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烈士”童子南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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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支骁勇善战的老部队,1937年随着“芦沟桥事变”的枪响光荣诞生。战争年代,先后参加过泰安、济南、淮海、孟良固著名战役战斗,和平建设时期,又参加了闽北剿匪、东山岛和炮击金门战斗,歼敌13万余人,涌现出了70多个英雄群体和328个战斗英雄,同时,还有321个烈士的遗像悬挂在部队的荣誉室里,童子南、马耀南、邢永生、孙云秀、王邦德……他们为了祖国的解放,为了人民的幸福,为了战友的安全,献出了年轻而又宝贵的生命。共和国不会忘记他们,人民不会忘记他们,老部队的传人更不会忘记他们。每年,官兵们都要在烈士的遗像前举行隆重的悼念活动,缅怀先烈的英雄业绩。2004年老兵退伍之际,当官兵们再次来到烈士的遗像前时,却意外地发现少了一位烈士———童子南。为什么?因为他还活着,他是一位董存瑞似的战斗英雄,一位“活烈士”……
  去年夏天,笔者收到了南京干休所李剑锋老首长的一封来信:“童子南没有牺牲,他现在是一位农民,靠摆渡和捕鱼拉扯7个子女长大成人,他就生活在江苏省泗洪县一个偏远的小渔村……”
  老首长的一封来信揭开了一位曾跟随陈毅将军出生入死、“牺牲”多年的新四军老战士的传奇人生。前不久,笔者怀着万分崇敬的心情,来到江苏省泗洪县龙集乡田集村,看望了这位曾在普通小渔村里默默无闻生活了57年的“活烈士”。已有84岁高龄的童子南老人头戴一顶毡帽,身穿一套已经发黄的老式军装,额上一道深深的伤疤,是他在枪林弹雨中留下的岁月痕迹。他除了手脚不方便、走路需人搀扶外,看上去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当看到从魂牵梦绕的老部队来的笔者时,老人显得格外激动,颤抖的双手和我们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血泪伴童年
  
  1922年,童子南出生在浙东山区的一个小乡村,他的父母都是地主家的长工,终年为地主拼命干活,艰难地抚养着7个儿女,童子南的生活充满了饥饿和寒冷。当时,帝国主义在中国横行霸道,国内军阀常年混战,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打懂事起,童子南就跟哥哥、姐姐上山打柴,到镇上换些米面维持家人的生计。16岁那年,日本鬼子对他的家乡进行了扫荡,实行了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正在熟睡中的童子南,突然被激烈的枪炮声和撕人肺腑的哭救声惊醒。慌乱中,他和姐妹们正准备向外跑,眼前却一片漆黑,用手一摸四周全是墙壁。原来,他的父母早知道鬼子要来,趁夜色把子女们都藏在了村边的一个枯井里,上面用一个大石板盖住了井口。随着鬼子的枪声渐渐地远去,阳光透过石缝射进了井底。童子南顺着井壁上的脚登往上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板掀开,爬出了枯井。然而,展现在姊妹几个面前的不再是他们的家,而是被铁蹄践踏过的一片废墟,滚滚浓烟笼罩着山村,村里的房子几乎全被烧光,有的地方还串着火苗,父亲被烧死,母亲也失踪了(据知情人讲,他的母亲为了把鬼子引开,掩护儿女们的安全,往大山里跑去了,直到全国解放后才回到家乡,于1963年病逝)。从此,童子南和姊妹几个开始流落街头,过起了乞讨生活。白天,他们四处讨饭,晚上,他们就在柴火垛里过夜。当时兵荒马乱,许多人都逃命去了,3个哥哥也在随人群逃亡的路上走散,童子南和大姐、小妹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四处流浪,有时一天都讨不上口饭吃。1939年的冬天,浙东山区再次遭到鬼子的洗劫,他们到处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村里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在这次浩劫中,童子南又与大姐和小妹在慌乱的人群中走散。为了能够有口饭吃,童子南跑到大山里加入了“土枪队”。两个月后,国民党军队又到村里抓壮丁,由于童子南与几个哥哥下落不明,他瘦弱的姐姐说不出去向,被恼羞成怒的国民党军队抓住打成了重伤,小妹被残忍地割掉双乳变成了残废,后来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童子南痛恨日本鬼子,痛恨国民党军队,是他们使他失去了亲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在他的心里,深深地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参加新四军
  


  “土枪队”既不与国民党反动派同流合污,也不同于山区土匪,他们大多数是躲避战乱的老百姓,手中的武器也是用来打猎的土枪,他们藏在深山老林里以打猎为生,所以在浙东一带都管他们叫“土枪队”。刚加入“土枪队”的童子南只是一个10几岁的孩子,个子还没有枪高。1940年夏,童子南的家乡燃起了革命之火,陈毅率领的新四军开进了浙东山区。童子南听说家乡来了一支军队,不欺负穷人专打鬼子,还给穷人送粮食吃,送衣服穿,他决定去寻找这支军队。为了寻找新四军,他翻山涉水,赤着脚连续走了好几天,饿了就摘树上的野果,渴了就喝一口山泉水,困了就在草丛里打个盹,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一天,童子南实在太疲劳了,便失望地倒在一片草丛里不知不觉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暖暖的被窝里。他的周围还站了许多人,全是穿军装的,有男兵也有女兵,但却看不出哪一位是长官,他们都在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炊事员还把热好的饭菜端到身边让他吃。童子南虽然很饿,但却不敢拿筷子,而是用惊恐的眼神望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这时,走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军人,他就是当时新四军代军长陈毅,周围的人都向他敬礼,童子南很快意识到这就是长官。陈军长走到童子南身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说:“小鬼,别怕,我们是新四军,专打鬼子的,饿了吧,赶快吃饭!”童子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位长官衣着朴素,没有一点官架子,一身很旧的军装上摞了好几层补丁,其他人也是穿得破破烂烂,他心里这才有了底。没等再让,他就抱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显然是太饿了,由于吃得太快,米饭把他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咳嗽,米粒竟从鼻孔里钻了出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童子南也跟着笑了起来。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他便与新四军战士挤在一起睡到了天亮。
  “你找部队干什么?”陈军长问他。
  “当兵打鬼子!”童子南很坚定地说。
  “当兵是很苦的,说不准哪天就没命了,你怕不怕?”旁边的战士们也问他。
  “不怕!”童子南回答完咬紧了嘴唇。
  部队领导考虑到童子南年龄还小,劝他回家。童子南哭着说:“我没有家,父亲被鬼子害死了,母亲、哥哥、姐姐、妹妹都失踪了,你们就留下我吧!”3天后,重子南被吸收入伍,成了一名新四军战士,部队专门为他改做了一套合体的小军装。
  童子南早就听说,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延安毛主席的军队,参军以后的他更深深地感到新四军是一支好队伍,是专门为穷苦人打天下的,是老百姓的救星。他们与老百姓同甘共苦,风雨同舟,关系相处得非常好,从不乱拿群众一针一线,部队每到一处先替百姓着想,受到了老百姓的热烈欢迎和拥护。童子南深受党的教育和培养,参军不久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使他更加坚定了跟党走、跟新四军走的决心。他每次作战都非常勇敢,冲锋陷阵,勇挑重担。哪里任务重,他在哪里;哪里最危险,他在哪里。他先后参加了济南、泰安、莱芜、孟良崮、梁山阻击战等著名战役战斗上百次,先后12次负伤,3次重伤,并且多次荣立战功,其中一、二等功各一次。1946年,在我军与国民党六十九师的宿北会战中,他曾在一条巷子里与敌人面对面拼刺刀,连杀4人,他自己也被刺得头破血流(直到现在他头部那道深深的伤疤还清晰可见)。童子南负伤后,代军长陈毅亲自去看望他,还送给他8块钱的慰问金。
  
  生命的闪光
  
  童子南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是在57年前的青阳城战斗中书写的。青阳城位于洪泽湖畔,南依汴河,北靠濉河,三面临水,易守难攻,地理条件十分优越。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淮北革命根据地的战略重镇。自1940年我八路军东进苏北以后,国民党反动派乘虚而入,侵占了淮北许多重镇,处于根据地腹地的青阳也变成了敌据点。解放战争开始后,敌人又加紧抢修工事。他们在这里构筑了永久性防御工事,使这里寨墙坚固,碉堡成群,成了插在我们根据地心脏的一个楔子。为不辜负人民群众对新四军的期望,我新四军决定打回家园,拔掉这颗楔子,横扫敌伪顽匪,巩固和扩大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积极配合豫皖苏边区的反顽斗争。
  


  1948年3月18日,童子南所在部队———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七十七团(原新四军第四师十二旅三十四团),在团长叶道友的指挥下发起全面进攻。是日晚9时许,随着3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战斗开始了。我军集中所有火力向青阳外围的敌人据点发起了猛烈攻击。顷刻间,数以万计的炮弹在敌人阵地上开了花,青阳上空被火光映得通红,躲在青阳外围碉堡里的敌人还未来得及逃跑,就和他们赖以抵抗的碉堡一起飞上了天,青阳外围的敌人大部分被歼灭,我军很快就占领了青阳外围。余下的敌人被我军打得鬼哭狼嚎,“呼啦啦”地涌向城内,躲进“子母堡”里不敢出来,与青阳城内的敌人一起,与我军进行顽抗。他们利用三角地形的地堡组成交叉火力网,妄图拦住我勇士们前进的道路。
  19日午夜,整个天空被浓烟覆盖,天黑得像锅底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敌人的地堡在不停地喷吐着火舌,我军先后有100多位战士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这时,七十七团接到上级紧急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子母堡”,为大部队总攻扫清障碍,否则,总攻时我方势必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团长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二营四连三排进行爆破。童子南是爆破组成员,又是副班长,具有一定的爆破经验,于是他主动请缨上阵。
  “同志们,跟我上!”童子南把一个15公斤的炸药包绑在木叉上,高喊一声就带领勇士们出发了。他们个个如下山猛虎向敌堡摸去。地堡里的敌人盲目地进行射击,子弹如雨点般地从他们身边穿过,炮弹呼啸着掠过他们的头顶,但勇士们在童子南的带领下,面对敌人疯狂的机枪扫射毫无畏惧。他们选择有利地形避开敌人的火力,在我军炮弹的掩护下,迅速钻到敌人的鼻子底下,一连炸毁了敌人5个地堡。同时,爆破组也付出了很大代价,牺牲了4名同志。这时,敌人只剩下最后2个地堡了。童子南看了看天,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我军总攻就要开始了。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童子南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他想:几名战友都牺牲了,身后千百双眼睛都在急切地注视着他,等待着去将敌堡炸毁,开辟道路,否则,将会有更多的战友牺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他仔细地观察了敌人的兵力和火器配置后,急令其余爆破手火力掩护,自己忍着被弹片击伤的痛苦,艰难地向前移动。在后面狙击手的掩护下,童子南通过了敌封锁线,前进到敌堡一侧,迅速点燃了导火索,趁机向地堡内扔进炸药包,自己纵身一闪,滚到了地堡右侧的水沟里,就在那一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敌人连同地堡一块搬了家。紧接着,童子南又抱起炸药包向敌人最后一个地堡冲去。就在快要到地堡的时候,敌人一串罪恶的子弹射中了童子南的右胸和小腿,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想努力地爬起来,但剧烈的疼痛使他几乎动弹不得,鲜血渗透了军衣。就在这时,我军响起了冲锋号,总攻开始了,而此刻的敌人仍躲在地堡里作垂死挣扎。童子南眼看着敌人长长的火舌向我军冲上来的勇士卷去,他心如刀绞难过极了。他咬紧了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在靠近敌堡只有7、8米的地方拉着了导火索,他一边高喊着“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的口号,一边抱着炸药包向敌堡扑去。随着一声剧响,敌人最后一个地堡据点也被我军端掉了。我七十七团顺着勇士用生命开辟的道路攻入城内,经过近1个小时的激战,全歼国民党正规军1个加强营和当地顽匪、还乡团共3千余人,解放了青阳城。战后,部队在打扫战场时,没有发现童子南的遗体,以为他当时可能离地堡太近,已英勇献身与敌人同归于尽了。其实童子南并没有死,据他回忆,当时随着炸药包“轰”的一声剧响之后,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整个人都被炸起的烟土所吞没,当即昏死过去。战友们向城内冲锋路过被炸毁的碉堡时,也没有发现他。当时,战场上伤员的运输和抢救工作大部分是由当地群众和支前民工来完成的。童子南被抬到了洪泽湖边的田集医院一间小草屋里进行抢救。那时,童子南的衣服被炸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右小腿被炸断,头部和左胸被弹片击伤,整个身体血肉模糊。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但头部、颈部、胸部和右腿却落下了终身残疾,他珍藏的党员证也被炸得无影无踪。
  青阳战斗结束后,负责抢救工作的群众和民工与伤病员间相互不认识,加上部队已经撤离青阳,开始向其它的敌人据点进攻,当地群众没能及时向部队提供伤病员的确切消息,部队就以为童子南牺牲了。团长叶道友亲自为童子南主持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向他的家乡寄发了烈士证,他的英雄事迹也被写进了军史。
  在住院的日子里,童子南的心里只有4个字:寻找部队。他多次偷偷地跑出医院去追赶部队,但他身体十分虚弱,被炸断的右脚刚被接上,伤口还渗着血水,几乎难以行走,要找部队,谈何容易!但他主意已定,说过的事是必须要去做的。于是,他昼伏夜行,向着部队撤离的方向赶去。但当时的童子南身体虚脱无力,10多天也没能走出青阳。一路上,他看到的处处是惨遭战火洗劫的场面,已经没人能搞清楚部队究竟向哪个方向去了。伤残的童子南再也走不动了,他只好就地找了一处安身之所,默默地等待着部队的消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3年,始终没有得到部队的音讯。
  当年,青阳战斗结束后。童子南所在部队已随华野大军西进攻打泗县和灵壁,去扫除敌人剩余的据点了。之后,部队又越过陇海线与华东野战军一起参加了著名的淮海战役。淮海战役结束后,根据上级命令,华中野战军渡淮河过长江,进驻南京执行南京守备任务。紧接着,部队进行整编,童子南所在部队与原二十八军八十二师二四四团合编,根据中央军委命令,南下进军福建参加金门战斗。而后,部队驻军福建莆田。1969年部队换防,成建制移师到山西临汾,后又进驻山西大同。所以,童子南寻找部队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他与部队彻底失去了联系。
  
  搏击暴风雨
  
  1951年春,童子南按当时的规定回了原籍老家———浙江嵊县,当他看到自己的烈士证和为他筑起的烈士墓时,禁不住泪流满面。他向民政部门作了反映,说明了当时的情况,民政部门在认真核实以后,对他作了妥善安置,童子南被评为二等甲级伤残军人。这时,他本应该回乡好好生活了,但他没有那么做。他认为,许多战友都牺牲在泗洪的土地上,他的第二次生命是泗洪人民给的。于是,童子南怀着满腔热血回到了泗洪,他决定把自己的毕生精力都献给泗洪,为国家的建设出点力。在回到泗洪的日子里,童子南和泗洪人民一起开荒种田,支援前线。他与当地村民的关系处得非常好,还和一位当地姑娘(童子南现在的老伴沈庆萍)结为伉俪。由于那时的童子南遍体鳞伤,脑部和腿部刚动过大手术,所以走路时必须依靠拐杖。组织上曾多次提出对他进行特别照顾,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认为国家刚解放,人民生活困难,各项建设百废待兴,自己没能坚持革命到底就已经很对不起组织了,所以不能再给组织添麻烦了。从那以后,童子南和妻子沈庆萍坚持自食其力,在泗洪做了一名普通老百姓,为国家的建设默默无闻地劳动着、奉献着。农村合作社成立以后,童子南被推选为生产队保管员,成了集体的“红管家”。后来,他又当上了生产队长,带领当地人民种田地、搞生产,支援国家建设。3年困难时期,童子南强忍全家人挨饿受冻的痛苦,把自己每月仅有的15元残疾补助金换回粮食,送给他人度过饥荒。然而,艰辛的付出、诸多的荣誉,却没能逃过“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迫害。
  “文革”期间,造反派“打着造反有理”的口号,迫害老革命、老干部,不久,他们盯上了来路不明的童子南。尽管童子南一次次声泪俱下地交待自己是新四军江淮部队的,但当时由于新四军曾收编过一些江南山区里的土匪和国民党部队,造反派根本不听他的辩解,硬是给他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把以摆渡和捕鱼为生的童子南说成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声称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还诬陷他是“土匪”、“俘虏”、“逃兵”,没收了他的残废证和军功章。最令童老感到遗憾和痛心的是,他的立功证书和军功章被造反派没收以后再也没回来,有的被销毁,有的被丢失,还强迫他与家人分离,让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干最脏、最累的活,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饱经风霜的童子南一次次呼唤清白,但在严格的管制下,到处充满恐怖的眼睛,他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知情的战友和领导不是牺牲了就是不知了去向,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他心里清楚,妻子和孩子是无辜的,如果现在挺不过去,不仅自己,就连家人也将背上不净的黑锅和污点。
  也许正是苍天有眼。一次偶然的机会,童子南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排长刘振严。1974年春天,听说县委书记要来公社视察,公社领导便把社员们全部集合在了一起,因为书记要与社员们见面。童子南记得很清楚,那天,当县委书记走近他的刹那间,两人的目光便聚在了一起,相互对视了许久,总感到彼此的面孔很熟悉,很像跟自己同生共死的老战友,但在当时那种场合谁也没敢开口。忽然间,童子南不知哪来的勇气,叫了一声:“刘排长”,县委书记先是一怔,而后禁不住惊喜万分:“你是……童子南?好兄弟,你还活着!”话未说完,热泪盈眶,两个失散多年的老战友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童子南向老排长诉说了一切,两人相拥而卧直到天亮。童子南与当年的老首长和老战友也很快取得了联系,他们纷纷写信、打电话为童子南作证,其中有童子南当时所在团队组织股长李剑锋、排长刘振严、战友许修俭等老首长和战友。童子南被平反昭雪,洗清了“莫须有”的罪名,生活待遇有了很大提高,由二等甲级残废军人变为一等甲级残废军人。中央军委原副主席迟浩田、张万年曾专程去看望过童子南并批示有关部门:一定要把童子南的待遇问题解决好。
  
  火红的晚霞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童子南全家老小又回到了那条小渔船上,开始了摆渡和打鱼生活,一晃就是20年。在漫长的20年里,他从不以功臣自居,也没有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荣誉。枪林弹雨的洗礼,党和部队的培养教育,锻造了童子南刚毅、勇敢和爱憎分明的性格,他时刻保持着一个共产党人的革命本色。他的老伴沈庆萍告诉我们,老头子光干儿子就收了20多个,他们大多是流落街头乞讨的孤儿,童子南把他们收留下后认作干儿子,教他们打猎捕鱼,后来还牵线搭桥给他们娶了媳妇成了家。童子南的名字家喻户晓,他爱憎分明、乐于助人的精神被当地群众传为佳话,人们都亲切地叫他“童蛮子”。
  1980年冬天,寒风刺骨、雪花飞扬,童子南一家老小正围坐在渔船上吃饭,外边的雪地上,孩子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在河面上溜冰、打雪仗。突然有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童子南凭着当兵站岗时的灵敏警觉,立刻意识到外面出事了。他披上棉大衣就拖着残疾的双腿往外跑,果真不出所料,一群人围在河面上惊慌失措,有人在喊救命,有人被吓得大哭起来。原来是一个小青年在滑冰时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童子南二话没说就一头扎进了河水里,凭着以前在部队学的游泳动作,在河水里寻找着落水的青年。1分钟,2分钟,10多分钟过去了,落水青年终于被托出了水面。小青年得救了,但伤残的童子南哪能经得住这番折腾,他累得精疲力竭昏倒过去,幸亏被闻讯赶来的群众及时送往医院才没出什么危险。
  在童子南摆渡的安河西面是洪泽湖监狱,这里经常有越狱的囚犯偷渡逃跑,而住在这里的童子南就成了他们的“克星”。有一次,童子南在摆渡送人过河时,有3个人行踪可疑,言谈诡秘,很像公安局通辑的罪犯。于是,他一边与嫌疑犯巧妙周旋,一边让小儿子去有关部门报了信,在公安人员的配合下,一举将3名嫌疑人抓获。经核实,这3个人的确是洪泽湖监狱的逃犯。事后,洪泽湖监狱领导亲自给童子南送来一百块钱的奖励金。如今,人们在童子南生活了几十年的安河上修建了一座大桥,为了让子孙们记住为他们做了一辈子好事的童子南,人们就把桥的名字叫“童蛮大桥”。
  童子南从小没读过书,深感自己没文化的苦处,所以他对儿女们要求非常严格,节衣缩食供他们读书成才。童老一生共养育了7个子女,他经常教育他们:要学好文化,走好路,做好人。目前,儿女们都已成了家,很孝顺,也很有出息。他们当中,有的在县城机关工作,有的在教育部门上班,有的在基层当干部,有的经商,还有的在家务农。按说,童老的生活应该是美满幸福的,但他却偏偏受到了老年丧子的打击。1980年6月1日,在安徽省某武警部队服役的大儿子童和通执行任务时壮烈牺牲,献出了年仅23岁的生命。童子南没成为烈士,大儿子却成了一名真正的烈士,白发人送黑发人,童子南老人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但在枪林弹雨中锻造的刚毅性格使他坚强地挺了过来。1986年10月,童子南在家人强烈的反对和诸多的不解中,又把小儿子童和国送到了部队。小儿子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在部队里表现非常出色,样样工作都争在先、干在前,由于成绩突出,被部队保送上军校,现已成为共和国的一名中校军官,在南京军区某机关工作。
  如今,在各级政府的关怀下,童子南享受着革命伤残军人待遇。饭后茶余,他经常同老战友聚一聚。其中最为密切的是许修俭(二儿子童和国的岳父)老人,与童子南既是战友又是亲家,他们在一起共同回忆当年的烽烟岁月,畅谈几十年来发生的巨大变化。但由于年事偏高,童老除了因当年受重伤,生活受到很大影响外,还伴有休克、头晕、健忘、四肢麻木和语言障碍。他常年生活在乡下,几个儿女都在外上班,每当病情发作时,只有老伴沈庆萍陪护在身边,无情的病魔折磨着童老瘦弱的身躯。情况紧急的时候,老伴只能用板车拉着他跑10多里地去看病,或者花上10元钱请人用手扶拖拉机把他送到乡医院去。这时,村里人都劝他:“你是革命功臣,有事找政府,他们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何必在这穷乡村里受苦呢!”每当听到这些话,童老总是笑着摆摆手,他诚恳地对乡亲们说:“国家和政府给了我这么多荣誉和照顾,我真的感到当之有愧,政府有政府的困难,我不能再给组织添麻烦了。”就这样,童子南没有向政府提任何要求,而是在那个世人看来并不起眼的小渔村里默默无闻地生活着。
  在采访中,童老告诉我们,他现在惟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把公费医疗转到城里,这样他就能与惟一的儿子———在南京当兵的童和国住在一起,守在小儿子身边。一是能够寄托对牺牲了的大儿子的思念,二是重新体验一下部队的生活。我们相信,在各级党委、政府的关怀下,童老的这一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采访结束了,我们起身返程,童老在老伴的搀扶下一直把我们送到了村口。别离时,童老拉着我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仿佛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老人告诉我们,他很留恋与老军长陈毅在一起的日子,非常想念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战友,非常想念自己的老部队,假如有机会,他一定回老部队看看。夕阳西下,望着童老那张被晚霞映红了的脸庞,倾听着他内心的诉说,我们浑身热血沸腾、感慨万千,仿佛看到了童老当年在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他舍身炸碉堡时的英雄壮举,“活烈士”的英雄形象也在我们心中变得愈加高大起来。
  (至发稿时,笔者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由于今年夏天泗洪遭受了洪水灾害,童老的房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变成了危房,童老现在和老伴一起搬到了城里,在一间出租房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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