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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当初,导演都晓邀我赴非洲拍戏,担任电视剧《永远的非洲》中的男主人公——援非医生邹玮君大夫,我是既兴奋又不安。兴奋的是能与老朋友再次合作,饰演一个自己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极具个性的角色。不安的是,戏的全部外景均在非洲的坦桑尼亚。在以往的记忆中,非洲(确切地说是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不但遥远,而且生存环境很差。听说我要接拍这样一部戏,亲朋好友没有不反对的,大有我将一去不复返的架式。
非洲之行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改变了我对它原有的认识。
我对非洲最早的认识源于儿时唱的一首歌:“医疗队员到坦桑,远航万里送医忙……”在七十年代早期,那个没有流行歌曲的年代,这首歌算是很流行的了。我国不仅向坦国派遣医疗队,还为坦国援建了著名的坦赞铁路。为此,近百名中华儿女把自己的宝贵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所以,当地的老百姓对中国人民怀有很深的感情。无论男女老幼,见到中国人都会“契那、契那”(注:斯瓦希里语,意为:中国)地和你打招呼,十有八九会摆出一副骑马蹲裆式的马步,并伴以不准确的:“哈,哈”声,意思是中国功夫。
刚到坦国,确实很不习惯,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外国人,而且是在一个几乎“触目皆黑”的国度里。可是用不了几天,这种感觉就会渐渐消失。在坦国的首都达累斯萨拉开姆市,政府、银行门外的军警,手持的大都是中国造的半自动步枪,虽然有些过时,但看上去依然亲切。木雕市场的小贩,见到黄皮肤的人,首先会用中国话跟你说:“便宜,便宜。”可当确信你是中国人时,又会善意地抱怨中国人的砍价功夫,连比带划地告诉你:半儿砍,太狠!可见,国人的精明是出了名的。加上满马路的二手日本车上尚未涂掉的“××株式会社”或“××研习所”的字样,让你觉得自己又仿佛置身于东京街头(如果车里坐的不是黑人朋友的话)。
乐观,是非洲人的一大特点。非洲的音乐和舞蹈闻名世界。以前,老是不解,生活在那么贫穷、落后的社会里,哪儿来的欢乐?走进他们的生活,才懂得这种欢乐是源自内心的,是他们的天性使然。那怕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家徒四壁,你依然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笑容,而且笑得很生动。拍大酋长部落时,有一个群众演员克里斯蒂娜,是个二十多岁的单身母亲,能歌善舞,热情奔放,从她的嘴里可以发出好多种具有非洲原始特色的声音来。每天见到她时,你都会被她的热情所感染。有一天,在她一再盛邀下,我拜访了她的“家”。那哪儿是个家啊,分明是个用树枝搭起的四面透风的草窝。除了几个吃饭用的瓦罐,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让我感慨的是,她竟丝毫没有一点自卑和窘迫,笑得还是那么开心。给她一些东西,诸如:手电筒、蚊帐、衣服什么的,她也坦然接受,并礼尚往来送你一个她亲手编制的草盘。非洲人很少在家里储存食物,一般是随吃随弄。实在没有什么吃的了,到树上摘几个椰子、木瓜也能充饥。在坦国很偏远的乡村,竟能见到“酒吧”。说是“酒吧”,其实也就是简易的草棚,可里面卖的啤酒却很地道,500先令(注:合人民币5块钱)一瓶,对我们来说都略感有点儿贵,可当地的黑人照喝,哪怕是个穷光蛋,只要口袋里有钱就花,绝不留着。然后必定是随着鼓乐唱歌、跳舞,好不尽兴。每每这个场面,我们在场的中国人没有不佩服的。这种活了今天不管明天的生存哲学,我们断然不敢仿效,但他们这种享受生活,快乐每一天的乐观态度,确实或多或少地让我们反思。
除了乐观,非洲人还很讲礼貌。有一天,没我的戏,我随手拿了几支从国内带来准备送人的笔,信步来到学校。学校没有围墙,自然也就没有门卫。我独自穿行在校舍间,饶有兴趣地从窗外看着教师给孩子们上课,颇有几分亲切感。其中一间教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坐满了十岁左右的黑孩子。不知什么缘故,老师没在。我好奇地从门外往里探了探身子,准备看个究竟。谁知此时,孩子们好像听到口令似的,“哗啦”一下站了起来,齐声喊道:“good moening teacher.”(注:老师好)我被突如其来的礼遇搞得一下子乱了方寸。虽然身为教师,这种场面我已习已为常,可身在异国,面对着一群稚气可爱的黑娃娃,我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不是他们的老师,又是一个和他们肤色完全不同的外国人,他们能在瞬间做出这种举动,着实令我感动。我连忙答:“good morning students, sit down please.”(注:同学们好,请坐下。)那一刻,我的眼睛潮湿了。我把那几支笔和身上能送人的东西全部都送给了孩子们,看着他们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我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带几支笔?说来难以置信,这些孩子竟穿着统一的校服:蓝色的短裙、短裤,白色短袖衬衣,长及膝盖的绿色长筒袜,清一色的黑皮鞋。统一的校服在国内学校算不了什么,在坦国的城市学校中,我想也不足为奇。可这是在非洲一个偏僻的部落小学看到这些时,你就不会不有所触动了。尤其是当你早晨起来,驱车路过那一个个草棚,看着孩子们从里面出来,毫不例外地穿着校服走向学校时,那种震撼真是太大了。让我起敬的是,在非洲那么炎热的天气中,他们还个个穿着长筒线袜。后来听说,曾为英国前殖民地的坦国,学校中的许多规矩都是英国人留下的。
非洲人的另一特点是直接。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可以向你要烟抽,你不给他,他也不生气,过后见面仍然如昨,不觉半点儿别扭,更别说有敌意了。我就曾看到这样一幕情景:我们乘坐的车在城市路口等绿灯时,时常会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车窗外伸手要钱。一天,车刚刚在路口停下,又有几个孩子围在车旁行乞。其中一个小女孩儿,十一、二岁的样子,踮着脚费劲地敲着剧组一演员旁的车窗。那演员侧头看了看,没理她,大伙也各干各的,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小女孩儿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车内,盼望着……。待了一会儿,车启动了,猛地,我们发现小女孩儿举起了手,原以为她会有什么不满的举动,谁知她是在向我们挥手,善意地笑着,喊着:“Bye—Bye”(注:再见,再见)。刹那间,车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大伙互相望着,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只见那演员过电似地快速打开车窗,忙乱地在衣兜翻着什么。可是汽车已疾速驶离了路口,小女孩儿被后面的车遮住了,车窗就这么开着,没有人把它关上。一路上,大伙沉默不语,任凭热浪从窗外不断地涌入……
非洲是一片净土。尽管这块土地尚有部族间的纷争、仇杀。尽管它还落后,甚至愚昧。但相对于物质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来讲,它又显得那么纯净、单纯。那儿的天空是瓦蓝的,棉絮般的白云在你头上飘荡。那儿的人是简单的,简单得有时让你无所适从。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你会觉得自己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犹如回归到自然,回归到原始。
眼看着离回家的日子愈来愈近,大伙在翘盼踏上故土与亲人团聚的同时,又对眼前这片土地恋恋不舍,自觉不自觉地议论着一个话题:对非洲的印象是什么?
对非洲的印象是什么呢?一句话在我的心头涌动,那就是:非洲并不遥远。
(责任编辑 孙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