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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可是”和“可”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非常高的一对转折连词,吕叔湘先生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对连词“可是”和“可”的解释皆为:表示转折;但是;可用在主语前或主语后。石毓智认为“它们的用法基本一致,都可以出现在主语的前后”。通过对老舍、张爱玲、池莉、余华等人作品的分析,我们发现表转折的连词“可是”和“可”在文章中所起的作用主要是连接分句或句子,“可是”还可连接段落,其引出的内容与前面的意思相反,有时对前面的部分作进一步的限制和补充。
一、“可是”和“可”的语法及修辞意义
(一)转折
常见的关联词语有“固然……可(是)”“虽然……可(是)”“尽管……可(是)”等,通常由前面表让步的关联词确认某一事实,后面分句用“可是”或“可”引出跟上文相反或相对立的意思。有时单用“可是”或“可”来表达这种让步转折关系。
(1)外边虽然没有完全化冻,可是洞里已偷偷地往下滴水。(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2)身体尽管乱扭起来可一点也没有动。(余华《现实一种》)
(3)情意的深浅不在乎钱多钱少,可钱的多少却可以衡量情意的深浅。(池莉《来来往往》)
例(1)和例(2)中,先由“虽然”和“尽管”确认“外面没有完全化冻”和“身体乱扭”的事实,再由“可是”和“可”引出“洞里滴水”和“一点没动”与前面相反的意思。例(3)前面没有表让步的关联词,但转折词前后的句子意思相反,且全句的意义重点是在转折词带出的“钱的多少可以衡量情意的深浅”。
(二)补充限制上文
(4)教导员的身量和营长的差不多,可是横下里更宽一些,看起来比营长还结实硬棒。(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5)寡妇系黑裙,可是丈夫过世多年之后,如有公婆在堂,她可以穿湖色或雪青。(张爱玲《更衣记》)
(6)有时候,来一小阵斜风细雨,可也有时候飘下几片雪花。(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4)“可是”后的“横下里更宽一些……”是说明教导员的身量比营长还要结实。例(5)“可是”后的内容说明寡妇除了穿黑裙之外还可有怎样的装束,是对前面内容的补充。例(6)同样是用“可”后的内容说明天气的多样。
(三)转移话题
(7)牟林森看都没看我,说:一个女人一辈子要发烧和咳嗽许多次,可西藏在地球上只有一个,……(池莉《让梦穿越你的心》)
(8)我到家的时候,太阳刚刚移过那根秫秸,可我奶奶再也看不到我了。(毕淑敏《预约死亡》)
例(7)中“可”将话题由“女人”转到“西藏”,以“女人发烧咳嗽”的“多”来反衬西藏的无比珍贵。例(8)“太阳刚刚移过那根秫秸”说明时间很短,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就失去了“奶奶”,“可”将话题由“太阳”转移到“奶奶”,充分表达了作者在短时间内失去亲人的悲痛心情。
二 、“可是”和“可”在语法及修辞意义上的不同
现代汉语转折连词组内有单双音节的差异,如但/但是,可/可是等,虽然单双音节转折词意思一样,用法基本上差不多,但在具体的语境中其使用功能还是存在着差异性。
(一)语法意义的不同
“可是”和“可”都能连接分句或句子,但“可是” 还能连接段落,而“可”不能。
“可”在连接分句的时候,与后面的分句不能有停顿,而“可是”不受此限制。
(9)可是,他的眼睛能随时发现情况,及时布置,不教自己的人吃亏。(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10)看起来,他并不特别的壮实,可也不瘦弱,就那么全身都匀匀称称的,软里透硬。(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二)修辞意义的不同
郭志良认为“转折词语使用功能的差异性是指在同一语境中不能相互替代,或可相互替代但有优劣之分,或虽无优劣之分但有语义轻重之别,或虽无语义轻重之别但有语体色彩上的不同,或虽无语体色彩上的不同但有节律上的差异这种种情况。”(《现代汉语转折词研究》) “可是”和“可”之间就存在着这种差异性,作者在写作时通常会考虑修辞上的需要而挑选更为合适的使用。
1.准确体现人物复杂细腻的内心世界
(11)“可是……”马哲想说他不知道他们的婚事,但一开口又犹豫起来。(余华《河边的错误》)
(12)李老师说:可是,但是,这个这个……陆武桥掏出一叠钞票放在灶台上:这是一千(池莉《你以为你是谁》)
(13)“可是,郁容秋不是一般的工人啊……”兰医生说。(毕淑敏《女人之约》)
(14)可是可是——陆武桥说:姐你这是何苦呢?(池莉《你以为你是谁》)
例(12)到(14)表现的都是人物在犹豫、为难时说话的情景。“可”只有一个音节,说出来非常短促,而“可是”相比较而言,读起来更为舒缓,所用时间要长,在上述情境中使用“可是”更符合人物复杂的心情。
“可是”和“可”虽然表达的都是转折的意思,但从表转折的语气轻重来看,“可”略强于“可是”。所以根据不同的语境,作者会选择不同的转折连词来表达作品中人物的情感。如:
(15) 你是很好的连长,可是你狭隘、自傲。(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15)是对连长的批评,先肯定连长的好,再批评他的狭隘和自傲,“可是”的语气比“可”要轻,且是双音节,说的时候拉长语气,使得批评连长狭隘和自傲的话有所舒缓,使批评者达到了既批评对方,又不伤害对方的目的。
(16)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像您那样,可我渴望也光荣一次,也像模像样地立在人前头一次。(毕淑敏《女人之约》)
(17)常班长本想跟他说两句话,可只用右手大致地敬礼了一下,就走过去。(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16)中说话者非常渴望光荣,作者不用双音节“可是”而用单音节的“可”,将说话者渴望荣誉的急切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例(17)常班长本想停下来说话,但种种原因使得他没有说,匆匆敬礼一下就走了,使用“可”就很好地体现了常班长欲言又止的矛盾心情。
2.讲究音节的匀称与和谐
(18)他说,接着他伸伸腿,可是和木板绑在一起的腿没法弯曲。(余华《现实一种》)
“可”的韵母是“e”,和的韵母也是“e”,“可”“和”若连着读,音律上则不协调,在中间加一个“是”读起来就朗朗上口。
(19)他很狼狈,很疲乏,很害怕,可是还带出一些美国兵特有的狂妄无知,目空一切的神气。(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20)感冒只会使我们趴在床上,可癌会使我们死亡。(毕淑敏《预约死亡》)
(21)漂亮是漂亮,可她们分明是肮脏的。(池莉《来来往往》)
例(19)连用“很狼狈”“很疲乏”“很害怕”来形容,皆为三字一组,后一句用“可是”,与后面的“还带出”“一些”“美国兵”“特有的”“狂妄无知”“目空一切”,形成二字、三字、四字的组合,富有节奏。
例(20)前一句“感冒”是双音节,后一句“癌”是单音节,用同样是单音节的“可”与 “癌”搭配,重点突出“癌”,也有效表达出人物内心对癌对死亡的恐惧。
例(21)“漂亮是漂亮”中有一个“是”,后一句“她们分明是肮脏的”也有一个“是”,若再用“可是”则会显得啰嗦,而用“可”不仅表达了转折的意思,也避免了词语的重复啰嗦。
三、小结
转折词的使用,体现着作者在写作时情感的变化历程,思想感情越真实强烈,心情越复杂矛盾,其使用的转折词就越多。对“可是”和“可”这一类意义大致相同的不同转折连词进行分析,有利于我们把握好作者在作品中所要表达的真实感情。
参考文献:
[1]鲍克怡.现代汉语虚词解析词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8.
[2]郭志良.现代汉语转折词语研究[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9.
[3]金允经 金昌吉.现代汉语转折连词组的同异研究[J].汉语学习,2001,(2).
[4]石毓智.判断词“是”构成连词的概念基础[J].汉语学习,2005,(5).
[5]周锦国.鲁迅《野草》中转折连词“然而”的修辞功能[J].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06,(5).
(余婷婷,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可是”和“可”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非常高的一对转折连词,吕叔湘先生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对连词“可是”和“可”的解释皆为:表示转折;但是;可用在主语前或主语后。石毓智认为“它们的用法基本一致,都可以出现在主语的前后”。通过对老舍、张爱玲、池莉、余华等人作品的分析,我们发现表转折的连词“可是”和“可”在文章中所起的作用主要是连接分句或句子,“可是”还可连接段落,其引出的内容与前面的意思相反,有时对前面的部分作进一步的限制和补充。
一、“可是”和“可”的语法及修辞意义
(一)转折
常见的关联词语有“固然……可(是)”“虽然……可(是)”“尽管……可(是)”等,通常由前面表让步的关联词确认某一事实,后面分句用“可是”或“可”引出跟上文相反或相对立的意思。有时单用“可是”或“可”来表达这种让步转折关系。
(1)外边虽然没有完全化冻,可是洞里已偷偷地往下滴水。(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2)身体尽管乱扭起来可一点也没有动。(余华《现实一种》)
(3)情意的深浅不在乎钱多钱少,可钱的多少却可以衡量情意的深浅。(池莉《来来往往》)
例(1)和例(2)中,先由“虽然”和“尽管”确认“外面没有完全化冻”和“身体乱扭”的事实,再由“可是”和“可”引出“洞里滴水”和“一点没动”与前面相反的意思。例(3)前面没有表让步的关联词,但转折词前后的句子意思相反,且全句的意义重点是在转折词带出的“钱的多少可以衡量情意的深浅”。
(二)补充限制上文
(4)教导员的身量和营长的差不多,可是横下里更宽一些,看起来比营长还结实硬棒。(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5)寡妇系黑裙,可是丈夫过世多年之后,如有公婆在堂,她可以穿湖色或雪青。(张爱玲《更衣记》)
(6)有时候,来一小阵斜风细雨,可也有时候飘下几片雪花。(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4)“可是”后的“横下里更宽一些……”是说明教导员的身量比营长还要结实。例(5)“可是”后的内容说明寡妇除了穿黑裙之外还可有怎样的装束,是对前面内容的补充。例(6)同样是用“可”后的内容说明天气的多样。
(三)转移话题
(7)牟林森看都没看我,说:一个女人一辈子要发烧和咳嗽许多次,可西藏在地球上只有一个,……(池莉《让梦穿越你的心》)
(8)我到家的时候,太阳刚刚移过那根秫秸,可我奶奶再也看不到我了。(毕淑敏《预约死亡》)
例(7)中“可”将话题由“女人”转到“西藏”,以“女人发烧咳嗽”的“多”来反衬西藏的无比珍贵。例(8)“太阳刚刚移过那根秫秸”说明时间很短,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就失去了“奶奶”,“可”将话题由“太阳”转移到“奶奶”,充分表达了作者在短时间内失去亲人的悲痛心情。
二 、“可是”和“可”在语法及修辞意义上的不同
现代汉语转折连词组内有单双音节的差异,如但/但是,可/可是等,虽然单双音节转折词意思一样,用法基本上差不多,但在具体的语境中其使用功能还是存在着差异性。
(一)语法意义的不同
“可是”和“可”都能连接分句或句子,但“可是” 还能连接段落,而“可”不能。
“可”在连接分句的时候,与后面的分句不能有停顿,而“可是”不受此限制。
(9)可是,他的眼睛能随时发现情况,及时布置,不教自己的人吃亏。(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10)看起来,他并不特别的壮实,可也不瘦弱,就那么全身都匀匀称称的,软里透硬。(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二)修辞意义的不同
郭志良认为“转折词语使用功能的差异性是指在同一语境中不能相互替代,或可相互替代但有优劣之分,或虽无优劣之分但有语义轻重之别,或虽无语义轻重之别但有语体色彩上的不同,或虽无语体色彩上的不同但有节律上的差异这种种情况。”(《现代汉语转折词研究》) “可是”和“可”之间就存在着这种差异性,作者在写作时通常会考虑修辞上的需要而挑选更为合适的使用。
1.准确体现人物复杂细腻的内心世界
(11)“可是……”马哲想说他不知道他们的婚事,但一开口又犹豫起来。(余华《河边的错误》)
(12)李老师说:可是,但是,这个这个……陆武桥掏出一叠钞票放在灶台上:这是一千(池莉《你以为你是谁》)
(13)“可是,郁容秋不是一般的工人啊……”兰医生说。(毕淑敏《女人之约》)
(14)可是可是——陆武桥说:姐你这是何苦呢?(池莉《你以为你是谁》)
例(12)到(14)表现的都是人物在犹豫、为难时说话的情景。“可”只有一个音节,说出来非常短促,而“可是”相比较而言,读起来更为舒缓,所用时间要长,在上述情境中使用“可是”更符合人物复杂的心情。
“可是”和“可”虽然表达的都是转折的意思,但从表转折的语气轻重来看,“可”略强于“可是”。所以根据不同的语境,作者会选择不同的转折连词来表达作品中人物的情感。如:
(15) 你是很好的连长,可是你狭隘、自傲。(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15)是对连长的批评,先肯定连长的好,再批评他的狭隘和自傲,“可是”的语气比“可”要轻,且是双音节,说的时候拉长语气,使得批评连长狭隘和自傲的话有所舒缓,使批评者达到了既批评对方,又不伤害对方的目的。
(16)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像您那样,可我渴望也光荣一次,也像模像样地立在人前头一次。(毕淑敏《女人之约》)
(17)常班长本想跟他说两句话,可只用右手大致地敬礼了一下,就走过去。(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16)中说话者非常渴望光荣,作者不用双音节“可是”而用单音节的“可”,将说话者渴望荣誉的急切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例(17)常班长本想停下来说话,但种种原因使得他没有说,匆匆敬礼一下就走了,使用“可”就很好地体现了常班长欲言又止的矛盾心情。
2.讲究音节的匀称与和谐
(18)他说,接着他伸伸腿,可是和木板绑在一起的腿没法弯曲。(余华《现实一种》)
“可”的韵母是“e”,和的韵母也是“e”,“可”“和”若连着读,音律上则不协调,在中间加一个“是”读起来就朗朗上口。
(19)他很狼狈,很疲乏,很害怕,可是还带出一些美国兵特有的狂妄无知,目空一切的神气。(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20)感冒只会使我们趴在床上,可癌会使我们死亡。(毕淑敏《预约死亡》)
(21)漂亮是漂亮,可她们分明是肮脏的。(池莉《来来往往》)
例(19)连用“很狼狈”“很疲乏”“很害怕”来形容,皆为三字一组,后一句用“可是”,与后面的“还带出”“一些”“美国兵”“特有的”“狂妄无知”“目空一切”,形成二字、三字、四字的组合,富有节奏。
例(20)前一句“感冒”是双音节,后一句“癌”是单音节,用同样是单音节的“可”与 “癌”搭配,重点突出“癌”,也有效表达出人物内心对癌对死亡的恐惧。
例(21)“漂亮是漂亮”中有一个“是”,后一句“她们分明是肮脏的”也有一个“是”,若再用“可是”则会显得啰嗦,而用“可”不仅表达了转折的意思,也避免了词语的重复啰嗦。
三、小结
转折词的使用,体现着作者在写作时情感的变化历程,思想感情越真实强烈,心情越复杂矛盾,其使用的转折词就越多。对“可是”和“可”这一类意义大致相同的不同转折连词进行分析,有利于我们把握好作者在作品中所要表达的真实感情。
参考文献:
[1]鲍克怡.现代汉语虚词解析词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8.
[2]郭志良.现代汉语转折词语研究[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9.
[3]金允经 金昌吉.现代汉语转折连词组的同异研究[J].汉语学习,2001,(2).
[4]石毓智.判断词“是”构成连词的概念基础[J].汉语学习,2005,(5).
[5]周锦国.鲁迅《野草》中转折连词“然而”的修辞功能[J].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06,(5).
(余婷婷,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