜那人吗?”
  “我讨厌他也不代表你就能娶他!”我急得差点结巴,“你这是祸害人家一辈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看我的样子,上官流岚忽地就笑了起来。她拍了拍上官婉清的肩,广袖一挥,笑道:“婉清,咱们走,不多管闲事了。”
  说着,她就带着上官婉清往大殿外走去,走到一半,她忽地顿住脚步。
  “舒城,你以前正儿八经喜欢过人没有?”
  我被她问得一愣,她瞧着我,那常年阴郁的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温柔,她说:“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那时候,约莫也就是这个样子。”
  说完,她便转身,带着窃笑的上官婉清离开。我被她说得心慌,下了朝赶紧就让人给苏府递了帖子,而后便朝着苏府赶了过去。
  我心里面有些害怕,但也不知道害怕些什么,总觉得自己得赶紧见到苏容卿,心里才会安静一些。
  当天我到的时候,苏容卿正在喝茶。他接了帖子,早早让人架了屏风,而后便等候着我。
  我跪坐到他面前的时候,终于觉得内心一片清明安静。他没说话,在屏风之后,我能听到他沏茶的声音,水沸,杯响,衣袖摩挲之声,伴着鸟鸣风响,让我逐渐安静了下来。
  茶香弥漫在房间里,仆人从屏风后端出一杯香茶,恭敬地呈给我。我拿着紫陶小杯,端望着里面碧绿的茶水,思索着如果和这样一个人相处一世,约莫是怎样的感觉。
  这样安静的、高贵的一个男人。估计一生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坐在舒家主君的位子上,以他的资质,不但可以轻而易举扫平后院纷乱、族内纷争,甚至是朝堂风云,乃至我上边疆战场,他都可以为我坐镇后方。
  这真是再完美不过的一个世家子弟,也是再完美不过的一个舒家主君。
  所以算起来,我娶他,顺了陛下恩旨,也算不上违背多大的常理,做出多大的牺牲。其实这一切我也不是不明白,更不是不懂得,只是我总以为,这世间有更好的选择。
  不违背圣恩,不将舒家置于险地,还能让我舒心的选择。
  从那以后的几天,我每天都去苏家。
  苏容卿不再拒我的帖子,但他也始终不曾撤掉屏风。我担心唐突,也就不敢多做什么。
  每次回去的时候,我也总有种绕到凤楼的冲动,但都在最后一刻莫名丧失了勇气,而后逃回家中辗转难眠。有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似乎就会觉得有人在身旁,静静注视着我,温柔又难过。
  而后楚都便多出许多风言风语,上官流岚和上官婉清约我出来聊到这些,上官婉清说得绘声绘色,让我不由得感慨楚都人民想象力之丰富。
  由于前些日子被摩萨族掳走,我和沈夜同时在楚都消失许久,又有寻芳楼等小倌馆的人做证说我二人被劫匪绑走,于是所有人都以为,有不怕死的劫匪贪图我的金钱和沈夜的美色,将我们绑到了遥远的山寨。
  到这个地方为止,都没错,但后面便就荒唐了。
  绑匪将我们劫走后,难敌沈夜的美色,糟蹋了沈夜,沈夜被糟蹋了一夜又一夜,深爱着沈夜的我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而后在痛苦中选择放弃了他。等被救回后,沈夜因为受辱不肯见我,而我虽然因为愧疚感去找他,却始终心有芥蒂,于是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就在此时,早已暗恋沈夜许久且贵为朝中清流之首的秦阳看见心爱的人伤心痛苦,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意,向沈夜表白。护国寺中,花前月下,一首《凤求凰》响彻楚都,沈夜听闻,潸然泪下,终于答应了秦阳,两人开始夜夜笙欢歌,泛舟游湖、花灯庙会……
  “等等,”听到这里,我终于发现有我不能理解的情节出现了,再也不能保持听故事的心情,抬手打断上官婉清,“你说……秦阳?是朝上那个秦阳?”
  “你还认识几个秦阳?”上官流岚瞧着酒杯里的酒,淡淡道,“抢你旧爱这种事,除了一天要参你三回、被称为清流砥柱的秦阳,谁还干得出来?”
  “她她她……她不是很高洁吗?”我震惊到了,“她一个清流砥柱,怎么能去追求小倌馆的老鸨呢?!”
  “我觉得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上官婉清抗议,“爱是没有界限的,你不能因为她对自己道德要求比较高,就觉得这么高的标准是合理的。”
  “那……那……那沈夜答应她了?”
  问出话来的时候,我觉得心里憋闷,几乎喘不过气来。上官流岚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当场就红了,几乎快要哭出来,上官流岚将嘴里的酒咽了下去,然后说:“不知道。”
  我当场拔剑,上官婉清马上拦住我,劝道:“有话好说,火气别这么大……”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知道点什么头!”
  我声嘶力竭,上官婉清按着我的手,赶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听秦阳朋友说,秦阳在准备婚礼了。”
  我一愣。
  我忽地想起来,在乞女族祭祀的那天晚上,月光洒下,他穿着白色长袍,站在马下,静静瞧着我。
  我感觉无法呼吸,开始大口喘气,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口齿打战,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叫府尹……带上人……”
  “你要做什么?”上官流岚皱了眉,“若是违法乱纪仗势欺人,你前面忙活,我紧跟着就得来查你,不要给我找事做。”
  “我要查封了凤楼!”我猛地回头,怒吼出声,“你要查我就查我吧,不对!你凭什么查我,查我也该是大理寺!”
  “大理寺,”上官流岚倒酒,“最近我代管。”
  “我不管,我要查封凤楼!”
  “冷静点。”
  “我不冷静!”
  “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就是要无理取闹!”
  “舒城。”
  “我不是舒城!”   “你不喜欢沈夜。”
  “我喜欢沈夜!”
  话刚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刚才是个误会。然而我还没说话,上官流岚就了然一般询问:“还去查封凤楼吗?”
  我如同泄了气的鱼泡,一瞬间瘪了下去。我坐了回去,想了好半天,才说:“我要去见苏容卿。”
  我心乱如麻,然而我想,如同过往那样,见到苏容卿就好了。
  我慌慌张张去了苏府,苏容卿如以往一样,架了屏风,安安静静坐在屏风里等着我。然而我却再也没能静下心。
  听他的茶声,听他问好的声音,却都挥不去那人的影子。
  “你有心事。”苏容卿在屏风后,一针见血地说。我脑子里没办法回应,只是下意识就问:“你会弹《凤求凰》吗?”
  “我不会弹,”苏容卿声音平淡,“但我听说,清流的秦大人,弹得极好。几日前,护国寺后院之中,琴音缭绕,你不曾听闻吗?”
  他说得太直白了,我不回应都不好意思,只能道:“好好的……为何说起秦阳呢?”
  “那好好的,为何说起这首琴曲呢?到底是在想曲,还是思人,”屏风后沏茶之声混着人声,让我一时有些慌乱,“舒城,你得想明白。”
  我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我终于鼓足了勇气。
  我想,这么十几年来,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同面前这个人说过,于他而言,我心思如何,他早已通透,我又能隐瞒什么呢?
  “容卿,”我唤他,“我只是近日来,开始有些迷惑,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我本以为,我之于你,已是喜欢,却又发现,我虽喜欢着你,却又会被他人干扰心神。”
  “你为何觉得你喜欢我?”
  “我……”
  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屏风后的人就静静等待着,外院忽地喧闹起来,也不知是来了什么人。苏容卿让人将茶呈了出来,我品着他的香茶,听他平和的声音:“喜欢一个人,同他在一起,便会觉得幸福。会想触碰他,想接近他,想与他毫无间隙,无比亲近,成为双方内心之中最重要、最了解、最坦然之人。看见他会紧张,碰到他会心动,离开他会思念,失去他会痛苦。会害怕、会惶恐、会开心、会难过、会酸楚、会茫然……”
  他说着,不知为何,他每说一句,我脑中就对应着闪过沈夜的面容。
  他的亲吻,他的拥抱,他拉着我的手,他将我从人群里一眼认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中将我从看台抱到马上……
  会欢喜,会难过,会酸楚,会茫然,会害怕……却坦然,却亲近,却……也许重要。
  我端着茶,呆呆思索着,喧闹之声越来越近,直到我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吼:“舒城你给老子滚出来!刚滚了沈夜又来了个苏容卿!舒城你是属种马的吗?”
  一听这话,我的手就抖了一下。屏风后传来了苏容卿低低的笑声:“阁下是……”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少棠一撩前摆跨进门内,抬起下巴道,“你大爷白少棠是也。你就是苏容卿对吧?小狐狸精装什么大尾巴狼,赶紧给老子从屏风后滚出来,老子就是要看看,你到底是凭什么迷惑舒城的。沈夜长得美老子也就认了,勉强当个侍君算了,你凭什么?长得不好看,老子撕了你!”
  “少棠……”听到这里,我就不太明白了,“你既然想嫁给我,为什么还总想给我找长得好看的当侍君?”
  ——你到底是在组建你的后院,还是我的后院?
  “长得不好看的,看着糟心。”白少棠给了我一个白眼,转头瞧着屏风,冷冷地道,“老子数到三,一……”
  话刚出口,白少棠就如箭一般,猛地冲了上去,一掌劈开屏风,我猛地扑上去,挡在苏容卿面前,硬生生接下白少棠那一掌。
  白少棠武功比我好太多,我当场被他的掌力撞飞,直直砸向苏容卿。苏容卿不躲不闪,端坐在原地,伸出手来,一把拦住我的腰,手轻轻柔柔一带,四两拨千斤一般,便化解了白少棠的掌力,稳稳抱住了我。
  这是与沈夜截然不同的拥抱。
  没有温柔,没有暖意,没有不知名的怦然心动,内心如镜,未曾有一丝涟漪。
  我呆愣在苏容卿怀里。
  我从未想过,当我与他拥抱的这一刻,原来竟是这样的感觉。
其他文献
在想彩版栏目名的时候,川贝表示,找遍了山川湖泊,最后发现还是自家的栏目名好听。比如“承欢·虞美人令”,单拎出“虞美人”三个字,都能美到日月无光。行走在上千个词牌名的观赏长廊,为这份美丽折腰的同时,你知道这些词牌名的来源吗?  我可能发音不标准,常常念错踏莎(suō)行!  小沐说:《浣溪沙》!川贝接:《临江仙》!晴子说:《念奴娇》!团子接:《鹧鸪天》!  竟然都是三个字。所以词牌名都是三字的吗? 
期刊
冬天的时候,每天都要被西北风虐三遍身,小编已然成了一个“不想起床”的重度拖延症患者。身已经被狠狠虐过,心当然要好好保护,尤其是在读《暗卫》的时候,太虐了,很疼的。(秦挽裳,后妈啊。)  如果《暗卫》里有人犯了拖延症,他们的结局也许就要变好了呢。  拖延症患者一号:叶清桐  拖延事件:刺杀蛮夷头目  接到这个任务,当事人沈暮很淡定。可对于一颗心全部用来爱慕他的叶清桐来说,心上人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要被
期刊
【楔子】  叶怀溱找到我,是在月青离开的四年后。  他确如传闻一般俊朗无双,一袭玄青色的袍子,腰间挂着精致的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是君主风范,他将一袋金珠扔在我怀里,便伸出手来,道:“她的画呢?”  彼时我正在研墨,砚中是深色的血,不小心溅了两滴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浅红的圈,他忽然变了脸色,但是还是重复着:“她的画在哪儿?”  我搁下笔,正色道:“洲主不是说,此生再不与她相见吗?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期刊
【一】  空桑城最近不太平。下至穷得开不了锅的贫贱百姓,上至太守及富豪商贾,好几户人家的闺女都为妖魅所惑,变得疯癫痴傻、不认父母亲朋。  乐风本以为,在这样一座不安宁的城中找事做很容易。  她叩开第一家薛府的门,摆出清高姿态,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老丈,贵府妖气甚重,需要除妖吗?”  开门人咳了几声,不怎么利索地说:“老爷已经请了城南张道人了。”说完飞快地关上门,动作倒是利索得很。  乐风不气馁,
期刊
如果《飞·魔幻》要拍一部民国电影,让大家给自己安排点戏,编编和作者们会演个什么样的角色?身上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晴子扶额:真是一群戏很多的演员啊,这导演好难当……)  演员:授渔  角色:坐拥万千财富的企业家  在民国时期的上海滩,一辆老爷车从街那头缓缓开来,车里坐着一个身穿旗袍,看着十分干练的女子,当然那个女子就是在下我。此行我是要参加一个高级商业酒会,在酒会上我与其他生意人周旋。突然一个
期刊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句很文艺的话。“世界太小,好像一转身,就不知道会遇见谁。”这说的不就是小编和飞碟么?小编一直觉得,世界辣么小,飞碟辣么多,一个不经意间,就惊喜的发现。“咦,你也是飞碟?”  转身遇飞碟之把你的《飞·魔幻》借我看看  相遇地点:新浪微博  相遇背景: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小编刷微博刷到一位博主发的某青春剧的信息,画风是这样的。  @走戊尔玉:这才是青春剧该有的样子,哭着说特别好。  
期刊
【一】  “我一直都在想,五年前,我从那场被载入史册的旱灾中活下来究竟是幸运还是一个错误。”庵里新来的修行人这样对师父说。  她是白天刚到寺里来的,来时散着头发,一身泥泞,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活脱脱一个刚从无常手中挣脱的女鬼。  刚一见到师父,她便口口声声要剃发为尼,望师父渡她。  师父却只是看了她良久,叹了口气,说施主还未脱红尘,与我门实在无缘,若是当真有此心,可在这里住下,静养清心,权当修行吧
期刊
一、  辞别的第三年冬至前夕,令楚楚悄无声息回到京城,会再踏宫门,只为去太医署觅些药材。  往昔十载宫廷岁月,除了伴太子左右,她多在此处见习,卯时天色晦暗,四下皆寂,谁想会倏地响起匆忙脚步声。  须臾,门前冲出个气喘吁吁的内侍,他看清她,双目转瞬通红:“楚楚姑娘……真的是你?”  她笑着打趣:“没得长进。怎么还爱哭鼻子?”  他却不再闲话,转身如风一般远去。  有人费解,议论说这赵允公公自小跟在那
期刊
风猎猎,荒漠连绵。  沐灵夕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站在这个地方俯瞰这片荒原,而今时今日,面对眼前荒凉苍茫的景色,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天,她也曾经在此,不安地等待着一个消息。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的来访。  那一日,也正是鹰飞之季……  (一)  “启禀将军,宁泽君一行已到行辕!”  “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我稍后就回。”蛾眉微蹙,沐灵夕挥退了军士。  想不到成玦来得这样快。  她必须承认,对于这位
期刊
太子妃资料卡  姓名:伊嘉信  年龄:16岁  身高:152cm  (咳咳咳,谁在笑我矮!还会长的好吗!)  体重:45kg  (也不许笑我胖!师兄!你不要再笑了!)  作为一等一的吃货太子妃,上能上树掏鸟蛋,下能下水摸泥鳅,逮到什么都敢吃,人赠外号“太子妃版贝爷”,然而也有一些食物上了太子妃的黑名单。根据以下几位真真假假的太子妃的陈述,你能猜到谁才是真·太子妃吗?  讨厌吃笋子的太子妃甲  我年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