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乡关

来源 :鹿鸣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oudoudou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常在夜晚时想早晨,在黎明时遥想夕阳。每一个回想的过程,皆充满了惬意的想象。
  在时空交融的国度,人的生命不是固定的组成,真实的时候,触手可及;虚无的时候,飘渺若无。在母体中历经了进化的演变,一声啼哭回旋在故乡的上空,便注定了他对故乡不舍的情怀。
  远离故乡,便为游子。走在人生的旅途,一个哪怕不起眼的景象,都有可能立刻牵动游子脑海里的记忆,故乡的景致愈发清晰起来
  一
  此处山岗,位于村庄之北,地势高凸,站其上可俯瞰村庄全部。山岗上,无山的气势和规模,不见松柏石窟,也无灵兽异草,偶有一只野兔,刚窜出即被做活的村民撵个半死。江南的村庄,地势低洼,多以水田为主,难得有一处这样的山岗,土质发旺旱谷杂粮。每家分得一亩两亩地,村民看得却比水田还要金贵,地上种植了小麦,还要在其间植上花生;地上种了玉米,还要在其中植上花豆。是作套种,节约了土地,收成却是不减的。
  从山岗向北数里,路会终止在一断崖处,崖高数十丈,如刀削般陡,岗上的崖埂长满杂树,郁郁葱葱的茂密。探出头小心向下瞧,崖下是一处裂谷断带,估计三四百米的长度。内有细流穿过。与断崖相对的崖面,则全然失了气势,只高出平地二三丈,再向北望,则为一片广阔农田。
  山岗上多为沙土,质地松软,种植发旺的豆薯小麦。也有一些不规则的闲地,无人开发,任花草杂树丛生,杂树多为榆树樟树类,间杂长些桑梨树,逢节气自结自落,也无人照管,权作小孩吃食。
  山岗之央,有一水塘,昔日雁过,多在此歇脚,故得名雁塘。塘水虽不太深,却也未曾干涸过,即使逢干旱年,夏庄低洼处的水塘也见了底,这里仍是微波荡漾,可谓一奇。
  记忆中,数年前,山岗被村民收拾得如同刚被剃了须的人脸,鲜亮干净。埂上少有杂草,田埂做得工工整整。一向称自己为粗人的农人,做起活来如同在田地里穿针引线,活做得行同艺术。在山岗上,视野广阔,地势高易招风。稍有农闲,庄稼人喜欢到岗上去锄地,权作消遣。嘴上含支烟,却还要和邻田的人拉家常。遇到稍大的土疙瘩,不舍用锄背砸,只弯下腰,将烟叼在嘴里,腾出手将疙瘩捏上来,稍一用力,土疙瘩叭的化作一捧细土,细腻如沙。
  近些年,村庄的青壮年都去了城市打工,老年人带着孩子在村庄里留守。老人们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他们说,金窝银窝不如我这土窝,这是庄稼人的根。根把住了,魂便在。有了根,树才能枝繁叶茂。子女外出打工,会不定时寄回一些生活费,他们舍不得花,都存着。
  靠着土地,老人们说,难道会饿着?很多老人,年逾七十,仍然会按节气种庄稼、种菜,养家禽。他们看电视,知道现在城市里吃食的不安全,他们拍着胸口说,我这个东西,不打药、不涂激素、水没有受污染,也不受雾霾浸染,绝对的绿色食品。你在其他地方,不一定能买到。每次子女出行,大包小包的带走,他们不吝啬。这些年,孩子孝顺,国家还办了大病医保和养老保险,所以,上了年纪的村人对生活知足,心情舒畅,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怡然生活。但对农活的细致已大不如前,农田都如此,岗上更不必说。田地一旦少了人的关注,便如同一个久累的人突然得了休闲,迅速发福,体态愈发臃肿了起来。
  岗上的杂草开始借势发力,长的有点立竿见影,有的蒿草硬窜出一人来高。田地上村民还是会种些杂粮,只是种上后少人照管,蒿草便围在埂上长,长得如护林一般。有平坦地方,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其间还有些灯笼挂虎拍拍的野食,摘下来就可以吃的。小孩们喜欢在上面摔跤、睡觉、捉蚂蚱。也不知,哪年谁家孩子在岗上随口吐的几个杏仁桃核,如今竟然自长成材,逢节气结出满树果实。还有散落在岗上的数棵桑树,奇怪,从未有人栽种过,却不知何时就平地数丈,至结实时候,从树下看,满树幽黑晶亮的桑果仿佛在向你眨眼,于是攀枝爬上去吃个饱,却不带,说隔了时间吃就不新鲜了,想吃到岗上来摘就是了。
  向北,崖埂上树更茂密了,真正的一处林子!其内鸟语花香,真是热闹的很呢!小孩是常在里面捉了鸟回家养,有时也玩些捉土匪的游戏,但是他们经常聚集的地方,说实话,还是雁塘边。这里地势平坦,且居山岗中心地势,关键是有水,给了人许多的方便。塘边水草长势很好,内藏有许多鱼虾。埂上树木,有的直立挺拔,孩童把它当作哨岗;有的却长的不安分,偏向塘中央延伸,形如虬龙一般,小孩们喜欢骑在上面洗脚。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向岗下悠悠走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边走边摇头叹息,其意不得而知。
  世事变化的快,让人始料不及。不说太远,单就数年前,谁会料到土地,这农民的命根子会被庄稼人弃在那不管不问。数年前一年到头的忙,年终只要能混个肚圆,便要感谢苍天感谢政策,双手合一的嘀咕得了祖上的庇佑。如今回头想想,便觉那不是生活。
  如今的生活不可与往年同日而语。新事物层出不穷,硬砸得人眼生疼。手头宽松些,就不能只盯着吃喝。起码的家用电器不得不置备些。隔几日去集上割块肉,回家看一家老幼围桌子吃得油光满面啧啧有声,便也觉得是一种幸福。偶尔还要从集上带回几张报纸,谁说咱庄稼人就不该有点精神食粮?光景比往年顺多了,不用再为吃喝发愁,可,一用到大钱,便觉底气不足。几张钞票经不起两下折腾。土地里实在出不了大钱啊,于是渐渐便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不顺利。
  农活是项大工程,育苗、整田、看水、插秧、打草、除虫、收割、打粒,少了哪道工序能有好收成?收成后卖了粮一合计,除去各项开支,硬是落不下几个铜板。人情花费却是不饶人;儿女上学是个硬指标。样样都是该花的钱。一年到头的忙,抬头只是蓝天,低头唯见黄土,只知道坐井观天,一遇大场面便没了主心骨,除了在儿女教育上的投资和儿女婚娶,庄稼人何曾花过爽快钱哟!
  子女培养花销大,没有办法的事情,庄稼人知道,要想让子女永远的跳出农门,就非得从笔杆子上来不可。所以在教育上舍得花血本,咬牙切齿的培养。可真要是考了大学,又要为巨额的学费发愁。庄稼人一脸皱纹,唉,其大多是被钱愁出来的。东拼西凑,培养个大学生出来,却要背上十年的债。   外出打工是舒心的事情吗?庄稼人文化低,又没过硬的技术,做些城里人不做的活,却还要遭白眼受干气。虽然说,在农村种庄稼累人,也没有个干净的时候,可单纯,乡里乡亲处的简单朴素。外出打工,也就图个挣得一手现钱,一切委屈都忍了,苦了自己这一辈,却不能让下辈再受自己这样的苦。庄稼人的想法高尚而有远见。
  如千百万中国农村一样,因受打工潮影响而少了人口的夏庄,愈发显得安静。只在每个傍晚时分,小孩们从学校归来,赶着牛往岗上走的时候,才难得恢复几分往日的喧闹。夕阳下,村庄的颜色像一副水墨画,渐渐暗淡模糊。几声狗吠,投着几许清冷。几条水牛,身躯庞大,步伐缓慢,驮着留守的孩子向村庄缓缓走来。
  年幼的牧童,在牛背上双足翘得老高,满脸带笑的举一支干枯的枝桠敲打着,老牛受了惊吓,小跑着一头扎进村落,撞得村落一阵阵喘息,片刻之后,冒起袅袅青烟,顿时,稻花的馨香弥漫了故乡的上空。
  二
  清晰的记忆,有一些五彩的颜色,那是儿时的梦乡。当杜鹃花开遍山野的时候,家乡的空气开始变得活泼,一路奔跑,稚嫩的声音常常会惊跑一田蛙声。
  每年八月,家乡的夏汛开始来临。每天,梦里梦外都是流水哗哗的影子,于是拿网具和竹篮出去捉鱼了。至河边,却早不见了几日前清瘦的河床,白花花的水面铺天盖地,水势汹涌的奔流向前,间或一尾斤余的红鲤跃出水面,惊得岸边的孩童一阵阵的羡叹。
  乡村,被雨水包围。流水的汩汩声,在大地上纵横交织,碰撞相连,最终汇到了低处的河里。河道,早已不堪重负,大水一路狂欢着咆哮而去。在某一个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雨,终于停了。天的一边,泛着白,在静止的云彩后面,太阳像一只即将破壳的小鸡崽子。假如运气好,你或者可以看到一条七色的彩虹,横亘在离你不远处的地方,像一条红丝带,漂亮极了;另一边,境况则很不妙,乌云密布,黑云在聚散,轰隆隆的雷鸣从天际传来。
  乡村,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万物像刚从水中捞出的生菜叶子,清新如许。花草树木泛着油油绿色,一改之前的颓废,在天空下直起了腰板,像一条条警觉的眼镜蛇。有的浸在水里,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鹅;有的竖在水上,像一只只立在水面上的鹭鸶;还有一些被雨水冲刷倒在水面上,像少女那一头被打湿的秀发。
  这是一年最让人难忘的好天啊,清新、凉爽,到处都是鱼的影子,谁逮到是谁的!数年前的乡村,还没有外出打工这一说。村里人丁兴旺。能吃饱饭人就知足,精神头好。生产队每年开年时都会集中往塘里放些鱼苗,待到过节时捞出来供村民分,所以每个节大家都过得开开心心。那时农药化肥使用的少,鱼鳖好活长得也快。这一场连绵的大雨,似乎把大地涨坏了,各处决口大开。自然,水里的鱼,也便跟着溜了出来。你走在田埂上,侧目一看,旁边水沟里就可能有一个黑脊在缓缓游动;你伸手把一个正淌水的决口拦一下,因为水势陡减,决口下积凹处的鱼就啪嗒啪嗒的甩尾巴。在村庄远远近近走一趟的人,似乎都可以满载而归,反正捉的鱼一顿饭吃不完。
  ? 村里的女人们,在这个点上,大抵是挽着篮子,去菜园里摘菜,晚上炒顿新鲜的。乡村的少女们,则拉开了挽在头上的扎花,任一头秀发暴露在清新的空气中,裤脚工工整整的挽起,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腿肚子,像一截嫩藕。小孩子们,裤脚七挽把挽,裤脚歪歪斜斜的挂在大腿上,专往有水的地方去趟,似乎一弯腰,便可以摸到一条肥嘟嘟的鱼。
  我三叔那年,初一刚念完,他年纪虽然不太大,但有一把好力气。我三叔肩扛渔网,对我喊了一嗓子。我背起竹篓兴冲冲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出了门。我们都赤着脚,脚踩在软绵绵的泥巴上,发出扑揪扑揪的声音。池塘里满了水,雨水刚停,水面上微波荡漾,间或还会有一条鱼窜出水面。
  经过数天的大暴雨,塘里的水位,哗啦啦的就涨上来。那网是漏斗形状,一头用绳子拴住,攥在打鱼人的手中。另一头则在网沿上等距离坠着铅块。当网呈椭圆状甩出去后,鱼网在铅块的作用下覆盖住了一小片水面。自然,也就罩住了这一小片水面里的鱼。然后把绳子拽上岸,鱼便被网了上来。
  这时候的鱼,被水纵容着,在水中横冲直撞十分活泼,加之水面又阔大,所以网上来的鱼并不多。好在一网一网下去,多少会有收获。我和我三叔都有信心再干上个把小时打一篓子鱼回去,让我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个决口处,我一脚踏空摔了个狗吃屎,手中的鱼篓也随之抛进水里。说时迟那时快,我三叔对着鱼篓的位置就撒下了一网,鱼篓打上来了,不过里面的鱼跑得差不多了。望着空鱼篓,我当时肠子都快悔青了。毕竟,这是我三叔苦使了近两小时的臭力气,虽然是与生俱来不要付工钱,可那毕竟也是力气啊!
  ?我当时真怕我三叔上来给我两个大嘴巴子,毕竟人在气头上啥事都干得出来,况且这个事也确实气人。好在我三叔当时只是皱了皱眉头,说:“你这笨蛋。拿个鱼篓都拿不好。”他重又把鱼篓递给我,气鼓鼓的说:“回家,不打了。”好在,天意怜人,在回家的途中,我们经过一个溪道。那溪道里的水,流得急迫。埂下的涵洞急速的向下游泄水,水流急,击起了如刨冰似的水花,汹涌澎湃。
  当时,我和表哥拿着网具走在埂上,一阵啪啪的声音吸引着我们的目光。啊,我的天,低头往溪道一看,一条足有小半人长的鲢鱼正在逆水甩尾巴上溯呢!我和表哥眼睛都绿了,一个箭步跳进溪道去捉。那鲢鱼太滑了,而我们的网具又太小,我们只得用手攥、用身子压,喝了几口河水,湿了一身干衣,最终将这条大鱼活捉。好在是有了一些收获,减轻了我一些愧疚。
  好在,这些天,鱼的身影到处都是,所以拿回家多少鱼家人并不在意。到家,我三叔把鲢鱼往厨房一扔,便自个儿玩去了。我奶奶也未追问什么。我爷爷下午去田埂看水的时候,在田里顺手捉了好几斤。那已经是傍晚了,我奶奶把鱼开膛破肚,开始下锅红烧!
  晚上,雨又哗啦啦的下起来。我爷爷和我爸爸就着鲜味的鱼在一起喝酒,言语中并不担心这雨会耽误的耕种。我坐在一旁吃菜,我奶奶给我盛了一碗鱼,让我慢慢吃少说话,别让鱼刺卡住了嗓子。我奶奶烧菜可真是有一手,他烧的鱼一点不比现在饭店烧的差。   村里的人,憋了这么些日子,雨一停,便都走出了家门。男人们叼着一根烟,扛锹往自家田埂走去,说是去看水,可是水怎么能看得住?但是,田地是村人的衣食父母,一年四季,他们的目光和心思都在这片土地上,按节气耕种,按节气收获。土地里,收纳着村人的衣食住行,奉献着村人的五谷丰登。他们一天不见,便要想念。
  在劳作的季节,我和乡亲们一道,双脚踏进水田一一栽种庄稼;双手抓起青秸一一收获麦粒。父亲做活时话语不多,他抹一抹额头的汗水,挺起腰板对我吼一声,“好好学习。”沿着父亲的呼喊,我在大地上慢行,看流水照见落花,见晨露附着青草,怀着向往的憧憬,在村庄的道路上挥洒着人生的豪迈。
  多年来,一个镜头不断的在我脑海里闪现,一个年幼的孩童,清晨起得早,在自家的院落里晨读,看着初升的朝阳,怀想着未来的梦。终有一天,背上行囊要飞出父母苦心经营的暖巢。父母他们不舍啊!何必何必?母亲,这难道不是你所期望的吗?那一次母亲执着的立于村头目送我远行的情景,我永远记得。
  一晃数年过去,而今身处异乡,每每想起母亲的企盼,心里便有一丝微微的疼痛。总有一些夜晚,推窗而望,看北斗七星,想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不觉站立很久。恰几缕清风吹来,一阵哈欠之后,思念伴月光抖落一地。“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瓢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再次品读杨明《我以为有爱》中的句子,方解其中真义。
  在晚风的低吟中,一种对故乡隐约的思念,如诗歌般轻轻泊于心头。
  黄昏,夕阳斜卧在苍茫的群山之间,深远而壮阔。极目远眺,扑入眼帘的是连绵的山脉和悠悠长空,故乡的山河在夕阳中映带相连,一点点蒸融,一点点沉淀,一点点清晰……
  岁月流逝,光阴不停。在成长的过程中,家乡的水土给我无尽的滋润,给我温暖。当我踏上远行的列车义无返顾的离开,那一刻,浓郁的乡愁萦绕在我的脑海深处,再也抹之不去。
  没有去国怀乡之慨,亦未到白发之年,却对家乡的事和物尤为敏感。前几日一位故友来访,觥筹交错之间,酒量不觉大增,喝了一杯一杯,以至醉倒。“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怀抱着唐人的情怀奔赴异乡而去。“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便啜饮着一杯乡愁,乘鹤归来……
  大山之子,在人生的道路上,在喧嚣的闹市,在灵魂的一端,静品着一杯乡愁的浓酒,一份炽热的情愫在心头怆然泛起。
  三
  故乡在紫蓬山下。
  记忆中故乡的天空,是碧蓝碧蓝的颜色,天空下,映照着葱葱郁郁的林木。村庄,掩映在这片林间,不喧不闹静如处子。偶有一声狗叫,那定是有陌生的客人来拜访了。村东头有一面池塘,四季绿波荡漾。某年不知谁随手往塘里扔一节莲藕,数年后已蔓延至小半塘大小的规模,供着一村老小的吃食。家有养鸭的也好,养鹅的也好,早晨便一股脑的赶下塘去,晚上再用一根竹竿吆喝着往岸上赶,上来一看都吃得饱饱的。
  白天总有闲暇人等四处串门,东聊西聊,村庄的女人说都是入不了正题的。间歇一声爽朗的笑声红杏出墙,将枝头的鸟雀惊吓了,哗的一声飞向远方。想去串门提脚就走,却没有提前预约的习惯,更不会担心门的阻拦。村人没有锁门的习惯,说锁了门拒绝了别人不是把自己也拒绝了吗?在家时木门大开,人离开随手带上,锁只是挂着却不锁上,说防止牲口进家捣乱,防风不防贼的。傍晚时分,总有妇人臂挽着竹篮,迈着碎步向菜园走去。每次摘菜却不多摘,一般只供一家人一顿的吃食,说放久了就不新鲜。
  黄昏,夕阳斜卧在苍茫的群山之间,深远而壮阔。让人想起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画境。此去经年,远离故乡,梦里就全是大山的影子,一觉醒来,又得为生活奔波,故乡不知又躲到了什么角落,只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那种情绪却郁结在心头,久久散之不去。有风泄进窗户,拂过我的脸庞,像母亲温暖的手指,让我思绪飞扬。
  乡愁,在我内心的最深处隐藏,找她不见,不觅反现。在家的时候,体验不出那份情感,身在异乡,才能把乡愁的浓酒饮下,那份真醇和浓烈,让我几欲醉倒。一次我对一个好友说,我又怀恋故乡了。她笑我的酸腐。她的意思很明白,一个人年轻轻轻,怎么能沾带老年的暮气。“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也许,她是对的。可是,一个没有离开过故乡的人,没有在大山怀里长大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对大山深深的眷恋之情的。
  绿树屋边绕,红花径外斜。窗外青青帐,塘边阵阵蛙。
  老井沉淀着我儿时的记忆,水草涤荡着我年少的情怀。走在异乡的路上,激荡着的是浪子的情怀。在某个夜阑人静的夜里,皎洁的月色映于床边,恍惚中又回到童年。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暑假里如果不下水塘里去野游,不去地里偷瓜,不到处捉了萤火虫放在蚊帐里当灯照,便不算是真正过了暑假。那时候,父母好像不担心孩子在外受欺负,也不担心孩子会被人拐跑。他们最不担心的是我们偷跑出去洗澡。我是经常乘我爸妈睡午觉的时候偷跑出去,顶着个大日头去洗澡。这个时候,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可水塘里最热闹,远远的就可以听到塘里的嬉闹声。
  池塘,对我们小孩子的诱惑是太大了,所以任父母怎么吓唬也无济于事。不过话说回来,洗澡只不过是我们暑假的消遣之一而已。傍晚,我们在村前村后捉蜻蜓。我们先折了柳条折成圈,绑在竹竿头儿,又把柳圈上沾上蛛网,一个捉蜻蜓的工具便做成了。寻一个憩在枝桠上的蜻蜓,轻轻把柳圈罩在蜻蜓头上,往下一压,蜻蜓受了惊振翅欲飞,正好被粘住。晚上我们把蜻蜓放在蚊帐里,企图让它捉蚊子。
  每天傍晚时分,村人喜欢把凉床搬到塘埂上。从水塘里吹过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塘埂上的燥热散得快,蚊子也少。吃过晚饭,热热闹闹的。大人们在一起拉着家常,嗓门儿大,口无遮拦的说着话。孩子们在四周玩,大人不管。时值蛙声四起,夜渐渐深了。爷爷让我陪他去田间看瓜。
  瓜棚盖在田头,我们爷俩乘着月色来到田边,爷爷把蚊帐放了下来,我们坐在床上,有时候也躺着。我们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有时候爷爷也给我讲一些好听的故事,但每次我都是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月色下的田野,无遮无拦,蟋蟀声青蛙声不绝于耳,晚风呼呼的吹过,带来阵阵清凉。半夜,爷爷会起来几次。他拿着个电筒,围在田埂上走,有意无意的咳几声,打开电灯朝田里乱晃。我偶尔会被渴醒,这时候爷爷便到田里捧来一个瓜,没有刀,爷爷一拳下去,瓜四开而裂,露出的瓜心红润润的,在月光里散发着甜甜的湿气。
  暮色苍苍的夜,笼罩于树木葱郁的村庄。一切寂静,连同调皮的麻雀也已睡着。乡间曲曲折折的小路愈见模糊,最终与田地连为一体,形成了广袤的原野。
  家乡的景物像一幅幅山水画,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在梦里时常闪现,不曾消失,也永不会消失。远在他乡,临近城市,看霓虹灯璀璨,车水马龙。夜晚独坐一室欣赏这柔柔月色,竟觉不如家乡的纯美。
  身在都市,心里却惦恋着故乡的一草一木。每每在报纸上搜索到故乡的点滴变化,内心便觉稳妥许多。“多少年我不止一次地问,游子的心为什么这样沉,多少年我不止一次地寻,回家的路上已是绿草茵茵……。”一别故乡,便为游子,真正要回家的时候,却又踌躇不前。
  回家了,心安了,便无法写出壮丽的诗篇。一次,到乌镇游玩,傍晚望着古镇的落日,远眺故乡的方向,突然想起于右任的诗:“葬我于高山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让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同来的小赫说这诗让人泪流。
  远望故乡,郁郁累累。思恋深处,无以言说!
其他文献
出门前,这个年迈的老人  一定特意收拾了一番  才有了这般整洁、干练  其实,生活  还是让她心动的诱饵  这个曾经年轻而美好的女人  她也是这样站在戏台下,燃烧过?  她像我的母亲,也像他的  或者你的。我有抱住她的冲动  为此,我尾随了她半个下午  她身上的气息,我一点都不喜欢  但又舍不得离开  直到天色向晚  落日把自己抛向了远处
期刊
1  化成马,跑  化成黑色石头,缄默  化成低垂坟头里的白骨  把疼痛偷偷埋进土壤  2  草原消瘦,蚂蚁规避  流云把影子投射到巴音博格都  覆盖了一只脱毛的骆驼  遥远的等待  雨,救万民  3  很多游客都没有注意到  这只黄黑毛色相间的狗和立在  门后低头的音响师二光  狗的孤独  支撑起了白云鄂博草原的辽阔  和渺小  而二光,很像我多年前  亡故的表哥  4  铁花啊  我要把你带回
期刊
盐坡尾村东三里,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村子。那里住着两个老人,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妇。七叔和七婶。  在那里,村庄仍然是安静的,和我少年时一样。  村子和南方绝大部分村子一样,照例是由长一刺的竹子围着的。竹林围着几间旧砖瓦房和三四十丈宽的庭院,砖瓦房后面是十几棵番桃树,番桃树边疏密有致种着柠檬、橘子、木瓜,左右则各是两小垅菜地,井然有序的种着葱、小白菜和火筒菜。鸡和鸭在庭院里有些无聊,转来转去,不时发生争吵
期刊
乡土上做窝,一片金黄的乐章,被土头土脑的镰刀翻动  没有什么比粮食的歌唱更动人,风中摇曳,粒粒倾国倾城  老屋蓝蓝的静物画,树木凹凸丰满的身姿,一枚吐绿的叶子  鱼鳞瓦游弋于烟雨,谦和的屋檐下,麻雀把日子过得叽叽喳喳  ……  在南坡锄禾,与一片陶瓷碎片对视,远古的热,烙印一样打在它身上,先辈磅礴的手温斑驳陆离,那一声圆口的呐喊已经支离破碎,墨青釉的茬口露出内心浅白色的软弱与柔情,高贵一如过往云烟
期刊
雨噼噼啪啪地炸下来,好一阵,风才到。风雨大作,哗哗啦啦,热闹得跟过年烧鞭炮一样。  人们早藏到大榕树下聊天、吹牛了。凹凸不平的树根在浓叶下盘根错节,谁也分不清哪根是哪根,它们就那么乱七八糟地互相搭着叠着,又拱起来,拱成了一个阔大的树枝树叶搭成的凉棚。  榕树年事已高,但叔公伯爷们显然对大榕树的年龄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村里的鸡飞狗走、绯闻杂事。他们坐在粗大的树根上说话的姿势就像蹲在自家庭院里一样
期刊
以车代马,兄,再以我们  厘米为单位的眼睛,网收整个大新寨的山水,草木  耕地,包谷林与我们相视  遥望致意。十几年前滑坡的地段  今安好,绿意盈盈,含情脉脉  摩托车上,一抖,把村寨的年龄从嘴边抖了出来  崖边,从兄的头顶上望去  你的背后,或上空。六七百年的古道  我们用语言去寻找。电线杆是次要的  消逝的水库,几百年前,以我们年轻的唇舌猜测  我们继续言谈村寨,言谈古老  无需理会逻辑,以我
期刊
燕衔泥。麦田是天空的对比句。  流着甜汁的油菜花期已至。  三月村庄,无边烟雨——  有人举着黑雨伞趟过河湾,又绕过几条田埂。  短短的路程,有人尚在抵达,蝌蚪浮水。  有人走完一生,与青草松柏同根同地。  蓦然想到大哥生前热爱过的长笛与口琴。  如此旧曲。不填新词。
期刊
冬日辽阔。羊在坡上,已无青草。  牛牵柳桩,并无柳叶。  蛇在洞穴,一场年华。  如此禽兽相安,体健膘实,需要赞美。  好的光景需要珍惜。  所以我热爱它的清真,荒凉。  尽管坡上已无青草,羊在厮磨。  尽管柳树已无柳叶,牛在望远。  如同热爱彼时鱼肥水碧,春光舀动。  我也热爱我的房舍  桌椅朴素,窗户静宁,儿女唱歌。  黎明与黑夜有据可依。  因为谷仓殷实,心胸米粥般温暖  成就了我的富有。 
期刊
飞沙撞击我的脸时  没能把我二十二年的脸皮打穿  再看肩膀以下  从南方带来的愁肠只剩一寸  骑过火车的双腿发颤  北风凶猛  遮挡心事的山川 寥寥无几
期刊
“由此往南直行七百里。可见长江,青山,庙宇,安徽,江西。”  故事讲到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每每仲夏夜晚蛙声迭起,萤火叩问窗壁。  徒弟开始默诵师傅传下的警句  “一个和尚担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  如今登高远望,石头劈开流水。此去,三十年。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