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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一浮先生（1883—1967）是我国当代理学大师。这是周恩来总理生前作的评价。梁漱溟评他为“千年国粹、一代儒宗”；他曾任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长、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以及第一、三届全国政协委员会特邀委员，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
我的岳丈、已故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龚慈受先生，是马一浮先生的关门弟子。抗日战争期间，马先生在四川嘉定乌尤寺创办复性书院，在当时影响很大，马先生的哲学和儒学文化著作如《泰和会语》、《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尔雅台答问》等都是那时在川刊刻的。抗战胜利后，马先生仍回杭州寓居，复性书院也随迁到杭，设在里西湖葛荫山庄（现为镜湖厅），1946年聘龚先生为复性书院编校。在马先生的弟子中，真正私淑的不过一二十人。唯有龚先生长期贴身随侍，为马先生整理诗文，因而亲炙多年，深得个中堂奥！
一、难得的“翰墨之缘”
马先生当时寓居在杭州苏堤花港公园大门南侧的“蒋庄”（现已辟为“马一浮纪念馆”），一般不在寓所接待来访，即使有要事需要见面，也先由照顾先生饮食起居的内侄女汤淑方女士安排，重要一点的则由龚先生出面。先生的信札、诗文、题跋等，都是即兴而为，并且随写随弃的。而龚先生却对此视为“至宝”，能留存的尽量留存，即使不能留存的，也都手抄笔录，留下“一文半墨”也好。1996年10月，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马一浮集》，虽不说“全”，但其搜寻之广，辑备之全，也还是值得称道的。其中后期作品的绝大多数，都是龚先生搜集保存的。他以一手亮丽、流畅的章草，抄录马先生的作品，见之者无不惊叹它的工整和完备。曾参与《马一浮集》诗词卷编校的马仲嗣先生就说：“要是当时没有龚先生的爱惜和抄存，此集恐怕没有那么多字数！”
龚先生的古典文学造诣甚深，且常以创作自娱，其诗词深得马先生赞赏，说：“慈受诗长于近体，词则清隽有致，是其佳处。”在马先生弟子中，能与马先生诗词应对酬唱的不多，龚先生是其一，而且弟子每有习作，先生也必有佳构。1954年，龚先生作《浣溪沙·苏庵湖上别业碧桃盛放侍一浮师观赏》，云：“流水天涯记旧踪，今来花发似重逢，心情还与昔时同。相见几人忘圣解，无言尽日笑春风，一年好景又匆匆。”马先生即以《浣溪沙·积雨初晴苏庵邀看桃花和慈受作》为题酬和，词云：“炫昼烘晴各梦中，一春长是雨兼风，难逢胜日常扶筇。 老眼看花又薄醉，落霞散影似朝虹，灵芸见处料应同。”
马先生对弟子龚慈受十分关爱和器重。龚先生曾这样对我说过：“马先生所作诗，好多未刊，外间极少流传，其所作词，尤为不多，至于书写自己的作品与人，除他的好友与得意弟子外，一般难于得到，如果再加上一点序跋，则更是极少见的珍品。”
1964年，我因有事上龚先生家造访，在当时的四宜路井弄4一座独立的墙院（现已成吴山广场的一部分），三进三大间木结构楼房，后院有东西两间偏房用作厨房。见在中间的客堂和东厢房书室和西厢房卧室里，挂满了马先生书写的对联、条幅和横额，令人惊叹和钦羡不已。可惜这些珍贵的墨宝在“文革”中被不懂事的孩子们从墙上扯下来堆在天井里烧个精光。事后在劫余的旧物中，幸而还觅得马先生的两件珍品，均是他自己的词作，并书就横额，上有题跋。一件是1951年马先生作《木兰花慢·禊日答慈受见赠》，云：“一时觞泳地，数过客，祀游辰。纵猛雨漂花，惊风撼柳，尚惜余春。百年流幻易尽，暂尊前，相对梦中身。万事都随流水，薄空不挂浮云。漫抛心力作词人，笔砚祗堪焚。便七宝装成，秕糠等铸，无说无闻。白头吟望已倦，任几番摇落几番新。莫上高楼吹笛，坐看沧海扬尘。”1953年，马先生作《木兰花令·答慈受禊日见赠》，云：“残年养病都无计，时暑时寒何处避，空生岩畔雪初消，寂灭光中春又至。游春尽是儿童戏，相见休谈修禊事，纵饶今日踏花来，明日更寻芳草去。”此词又有跋云：“向来词人，以心逐境，大似湖上游客，终日驰求，不肯休去歇去，古德每云：者汉来来往往，有甚了期，思之可发一笑，偶因病起，适揽来词，遂拈禅语，为进一解，亦是文字游戏，不可为典要也。甲午二月下浣，蠲戏老人。”
龚先生习的虽是章草，但因受其师马先生的影响，在用笔上也还有饱墨与疏笔两种方式，显得富有灵动之气。马先生的书法令我百看不厌，甚至产生“信手拈来，据为己有”的念头，正如同丰子恺当年在见到马先生运书的船上有他手书的“桐庐县政府封”六个大字的白布旗，便想上去把它偷了来的念头一样，可见马先生书法的惊人魅力。马先生的这两首词及手书的横幅，《马一浮集》与《马一浮遗墨》均未收录。
二、少有的“师弟之谊”
书法的惊人魅力。马先生的这两首词及手书的横幅，《马一浮集》与《马一浮遗墨》均未收录。
二、少有的“师弟之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龚先生原来是学法律的，大学毕业后，在富阳、桐庐等地当法官，与郁达夫的长兄郁华相友善。他的古典文学修养，一是靠自学，二是受马先生的薰染。由于师弟之谊深厚，平日娱乐活动除了弹一曲古琴之外，多是两者的诗词酬唱，并经常做“唐诗集联”和“宋词集句”等。由于龚先生妹夫桂黄曾在钱江大桥筹建处工作，龚先生也曾一度与之共事。解放后，应国务院高知招聘，进浙江化工学院执教，为该校教师进修班授课。后因浙江化工学院搬迁至乌溪江，龚先生因上有老、下有小，不愿离开杭州，便辞去了这一教职而赋闲在家。马先生对他的生计十分关切，便热心地为他荐介，希望能在当时“搜扬侧陋，振拔孤寒”的盛世，使凡“有尺寸之长者，皆得自效”。这可以从马先生于1956年9月12日写给民革杭州市主委吴山民先生的信中看出。我从在杭州市新华书店古旧书部工作的王用钧那里得到这封信的复印件，深知马先生对我岳丈的深厚情意。今录如下（《马一浮集》未收录）：
山民先生左右：
闻民革将设市支会，需用工作人员，何燮
老见告，曾为龚君慈受先容于左右，欲迂陋更
为一言。念今日治世，方搜扬侧陋，振拔孤寒，
使人有尺寸之长者，皆得自，此甚盛事也。
左右在民革居领导之地，有汲引之力，龚君材
质堪任笔札，虽往昔曾为饥驱志营斗粟，未严
夷跖之辨，似无足深责。倘荷优容，予以采录，
当自湔濯以副厚遇，兹由何燮老嘱其晋谒，面
俟指，辄附陈送上，唯进而教之，幸甚，幸甚！
马一浮白
一九五六年九月十二日
在这封信中，马先生称赞龚先生“材质堪任笔札”，还代龚先生表态：“倘荷优容，予以采录，当自湔濯以副厚遇”。信中提到的何燮老，即何燮侯，时任民革浙江省主委，他也是个热心肠人。可惜因种种原因，此事被搁置多年，直到“文革”之后，龚先生才正式被聘为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每月都有一定的薪金，才安定地从事有益于社会的文史研究工作。
三、可贵的“知音之交”
“文革”开始后的1967年，马先生的寓所花港公园蒋庄无端地受到冲击，马先生的藏书、字画、古玩、文物等遭到洗劫，他不得不迁至安吉路的临时住所暂时安顿，但这时他的胃病已经加剧，出血不止，终于6月2日在浙江医院病逝，享年85岁。其遗体，虽生前交代葬于皋亭山先茔之侧预制之穴，但由于当时环境条件，不能达到他的心愿，其火化后之骨灰盒暂时埋于留下黄泥坞（后移至南山公墓）。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马先生谢世后，龚先生虽也已年迈（两人相差22岁），他不遗余力地为马先生的学说、事业和人格作出中肯的评价，并大力予以宣扬和传播。龚先生曾给全国《政协通讯》提交马先生的作品，并简述其生平事迹，又在《浙江文史资料》上刊发其所撰《一代儒宗吾师马一浮先生》，并应浙江文史研究馆之邀，向全体在杭馆员讲述首任馆长马先生的学术造诣和诗词创作。我曾根据他的遗稿整理成《马一浮先生的学术造诣和诗词创作》一文，参加了1993年3月在杭州召开的马一浮第一次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在会上发言，获得好评，此文后来刊发于《杭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2期上。
马先生逝世后，隔了整整14年，1980省政协才召开追悼会，副省长刘亦夫致悼词。在来自海内外有关单位和友好的众多的挽联、悼词和唁电中，龚先生的挽联，特别地引人注目。可以说这副挽联言简意赅，短短倍个字，概括了马先生的一生。其联曰：“圆融一心，超乎三际；出入二氏，归于六艺。”对这副挽联的深刻涵义，我们可以在龚先生的文章中找到一些短语短句来作诠释。
龚先生的挽联，意味深长，内涵丰富，对仗工整，堪称精品和杰作。上联“圆融一心，超乎三际”，意指先生博览群籍，广纳百家而融会贯通，自成心性理学，即新儒学。诚如马先生自己所言：“儒佛等是闲名，心性人所同具。”它涵盖与超越过去、现在和未来“三际”。涵盖与超越过去，现在，这可以理解，而作为独立的个性和人格，涵盖与超越未来，也可以理解，这是说马先生的成就，具有深远的意义和价值。下联“出入二氏，归于六艺”，意即精研老庄（即老子李耳及庄子庄周）和释氏佛学，追本溯源，探颐索隐，知其源盖出于六艺（即诗、书、乐、礼、易、春秋六经）。诚如龚先生所说：“先生学术，博综百家，精研老庄，深得义海，妙悟禅宗，返而求之六经。”
龚先生论述马先生的文字，常常切中肯綮，一语中的。因此，我常见到一些有关马先生的传记、回忆录和论述，总是寻章摘句，频频援引，其源均出于龚先生之口。
1989年，龚先生也以82岁的高龄而谢世，至今已有16个年头了。1996年《马一浮集》出版时，我曾随同杭州师范学院马一浮研究所的朋友们上南山公墓祭扫过马先生的坟茔。而对于慈受先生，我则谨以此文寄托我永久的哀思和缅怀。
我的岳丈、已故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龚慈受先生，是马一浮先生的关门弟子。抗日战争期间，马先生在四川嘉定乌尤寺创办复性书院，在当时影响很大，马先生的哲学和儒学文化著作如《泰和会语》、《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尔雅台答问》等都是那时在川刊刻的。抗战胜利后，马先生仍回杭州寓居，复性书院也随迁到杭，设在里西湖葛荫山庄（现为镜湖厅），1946年聘龚先生为复性书院编校。在马先生的弟子中，真正私淑的不过一二十人。唯有龚先生长期贴身随侍，为马先生整理诗文，因而亲炙多年，深得个中堂奥！
一、难得的“翰墨之缘”
马先生当时寓居在杭州苏堤花港公园大门南侧的“蒋庄”（现已辟为“马一浮纪念馆”），一般不在寓所接待来访，即使有要事需要见面，也先由照顾先生饮食起居的内侄女汤淑方女士安排，重要一点的则由龚先生出面。先生的信札、诗文、题跋等，都是即兴而为，并且随写随弃的。而龚先生却对此视为“至宝”，能留存的尽量留存，即使不能留存的，也都手抄笔录，留下“一文半墨”也好。1996年10月，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马一浮集》，虽不说“全”，但其搜寻之广，辑备之全，也还是值得称道的。其中后期作品的绝大多数，都是龚先生搜集保存的。他以一手亮丽、流畅的章草，抄录马先生的作品，见之者无不惊叹它的工整和完备。曾参与《马一浮集》诗词卷编校的马仲嗣先生就说：“要是当时没有龚先生的爱惜和抄存，此集恐怕没有那么多字数！”
龚先生的古典文学造诣甚深，且常以创作自娱，其诗词深得马先生赞赏，说：“慈受诗长于近体，词则清隽有致，是其佳处。”在马先生弟子中，能与马先生诗词应对酬唱的不多，龚先生是其一，而且弟子每有习作，先生也必有佳构。1954年，龚先生作《浣溪沙·苏庵湖上别业碧桃盛放侍一浮师观赏》，云：“流水天涯记旧踪，今来花发似重逢，心情还与昔时同。相见几人忘圣解，无言尽日笑春风，一年好景又匆匆。”马先生即以《浣溪沙·积雨初晴苏庵邀看桃花和慈受作》为题酬和，词云：“炫昼烘晴各梦中，一春长是雨兼风，难逢胜日常扶筇。 老眼看花又薄醉，落霞散影似朝虹，灵芸见处料应同。”
马先生对弟子龚慈受十分关爱和器重。龚先生曾这样对我说过：“马先生所作诗，好多未刊，外间极少流传，其所作词，尤为不多，至于书写自己的作品与人，除他的好友与得意弟子外，一般难于得到，如果再加上一点序跋，则更是极少见的珍品。”
1964年，我因有事上龚先生家造访，在当时的四宜路井弄4一座独立的墙院（现已成吴山广场的一部分），三进三大间木结构楼房，后院有东西两间偏房用作厨房。见在中间的客堂和东厢房书室和西厢房卧室里，挂满了马先生书写的对联、条幅和横额，令人惊叹和钦羡不已。可惜这些珍贵的墨宝在“文革”中被不懂事的孩子们从墙上扯下来堆在天井里烧个精光。事后在劫余的旧物中，幸而还觅得马先生的两件珍品，均是他自己的词作，并书就横额，上有题跋。一件是1951年马先生作《木兰花慢·禊日答慈受见赠》，云：“一时觞泳地，数过客，祀游辰。纵猛雨漂花，惊风撼柳，尚惜余春。百年流幻易尽，暂尊前，相对梦中身。万事都随流水，薄空不挂浮云。漫抛心力作词人，笔砚祗堪焚。便七宝装成，秕糠等铸，无说无闻。白头吟望已倦，任几番摇落几番新。莫上高楼吹笛，坐看沧海扬尘。”1953年，马先生作《木兰花令·答慈受禊日见赠》，云：“残年养病都无计，时暑时寒何处避，空生岩畔雪初消，寂灭光中春又至。游春尽是儿童戏，相见休谈修禊事，纵饶今日踏花来，明日更寻芳草去。”此词又有跋云：“向来词人，以心逐境，大似湖上游客，终日驰求，不肯休去歇去，古德每云：者汉来来往往，有甚了期，思之可发一笑，偶因病起，适揽来词，遂拈禅语，为进一解，亦是文字游戏，不可为典要也。甲午二月下浣，蠲戏老人。”
龚先生习的虽是章草，但因受其师马先生的影响，在用笔上也还有饱墨与疏笔两种方式，显得富有灵动之气。马先生的书法令我百看不厌，甚至产生“信手拈来，据为己有”的念头，正如同丰子恺当年在见到马先生运书的船上有他手书的“桐庐县政府封”六个大字的白布旗，便想上去把它偷了来的念头一样，可见马先生书法的惊人魅力。马先生的这两首词及手书的横幅，《马一浮集》与《马一浮遗墨》均未收录。
二、少有的“师弟之谊”
书法的惊人魅力。马先生的这两首词及手书的横幅，《马一浮集》与《马一浮遗墨》均未收录。
二、少有的“师弟之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龚先生原来是学法律的，大学毕业后，在富阳、桐庐等地当法官，与郁达夫的长兄郁华相友善。他的古典文学修养，一是靠自学，二是受马先生的薰染。由于师弟之谊深厚，平日娱乐活动除了弹一曲古琴之外，多是两者的诗词酬唱，并经常做“唐诗集联”和“宋词集句”等。由于龚先生妹夫桂黄曾在钱江大桥筹建处工作，龚先生也曾一度与之共事。解放后，应国务院高知招聘，进浙江化工学院执教，为该校教师进修班授课。后因浙江化工学院搬迁至乌溪江，龚先生因上有老、下有小，不愿离开杭州，便辞去了这一教职而赋闲在家。马先生对他的生计十分关切，便热心地为他荐介，希望能在当时“搜扬侧陋，振拔孤寒”的盛世，使凡“有尺寸之长者，皆得自效”。这可以从马先生于1956年9月12日写给民革杭州市主委吴山民先生的信中看出。我从在杭州市新华书店古旧书部工作的王用钧那里得到这封信的复印件，深知马先生对我岳丈的深厚情意。今录如下（《马一浮集》未收录）：
山民先生左右：
闻民革将设市支会，需用工作人员，何燮
老见告，曾为龚君慈受先容于左右，欲迂陋更
为一言。念今日治世，方搜扬侧陋，振拔孤寒，
使人有尺寸之长者，皆得自，此甚盛事也。
左右在民革居领导之地，有汲引之力，龚君材
质堪任笔札，虽往昔曾为饥驱志营斗粟，未严
夷跖之辨，似无足深责。倘荷优容，予以采录，
当自湔濯以副厚遇，兹由何燮老嘱其晋谒，面
俟指，辄附陈送上，唯进而教之，幸甚，幸甚！
马一浮白
一九五六年九月十二日
在这封信中，马先生称赞龚先生“材质堪任笔札”，还代龚先生表态：“倘荷优容，予以采录，当自湔濯以副厚遇”。信中提到的何燮老，即何燮侯，时任民革浙江省主委，他也是个热心肠人。可惜因种种原因，此事被搁置多年，直到“文革”之后，龚先生才正式被聘为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每月都有一定的薪金，才安定地从事有益于社会的文史研究工作。
三、可贵的“知音之交”
“文革”开始后的1967年，马先生的寓所花港公园蒋庄无端地受到冲击，马先生的藏书、字画、古玩、文物等遭到洗劫，他不得不迁至安吉路的临时住所暂时安顿，但这时他的胃病已经加剧，出血不止，终于6月2日在浙江医院病逝，享年85岁。其遗体，虽生前交代葬于皋亭山先茔之侧预制之穴，但由于当时环境条件，不能达到他的心愿，其火化后之骨灰盒暂时埋于留下黄泥坞（后移至南山公墓）。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马先生谢世后，龚先生虽也已年迈（两人相差22岁），他不遗余力地为马先生的学说、事业和人格作出中肯的评价，并大力予以宣扬和传播。龚先生曾给全国《政协通讯》提交马先生的作品，并简述其生平事迹，又在《浙江文史资料》上刊发其所撰《一代儒宗吾师马一浮先生》，并应浙江文史研究馆之邀，向全体在杭馆员讲述首任馆长马先生的学术造诣和诗词创作。我曾根据他的遗稿整理成《马一浮先生的学术造诣和诗词创作》一文，参加了1993年3月在杭州召开的马一浮第一次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在会上发言，获得好评，此文后来刊发于《杭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2期上。
马先生逝世后，隔了整整14年，1980省政协才召开追悼会，副省长刘亦夫致悼词。在来自海内外有关单位和友好的众多的挽联、悼词和唁电中，龚先生的挽联，特别地引人注目。可以说这副挽联言简意赅，短短倍个字，概括了马先生的一生。其联曰：“圆融一心，超乎三际；出入二氏，归于六艺。”对这副挽联的深刻涵义，我们可以在龚先生的文章中找到一些短语短句来作诠释。
龚先生的挽联，意味深长，内涵丰富，对仗工整，堪称精品和杰作。上联“圆融一心，超乎三际”，意指先生博览群籍，广纳百家而融会贯通，自成心性理学，即新儒学。诚如马先生自己所言：“儒佛等是闲名，心性人所同具。”它涵盖与超越过去、现在和未来“三际”。涵盖与超越过去，现在，这可以理解，而作为独立的个性和人格，涵盖与超越未来，也可以理解，这是说马先生的成就，具有深远的意义和价值。下联“出入二氏，归于六艺”，意即精研老庄（即老子李耳及庄子庄周）和释氏佛学，追本溯源，探颐索隐，知其源盖出于六艺（即诗、书、乐、礼、易、春秋六经）。诚如龚先生所说：“先生学术，博综百家，精研老庄，深得义海，妙悟禅宗，返而求之六经。”
龚先生论述马先生的文字，常常切中肯綮，一语中的。因此，我常见到一些有关马先生的传记、回忆录和论述，总是寻章摘句，频频援引，其源均出于龚先生之口。
1989年，龚先生也以82岁的高龄而谢世，至今已有16个年头了。1996年《马一浮集》出版时，我曾随同杭州师范学院马一浮研究所的朋友们上南山公墓祭扫过马先生的坟茔。而对于慈受先生，我则谨以此文寄托我永久的哀思和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