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愿

来源 :南风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lswedu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于你而言,你的善意或许和爱情没有关系,但于我而言,我知道,那就是喜欢。
  楔子
  十月的一个午后,苏酥接到一个来自大理的电话。当时她正在吃下午茶,五颜六色的甜点零散地摆在盘子里,她捡了一块浅紫色的葡萄味马卡龙,还没送进嘴里,电话铃声就响了——号码没有备注,铃声却是专属的,李健的《贝加尔湖畔》。
  电话一直在响,苏酥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天气温暖晴朗,阳光下微小的尘埃隐约可见。她闭了闭眼,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清甜起来,时光缓缓氤氲回她和蒋星辰重逢的那一天——大片明黄的油菜花开的热烈,她正蹲在花田边拍摄无边无际的花海,突然有人从身后把一个花环套在她的头上。
  她惊了一下,回头便看到陌生少年明媚的脸。少年错愕片刻,尴尬地笑了笑:“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穿白衬衫的少年清爽干净,透着一点这个年纪独有的腼腆劲儿,苏酥不禁莞尔,刚要说没关系,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声音柔软蓬松:“不过戴在你头上很好看,送给你吧。”
  他微微垂下头,红晕从他白净的脸蔓延到耳廓。
  苏酥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很容易害羞哎。”
  Chapter 1
  博三那年的暑假,苏酥随导师应邀到西双版纳植物园调查生物资源。在环境恶劣的热带雨林里工作一个月后,她独自一人辗转到大理,打算在大理丽江沿线顺便度个假。
  洱海边的小镇氛围宁谧,苏酥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蒋星辰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苏酥笑起来柔柔的,像个邻家大姐姐,虽是面对陌生人,却也没有过分防备,蒋星辰怔了怔,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老套的搭讪让苏酥略微讶异,因为对面的男生看着并不像那种会随便招惹女孩子的类型。她想拒绝,但不知为什么,从第一眼开始,她总觉得这个男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于是,她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过,苏酥很快明白,蒋星辰说得喝杯酒就真的只是喝杯酒——他是附近一家民谣吧的驻唱歌手,邀请苏酥过去后,他亲自为她调了一杯莫吉托,然后便安静走到吧台上弹唱了。
  民谣吧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又没有到黄金时段,整个店里居然只有苏酥一位“客人”。蒋星辰单膝弯曲坐在高脚椅上垂眼弹着木吉他,唱的是《贝加尔湖畔》——
  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现/你清澈又神秘/在贝加尔湖畔……
  唱歌的时候,他的声音比平时说话更加低沉,透出一股子岁月静好的缱绻,和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长相很难匹配,苏酥趴在木制的长桌上听得陶醉,加上喝了酒的缘故,她开始有微醺的意味,不多时便沉沉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察觉到身上披了什么东西,扯下来,是一块民族风的薄毯。她抬眼,正好对上蒋星辰那双鹿灵般的眼睛。他正坐在对面那桌喝水,猛然对上苏酥的眼神,竟被水呛到了,直到咳得满脸通红,才轻声开口:“你睡醒啦?”
  苏酥揉了揉眼,脑子里还在想她是怎么睡过去的,下意识问:“你声音怎么好像有点哑?”
  蒋星辰抿抿唇,随意道:“天气热上火了吧。”他没告诉苏酥,在她睡着的时候,他连续为她唱了两个小时的歌,希望她有个好的睡眠。
  苏酥揉了揉枕得发酸的手腕,心里吐槽自己确实防范意识实在太差了,不过……为什么她总觉得对这个弟弟有种莫名的放心?
  她福至心灵:“对了,你那会儿说认错人,是把我当成谁了呀?”
  “哦,店里的一个义工小姐姐,不过她最近回家了,你背影看着和她很像,我就认错了……”他摸摸鼻子,很快撇开话题:“你饿不饿?你睡了挺久的,”他指了指窗外,“已经六点钟了。”
  确实是有点饿了。
  苏酥从包里摸出一张50块的纸币递给蒋星辰:“喏,酒钱给你,我要先走啦。”
  蒋星辰连连摆手:“不不不,说了请你喝的。”他把钱塞回给苏酥,斟酌再三,才试探着说:“你……之后有空也可以常来。”
  苏酥挥手告别,留下一个明媚的笑脸:“好啊,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看着她出门,蒋星辰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她和五年前相比更漂亮了,眉眼间多了阅历增加后的沉静,却还是那样温柔,像一颗彩色的太阳再次降临到他的生命里。
  只是,她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Chapter 2
  苏酥再见蒋星辰是几天后在洱海的湖中花亭里。彼时,她正倚着亭子的栏杆自拍,镜头一错,蒋星辰好看的脸便隔着不远的距离与她同框了。
  苏酥回头:“嘿,是你呀。”
  蒋星辰灿然笑了笑:“姐姐好,真巧啊!”他不擅长撒谎,话一出口险些又脸红了——哪里是巧,分明是他每天在附近可以打卡的景点闲逛,每时每刻都在期待与她的“偶遇”。
  他这声“姐姐”叫得很自然,苏酥竟也不觉得突兀,她招招手:“正好,来帮我拍照吧,”她指了指背后细碎的白色小花,“我想把这些花都拍进去。”
  蒋星辰点头,乖巧接过她的手机开始调整角度。
  因为准备拍照,今天苏酥化了个淡妆,珊瑚橘色的口红把她整个人衬得更加温柔,蒋星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加速。
  苏酥一边变换姿势,一邊和蒋星辰闲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蒋星辰。”
  “星辰大海的那个星辰?”苏酥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但猛地一听还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嗯。”
  “挺好听的,我叫苏酥,酥糖的酥,我妈妈生我那阵子特别爱吃酥糖,就起了这个名字,确实草率了些……”
  “没有,也好听的。”他没有说,其实这个名字的故事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听过了。
  蒋星辰个子本来就高,苏酥坐下时,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不过蒋星辰马上屈膝蹲下来,保证苏酥时刻都在镜头的中心位。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神情专注地看着屏幕,没有一丝不耐,湖边的风轻轻吹过,他额前的碎发便被扬起一些,露出少年清俊干净的眉眼,他声音轻缓:“苏酥姐,你有一绺头发黏在嘴角了。”   苏酥不由分了神,她按捺住失控了一秒钟的心跳,想着自己确实是太久没谈恋爱了,不然怎么看着明显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都觉得格外顺眼,长得也俊俏,声音又好听呢?
  “苏酥姐?”
  “啊?哦哦,头发……”苏酥慌乱抬起手把那一绺不合时宜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偏头看向洱海:“拍个侧面的吧,有意境。”
  蒋星辰不疑有他,很自然道:“好,你怎样拍都好看的。”
  苏酥:现在小屁孩都这么会了吗,用最朴实的语气说最撩人的情话……
  本来苏酥只想让蒋星辰帮忙随手拍几张,但可能是因为蒋星辰格外有耐心,两个人竟然磨磨蹭蹭拍了半小时。结束的时候,苏酥莫名有种松一口气的错觉。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站起来,刚要接蒋星辰递过来的手机,右脚却突然被一盆小雏菊盆栽绊了一下,她短促地惊呼一声,身子就要向前倾倒,她心里暗叫倒霉,预料的痛感却没有到来——她直直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蒋星辰衬衫上淡淡的皂角味夹杂着阳光的气息很快盈满苏酥的鼻息,这比险些摔倒的窘迫更让她头晕目眩。耳边传来蒋星辰焦急的关心:“没事吧苏酥姐?”
  “啊……”苏酥飞快直起身子,“人没事。”脑子有没有事暂时还不知道……
  “那就好,小心一点呀。”
  两个人并排往回走,蒋星辰本就话少,苏酥刚经历了一场深刻的“自我拷问”,暂时也找不出说话的由头,所以一路无话。
  在岔路口分别时,蒋星辰看着苏酥几番欲言又止。苏酥轻咳一声:“有话要说?”
  蒋星辰喉结滚了滚,终于有些委屈地垂下头:“苏酥姐,你不是说有空到民谣吧找我玩的吗?你一次都没有来。”
  这控诉的语气让苏酥惊了又惊,这是……在撒娇吗?
  她稳了稳千头万绪的心思,盯着蒋星辰看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这次,蒋星辰的目光竟没有闪避。他带着忐忑的期盼,眼里像漾了满天星子:“如果……我说是呢?”
  Chapter 3
  苏酥承认,蒋星辰的“一见钟情”的确在她心里掀起了一些波澜。因她这些年忙着上山下海地调研生态环境,感情经历实属空白,突然有个漂亮弟弟说对她一见钟情,确实让她又惊又喜——她就知道,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动起歪心思,果然是弟弟故意释放魅力试图招惹她,一定是弟弟先动的手!
  不过,冷静下来,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算了,她虚长人家五六岁,总不好辣手摧花。于是,为了避免和蒋星辰正面接触,接下来的一星期她都深居简出,直到她去丽江的前一天。
  那天晚上月色很好,苏酥收拾东西的时候,脑子里不知怎么来回翻涌着蒋星辰控诉她的委屈模样,不免心烦意乱。最后,她把整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往床上一丢:算了,就去跟弟弟告个别,万一他是情窦初开,也不好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她去的时候,民谣吧里的客人零零散散坐了几桌,台上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顺着调酒小哥指的路朝后花园走,刚推开后院的门,就看到蒋星辰正在跟一个女生在说话。
  女生正对着苏酥,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典型的南方美人。而她对面的蒋星辰双手插进裤兜里,腰背挺得笔直,光是背影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女生声音带着埋怨和委屈:“我喜欢你两年哎,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外地上大学,非要上音乐学院,我也没意见,上学的时候每天发四五条短信给你,你一条都没回过,我也忍了,你在这里驻唱,每次一放寒暑假我就巴巴过来做义工,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那么讨人嫌吗?”
  苏酥斜倚在门框上,脑子转了好几转,终于想起“义工”这个词在哪里听到过了——她第一次在花田边上遇见蒋星辰,他说把她错认成义工姐姐,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吧。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酸涩感,那个曾经灿烂的、编得很精致的花环,现在已经干枯了,但她还是小心包好安放在行李箱里,那象征着她因为遇见蒋星辰而感受到的某个时刻的真实快乐。但现在,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花环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
  苏酥分神之际,蒋星辰倦懒的声音响起:“温同學,对不起,我跟你说过的,我很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苏酥撇撇嘴,那天她转过身的时候,分明看到蒋星辰为她戴花环时眼底的喜悦和心动,想必对这位温同学也是心之所向,现在又是哪一出,欲擒故纵?
  想到这里,苏酥的心又沉了几许,心里装着一个温同学,还要撩拨大龄的单身姐姐,看着乖巧,没想到这么不厚道!
  正愤愤不平,温绿芙终于发现她了:“欸,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闻言,蒋星辰也跟着转过身来。他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生动起来,与刚刚判若两人:“苏酥姐,是你!我还以为你悄悄走了,不会再来了!”
  他的惊喜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让苏酥尴尬之余多了一丝慰藉:“啊,明天要去丽江了,来看看你。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你别走!”
  苏酥转身的瞬间,胳膊就被拉住了。少年看着清瘦,力道却大,苏酥惊呼一声,蒋星辰急忙松开手:“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我……我怕你真就走了。”
  苏酥:……
  说话就说话,怎么眼圈还有些红了?活像她欺负了他!
  这时候,当了几分钟背景板的温绿芙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的很早就喜欢上的人……不会就是……”她眼神又惊讶又暧昧地在苏酥和蒋星辰之间游移,虽然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苏酥立刻就想否认,她才认识蒋星辰一星期出头好不好,这个锅她可不背!
  但蒋星辰却抢先她一步开口,没有给她辩驳的余地:“对啊,很早就开始喜欢她了。”
  院子里花已落尽的槐树飘摇着又坠下几片绿叶,蒋星辰的声音轻飘飘的,眼神却深邃得厉害。苏酥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Chapter 4
  五年前,苏酥在读大二。   生态系每年暑期都有野外调研的任务,当时她被分派到昆明去调研滇池的水污染治理情况,项目结束,同学提议顺带去游览一下早年间的热播剧《还珠格格》里的世外桃源大理,那是她第一次去大理,也是在那里,她见到了十三岁的蒋星辰。
  一天下午,苏酥和同学一起坐苍山索道,高海拔下,她的同学都或多或少有些高原反应,而她仗着体质好,下了索道后率先沿着木阶梯走到山顶的洗马潭。观景台人不少,大都挤在能看到潭水的那一侧拍照,苏酥懒得挤进人群,于是在另一侧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打算坐下来歇会儿。气息还没调整匀称,旁边便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她扭头,距离她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坐了一个的男孩。他抱膝把脸埋进臂弯里,普通材质的黑色T恤清晰勾勒出他瘦削的脊背,他肩膀起起伏伏,看得出极其隐忍,但大概情绪达到极点,实在难以忍受,时不时溢出几声低低的啜泣。
  男孩看着大概就是读初中的年纪,跟苏酥家里的弟弟差不多大,苏酥不禁热心肠泛滥,思忖再三,拍了拍蒋星辰的肩膀:“嘿,你怎么了?”
  男孩似乎受到惊吓,猛地抬起头来。他眼睛肿得核桃一样,眼泪糊了满脸,狼狈之极。而苏酥,穿了件米白色的民族风连衣裙,头上用闪亮的绳子在发尾处编出十几条精致的小辫儿,容光焕发。
  那个年纪的蒋星辰已经有了在漂亮女生面前保持形象的意识,他怔了怔,然后在苏酥惊诧的目光下飞快起身,一路往山下跑去了。
  “嗨,你慢点啊,小心路滑!”
  蒋星辰一口气跑下百层木阶,走到一半,他终于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观景台的扶梯处,苏酥仍然很担心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到他回头,她冲他招招手,双手捧成喇叭状大喊:“要加油啊!一切都会好的!”她不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只能用这样最肤浅的鼓励。
  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梢,蓝水晶般澄净的天空下,她笑起来美得像高天神女,就是这一次回眸,她便永久地烙印在十三岁的蒋星辰心里了。
  许是缘分使然,几天后,苏酥到大理古城吃过桥米线的时候再次见到蒋星辰——他隔着窗子左顾右盼,已经消肿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期盼,似乎不敢相信还能再见到苏酥。虽然他颊边有浅浅的高原红,但仍看得出是个眉眼好看的男孩。
  苏酥惊喜地走出去:“嘿,是你,你住这附近呀?”
  蒋星辰有些局促地点点头:“我妈妈在附近开了一家客栈。”
  那时蒋星辰还不及苏酥高,苏酥微微弯腰:“那天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蒋星辰摸摸鼻子:“我奶奶前几天过世了。她生前一直想再坐一次索道,去洗马潭看看她和爷爷定情的地方,但病情恶化,最终也没去成。”蒋星辰声音渐渐低下去,苏酥也被他的难过所感染。
  她很自然地摸摸蒋星辰的头发,轻声道:“人的生命总会有尽头的,但只要我们铭记,那些逝去的人就不算真的逝去。”
  蒋星辰声音哽咽了:“可是奶奶走了,就再也没有人听我唱歌了。”他从小喜欢民谣,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地道的民谣歌手。但父母都觉得这条路不靠谱,一直说他没有天赋,严令禁止他涉足。奶奶在的时候,还会慈祥地鼓励他,之后,再没有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在他身边了。
  这番原委让苏酥心头一酸:“谁说的,只要你唱的好听,总会遇到欣赏你的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看他仍然失落,苏酥歪头:“那不如,你先唱给我听听?”
  那之后,苏酥真的履行诺言,在大理的日子里,她每天都会在苍山脚下的草地上听蒋星辰唱歌。变声期的少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旋律和情感都拿捏得很好。苏酥最喜欢听李健的《贝加尔湖畔》,每次他唱,她都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安静地听,阳光柔柔地笼着她,岁月静好无忧,那大概是她印象中大理最接近“世外桃源”的时光了。
  离开大理那天,苏酥走得匆忙,没有赶上蒋星辰下课。她想了想,留了张便利贴托米线铺子的老板转交给他,她想着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没有留下电话和地址,只真心祝愿这个弟弟以后一切顺利。
  五年过去,她生命中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走,蒋星辰的姓名早已模糊,而他,如愿成为一名民谣歌手,从当年那个瘦弱的男孩窜到一米八五的高个子,那样好看又温柔,让她险些心动——她又怎么认得出这就是当年在洗马潭边痛哭的男孩呢?
  Chapter 5
  聽蒋星辰说起过去,苏酥恍然觉得时光的齿轮悄然转回那个温暖的夏天,苍山脚下的青草味道似乎也穿越时间的长河再次浮动在她的鼻息之间。
  她怔了好久,才笑着抬起手揉了揉蒋星辰的头发:“小屁孩长这么高了,难怪我总觉得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歪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民谣梦已经实现了,真好。”
  蒋星辰唇角绽开浅浅的梨涡,他从很小的时候内心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可以自由地唱民谣,从十三岁那年,他又多了一个梦想——再次见到苏酥。
  这时候,他漫长人生里的两个最重要的愿望终于都实现了。
  苏酥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逢改变原定行程,第二天,她离开大理前往丽江。蒋星辰送她到车站,分别的时候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苏酥要检票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蒋星辰终于叫住她:“苏酥姐,你……还回来吗?”
  苏酥心里五味杂陈。她慢慢明白过来,根本不存在什么认错人,他为她戴上花环的时候,大概就已经认出她了。那,他说的一见钟情……
  如果十三岁的蒋星辰喜欢上十九岁的苏酥,她一定会笑说那只是小孩子的不真实的好感,因为没有经历过太多感情的洗礼,才会误认为是爱情。但现在,蒋星辰已经成年了,他偷偷喜欢她五个年头,然后在偶然重逢的这一时刻真挚地对她说喜欢,她没办法直接拒绝……
  她习惯性地揉了揉蒋星辰的头发,男生也很配合的微微弯下腰。苏酥笑道:“你好好的,如果游完丽江还有空,我就回来。”
  蒋星辰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她想明白要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就会回来。
  男生抿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藏了太多话,但最终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声音低缓:“我会等你的,会一直等你。”   丽江给苏酥的感受和大理迥然不同,如果说大理的辽阔高远宛若大家闺秀,丽江的回环曲折则好比小家碧玉,各有风姿。
  苏酥的原计划是在丽江小住半个月,但刚住一周的时间,她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这段时间,她没有收到蒋星辰的任何信息,关心的,期盼的,试探的,统统没有。她一边想着他大概是不想打擾她,想给她一些空间好好想清楚,但另一边又在想,会不会他说的喜欢并没有那么真实,她一离开,他的感情就很快冷却了?
  苏酥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在两夜失眠之后,她定了当天回大理的车票——虽然有些难为情,但男未婚女未嫁,她一个感情史几乎空白的单纯女生,对纯情又长情的弟弟心动一下,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吧……
  怀着矛盾又带点小欢喜的心情,苏酥一到大理就直奔蒋星辰的民谣吧。那天阳光特别好,在吧里的绿植上打下斑驳的剪影,空气里弥漫着尤加利似有似无的清凉味道,格外有夏天的感觉。
  如果不是气氛这样好,苏酥也不会在那个节点突然醒悟——
  空旷的民谣吧里,温绿芙安静地抱着蒋星辰,她双手环着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胸口。而蒋星辰只是沉默地任她抱着,虽看不清表情,但侧脸的轮廓却被阳光衬得格外温柔。
  苏酥怔怔看了几秒钟,莫名觉得蒋星辰和温绿芙有种很自然的契合感。她知道,这种契合可能不是出自相互喜欢,而是来自于他们相仿的年龄和同样激荡的热情,而她,已经过了那种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跟他死磕到底的年纪。
  苏酥想,或许她对蒋星辰所产生的那一点点微妙感觉,只是由于大理的空气太过自由,让她有那么一瞬的迷失吧。
  Chapter 6
  那天,蒋星辰追出民谣吧,一直追着苏酥到她的客栈门口。他神色紧绷,却又一言不发,就那样倔强地看着她,隐约弥漫着水雾的眼睛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又委屈又迷茫。
  苏酥笑了笑:“干嘛这副表情?”
  蒋星辰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袖口:“你是不是生气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苏酥摇头:“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蒋星辰有些急了,“她今天是来跟我告别的,以前她以为我说有喜欢的人是在搪塞她,直到她见到你……她只是希望最后再抱我一下,作为告别的仪式感,所以才……”
  “好啦,”苏酥抬手揉乱蒋星辰的头发,“我没误会,也没有生气。”她敛了笑意,低下头轻声道:“阿辰,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这五年,谢谢你一直没有忘记我,但是,感动和心动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出现在你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你微不足道的陪伴,换个人我仍然会这样做,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和爱情没有关系。”她深吸一口气:“在这里重新见到你,看到你过得很好,我真的很开心,以后也要好好的,去喜欢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吧,看得出,温同学是个好姑娘。”她说得平静,却很认真。
  蒋星辰一脸受伤:“我以为你回来,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你……不要我了吗?”
  这个问题苏酥回答不了。
  她轻叹一声:“阿辰,以后好好的。”说完,便转身走了。
  蒋星辰眼睛里的光瞬间破碎了。
  那天之后,大理结束了连日的晴朗,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的雨。
  而蒋星辰每天都在苏酥的客栈下等她,不发消息不打电话,就干巴巴地站在那里,她一直不出门,他就一直傻等。
  苏酥几次撩开窗帘的一角看他,他没有撑伞,就那样低着头站着,全身都被水雾笼着,湿哒哒的衬衫紧贴在瘦削的身上,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知觉,苏酥看得心酸又心疼。
  终于,在一个雨势浩大的夜晚,她忍不住跑下楼在他头上撑起一把伞,声音里压抑着隐约的怒气:“你回去吧。”
  蒋星辰抬起头看她,他脸色苍白,眼圈泛红,雨珠顺着他的碎发滚落下来,狼狈至极。
  苏酥一下子心软了。
  她咬唇:“你能回去吗?我真的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了,就算你只是个陌生的弟弟,我也不能看你在这里淋雨啊。你是要让我心疼还是怎样?”
  蒋星辰低低的声音带了轻微的鼻音:“没有,我只是想再多见你一面,我怕你就这样走了,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苏酥心酸得厉害,立刻别过头去掩饰眼睛里翻滚的情绪。
  蒋星辰慢慢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摊开在手心——那是一张黄色的心形便利贴,看颜色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却被妥善塑封起来,没有任何破损。上面的字迹勉强可辨:
  阿辰,别放弃唱歌,姐姐会一直在遥远的地方为你加油,等你成为最闪耀的男孩子。
  苏酥于2015年8月。
  苏酥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无法想象当年她随手写下的话给了蒋星辰多大的鼓励,让他珍藏了这么多年。
  似乎是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离别,蒋星辰声音都带了颤抖,他轻声道:“苏酥姐,我是想来告诉你,于你而言,你的善意或许和爱情没有关系,但于我而言,我知道,那就是喜欢。”
  是真的很喜欢你啊,一喜欢,就是好多年。
  Chapter 7
  苏酥在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离开大理,蒋星辰没有去送她。她在通过机场的安检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捕捉到一抹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肯德基的门店后面。
  她自嘲般笑了笑,明明是她让他不要来,内心却还在隐隐期待,真是不太体面。她把心底莫名的空旷按捺下去,扯出一个笑脸,心里默念,再见,大理。
  再见,阿辰。
  回到学校的生活平静无波,每天分析野外采集的数据,和导师讨论课题,撰写论文,无甚新意。
  她时常想起那个站在雨里的倔强少年,倔强地对她说喜欢。那感情浓烈又深刻,她怕辜负,所以不敢贸然接受,但也不忍拒绝,所以只能远走,希望时间给她一个答案。
  一个月后,她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邮戳地址是大理。信封是素净的白色,却用彩铅描画了一棵栩栩如生的桂树,淡黄色的花层层叠叠,好看得紧。打开来,信纸上似乎也特意熏染了桂花的香气,纸面上寥寥数语,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简单问候,落款处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苏酥感觉她那颗已经沉寂下去的心又随着桂花香悸动起来。
  此后一年,每个月她都会收到这样一封信,十二月是臘梅,三月是山茶花,六月是栀子,八月是槐花。
  蒋星辰把每个季节的颜色和味道都封存在小小的信封里寄送给她。他不再说喜欢,只说“祝好”,祝愿安好,年年岁岁都安好。
  这样浪漫又无声的陪伴,陪她度过好多不开心的日子,让她渐渐忘记年龄上的差距和隔阂,开始考虑以前从没想过的、和他漫长的未来。
  又一年十月,苏酥的闺蜜在朋友圈发了在洱海边度假的美照,定位的地方正是那个湖中花亭。那几天大理天气很好,天高云淡,很像她与蒋星辰重逢的那几天。
  苏酥默默戳开闺蜜的头像,斟酌许久,最终发了条消息过去:帮我送个信怎么样?
  一天午后,蒋星辰正在给吉他调弦,新来的义工小姐姐神秘地递给他一张便利贴:“小蒋哥,外面有个美女让我把这个给你。”
  蒋星辰疑惑地接过来,心形便利贴上寥寥数语:
  一生一世,时间太少,深情难却。
  落款处,简约地勾勒出糖果的形状。
  虽然字迹不同,但或许是心电感应,蒋星辰立刻就把这张便利贴和苏酥联系起来,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糖就是“酥糖”,就和他画的“星星”一样。
  他心跳骤然加速,急忙问:“送东西的人在哪儿?”
  义工指了指外面:“走了呀,问她是谁也不说,只说你看了就会懂的。”
  她话还没说完,蒋星辰已经放下吉他追出去。大白天外面人来人往,他举目四望,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最终一无所获。
  他有些颓丧地回到吧里,盯着那张便利贴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拨通那个一直藏在他的手机里,但却从来没敢拨过的号码……
  尾声
  蒋星辰的电话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被接起。
  苏酥说不想再被他喜欢,他便不再说喜欢,电话和微信也都行同虚设,他愿意在她的世界里完全成为一个背景板,默默守护她。但只要她一句话,他就可以跨越山海,朝她奔赴而去。
  电话接通,两边都是冗长的沉默。
  最终还是蒋星辰忍不住先开口,他压低声音,努力克制着澎湃的情绪:“是……你来了吗?”
  苏酥走出甜品店,秋初的凉风荡着湖水,哗啦啦的水声顺着电话线淌进蒋星辰的耳膜里。苏酥声音带着清浅的笑意:“阿辰,今天的洱海,好温柔啊。”
  责编:木子
其他文献
期刊
广彩人物棒槌瓶、玳瑁贴金折扇、铜胎画珐琅开光花卉纹盖、通草画……近日,“东方华彩”宝安博物馆藏清代外销艺术精品展亮相“云端”,在微信公众号“深圳市宝安区公共文化服
期刊
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赞颂在党的领导下宝安区经济社会发展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团结动员广大文艺工作者逐浪湾区建设大潮,勇当新时代宝安追梦人,2021年7月23日,由深圳市宝安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宝安区松岗街道办事处主办的宝安区星级文艺志愿者表彰暨“我把党来比母亲”演讲大赛,在松岗街道文化艺术中心举行。  宝安区文联主席史文集,宝安区文联党支部书记、二级调研员赖为杰,宝安区文联常委、宝安区公共
期刊
萌芽:学艺不易,且行且珍惜rn1995年出生,金笺扇,着长衫,李运强身上融合了相声演员的幽默风趣、快板演员的灵巧机敏、小品演员的生动质朴.初见他的人多半也能猜出他的职业.rn
期刊
仿佛一切都是旧的,只有他们俩是新的,这趟车将从2010年初开到很遥远、很遥远的以后。   一  怎么就睡不够呢?  何晓本坐在阶梯教室的座位上,眼皮直往下掉,她用左手扶着头,另外一只手还在努力记笔记。随着讲师语速加快,笔记上的字迹越来越难以辨认。  呼吸忽然一滞,困意完全控制了大脑,笔离开了手掌开始自由落体,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清脆的声音,使讲师眉头一紧,目光直射向何晓本,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
期刊
空气中的燥热形成一股透明的热浪,将墙内墙外隔成了两个世界,让人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  第五十章  院子里的风信子也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大团大团如五彩的云,空气里带着花草的辛香和绿色树荫透出的凉意相得益彰,懒懒地让人心生睡意。  过几天就是暑假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马芊陌问若曦暑假想去哪玩?  “姨妈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事情?”  “如果要去的话,我让泽昀陪着你去,这样两姐弟
期刊
2021年7月7日,深圳市宝安区“永远跟党走”系列活动之“党在我心中”——宝安书法作品专题展在旭生美术馆开幕,现场共展出100件书法力作,作品以长时段为线,以大事件为点,采用
期刊
党员  —《普通一员》  没有高低贵贱  彼此骨肉相连  无论安危冷暖  总是站在你身边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和平年代也有硝烟  每当风雨来临的时候  总是冲在最前面  没有特殊标签  为何冲锋在前  都有酸甜苦辣  依旧为你心甘情愿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只是有人负重向前  世上没有廉价的颂歌  齐家治国才有天  还是那句铮铮誓言  还是那么不畏艰险  还是那一团火啊  初心未改 信念不变  
期刊
良曲盯着家门前的大晒场,一看就是半天。几日后,他站在隔壁院的难生屋门前喊:“难生哥,封在自家巴掌大的地方,人快疯了,要不……咱哥俩把傩戏请起来?”  在院里闷着脑壳抽烟的难生听到喊声,顺着良曲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晒场角落那堆闯滩节后拆下的台料,沉思半响,“能成?”  “老祖宗留下的物什,怎就不成?”  “现这情况……”  “家门口请呢。里面套一层口罩,外面盖一层脸子壳壳,安全着。特殊时期,马角不请,
期刊
莫纱,女,真名丁书砚,现就读上海市北郊中学七年级   01  钟声响了,今天要考试。同学们主动拉开桌子,保持距离,诚信考试。其中还不乏一些考前临时抱佛脚的天真年轻人,还有一些在拼命地记着公式,有些人甚至还在讨论着下课没扒完的八卦,笑得多开心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监考老师拿起粉笔,一笔一划地在中间两块推拉黑板上横着写了八个大字——诚信考试,作弊可耻。  这本来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考试,直到老师拉开中间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