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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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死鸟
  阴霾的云层将天空压得很低很重,厚厚的包裹着地球,让人的呼吸很不顺畅,太阳已经几天没有露面,而酷热的气温却没有丝毫退让,依旧是阳台上晒到发霉的衣服和永远黏乎乎的头发和皮肤。水池边的蜻蜓飞的很急很乱,铜锈色的身体,总觉得像是蜜蜂在周遭盘旋,随时让人觉得有被伤害的可能。
  温暖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蜻蜓是这样的难看,使她总想快点逃离。
  只有手里握紧的雨伞,使她稍觉安慰。
  这个世界,真正能够让人觉得安慰的东西,往往与内心世界无关。即使人们总是奢求更多,不断地追寻,不断地掠夺,而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活着,以及活下去,如此而已。
  上课铃响起,温暖快步走进教室,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摊开书本,然后呆呆的望向前方。努力抻了抻颈上的皮绳项圈,下意识地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氧气。
  项圈上镶嵌了很多珍珠母贝,一动起来就呱啦呱啦的响,那是筱初送她的礼物,她们每人一条,用来见证友情。
  温暖是从来不戴首饰的女生,她总觉得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就像绳子一样把自己五花大绑起来,她憎恨束缚,几乎到达了病态的程度。
  筱初说,你戴上几天,就会习惯了。
  然而温暖始终认为,就是这习惯的过程,才最可怕。
  
  筱初又没来上课,昨天她很晚才回来,依旧吐的很厉害。
  温暖想着晚上又要偷用自己的电饭煲来煮点好吃的给她补一补了。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变成轰鸣敲打着门窗,外面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当震耳欲聋的铃声再度响起,温暖背上超大号的水桶袋,心中有几分窃喜般拿起雨伞走出教学楼,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来。
  电话的那一边是筱初永远甜美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却在这一刻,突然万分苍凉。
  “……媛媛……媛媛……如果我能把它生下来,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也要叫它媛媛……”
  凄厉的尖叫猝不及防地在温暖的头顶炸响,令她本能地抬起头来,岳筱初轻盈的身形,在这一刻如同狂风中折翼的飞鸟,在本属于自己的天空中绝望地坠落。
  温暖的雨伞上,衣服上,瞬间绽出了红色白色的花,还有一些什么,沿着指尖缓缓地流下来。
  她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却又快得没有丝毫转还的余地,温暖只是看着,只是站着,甚至手中的雨伞都没有来得及跌落地面。
  很久很久,当警察想要把温暖带离出事现场的时候,她才突然扯开那条项圈,拼命地呕吐起来。
  
  那一天的雨下了很久没有停,地面的血迹被冲刷的很干净,仿佛从来没有什么曾经发生。
  天台被紧急封锁,不论白天或晚上,开始有保安游魂一般飘荡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尤其下雨的时候,他们穿着黑色的雨衣,在深到一片死寂的夜色里穿梭,目光呆滞,行为钝涩,温暖开始看着他们发出轻笑,那样的穿着,像极了死神。
  她拉着箱子走在那一片深浅的水洼中,鞋子和袜子已经被污的一片狼藉,身后很远的保安问她:“同学,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她不回答,她开始跑,拼命的跑,而身后的人开始追赶。
  
  不要……绝对不要被抓住……不要啊……
  已经够了,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了……
  
  (一)往生
  “第一死者,田桂芳,女,六十七岁,配偶早逝,没有子女,独身一人住在安庆北里公寓七楼,与邻里往来不多,我们走访的结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唯一的收获就是听说这位老太太似乎有些孤僻,并且很爱贪小便宜。
  案发现场就是死者的住所,尸体就倒在门口附近,经检验没有任何移尸的可能。现场非常整洁,可以肯定没有发生过打斗,门窗也没有被损坏的痕迹,初步怀疑是熟人作案,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状况。
  死因是先遭到电击导致休克,再用利刃刺穿肺部而死。用来电击的工具应该是改装后的防狼电棍,而刀子则是死者家里的刀具。报案者是死者的邻居,因为闻到了死者家中传来的恶臭味才叫来了物业管理人员打开房门,可以肯定当时死者死亡已经超过了三天。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也没有发现奇怪的毛发或者衣物纤维,凶手应该是非常谨慎而且有预谋地进行了这次谋杀。”
  “第二死者,宋心慈,女,二十八岁,生产刚过半年的家庭主妇,住在花园东路的公寓十三层。与第一起事件的发生时间相隔六天,案发时的状况与第一死者被发现的现场非常相似,倒在门口附近,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没有门窗被撬的痕迹,同样是先遭到电击之后中刀死亡。
  尸体发现人是死者的丈夫,他是在当天结束了公司的应酬之后回到家中时发现了妻子的不幸,同时婴儿的哭声已经接近嘶哑,警方接到报案时大约凌晨三点。死者丈夫是一家公司的中级管理者,与死者感情一般,尤其近半年来,邻居常常听到两人吵架的声音,原因是死者在生产之后染上了轻微的产后抑郁症,具体表现为严重的洁癖,不允许家里出现任何一点细微的尘土和污垢,强迫自己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做家里的清洁工作。
  唯一与第一死者不同的地方在于,警方在第二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一枚卡片,上面写着‘老公,你什么时候回家?’,这一线索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核对笔迹之后可以确定是死者的亲笔,而经过尸检又确定了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而这个时间段内,死者的丈夫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最重要的是,第一死者和第二死者完全不认识,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周围交往的人群,没有任何交汇点。”
  当同事滔滔不绝地说完上面的话,韩悠仍旧一句话也没说。警方从未对外公布过凶手的作案手法,就算是模仿也不可能连电击的伏特数都一模一样,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作案,可是动机会是什么呢?没有财物损失,排除了谋财害命的可能,那么是仇杀吗?两个身份背景完全不同的人,又是怎样会惹上相同的仇家呢?
  然而还来不及抽丝剥茧的考虑,第三个死者已经迫不及待地登上了谋杀的舞台。
  
  现场和前两起事件如出一辙,房间完好,门窗完好,死者倒在接近门口的位置,电击之后中刀,这次是刺中心脏,一刀致命。
  死者高岚,职业是自由撰稿人,和很多自由职业者一样,她们的房间大多数比较凌乱,然而凌乱中并没透出什么不自然。电脑开着,文稿写到一半,原本预定了三点钟传真给杂志社却失约,MSN开着没回音,电话也联系不上,所以一向负责与死者联络的编辑才专程登门拜访,敲门不应,打电话却在门内传出了声音,才找来管理人员打开了门,看到满地的触目惊心,之后叫救护车,报警。
  和第二死者类似,死者身上有一页印刷纸,上面的几句话被血迹染透了,是死者新出版小说的自序,写的是“我时常感觉到这个世界没有人那样的爱我,行走,或者蜷缩,日子总是在平静中愈发的变成死寂,所以我也曾突发奇想,如果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依靠,我真的会死吗,而那一刻,我又需要一个怎样的姿势去告别呢……”
  这一段话,和发现在第二死者身上的卡片给人的感觉,都很类似遗言,然而却又不知为什么,透着与众不同的复杂感情,叫人难以言表。
  案发现场是四方街公寓九楼,不大的面积结构却很合理,韩悠注意到有人进出小区的时候,门房没有任何询问,当然也完全没有所谓闭路电视之类的设备,不由得苦笑,这里的情况和前两起案子实在相似的太过离谱。
  死者家里的冰箱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半熟食品和零食,看来死者也和一般的自由职业者没什么不同,每次买回足够一段时间使用的食物和生活用品,然后就可以足不出户,一直进行着自己的创作。
  死者的一辆二手车停在地下车库,询问了死者最后出门的时间,如果车库管理员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两天之前。
  
  如果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情况,那么应该是,一筹莫展。
  
  (二)扫墓
  “学姐,我来看你了……”韩汀婷将手中花束置于墓碑的中央,而后拿出手帕,悉心擦拭着照片上那张干净而明亮的脸孔。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很快就要下雨了……”韩悠拍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下来。
  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汀婷不禁打了个寒战,点了点头,和韩悠一起离开了墓园。
  才刚坐进车厢,巨大的雨点已经伴随着狂风席卷了过来。
  “看来你的学姐为人真的很不错啊,连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都会记得每年来祭拜她……”
  “你说的什么话?” 汀婷抗议着,继而却又落寞的低下头去,“学姐真的是很好的人呢,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呢?”
  韩悠不说话,他还清晰地记得三年前自己曾经亲手侦办的案子,岳筱初,死于高空坠落引起的颅内出血,当场死亡,经过侦查之后,确定排除了所有他杀的可能。而因为这件事,却使得另一个目击现场的女孩因为受不了刺激而退学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无论何种行为,都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影响。然而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人鼓足勇气去选择死亡,却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力量呢?
  
  透过玻璃窗,汀婷看到墓园中另一个纯黑的身影正站在原地,倾盆大雨之中纹丝不动,竟是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图。
  那背影如此熟悉,然而汀婷却想不起来,这究竟是谁的影子……
  
  雨后的天气总是晴空万里,空气中带着一丝并不突兀的微风,神清气爽的感觉。
  韩悠皱紧的眉没一刻舒展开,任凭妹妹怎么装疯卖傻也不笑。
  “第一次去穆萱学姐的新家做客呀,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汀婷抱着韩悠的手来回地甩着,“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个学姐以前也可照顾我了,好你了,求你了,笑一个吧……”
  “好了好了,我求求你了姑奶奶,我知道了好不好?一会儿我要撞车了……”韩悠的手打过方向盘,无奈地应和着,身边的这个小麻烦大部分时候都让人头痛的不得了,除了她天生的推理天分。
  “诶?哥,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汀婷摆弄着手里的GPRS,叫道,“我们应该稍微绕个小远,从安庆北里那边走呀,那边有个Big Point超市,学姐以前就最爱吃那里的自制甜品,我们买了东西然后绕道花园东路向南就到了安庆南里了。”
  “别处没有超市么?非要去那家?”韩悠问道。
  “你的GPRS搜索结果是,没有。”汀婷扬了扬手里的定位器。
  “好吧,我在路边等你,快点。”韩悠停下车,看着妹妹风风火火地奔向超市。
  
  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太阳开始渐渐地烘烤起了柏油路,韩悠等得不耐烦了,频频望向超市入口的方向。那里热火朝天的似乎正在举行着什么促销活动,眯起眼睛仔细看,似乎是标榜全植物制剂的“魔幻厨房”去污粉,这些日子广告牌和电视里都在热火朝天地宣传着,卖的那么贵还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这个世界啊,真是疯狂。
  韩悠正在感慨着,汀婷已经叼着一支冰淇淋跑了回来,当然手里还有点心盒子和一束百合。
  “超值哦,真是超值,”汀婷惊叹着扣上安全带,“那个什么什么去污粉现在在抽奖哦,好像是白送呢。”
  “都是骗人的,厂商怎么可能做亏本生意?”韩悠不置可否。
  “我也觉得,不过还是挤进去签了个名,哈哈。不过他们说学校不能送货,所以我留了家里的地址。”汀婷满脸窃喜,“东西买好了,我们走吧。”
  
  (三)消失的女人
  穆萱的家布置的很温馨,虽然不是很大,却明亮整洁。大到一件家具,小到盆栽摆设,都看得出是费了很多心思和功夫的。她是高汀婷三届的学姐,对学妹们曾经有过很多指导,颇受尊敬。大学毕业一年就结了婚,对方是同届的学生会主席周勤,两个人也算是郎才女貌,C大不可不提的一段佳话。
  穆萱带着他们参观了房间,又泡了茶来大家一起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阵子。
  “学长不在家吗?今天是周末呀……”汀婷帮穆萱把买来的花插进玻璃瓶,随口问道。
  “哦,今天公司刚好加班,等会就回来了。”穆萱笑起来,“你们先玩吧,别客气,我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那我来帮忙好了。”
  汀婷跟着穆萱进了厨房,只剩下韩悠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却瞥见花束里原本带来的卡片。粉红色,有香味,里面写了一些吉利话,这样的卡片,确实是普通的花店和礼品商店都会附赠的,那么第二死者身上的那枚卡片,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突然对讲机响起来,厨房传来穆萱的声音:“小韩能帮我听一下吗?现在我们这里有点乱……”
  韩悠笑着答应,接起电话来听。
  “喂……喂……哪位?请说话……”
  “对不起……请问,这里是穆萱小姐的家吗?”
  
  “谁呀?”穆萱满手面粉走出厨房,问道。
  “不知道,一个女声,好像认识你。”
  “咦?不是周勤啊,没关系,开门吧,可能是物业什么的。”
  韩悠点头,按下了大门按钮。
  
  “您好,我是‘魔幻厨房’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工作卡,”站在门口的女生扬了扬胸前的卡牌,“穆小姐参加我们的抽奖活动中了一袋去污粉,我是按照穆小姐留下的地址送来的,请穆小姐签收一下。”
  眼前的女孩,白色T恤,网球裙和运动鞋,长头发盘在脑后,头上包着碎花方巾,肩上跨着大大的背包,干干净净,很有亲和力的样子。
  “她在忙呢,我帮她收可以吗?”
  “好啊,当然可以。”女孩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漂亮又温柔的女生总是叫人心生好感,送走她的时候,韩悠再度瞥过女孩胸前的工作卡,一寸照片的下面写着两个大大的黑体字:
  “温暖。”
  
  晚餐异常丰盛,周勤比韩悠想象中更加英俊潇洒。觥筹交错之间,不知道怎么突然提到了好用的去污粉,韩悠说来送东西的女孩名字很特别,叫做温暖。
  而周勤一反常态的,突然沉默了下来。
  “各位慢用,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穆萱拉住丈夫,低声道:“客人们还都没吃完,你好歹陪一下么。”
  “那我去阳台抽支烟总可以了吧。”周勤甩开穆萱的手,大步走开。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家里忙了一整天,你就算真的累了也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态度差的人是你吧,我也是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回家来还要给你的朋友陪笑脸?”
  “你起早贪黑?我也有工作的,还要顾家,究竟是谁比较累?”
  “要不是你这么爱挥霍,什么都要名牌,装修房子已经贷了那么多钱了,你看你穿的,戴的,一条裙子几千块,你以为我是印钞机吗?”
  “好啊,你现在就嫌弃我了?早知道当年我宁愿跳楼也不嫁给你……”
  听到这句话,周勤更加怒不可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看的旁人面面相觑,还是韩悠力气大将两人分了开来,但终于还是觉得太过尴尬,没多久两人就借口告辞了。
  
  “婚姻啊,真的是坟墓吗?”汀婷坐在车上,望着满天星光,无限慨叹。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安庆南里的新居却已经再度成为了屠戮的现场,死人的坟墓。
  案发现场与连环杀人案完全相似,只是这一次的受害人变成了两个人,周勤死在客厅,而穆萱则死在厨房,同样是先遭到电击然后中刀死亡。并且,在周勤的尸体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封信,一封看上去情深意切的情书,里面述说了两人这么久以来排除万难的相爱种种,并且提到了怀孕这件事,收信人是周勤,而署名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岳筱初。
  写信的日期是两年前。
  
  (四)涅槃
  回到家,韩悠还是无法入睡,他只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
  门铃响起来,韩悠奇怪着今天不是周末汀婷回来的日子,其他的人什么时候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呢,于是大叫“谁呀”,而门外却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请问这里是韩悠先生的家吗?我是魔幻厨房的工作人员,恭喜您中了一袋去污粉,请您签收一下。”
  韩悠思索了很久,才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于是暗自叫苦,却又只好无奈地打开门。
  而与此同时,突然一截黑色物体触到了自己的身体,碎花方巾包裹着的脸缓慢地上扬,明亮的眼眸下露出一个诡谲而又危险的笑容:
  “韩先生,你输了……”
  
  Big Point超市门口的促销活动仍然热火朝天的举行着,狭小的工作间里,几个女生挤在一起换工作服,一个人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纸盒子,抱怨道:“呀,这是什么呀?”
  “哦,是去年圣诞活动的时候,在树上挂的那些许愿卡。”温暖跑过来,“组长让我这几天处理掉呢,我忘了,不好意思哦。”
  “哦,没关系,都半年多了,你赶紧处理了吧,应该也没用了……”同伴说了几句,包上方巾跑了出去。
  温暖低下头,抱着一盒子空洞而不切实际的愿望轻笑了起来。
  
  愿望……
  早在两年以前,我就已经再也不会有什么愿望了……
  那个时候,她还记得自己逃回了家,她每晚都要做噩梦,在睡梦中惊醒之后,会在恍惚中看见岳筱初幽怨而哀伤的表情。她清楚知道自己生病了,她苦苦地哀求母亲带她去看病,她要努力,她想做回一个正常人。
  “别丢人了,给老子带了个拖油瓶也就算了,要是传出去说我家有个精神病,老子的脸往哪搁?”
  她还记得自己要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继父的咆哮和母亲的哀求,还记得那个屠夫一样的男人手里的酒瓶和母亲摔倒在桌边时,头上汩汩而出的鲜红。
  她抱着母亲,手掌被鲜血浸湿,那一刻,竟突然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温暖,那种暖,比起人与人相依偎的感觉,更加的真实,更加的叫人怦然心动。
  “好孩子,你没有病,你是个正常人,听妈妈的话,回学校上学吧,啊……”
  她听了母亲的话,背起行囊来再度踏上旅程,微笑着挥手,说再见。
  从此以后,死去的飞鸟脱胎成浴火的凤凰。
  这个世界,悲伤的人不该痛苦的活下去。
  她没有回学校,没有再回家,她选择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生活。
  
  应聘到这家超市打短期工是从去年的圣诞开始吧。有的时候卖牛奶,有的时候是香水。什么商品促销了,就打扮成什么样子在人前卖力的吆喝、兜售。
  圣诞的时候,超市门口摆了圣诞树,客人可以写一张许愿卡挂在树上。有很多人许了简单明了的愿望,并不署名,而另一些人,他们在那样花团锦簇的夜里彷徨在街头,写卡片的时候一字一句的认真,还有署上自己名字时的表情,温暖永远也忘不了。
  寄托于这样毫无帮助而空虚的方式许愿的人,就是绝望的人吧。
  温暖收集了很多有署名的卡片,每天看一遍,和那些陌生人一起,过着绝望而又无望的生活。
  宋心慈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一天,她挺着大肚子一个人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穿过拥挤的人群挂上自己的卡片,上面写着:“老公,你什么时候回家?”
  那个时候,她哭了,而黑暗中的温暖,也哭了。
  
  田老太太也是一样,她的生活很拮据,腿脚也已经不太灵光。而且,她永远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伴,有的时候被车水马龙的人流或车流撞倒,会被人大声地骂死老太婆。
  她每天经过超市的时候总是要仔细地看一遍布告栏里今天的特价商品,然后再去不远的菜市场讨价还价买最便宜的菜,偶尔发现了超值的商品,才会走进超市,温暖经常在促销的时候看见她,和很多年轻健壮的人一起拥挤着,干瘪的手紧紧握着毛线勾的旧钱包。
  
  高岚,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温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就是那个有名的畅销书作家。温暖看过她的书,充斥着阴冷与绝望的气息,叫人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她的手腕上总有一串晃得人眼花缭乱的银镯子,温暖在她的书中看到过,那是为了掩饰几次割腕自杀的伤痕。她的购物车永远被塞得满满的,垃圾食品和没营养的泡面等等,温暖甚至想,过不了多久,她也许会死于防腐剂中毒。
  这样不爱惜自己的人,活着,或许只是因为懒得去死。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直到她在某一天,看见手挽着手走过自己身边的周勤和穆萱。
  那个男人,害死了筱初,却可以这样幸福的活着,不公平,多么不公平。
  她这样想着,愤恨着,一直到她看到了魔幻厨房的签名单。
  原来他们搬来了这附近,温暖想着,然而再往上看,居然又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温暖在这一刻,突然怀念起当时手心的温度,鲜红的颜色,灼热的温度。
  她可以很轻易地决定中奖人的名单,几百个人里掺杂进自己的少许目标,不会有人起疑。
  就这样,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一直到那个周末,周勤的家。他家里有客人,并且,他不在家。她看见开门的男人时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在电视上曾经见到过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他们长着同样的一张脸。于是放在背包里的电棍没有拿出来,她选择了什么也不做。
  但是他们会知道她来过,所以,没办法再拖延了,当天晚上,她就选择了返回,按下门铃。
  他当然会惊恐看见自己,但是已经晚了。她在穆萱去厨房泡茶的时候电晕了周勤,之后走进厨房,在背后袭击了穆萱,再用厨房的刀解决掉了两个人。
  情书是她在筱初的遗物中找到的,信口已经撕开,很明显是看过又被退回的。
  原来几句对白,一声道歉,爱情就可以那么云淡风轻的消失了。
  
  所以她没有后悔,杀了这样的人,她从不后悔。
  
  更衣室外有人敲门,她知道自己已经耽搁的太久了,于是她把盒子放进储物柜,打开门。
  然而门外迎接她的,是明晃晃的手铐,与一张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悲喜的素颜。
  
  (五)重生
  温暖面前的女孩,她曾在墓园见过,但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已经识破了她,并且让警察相信了她的话。
  她没有反抗,置物箱里的背包被打开了,他们搜出了电棍,并且拿了她工作时穿的塑料围裙去化验,上面确实出现了血液反应,温暖没有狡辩,她并不想狡辩。
  其实她早就明白,死鸟是永远不会涅槃重生为凤凰的。
  “婷婷,为什么会想到温暖?”韩悠看着身边的女孩,而对方只是微笑起来……
  那一刻当韩悠打开门,而门外的人抬起头时,他才惊觉原来那个人竟然是乔装之后的妹妹,她以这样的方式提醒他,凶手作案的真正手法。
  “发生在前面三起事件之中,看似毫无关联的表象下,其实隐藏着相当程度的共同点,”汀婷伸出三个指头,“第一,她们都是女人,第二,她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同一区域,第三,她们比正常人呆在家里的时间更长。”
  “我们可以画一个简易的地图,三个死者的住所,看似毫无规律的出现在这个地图上,第一和第二死者的住所相对靠近,与第三死者的公寓相距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如果把第四和第五死者的家也一并添加在这个地图上,就会发现一件事情,一、二、四五的家赫然排列成了一个圆圈,而这个圆圈包围着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家Big Point超市。再联想到第三死者是有车一族,而她的周围又没有更大型的超市,我们可以假定,第三死者时常光顾的超市,也是同一家。这一点其实非常容易确定,只要看看第三死者常用的垃圾袋上的Logo就可以了。那么到此为止,我们可以发现,完全不认识的几名死者在日常的生活轨迹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交汇点,那就是,他们一直以来光顾的是同一家超市。
  我们顺藤摸瓜下去,考虑几名死者的性格,第一死者田桂芳老太太是一个性格有些孤僻又爱贪小便宜的人;第二死者宋心慈有严重的洁癖,她的家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第三死者高岚轻易不会离开家外出,那么所有的日常用品都来自于同一家超市;而第四和第五死者刚刚买了房子欠了很多贷款,偏偏妻子又是一位非常时髦的女性,这些共同决定了他们需要的东西,那就是:便宜、好用,并且从获得到使用的过程都不麻烦。
  那么再来看看现场的情况,死者都是倒在门口附近,并且,现场无一例外的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毛发和纤维,那么是不是需要凶手带上帽子,手套,再穿上大衣,在八九月的高温天气里,任谁打扮成这样都太过显眼了吧。
  如果我们把帽子换成包头巾,大衣换成印有商家Logo的可爱围裙,戴上手套只会让人觉得专业而不是奇怪的话,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综合以上所有的线索,就把目标缩小到了唯一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正在进行促销的‘魔幻厨房’去污粉。
  这样的话,再动用警方的力量去活动处申请看一下这次促销的中奖名单,几名死者的名字便赫然在目了。
  还有,尸检报告中我们看到,第一起事件因为发现太晚已经没有确切的死亡时间范围,第二死者死于上午九点到十一点,第三死者死于下午一点到三点,而第四和第五死者死于夜里十点半到十二点半。可以看到的是,第二和第三起事件发生时,大部分人都在工作,闲散人员较少,目击者自然可以降到最低,并且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要在楼道里换上大号背包中事先准备好的头巾围裙和手套,时间也已经绰绰有余。更值得注意的是促销用的塑料围裙,在杀人溅血之后,只要在水管下面用水冲一冲就可以了。但是最后一个事件中,凶手选择了晚饭之后的时间,用来确保两名受害人一定会同时在家,也就是说,她对于时间的把握是相当准确的。能够做到这些的只有能够常常看到死者都在何时出入超市的工作人员,他们可以把这个时间差缩小到最精确。事实上,就算一次不成功,只要打着赠送抽奖礼品的旗号,都是可以顺利让被害人打开家门的。”
  “杀人动机呢?”
  “凶手早就已经告诉我们了,第二死者身上的卡片,第三死者的小说自序,第五死者身上的情书……”
  “那么第一死者呢?她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留下,也许在凶手看来,正是她的可悲之处吧……还有,前三名死者也许死于怜悯,而后两名死者却是死于仇恨,我想,凶手真正想杀的人应该只有周勤和穆萱夫妇吧,因为是他们逼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几年一直平安无事,却在周勤夫妇刚刚搬来的一个月内发生了这些惨剧的理由吧。同时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凶手才把自己认为一直活的很苦很无望的人也一起杀害了,或许凶手自己也认为,这样才是真正的解脱,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只差一点……”温暖笑了,仍旧是初时那甜美无害的笑容,“筱初是我害死的,有了孩子却仍旧得不到周勤的心,最后选择那条绝路的筱初,都是为了顾忌我的感情……那一年周勤的女朋友,是我……是周勤把我变成了杀人凶手,他毁了我的一生,我恨他,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活着,但是已经再没有任何机会得到幸福的心情,我想我可以理解。”汀婷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居然不可思议的令温暖觉得安慰。
  “你真的很像筱初,怪不得那个时候她那么喜欢你……你说,在这个世界,有些人心不在焉地爱着,而另一些人,却又刻骨铭心地恨着,是为什么呢?”
  “也许在我们所生活的世界里,还有太多太多的人,都未曾学会珍惜吧……”
  “是啊,如果早一些学会珍惜,也许就不会为失去而痛苦了……”
  
  当阳光和风在空荡的天地间交错穿行,生命的流亡在那一刻终于看到了尽头。
  为什么我们从来记不住曾经的爱与安慰,却唯独记住了那一道伤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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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成为了鬼,因为只有没有实体的鬼,才能走过雪地不留下脚印。”    (一)  如果美梦都可以成真,现在的学生有三分之二会成为超女或快男冠军,剩下的也穷得只剩下钞票。  想来也是烧心,这次月考的作文题目居然是个半开放命题,叫做《我梦见……》。这下可好,交上来的作文内容是千篇一律,不是成为娱乐明星就是百万富翁,整篇就是两个字:“名”和“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忆当年,我们那一辈,在这个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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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人。  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美有丑的六个人。  唯一的相同的一点就是,他们都是男人。而且一望就知道,他们都不是羞答答的男人或者喜欢装做羞答答样子的男人。  所以他们现在每个人的身旁,都坐着一个姿色还不错的女人。  但是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没有在女人上面,而是在桌子上。  这当然因为桌子上的东西,更重要一些,也更好看一些。  不过也不见得所有的人都对桌子上的东西感兴趣。起码那六个长相还不错的女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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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愤怒的密室与天生杀人狂    1    当人们合上了眼睛,整个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世界并没有欺骗我们,阻挡我们发现真相的,只是自己的眼皮。可是睁开就能看到真相么?这时,柜中人正屏住呼吸,通过一道狭小的缝隙,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那床上的女孩似乎察觉到柜中有人,但只是惊讶了一下,恐怖的神色在脸上稍纵即逝。  我似乎增加了她的恐惧。柜中人暗暗地想。  但不论有多恐惧,女孩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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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发现    这是这个寒假我与赫子飞去外地旅游时所发生的事……  “我冷死了,冯亮,我们回旅馆吧。”赫子飞靠着树打着哆嗦对我说。  “别这样啊,这里可是这一带最著名的滑雪圣地,好不容易寒假出来放松放松。”我笑着对抱怨的赫子飞说。  “对了,子飞,听说上个星期你又帮高队长解决了一个案件。”我突然想起这件事问道。  “是啊,别总是说我解决的,主要还是靠高队长。”赫子飞不满地说。  “是什么案子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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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工作从来都不容易,但是一些傻呼呼的罪犯却让这份工作变得轻松起来。在过去这一年里,有许多违法者做了很多傻事,这里只列出其中几个。排名不分主次,只是按照时间顺序列出。日期根据新闻报道时间,有些案例发生时间比报道时间更早。    1. 奖券小偷把自己点着了    罗马,格鲁吉亚,6月2日  一个盗窃了自助食品店的小偷逃跑了,但是保安部门的摄像头却拍下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故事。有人在半夜里闯进了店铺,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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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月17日,噩耗传来,爱德华D.霍克(Edward Dentinger Hoch)突然因病死于家乡寓所,享年78岁。  又一次以讣告作为评论开头,实属遗憾。  在上期评论卡尔的时候提到了欧美本格推理小说的没落,而他,可谓是欧美推理黄金时期的最后一位推理大师,被誉为“当代推理短篇之王”。与卡尔的“密室之王”一样,这个称号是对他成就最完美的评价,其它繁琐的奖项介绍纯属多余。可惜就在前不久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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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闹钟铃声接连不断,急促而响亮,让处于睡梦之中的于神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白痴呀?明明在放暑假,我那么早把自己弄醒干嘛?”于神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把闹钟按停。  由于近来常到杀人吧玩杀人游戏,每每深夜两三点才回家,偶尔甚至会玩通宵,因此这段时间,于神的精神委实欠佳。虽然每天都睡到午后才起床,但身体仍然十分疲倦。  还有十多天就要开学了,于神想要结束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在开学前把生物钟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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