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不在场证明

来源 :译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kfc120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序 言


  门从里面反锁着,把他挡在了门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低声咒骂着,按响了门铃。虽然已经入夏,但夜色渐浓,又下起了雨。他冻得瑟瑟发抖,不耐烦地等着她来开门。
  他又按了按门铃。怒火不断上升,他感到头都要炸开了。他砰砰地捶起门来。门被捶得直颤悠,但仍然紧闭。
  “开开门,好吗?我进不去了。你当然清楚门反锁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她的声音。“谁呀?你要干什么?”
  “见鬼,都夜里这个点儿了,你以为会是谁?当然是我了!”
  直到他的头发开始滴水,双肩也被打湿了,才传来链条滑过的微弱刮擦声。
  拜她这个疯狂的偏执狂所赐,他很可能要感冒了。
  门慢慢地开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凝视着他的胸膛,没有迎接他的目光。她脸色苍白,显得有点儿害怕。他强忍心中的怒火,提醒自己她也是没有办法。
  “我不知道是谁。”她嘟囔着。
  “都夜里这个点儿了,还会是谁?”他重复道。
  看到她眼中的恐惧,他的愤怒变成了怜悯。她也很可怜啊。
  “我不确定是你。”
  “那还会是谁呢?”他反问,语气温和多了。
  他俯下身要去吻她,她转身走开了。他闭上眼,品味着她头发散发出来的洗发水的香味。他不确定她是否感觉到他的嘴唇碰触到了她的头发。他想抚摸她那柔软光滑的卷发,但她已经走开了。他注视着她的后背,看到她瘦弱的肩膀缩成一团,真想大喊一声,让她站直了,别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再次压抑着心中重燃的怒火,气得发抖,双手握成了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屏住气息。他必须冷静下来,以便能理智地应对眼前的情形。
  不过这只是他的良好心愿罢了。没忍住多久,他就开始嚷嚷起来。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爆发了,却无力阻止自己。
  “你他妈的以为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老是这样对我?”
  他被暴怒裹挟着,无法脱身。
  “你再别这样做!永远都不要!你胆敢再做一次,我就杀了你!”
  同样的场景以前上演过太多次了。但他会从猛烈的爆发中回过神来,自责不已,然后恢复到常态。直到下一次。
  但总有一天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

第一章


  醒过来时,她发现地铁正好驶离奥克伍德站。天哪,坐过站了!她左右看了看,这节车厢里只剩下她和一名男子。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她感觉浑身汗津津的,还有点不舒服,于是索性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每次目光从男子身上掠过,她都看到他在盯着自己。她想跳起来大叫:“你这个该死的怪物,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她很清醒,抑制住了这种冲动。男子满头油腻腻的长发绺,嘴角耷拉着,两眼粗鲁地盯着她,表情狂野。
  她烦躁不安,把兜帽拉上去,眼睛紧盯着脏兮兮的车厢地板。不用看,她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灼灼,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张起来,做好了一旦他走近就随时反抗的准备。她想闭上眼睛再迷糊一会儿,但她不敢放松警惕。再有几分钟,地铁就会到达终点站。她祈祷地铁快点儿开,但愿到达终点站时周围能有其他人。
  令她沮丧的是,地铁在到达终点站前停住了。坐在陌生人对面的每一秒,她都感觉那么漫长,时间仿佛有了弹性。车厢里太闷热了,她恶心又害怕,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已过了哭鼻子的年龄。她甚至都还没有享受过夜晚。在伦敦的夜总会待了10年,她从追求无意义的乐趣中醒悟过来。生活一定不只仅有狂乱的舞蹈、乱七八糟的陌生人以及醉醺醺冲着地沟呕吐。
  还有现在面临的这个局面。
  陌生人打破了沉默,说道:“车不动了。”
  她浑身僵直了,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别紧张,”他接着说,语音含混不清,“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现在我们有更长的时间可以待在一起了。”
  恐怖感滑过她的脊背。该来的终于来了。他准备进攻她了。她不知道自己拉响的防暴预警能否起到威慑作用。它震耳欲聋,但周围没人听得到,声音再刺耳也毫无意义。她环顾四周,寻找紧急制动索,这时车子晃动了一下又向前开起来。
  她从包里掏出牡蛎交通卡,紧紧抓在手里,以便尽可能快地离开车站。如果跑得够快,在他尾随之前她就能跑到大街上。她确认了一下兜帽拉上了,坐在座位边缘。车刚一停稳,她就跳起来冲向车门。
  不用回头,她就能感觉到列车离开的刹那,那名乘客紧跟在她身后。他一开口,她就闻到了一股口臭。
  “你赶时间吗?”他柔声问道。
  她没转身。最好不要搭理他。他也许会以为她根本没有听见。
  “我问你话呢,臭婊子。”
  他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上臂。她吓得尖叫起来,转过身,本能地用力抽回胳膊,胳膊肘碰到了他的胸膛。他挣扎着想要抱住她,脚下一滑摔倒了。她踉踉跄跄地退后,伸出手,一只手扶靠在地铁站冰冷的墙上。在她重新站稳之前,他摔下了站台,跌向下面的轨道,双臂乱挥着,两眼瞪得老大。紧接着传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后是微弱的喘息声。
  她打了个寒战,伸长了脖子,向下面的铁轨张望。那人躺在铁轨上,抽搐着,呻吟着,看上去像疾病发作一样。她收回心神,匆忙走向出口,强迫自己不要跑。
  夜晚这个时候,车站内空无一人。她担心自己的牡蛎卡还没有激活,好在闸机一刷就开了。
  车站外面,街道空荡荡的。绝望中她四处尋看,想找一辆出租车。什么车也没有。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她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
  “你在干吗,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你知道现在都几点了吗?”
  “爸爸,我需要你的帮助。”她恨自己这么说。
  “什么?”
  “我在地铁上睡着坐过站了。你能来接我吗?只是……”她犹豫着要不要提车上那个怪人。   “你一切都好吗?”父亲问道。
  “是的,一切都很好。”她撒谎道,“我能照顾自己。不过这儿没出租车了,我需要你接我回家。”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恐慌减弱后,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大麻烦了。父亲需要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赶过来。这段时间里,那个怪人可能会缓过劲来,或是万一他死了,尸体也会被发现。无论哪种情况,被强奸或是被警方问询,都不是她愿意接受的。她正摇摆不定,查看手机时,发现了一辆将从考克福斯特始发的夜班公交车。下一班按计划五分钟后发车。
  她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告知一声,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把手机塞回包里。让他担心去吧,这样对他有好处。她笑了,迈步走向公交站台。

第二章


  生日这天,杰拉尔丁·斯蒂尔想一个人过。倒不是因为40岁是个令人尴尬的年纪。她心事重重的原因是这周她母亲要火化。所以虽然迎来了一个重要的生日,但她一点也没想要庆祝一下。她没有和任何人谈起她的感受。
  “你已经过了10年一成不变的生活!”萨姆说,金色短发一根根竖起立在头顶,好像在强调她的义愤填膺,“你不能因为是位督察,生活就变得乏味无聊啊。”
  杰拉尔丁忍不住冲年轻的侦探笑道:“好吧,谢谢你提醒我。我年纪比你大很多,而且说这话的分分钟都在变老。我再也回不到二三十岁的青年时光了。”她没说自己头脑中再没有派对概念了,“不过说真的,萨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可不想小题大做。”
  “一起出去喝一杯难道也不行吗?我们不必搞多大动静。就我们两个,咱俩一起出去庆祝一下。”
  杰拉尔丁笑了。她和很多同事都不是太亲近,但她乐见萨姆和大家交往密切,对于她俩之间的友谊也挺满意。
  “不了,”她说,“我还要去看望姐姐。”
  这也算不上是谎话。杰拉尔丁确实计划去见养父母家的姐姐,不过是周末而非现在。
  “就去喝一杯也不行吗?”
  杰拉尔丁摇摇头,“一杯也不行,我可不像你这么年轻。”
  一阵负罪感袭来,她想起晚上下班后打算回家喝的那瓶酒。
  “你是想告诉我,一过了30岁,你的人生乐趣就没有了?”
  杰拉尔丁冲扮着鬼脸的萨姆笑道:“太遥远了,我不记得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可得要及时行乐了。不过没几年我也30岁了,可玩的时间不多了。我现在要多多参加聚会,即使年老时不记得过去的一切。”萨姆感慨道。
  杰拉尔丁笑了,“想象一下我的感受。”
  “这样吧,既然你今晚要和家人见面,那咱们周末一起过怎么样?你不能剥夺我这次出去放松的机会。我很快就30岁了。再过10年,晚上我只能待在家里喝杯咖啡,9点前必须上床睡觉。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吗?”萨姆夸张地叹息一声。杰拉尔丁咧嘴笑了。
  萨姆离开后,杰拉尔丁转向电脑屏幕,但一时无法静下心来。相比于母亲的去世,近期部门的预算削减反而算不上什么了。那些曾经会让她咆哮不止的事,似乎都已不再重要。她年纪越来越大,总有一天,她也会像母亲一样消逝。她出了一会儿神,努力把注意力转回到屏幕上。无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工作对于她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名负责刑事案件的督察,她不允许自己的私人问题影响到工作,哪怕只是片刻。
  下班后,萨姆路过杰拉尔丁的办公室。“你还没走?”她問道,“你说过今晚要去看你姐姐?”
  “哦,到点了吗?”杰拉尔丁竭力掩饰住自己的不满,“那我得赶紧走了。谢谢你,萨姆。”
  她迅速关上电脑,抓起包,和萨姆一起走出办公大楼。
  “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在停车场分开时萨姆冲她喊道,“别忘了我欠你一杯酒。”
  “就一杯?”
  “得了,你这个年纪还是当心一点吧。”
  回到家,杰拉尔丁倒了一大杯葡萄酒,从包里拿出苹果平板电脑。她还没完成预算审核。她调整着数额,尽量不去想如果萨姆这会儿看到她会说些什么。
  这时手机响了,她不太想接,心想一定是萨姆打来的,问她是否改变主意了。现在出去喝一杯的话,还赶得上。她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者的名字让她放下心来。伊恩·彼得森,她调到伦敦之前和他在肯特郡共事过。他们一直是朋友,即使在他搬到约克市后,两人仍然保持着联系。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她又惊又喜,拿起手机。
  “喂,你好。”
  伊恩是杰拉尔丁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不过他此时打电话来不是祝她生日快乐的,而是想谈谈自己的婚姻问题。当他终于腾出时间来问她过得怎么样时,她含糊地说挺好的。挂断电话后,她为自己对他不够诚实感到遗憾。除了萨姆,他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因为曾在一起工作过,两人建立起了默契的伙伴关系。在他面前,她总是能畅所欲言。不过他自己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再让他背上她的负担显然不太合理。此外,他的境况也有恢复正常的可能。他的妻子还活着,但没有什么能减轻杰拉尔丁的痛苦。母亲死了,她深陷在悲伤中而不能自拔。在40岁生日这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要知道,这样的日子大多数人会和家人或朋友共同庆祝。
  她盯着桌上的玻璃杯,旁边放着一瓶红酒。她习惯了独自一个人。通常这不会困扰到她。事实上,一般来说这很适合她。偶尔袭来的孤独感是她愿意为独立付出的代价。但今晚她的思绪却在飞快旋转,有些混乱。第二天早晨她要去参加母亲的葬礼。虽说每天都要面对陌生人的死亡,她却没有准备好应对亲人过世带来的悲伤。

第三章


  必须听到大门的关门声,确定女儿到家了,他才有可能入睡。城里最后一班地铁大概午夜发车,所以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回来了。他尽量放松,竖起耳朵听着楼下传来的任何声音。五分钟过去了。又过了五分钟。黑暗中,时间过得很慢。
  12点半刚过没几分钟,他的手机响了。
  “爸爸,谢天谢地,你还没睡。我在地铁车上睡着了。”   “你在哪里?”
  贝萨妮在考克福斯特地铁站,大约10英里外,是那条线路的终点站。他扫了眼手表。这个时候,开车到那里估计只需要20分钟。
  “车站里空无一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当然知道该做什么。她给他打了电话。
  “她都27岁了,”如果他的前妻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这样说,“她是一个成年人,别再什么事都围着她转,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家。如果找不到你,她怎么办?以往我们外出的时候,她自己不是都安排得好好的?你该让她自己独立生活。”
  前妻维罗妮卡指责他想让贝萨妮保持对他的依赖。不过维罗妮卡不是贝萨妮的生母,她对继女严苛比较容易。他在想也许维罗妮卡是对的,都是他的过度保护将贝萨妮变成了一个疯狂少女,他该被指责。她母亲去世时,她只有6岁,性格变得孤僻。丹尼尔再婚时,曾希望维罗妮卡这个后妈能让她感觉到家的温暖。进入青春期,贝萨妮转向了另一个极端。维罗妮卡和他为女儿的任性争论了好多年。最终她还是在任性中长大了。她最后自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这只是一份工作,爸爸,没必要太当回事。”
  “坚持干下去,也许最后你能管理这家店呢!”
  他爬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
  贝萨妮听上去有点歇斯底里,“你能来接我吗?我本来不想打电话给你的,只是现在太晚了,而且我又在外面,周围没有出租车的影子。一个坐在轻客车里的男人一直盯着我看。求求你来接我吧,爸爸。”
  他匆忙穿上衣服,快速下了楼。他本该告诉贝萨妮先回到地铁站里面,如果遇到威胁就报警,尽管警察可能还没有他到得快。启动车子后,他摸索出手机给她回电话,想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路了,但是没有人接。他加大油门。如果因为超速被拦下,那就更好了,他可以和巡逻车一起开去考克福斯特地铁站。
  尽管夜深人静,但路上的汽车仍然不少。在行驶的过程中,他慢慢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贝萨妮肯定夸大了她处境的潜在危险,以确保他去接她。他早该知道这点,而不必担心。她轻而易举就能操纵他。他给过她一辆漂亮的车,是他自己在修理厂整修一新的。她本可以把车停在地铁站附近,这样回家就方便了,但她坚持那么晚外出,喝酒,天知道喝酒之外还干了什么,然后寄希望于他随叫随到。他很生气,演练着见到她时要说的话。维罗妮卡说得对,贝萨妮是成人了,应该明晓事理,不能大半夜了还打扰父亲。
  “你怎么能这个时候在车上睡着了呢?你知道有多晚了吧。”
  然而,他很高兴她做了最安全的选择。如果她下次再陷险境,他还是希望她打电话给自己。重要的是她安全就好。缺几个小时的觉他很容易补上。
  丹尼尔停下来时,一辆破旧的黑色福特全顺轻客正驶离车站。当它驶过他身边時,他看见开车的是一个黑头发的男人,身旁坐着一个金发女人。等他想起贝萨妮提到过一辆停在车站的轻客时,为时已晚。他回过头去,刚好瞥见车牌号。除了这辆轻客,道路上空空如也。他恼火地爬出汽车。贝萨妮至少该跑过来,感谢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反过来,她倒是要他离开温暖的座位去找她。他大步走进车站,却没看到她。他四下环顾,但车站空无一人。他走到售票处,敲了敲窗户,里面没人。
  “贝萨妮?”他喊道。
  他从一时的恐慌中缓过神来,努力思考她可能在哪里。她要么去了厕所,要么自己想办法回家了。也许出现了一辆出租车。她真是太自私了,把他召来却独自回家了。但他不会把这放在心上的。她可能以为她可以在他出发之前赶回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一个惊喜。
  他查看了下手机,没有消息。他那天晚上接到的唯一电话是12点37分打来的,他那会儿正舒服地躺在床上。他点击了回拨键,电话接通,是她的语音信箱。
  他留言道:“贝萨妮,是我。你在哪里?听到留言请回我电话。我到车站了,正在等你。”
  他等了10分钟,以防她去了厕所,然后才回家。他打开大门的一瞬间,确信她会在那里,就在门厅里,哭诉说她的手机没电了。
  “真的很抱歉,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我就坐上去了,”她会这样解释,“我想我可以在你动身之前赶回家的。天太冷了,在那里晃来晃去的,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觉得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到家为好。”
  门厅里没有人。他匆匆上楼来到贝萨妮的房间,她也不在。他又查看了厨房、客厅、卫生间、浴室,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甚至连他自己的卧室都去查看过了。她也没有打电话来。绝望中,他给维罗妮卡打了电话。
  “贝萨妮在你那儿吗?”
  “我的老天,丹尼尔,是你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今晚贝萨妮是否联系过你?”
  “怎么了?”
  “贝萨妮失踪了。”
  “明天再谈吧。看在上帝的分上,现在差不多凌晨2点了。”
  他很清楚地听到她现任丈夫的咆哮声。
  “我知道太晚了,很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但是我需要确认她是否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听我说,丹尼尔,事情一和她有关你就这么激动。你得让自己停下来。这对你没好处。总是像这样的话,你早晚会发心脏病的。她27岁了,有权想在哪儿过夜就在哪儿过夜……”
  “不,你不了解。事情不是这样。”
  “她想回家自然就回来了。不要再担心。她也许是在朋友家过夜了。如果她能告诉我们一声,那再好不过了,不过你知道贝萨妮就是这样的,都是被你惯坏了……”
  “不。她午夜过后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去接她……”
  “所以你就去接她了?太离谱了!”
  “不,你不明白。”
  他跟她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维罗妮卡听起来很生气,“你确定她真需要你去接吗?”
  “是的。她从车站给我打电话,说那儿一辆出租车也没有,她需要接。”
  维罗妮卡生气地咕哝着她可能叫了网约车,然后就挂了电话。   丹尼尔想起来他到达空旷的车站时,看到一辆黑色轻客正好驶离。他当时还不确定车上的金发女人是不是贝萨妮。他应该尾随那辆车的,不过至少他记下了车牌号。不管是谁带走了贝萨妮,他都逃不掉的。他颤抖着,打电话报了警。

第四章


  每周四汤姆下班后都和同事外出。起初他很感激妻子能欣然接受他的这种应酬。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她总是这样说,“你和同事见面我为你感到高兴啊。你又不是夜夜外出,也不会去买醉。”
  有很长一段时间,汤姆都怀疑路易丝是不是一直在计划和她的情夫私奔。尽管他只有一次在咖啡馆看到她和陌生男子在一起,但他确信他们是在约会。他们之间明显很亲密,他瞥到她脸上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她从没那样看过自己,好像她想要牢记那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好珍藏起来独处时品味。
  他提起过这事,她还笑话他,说他想多了,但这不足以消除他的怀疑。
  “你为何要撒谎?”那天回家后,他责问路易丝。
  “我没撒谎,”她辩解道,齐肩金发随着她的头摇摆,“我只是忘了,就那样。”
  “忘了你和一个男人外出过?”
  “哦,汤姆,你知不知道你听上去有多么可笑?我只是外出购物时碰巧遇上他,一起喝了咖啡,根本不是什么约会。我们以前在一起工作过。我有好多年没看见他了,那次见面后也再没联系。”
  开始时她会对他感到恼火,泪眼汪汪的,直到他被迫假装相信她。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湛蓝的眼睛,灿烂的微笑,能拥有她是他一生的幸运。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让她不安。在一次毫无意义的争执过后,他们达成和解。某种程度上路易丝让他感到争吵都是他的错。他想尽力忘记那件事,却发现自己没法做到。
  有那么一阵子,他怀疑她容忍自己每周四外出可能并非如他所想的那么大度。当他外出和同事们喝酒打牌时,独自在家的她会不会迎来一个不速之客?这个念头挥之不去,让他抓狂。但如果让她发现自己怀疑她,他能想象出她暴怒的样子。每周四晚上,他都不敢提前回家,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反应过度了。实际上,他也害怕真的在家里發现什么。
  所以如果某一个周四晚上他和同事们没有提前说不聚会的话,他都如往常一样继续外出。迟早会出事。他感觉自己好像坐在定时炸弹上,等待一个可怕的真相摧毁他的世界。他几乎想开车转悠一个小时,这样就不会比平时回家早,但是这一次,鬼使神差一般,他直接回了家。
  他边开车边骂自己是白痴。但是他走到门口时,听见门厅里传来声音。他心跳加速,转身跑回车上,守望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大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偷偷摸摸地从屋里溜出来。现在是夜里11点50分,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社交拜访。在他外出的时候,一个陌生人待在他的家里,和他的妻子在一起。毫无疑问,路易丝一定想好了对策。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车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次,他回来比平时稍微早了一点儿,所以还没必要急着进家。与此同时,陌生访客正要匆忙沿着马路离开。汤姆忍不住想追上去砸烂那家伙的脸,但沉思片刻后,还是决定尾随,看看那人住在哪里。他开车通常都非常快,但现在必须慢下来,再慢下来,不能让那人发现。他很高兴那人没有回过一次头,同时又感到失望。
  最后,陌生男人穿过一个花园,不见了。汤姆考虑是不是要把车停下,步行跟过去。在犹豫不决和怒气冲天中,他无法做出决定。最终,他掉转车头,回家了,和平时到家的时间差不多。路易丝已经躺在床上了。他颤抖着想,在访客离开之前她是否就已经躺在那里了。

第五章


  “见鬼,你能不能看看那个?”莫伊拉走近后大声嚷嚷道。史蒂维已经在门口了,正在躲雨。虽然他在这家乐施商店做志愿者一年多了,但还没有拿到店门的钥匙。作为店长,莫伊拉应该是第一个到的,但是史蒂维通常都会早到,且从未抱怨过。
  “希望你没等太久。”她补了一句,瞥了一眼手表。
  “谁把垃圾桶扔到这边了?”她从一个带轮子的绿色垃圾桶边轻盈走过,“不过,我想我们可以用它来装垃圾。”
  “里面装了什么?”史蒂维问。
  “不知道。外面下着雨,先把它推进店里吧,也许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史蒂维笑了笑,跟在莫伊拉身后把垃圾桶推进了店里。
  “可真沉啊。”
  “你不如把它推到店后面的库房去查看下?”莫伊拉建议,“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
  她刚要开始将密码输入收银机,史蒂维就挥舞着手臂从库房冲了出来。
  “垃圾桶里有个女人!”他尖叫道,“我叫不醒她!”
  莫伊拉和蔼地冲他笑了笑。可怜的小伙子。那肯定是被人丢弃的人体模型或玩偶。
  “不错,”她说,“还有其他什么吗?”
  史蒂维一脸惊恐,“其他什么都没有。她整个瘫倒在里面。无论我怎么叫,怎么摇晃垃圾桶,她都一动不动。她会不会死了?我没碰她。”他认真地补充道,“我看过谋杀剧,知道不能动犯罪现场的任何东西,因为这可能会破坏证据。”他看着她,“我们要报警吗?”
  莫伊拉皱起眉头,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史蒂维到底发现了什么,然后再营业。顾客很少有一大早就来的。
  她跟在史蒂维身后穿过店面来到库房,路上留意到货架上的帽子需要整理一下,打算回头就让史蒂维干这事。
  “好吧,我们有什么发现?”
  她走上前,从垃圾桶顶部向内窥视,随即惊呼一声,后退了一步。
  “天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说,“确实看起来像一个身体。”
  她又俯身向前,细加观察。这个人体模型的头部以下,胳膊和腿看上去是折叠起来的,脸部几乎被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发遮住了。她试探性地把手伸过去,摸了摸一只耳朵,感觉又硬又凉。她将人体模型的头往后推了推,靠到桶壁上。真是奇怪,她以前从未见过模型脸上有瘀伤。一定是什么脏东西弄到脸上了,可能之前垃圾桶装过垃圾。   “她是谁?”史蒂维问道。
  “谁也不是,”莫伊拉回答,“只是一个模型。走吧,赶紧营业,我们已经迟了。”
  “那她怎么办?”
  “我们稍后再处理。先把它留在这儿吧。”
  他们返回店内。
  “你身上弄脏了,需要清洗一下。”史蒂维说。
  “什么?”
  莫伊拉低头朝下看,那只碰过模型的手上有一处深色污渍。她不由自主地在裙子上擦了擦,裙子上留下一片红色。
  “看起来像血。”她低声说。
  她感到一阵恶心,跑回库房,再次往垃圾桶里看。不管昨晚是谁丢弃了垃圾桶,都不是要捐赠物品给慈善机构。有人在抛尸。
  “我现在确信你是对的。”她对同样伸过脑袋的史蒂维说。
  “她死了吗?”他小声问。
  莫伊拉点点头。
  “她是谁?”
  “不知道。希望警察能找出答案。”
  “我知道警察能从牙齿分辨出是谁。”
  “保持原样,别动她,”莫伊拉说,“我们这就打电话报警,然后泡杯茶,多放点糖。”
  “你喝茶是不放糖的。”
  “没错,不过今天我要加糖。今天非同寻常。”
  “嗯,”他郑重地表示赞同,“确实是不平常的一天。”
  关好库房的门后,莫伊拉和史蒂维一起回到店里。
  “去看看临街的大门有没有关上。”她吩咐道。
  “大门得开着,营业时间不能关着门。”
  与发现一具尸体相比,史蒂维好像对营业时间关门更加不安。
  “现在就去,”莫伊拉坚持道,“不能让任何人进来。这里是犯罪现场。”
  见史蒂维跑向大门,她拿起了电话,“帮我接警察。对,警察。有人在海格特大街的乐施商店门前丢弃了一具尸体。是的,一具尸体。我们在垃圾桶内发现了一个女人,她死了。”
  挂断电话后,她突然哭了起来。
  “没事的,”史蒂维安慰她,“警察不会认为是你干的。没人会把你关进监狱。这不是你的错。不管怎么说,人是我发现的,所以如果说有人遇到了麻烦的话,这个人是我。你不必担心。没事的。警察会在垃圾桶上发现我的指纹,不是你的。”他四处张望,面露忧色,“我不该碰垃圾桶的。现在警察会认为是我干的了,不是吗?”
  “别担心,警察不会怀疑我们的,”她泪眼婆娑地笑道,“你是个好小伙子,史蒂维。”
  “我会告诉警察你来的时候手上是没有血的,”他认真地说,“不然他们会把你铐起来。”

第六章


  杰拉尔丁请了上午半天假,但没向警局任何人说明请假的原因。对于母亲火化一事,她只告诉了自己养父母的女儿西莉亚,因为西莉亚曾允诺要陪她去。只是杰拉尔丁没有同意,因为一来路程挺远,二来西莉亚怀有四个月的身孕。
  “你不认识她,没必要去,”杰拉尔丁这样回复,“你从没见过她,而且她不是你的母亲。”
  “我想支持一下你。”
  “你真好,不过你不必因我而来。我知道她是我母亲,但她对我来说其实也是个陌生人。我只见过她一次,很短暂。”
  “好吧,如果你确定的话。需要我陪,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的,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让杰拉尔丁悲伤不已的是,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她的养母已经去世了。现在,她的生母也走了,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知晓自己的生父是谁了。她的生父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尤其令人沮丧的是,事情本来可以不一样。杰拉尔丁后来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被领养了。多年来,生母一再坚定地拒绝见她,只是在一次心脏病发作后才见了这个女儿一面,很短暂。之后不久,米莉·布莱克心脏病复发,这次要了她的命。
  当生母挣扎在生计边缘时,杰拉尔丁在收养家庭里却得到了健康成长,和养父母的女儿西莉亚的关系也很好。她能够理解,当年,作为一个16岁的单亲妈妈,母亲一定觉得如果她被收养,对于母女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让杰拉尔丁耿耿于怀的是,多年以后母亲拒绝和她见面。
  在死之前,米莉·布莱克给杰拉尔丁写过一封信,告知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震惊不已的杰拉尔丁调查后发现,母亲确实还有一个叫海伦娜·布莱克的女儿,但她们的出生证上没有父亲的名字。
  她所了解到的有关双胞胎妹妹的消息全都让人灰心。海伦娜没有固定住所,进进出出伦敦,搬了很多地方,时不时回到米莉·布莱克居住的伦敦南部。她是个瘾君子,多次因为小偷小摸和卖淫被抓。
  杰拉尔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误入歧途的妹妹。她加入警察队伍,是为了实现自己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理想。她奋斗了很多年才建立起她想要的生活。她事業的成功和她的独立大部分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还有从养母那里继承的一点遗产。她不想被任何东西破坏她精心创建的生活。但是一想到明天葬礼上就能见到妹妹,她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兴奋。她不知海伦娜是否和她同感。
  她穿上白色新衬衫、夹克和黑色裤子,在床上坐下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母亲的照片。这是她仅有的一张母亲的照片,想必是母亲16岁时拍的。虽然照片已经褪色,但杰拉尔丁能看出这和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样子很像。米莉·布莱克拍这张照片时可能已经怀上了杰拉尔丁和海伦娜。
  照片中的女孩和杰拉尔丁在医院见到的陌生病人没什么相像之处。她们再也不可能交谈,不能彼此微笑了。找人收养她也许在杰拉尔丁出生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当时,一贫如洗的16岁单亲妈妈是无法独自养大一对双胞胎的。米莉只留下了海伦娜,因为海伦娜好像活不长了。
  她又从抽屉里取出母亲的信。
  “你们出生时,”母亲写道,“海伦娜就要死了,但是她没死。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我对她无法割舍了。听起来很糟糕,但是我做过的事好像从来就没对过。现在我要走了,希望你找到海伦娜,帮帮她。上帝知道,我尽力了。我希望我也能留下你的,但是现在来看找人收养你对你更好。社会工作者说收养你的是个好人家。当初海伦娜要是和你一起被收养就更好了,但是她当时病了,而且都说她活不下来了。我无法帮助海伦娜,但是你可以的,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杰拉尔丁叹了口气,把信和照片放回抽屉。这是她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全部了。虽然一开始她对母亲偏袒海伦娜感到委屈,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她现在担心的是来之不易的生活会被陌生人打乱。在接见桌对面,她见过太多的妓女和瘾君子,她不会选择张开双臂欢迎这样一个人进入她的生活。
  但海伦娜是她的妹妹。
  她动身去殡仪馆时,开始下雨了。第一次见双胞胎妹妹,她感到很紧张。她不知道她们长得是否很像,但她确信看到海伦娜时能一眼认出来。当她到达殡仪馆时,雨停了,停车场空荡荡的。
  她一进入殡仪馆,就有两个工作人员过来打招呼。
  “我来参加米莉·布莱克的葬礼,我是她女儿。”
  是她的一个女儿,她应该这么说。
  年轻一点的工作人员看向孤零零的灵柩,灵柩在空旷的灵堂里显得很小。灵堂的地板上铺了地毯,墙上刷了白漆,窗户上挂了红色天鹅绒窗帘,室内还摆了一些木椅。杰拉尔丁靠前面坐下来,静静地等着。几分钟后,来了一位老牧师,他提醒杰拉尔丁,她母亲在天主教家庭长大。40年前,十几岁的米莉未婚先孕可能会被认为是家庭的一种丑闻。杰拉尔丁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很想知道父母是怎么遇见的,他们是否彼此相爱,父亲是否知道母亲怀了身孕。有那么多的問题需要回答。
  过了一会儿,牧师开始念祷文,以单调乏味的腔调呢喃着生命的永恒。这些语词用在刚去世的人身上,似乎有点奇怪。吟诵了几句祈祷之后,牧师读了一首赞美诗,接着用一种轻快的声音唱了起来。和杰拉尔丁打过招呼的一个工作人员加入了吟唱,他的男中音淹没了牧师无力的吟唱声。
  就在他们唱完一首赞美诗时,杰拉尔丁环顾四周,注意到一个女人溜了进来,远远地在灵堂的一侧坐下来。她的脸很憔悴,一头黑发乱蓬蓬的。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她瘦削的身材看上去很熟悉,就像一个在噩梦中瞥见的人。杰拉尔丁一阵激动,一股电流流过全身,认出了她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大眼睛。
  海伦娜到了。
  海伦娜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即使当窗帘拉开,灵柩消失,她都没有反应。杰拉尔丁偷偷打量着妹妹,惊讶于海伦娜好像对她这个与自己长相酷似的陌生人没有半点兴趣。杰拉尔丁发现,海伦娜的黑发中夹杂着绺绺灰发,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干裂。
  为什么她对这个显然是自己姐姐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杰拉尔丁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告诉过海伦娜自己的存在。尽管很好奇,她还是觉得葬礼结束后就离开可能是最好的。她活了40年,没有双胞胎妹妹照样生活。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直面海伦娜。

第七章


  仪式快结束时,杰拉尔丁起身溜出了灵堂。她希望逃离的是那个在葬礼过程中始终对她视而不见的憔悴女人。母亲的葬礼可能不是她们这对双胞胎姐妹第一次见面的理想地点。
  她来到外面,瞥了眼手机屏幕,咒骂了一句。在葬礼进行时有个未接电话。她给警局回了电话。
  “乐施商店?”她有点惊讶。
  她来到停车场时,抬起头。不远处,海伦娜匆匆朝她走过来。杰拉尔丁想假装没看见,但来不及了。
  “你是埃琳。”海伦娜直截了当地说。
  杰拉尔丁刚想告诉海伦娜自己现在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埃琳·布莱克是她出生证明上的名字。她现在还不确定是否要邀请这个陌生人进入杰拉尔丁·斯蒂尔的生活。先用出生名字和妹妹建立某种联系也许比较明智。海伦娜又迈出一步,走近了她。没有什么表明妹妹会不友好,但杰拉尔丁还是有所顾虑。
  “很难相信我们是双胞胎姐妹,不是吗?”海伦娜说,在明亮的阳光下眯着眼睛,“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有个姐妹会是什么样子?”
  “我有姐妹的,一直都有。她叫……”
  在透露自己有个姐姐叫西莉亚的时候,杰拉尔丁犹豫了。还是等了解海伦娜之后再把她介绍给西莉亚和外甥女克洛伊吧。
  意识到海伦娜会误以为自己提到的姐妹指的是她,杰拉尔丁补充道:“直到收到米莉·布莱克的信,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我是在她去世后才收到那封信的。”
  “我知道米莉·布莱克是谁。”海伦娜打断她。
  这次短暂的交流坚定了杰拉尔丁与这个双胞胎妹妹谨慎相处的决心,即使海伦娜现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除了不健康的肤色和充血的眼睛,海伦娜看起来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杰拉尔丁对自己没有冲上前拥抱妹妹感到内疚,不过即使在停车场新鲜的空气中,仍然能闻到海伦娜身上的烟味和汗味,她的眼睛有一种不健康的黄褐色。
  “妈妈死前,你见过她?”海伦娜问道,“护士说你去过医院。”
  “是的,我见过她一次。”
  “那她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我们几乎没有交谈。”杰拉尔丁竭力隐藏自己的痛苦。
  “你后来收到她的一封信?”
  杰拉尔丁点点头,不知道海伦娜想把话题引向哪里。
  “拿给我看看。”
  “抱歉,我没带来。”
  “我想看。”
  这话从海伦娜干裂的口唇说出来,听上去怪怪的,好像有点威胁的意味。
  “你看不到了。我刚才说了,我已经没有了。”对于妹妹的咄咄逼人,杰拉尔丁强作镇定。
  “你什么意思?你把信怎么了?”
  “我扔掉了。”
  “你扔了妈妈的信?”
  “不是故意的。无意间错扔了。”
  杰拉尔丁看得出妹妹并不相信。但信是寄给杰拉尔丁一个人的,而且是私密的。海伦娜已经享有了母亲40年的陪伴,而她却只有可怜的一封信。她不想分享。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她住院期间没说过我的事?”海伦娜听起来很怀疑。
  杰拉尔丁点点头,“我只跟她说过一次话,是在她第一次因心脏病住院后。你没有去医院看她吗?”   “我当时不在伦敦,压根儿就不知道此事。”她向前一步,逼得杰拉尔丁往后退了退,“你知道她住院了,却从没告诉过我,不是吗?”
  “我直到她死后才知道还有你这个双胞胎妹妹。即便如此,我也没办法联系上你。”
  “哦,好吧,祝你昨天生日快乐!”海伦娜说,“你有烟吗?”
  “我不抽烟。”
  海伦娜耸耸肩,从挎包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用红色塑料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但不是现在。我得去个地方,”她回答道,“是工作。”
  “工作?”海伦娜皱起眉头,“妈妈下葬你都不能请一天假?哦,好吧,你可以把我送到车站。你有车,不是吗?”
  杰拉尔丁犹豫了一下,“这是工作用车,不是我自己的。现在我真的要走了,但我们可以保持联系。”说完,她大步朝车走去。
  海伦娜小跑着跟上她,“你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工作都配车,那你一定有份不错的工作。从没人给过我一辆车。”她补充道,“车子很漂亮。”她欣赏地吹了声口哨,眼睛也放亮了,“这车真是非常漂亮。”
  “那就再见了。”杰拉尔丁说。
  海伦娜紧张地看看四周,“不如顺路搭我一程?”
  “抱歉,我不路过地铁站。”
  “任何地铁站都行……”
  杰拉尔丁已经上车了,心怀愧疚地启动了车子,但没开多远就突然刹住了。至少她可以载妹妹去车站。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不会拒绝人家搭便车的。
  “把烟熄灭,如果你愿意,可以搭我的车。我路过海格特地铁站。”她摇下车窗,冲已快步走向大街的海伦娜喊道。
  海伦娜没有说话,小跑着过来,拉开了车门。
  “请把香烟扔掉,好吗?”
  “哦,去你的。你让我搭车,不代表你就有权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刚死了妈。”
  海伦娜爬进车,深吸了一口烟。
  “她也是我母亲。”
  海伦娜呼出口气,烟圈在她面前缭绕,“你甚至都不认识她。”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指责。杰拉尔丁决定随它去了。车窗开着,一支香烟的烟味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她是什么样的人?”杰拉尔丁问。
  “你在乎吗?你几乎没去看望过她。”
  “我想去看她的,但她拒绝见我。”
  “是啊,没错。”
  “听着,海伦娜,我能感受到你很难过,但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我早知道我还有你这个双胞胎妹妹,我也会想见到你的。我怎么会知道?无论如何,你也从来没有试着和我联系过,所以没有必要咄咄逼人。”
  “你这些大话不能打动我。你受过教育,对吧,你不是幸运儿吗?”
  “海伦娜,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你啥也不知道。”
  接下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车开到海格特地铁站。
  “你得在这儿下车了。我要去工作了。”
  海伦娜摇摇头,“你不能催我在这附近下车,你也不能告诉我应该干什么。我可能没你聪明,不过我也不傻。赶紧趁交警给你违停处罚之前离开吧。”
  “交警不会处罚我。”
  “你以为你是谁?至高无上的女王?”
  杰拉尔丁叹了口气,掏出警察证,“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海伦娜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哦,该死的,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我是一名督察,现在要赶去谋杀现场,所以你现在必须马上下车。”
  海伦娜突然伸手来抢证件,杰拉尔丁反应很快,没让她抢到。海伦娜嘟嘟囔囔地咒骂了一句,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我们不要分开时还闹别扭。”杰拉尔丁驱车离开时冲海伦娜喊道。
  她不知道妹妹是否听到了。

第八章


  他瞥了眼手表,点了点头。现在应该有人发现尸体了。
  不可否认,这一次运气很好,找到了垃圾桶,还是空的。他坚信自己没被发现。任何人都不可能怀疑垃圾桶里能有什么,直到此时此刻。
  此时该有人注意到乐施商店外面的垃圾桶了。不管是谁发现了,都可能把它推进店里。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不过一想到某个可怜的家伙掀起盖子时有多惊讶,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希望自己能在现场看到这一幕。
  他相当肯定那些在乐施商店工作的人都是志愿者,他们的工作一定很无聊,那就在他们的生活中激起一层波澜吧。此外,这样处理尸体也足以说明他是个很有灵感的人,他想知道发现尸体的人有多欣赏他的聪明。
  他并没有打算杀她,只是有点失控了。他要做的只是想惩罚她的欺骗。纯属偶然,他口袋里装着把凿子。随着肾上腺素激增,他奋力举起了凿子。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的头骨一被劈开,事情就结束了。
  怒火熄灭后,他就完全冷静下来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是如何避免被抓住。找到垃圾桶给他省了不少麻烦,他得以在到达房子几分钟之内就离开死亡现場。没有人会知道他去过那里。最后,他自顾笑了起来,很满意一切顺利。
  现在能让他入罪的只有凶器,他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理这把带血的凿子。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很小心。他把死者连同地毯放进垃圾桶,然后在厨房找到一副黄色塑胶手套和一个可密封的塑料袋。他把凿子上的血擦干净,放进密封袋封上,再装进自己的口袋。他没有看见一点点溅出的血,似乎都被地毯吸收了。如果警察搜查,他们一定会找到血迹的,不管他怎么擦洗。他在现场待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他直接把垃圾桶推出了大门,然后很费力地把它搬上等在那儿的轻客。
  他尽可能轻巧地关上车的后门,四下里看了看。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没看到任何人。
  他一直朝汉普特斯西斯公园开,打算把尸体丢在那儿,路上看到了一家乐施商店。   他从驾驶座位上爬过去,从副驾那边的门下了车,这样马路对面的监控摄像头就不容易拍到他。摄像头可能是坏的,但小心点总没坏处。他背对着摄像头,直到整个人被打开的车门挡住,他才拖出垃圾桶,再用力搬到人行道上。
  过了一会儿,他丢下垃圾桶,驱车离开了。只要再把凿子处理掉,他就安全了。
  警方永远抓不到他。

第九章


  杰拉尔丁从后视镜里看到海伦娜扬长而去,消失在灰蒙蒙的毛毛细雨中。她感到些许宽慰,同时又有些遗憾,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妹妹。此外,驱车离开时,她意识到,自从参加完葬礼就没再想起过母亲,这令她感到羞愧。她念念不忘的是与双胞胎妹妹的首次见面。诚然,她只见过生母一次,非常短暂,但她还是感到内疚。
  她远远就看见了海格特大街上的乐施商店,门外停了几辆警车。门口穿制服的警察朝杰拉尔丁恭敬地点了点头,站到旁边,让她进去。商店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在柜台旁徘徊着,一脸焦虑,眼睛看上去有点湿润。
  “是史蒂维发现的,”听完杰拉尔丁自我介绍后,女人说,“真难以想象,太可怕了。”女人摇摇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服装商店用的人体模型。谁会想到乐施商店门外的垃圾桶里会藏有一具尸体!”
  “坐吧,你准备好了的话,警察会给你做笔录。”杰拉尔丁说。
  “那边的小伙子发现了尸体,”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指指商店后面,“他叫史蒂文。”
  杰拉尔丁把注意力转向那边一个靠在墙上的年轻人,瘦瘦高高的,脸色苍白。
  “史蒂文?”她招呼道。
  “史蒂维。我叫史蒂维。”他紧张地眨眨眼睛纠正道。
  他一头黑色短发,上面有头皮屑。
  “史蒂维,我是督察杰拉尔丁·斯蒂尔。坐下来吧,请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史蒂维耸耸肩,“莫伊拉让我把垃圾桶推到库房,我们都是在那儿整理捐赠的物品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打开垃圾桶,看到了一个死人,吓坏了,赶紧叫来了莫伊拉。她以为是个玩偶,但我当时就知道是人,一看就是。我想知道的是,”史蒂维认真地继续说,“为什么她被放进了垃圾桶。垃圾桶是放垃圾的,不是吗?她为什么在里面?她死了,不是吗?但她不是垃圾。那样做不对,是吧?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还有,她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他睁大了眼睛,“我想一定是搞错了。我想没人知道她在里面!”他认真地望着杰拉尔丁,“你觉得有人知道她在里面吗?”
  杰拉尔丁随即跟随史蒂维进入库房。尸体还在垃圾桶里,杰拉尔丁用手电筒照了照,只看见金色头发上的斑斑血迹。“把尸体运走吧。”她对站在一旁的警察说。
  马上要进行尸检,还要检查垃圾桶上的指纹和DNA。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揭示凶手身份的证据。
  令人费解的是,尸体被扔在一条商业街的商店门口。凶手一定是在夜间抛尸的,以避人耳目,但即便如此,沿途和商店外面的监控摄像头也会拍到线索。她要立刻成立一个团队,收集一切证据。至少会有摄像头拍到车辆停在商店外面。如果幸运,追踪车主就不会有问题。
  同时,杰拉尔丁需要尽快确定受害女人的身份。凶手显然毫无人性,且极其危险。

第十章


  周五晚上不是申请验尸的最佳时间,但法医病理学医师迈尔斯·费洛斯答应周六一大早头一件事就做,尽管他没料到这个周末要加班。
  “不是我宿醉时想干的事。”杰拉尔丁打电话过去看看他进展如何时,他说。
  “我任何时候都不想做这种事。”
  “我是说昨天睡那么晚,今天还要一大早起来,”他抱怨道,“我不是指验尸这件事本身。也许你不喜欢尸检这份工作,我却觉得它挺有意思。”
  几个小时后,当杰拉尔丁来到法医鉴定中心,迈尔斯的心情已经恢复过来,对她笑脸相迎了。
  “能告诉我些什么吗?”杰拉尔丁问。
  “好吧,”迈尔斯犹豫了一下,“我们对她了解多少?”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求答案的。到目前为止我能告诉你的是,她死了,在一个垃圾桶里被发现,垃圾桶放在海格特大街的一家乐施商店门口。我们要查的是,是谁、什么时候把她丢在那里的,还有,她是谁,但这需要时间。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小组,仔细回看马路对面摄像头拍下的视频。”
  “这么说你们还不知道死者的身份?”
  “现在只知道她死了。”
  “好吧,我知道她死了。”
  “失踪人口的报案中没有找到特征和她相匹配的。不过如果这两天我们还弄不清她是谁的话,下周一通过查阅牙科档案就会知道她是谁了。我现在想听听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迈尔斯转向尸体,“死者大约40岁。”
  “她看起来年轻多了。”
  “我知道。乍看上去,她就像是青少年,年轻的脸蛋,加上身材苗条。不过,她有40岁了。”
  杰拉尔丁点点头。这个娇小的女人确实看上去像个16岁的青少年。
  “所以说这是一个刚邁入中年的妇女。”迈尔斯继续道。
  杰拉尔丁皱起了眉头。她不认为自己步入了中年,不过过了40岁,她再也不能开玩笑说自己还是个年轻女人。
  “她左手无名指上有戒指的压痕,但戒指不见了。她营养不良,尽管没什么显示她有病。我猜测——仅仅是根据我的经验猜测——她饱受临床状态不明显的饮食失调之苦。换句话说,她处于神经厌食症的边缘。除了这点,她在被害之前看起来健康状态还不错,至少生理上是健康的。对她的精神状态我无从评价。垃圾桶里有一块血液浸透了的地毯,塞在尸体下面,已送去检查了。看来她遭袭击时正好站在地毯上。”迈尔斯分析道。
  “能确定死亡时间吗?”杰拉尔丁问。
  “周四晚上11点到午夜之间。之后尸体就被丢进了垃圾桶。”
  “她是如何被害的?”   “头部受到了器物的重击。”
  “袭击工具?”
  “一个尖锐的物体,或者一把刮泥刀,甚至一塊砖的边缘。她的脑壳凹进去了,不太容易精确判断。而且她流了很多血,凶器留下的痕迹很可能难寻了,不过我猜……”迈尔斯犹豫起来。
  “说下去,”杰拉尔丁催促道,“这是非正式的谈话,我明白你只是推测,但都是建立在你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之上的。”
  “好吧,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真的只是猜测,仅限于你我之间。”
  “明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低头看了看尸检台上死者苍白的脸。
  杰拉尔丁和迈尔斯·费洛斯共事多年,她很感激他愿意和自己分享他的推测。
  “袭击是自上而下的,所以我猜想凶手比她高,大概在6英尺。如果我猜得没错,凶手应该是个男性。作案工具可能是金属制品,因为犯罪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碎片或灰尘,如果有痕迹我会发现的。骨头碎片和肌肉组织的检查会告诉我们更多。”
  “你确信袭击者比她高?”
  “是可能。也可能她是坐着,或是袭击者站的位置比她高,比如站在台阶或什么东西上面。但是她身高不到5英尺,所以我断定凶手能轻易挥舞凶器从头顶袭击她,而且是一击毙命。”
  “也许凶手出于愤怒杀害了她。”杰拉尔丁说,“以你专业的推断,凶器可能是什么?”
  “你要记住啊,我说的都是基于猜测……”
  杰拉尔丁不耐烦地点点头。
  “凶器很可能是一把刀,菜刀或剁肉刀之类,也有可能是面包刀。但奇怪的是,头骨的伤口很小,说明刀刃很窄。”
  “她就死于这头部一击?”
  “毫无疑问。至少,这点我可以确信。而且在遭到袭击前她搏斗过。”他举起死者的右手,指出指关节上的轻微抓伤。
  “搏斗?”
  “是的。你可以忽略那些奇怪的瘀青。那是发生在死后,是她被塞进垃圾桶时留下的。凶手把她塞进垃圾桶里时弄断了她一只胳膊,不过正如我说过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杰拉尔丁点点头,“如果她在搏斗最激烈的时候被杀害,我在想,垃圾桶当时是否就在房子里。”
  “如果他是买好垃圾桶带过去的,就有点怪异了,不过这倒是证明他早有预谋。”
  “一旦我们知道她住在哪里,就能弄清楚这一点了。”
  “垃圾桶底部有袋生活垃圾,是一袋剩菜。”
  杰拉尔丁心想,把死者塞进用过的垃圾桶真是太恶心了。令人懊恼的是垃圾桶上没有编号。
  “你认为她认识袭击者吗?”她问。
  “这不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她看起来想要击退袭击者。她身上有多处防卫伤,指关节上也有皮肤碎片,这说明她曾奋力抗争过。”
  “上面不是她自己的皮肤?”
  “我不能十分肯定,等送去检测分析后才能确定,不过可能不是她的。近距离观察的话,即使只用肉眼也能发现那和她自己的皮肤不一样。”
  他们对视了一下。这真是一条不错的线索。
  “她喝酒了吗?”杰拉尔丁接着问。
  “我认为没有,不过我们周一会得到完整的毒理学报告。到时可以知道更多。”
  杰拉尔丁再次低头看向尸体。死者有着蓝色大眼睛和孩子一般的样貌,但脸色惨白,头发上浸满了鲜血,看起来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你到底怎么了?”杰拉尔丁叹了口气,低语道,“这是谁干的呢?”
  “如果她能说话,我们俩就都该失业了。”迈尔斯笑道。
  那天晚上,杰拉尔丁给伊恩打电话,想知道老朋友是否一切安好。
  “一言难尽,”伊恩在电话里说,“还凑合吧,不过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按照你的建议去看了贝芙,但是无济于事。一切都结束了。也许我只能和她离婚了。”
  “不要急着做任何决定。你该和她好好谈谈。如果最后证明你就是孩子的父亲,她想要你回到她身边呢?”
  “坦白地说,即使亲子鉴定结果能够证明孩子是我的,以她的所作所为,我也不会要她回来。她离开我,和那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了。她说过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即使孩子是我的,我和贝芙之间也结束了。天知道他们俩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多久。她告诉我孩子不是我的。即使孩子是我的,那又有什么区别?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她。如果我不能够信任她,那我为什么要她回到我身边?”
  一行诗句浮现在杰拉尔丁的脑海:爱过然后失去,也远比从未爱过要好。但是听着伊恩讲述他失败的婚姻,她思忖着自己保持单身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第十一章


  杰拉尔丁面前的男人又高又瘦。尽管房间内很凉爽,他的额头却是汗津津的。他抬手用衬衫的袖子擦擦汗水,手微微颤抖。杰拉尔丁注意到他的袖口脏兮兮的,这倒是和他邋遢的外表相匹配。杰拉尔丁请他坐下,他笨拙地移动一下,扑通一声坐到椅子上,浑身都显得不自在。当他放下手臂,她注意到他右眼下方有一小块瘀青,下巴上的胡子也很是醒目。
  她做了自我介绍,他也报上姓名。她已读过当班警官做的笔录,知道他一早就来警局的原因。
  “你最后一次见到妻子是什么时候?”
  他犹豫着,“她是周四离开家的,自那之后我没再见到过她。”
  “周四?”杰拉尔丁重复道,“今天是周日。”
  “是的。”
  “你等了三天才报告她的失踪?”
  “我以为警方一时不会接受报案。”
  “我们当然会接受,”杰拉尔丁心想,你妻子的失踪时间和一个女性的遇害是同一天,“和我说说你的妻子。”
  他耸耸肩,“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都告诉坐在桌后的那位警官了。”
  “再告诉我一遍。”
  “怎么了?我没必要告诉你任何事。我来这儿不是受审的。”
  “克里斯·科德威尔先生,我是想帮你找到妻子。”她怀疑他是知道妻子怎么了的,“现在,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冲她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腔。
  杰拉尔丁轻柔地开口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认为妻子周四去了哪里,還有她为什么没再回家。告诉我有关她的一切。不过首先,我想知道你手机上有没有她的照片。”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把手机递给她。虽然照片上的女人和法医解剖室的死者差别相当大,但蓝色大眼睛和年轻的脸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以前从没有像这次离家几日不归。她40岁了,不是孩子。”
  杰拉尔丁盯着他,猜想着他是否知道妻子已经不在人世。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受到了惊吓。
  “你脸上那些瘀青。你在哪里受的伤?”
  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指尖触碰了一下眼睛下方的瘀青。
  “没什么,”他咕哝道,低下头盯着灰色地板,好像突然对地板产生了兴趣,“没什么,我滑倒了跌的。”
  “你没和人打架?”
  “打架?没有!”他猛然摇摇头,眼睛睁得老大,听上去真的被震惊到了。
  杰拉尔丁怀疑他在撒谎。他苍白的脸红了起来,眼睛没有迎上她的目光。
  “我不是那种会打架的人,”他装出一副可怜相,“你可以去问任何人。”
  杰拉尔丁严肃地说:“科德威尔先生,如果你撒谎或是以任何方式隐瞒真相,后果会很严重。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最近和人打过架吗?”
  克里斯给她的印象不像是一个具有攻击性的人。相反,他的懦弱显而易见。但她遇到过看起来比他更弱的男人,结果却是脾气火爆。不要急于下结论。
  “听着,不关我这点小伤任何事,”他发火了,“我的妻子失踪了,你们必须要做点什么。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杰拉尔丁深吸了一口气,“克里斯·科德威尔先生,恐怕我要告诉你个坏消息。”
  “坏消息?你什么意思?是她说了什么吗?”
  “什么谁说了什么?”
  “杰米,我妻子。她在哪里?我想见她。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请……”
  “克里斯,看来你妻子出事了。”
  “出事了?你什么意思?她在哪里?”他突然在椅子上向前探出身子,“她没事,对不对?”
  “恐怕你妻子死了。”
  “死了?杰米?不,她不会死的。那不可能。她没有任何不正常。什么毛病都没有。如果她病了我会知道的。一个健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死去呢?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她只是失踪了,就这么回事。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其他的我都不要听。”他站了起来。
  “请你坐下来。周五早晨在海格特大街发现了一具女尸,”杰拉尔丁没有提到尸体是在垃圾桶里被发现的,“我想你跟我去法医解剖室辨认一下。”
  “你怎么认为那是杰米?我不明白。仅仅因为我报告她失踪了吗?你们不能这么快就得出结论。那具女尸和我妻子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不可能——你们甚至认都不认识杰米。”
  “克里斯,我刚才看过你妻子的照片了。”
  他突然垂下头,肩膀也耷拉下去,再次抬起头来时,脸色已是一片灰白。“你不确定是她,”他咕哝道,“如果你确定是她,就不会要我去辨认了。”但他还是跟杰拉尔丁去了法医解剖室。
  一看到死者的脸,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呜咽,紧咬住双唇,在转过身去之前点了下头。
  “是她,”他喃喃道,“是杰米。”
  杰拉尔丁注意到他在抹眼泪,肩膀也在颤动。他的悲痛是真切的,但这并不表明他是无辜的。
  下午,杰拉尔丁按计划去肯特郡见姐姐。旅程是愉快的,除了堵车,周日几乎和工作日一样堵。外甥女克洛伊出去了,这让她和姐姐有更多时间聊天。西莉亚看起来受够了的样子。
  “怎么了?不要多久就要生了吧。”杰拉尔丁说,看着西莉亚隆起的肚子。
  “才五个多月。”
  “一切都好吗?”
  “是的。”
  “那你怎么了?听起来你一点儿也不开心呀。你现在可不能改变主意了。”杰拉尔丁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心情愉快。
  “哦,我当然想要这个孩子。不说别的,克洛伊有个弟弟或妹妹做伴对她成长也有好处。”
  杰拉尔丁点点头,想起养母生完西莉亚后,因为不能再生育才收养了自己。
  西莉亚停顿了片刻后又说:“可是——哦,对于你来说,一切都很好。”她突然大声喊起来,“我是奔42岁的人了,但我这一生都做过些什么?是的,我知道,我结婚了,而且生了克洛伊,但我没有一份有意义的工作。”
  杰拉尔丁笑了,“不全是这样。我认为你有个幸福家庭就比拥有任何东西都重要。”

第十二章


  周一,法医小组检查了克里斯家的客厅,杰拉尔丁也来了。
  “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没什么血迹,”一位犯罪现场调查官告诉她,“只有很少的痕迹。”
  “但足以证明她是在这里被杀的吗?”
  “是的,看上去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血液。凶手可能先用地毯包裹住她,再塞进垃圾桶。之前在地毯上发现了轮子的轨迹,与垃圾桶上的轮子相匹配。我们会在报告中写进所有细节,但基本情况就是这些了。”
  回警察局之前,杰拉尔丁询问了克里斯家的左邻右舍。一对夫妇说,他们最近才搬过来,几乎没跟隔壁邻居说过话。
  但一位中年妇女则提供了一些有用信息。“我很震惊,不过,”她压低了声音,尽管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不能说我很惊讶。”
  “你什么意思?”
  “我听见很多声大喊大叫。”这位邻居透露。
  “大喊大叫?”
  “是的。我没有听到女主人大声喊叫过,可怜的人儿,但男主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继续。”
  “他们在门厅的时候,我只能听到男主人的声音,尽管不是经常听到,不过我确信在屋里时他就是那样说话的,我听不清。”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好吧,我不能确定,”女人答道,突然含糊其词起来,“我的意思是,我不能逐字逐句地重复他说过的话。我可不是好管闲事的人。”
  “你能告诉我要点吗?你说你无意中听到了克里斯先生大喊大叫?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他呢?”
  “好吧,他一直对着她大喊大叫。”
  “他说什么了?”
  女人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他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只听到他大喊大叫的声音传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在对她大喊大叫?”
  “因为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回答,“他听起来很生气。一旦男人气急了,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嗯,肯定是他,不是吗?我从没见过其他人进入那栋房子。”
  杰拉尔丁不确定这位邻居的话有多少可以相信,不过她还是表达了谢意。
  回到警局,她又安排了一个小组去走访克里斯家所在街区的其他邻居。之后,她决定去看看病理学医师迈尔斯,说不定他能提供更多信息。
  “从死者的指甲缝里和指关节上提取的皮肤样本已经送去分析了,希望能从数据库找到相匹配的对象。我们在垃圾桶上也有可能找到相同的DNA。”迈尔斯说。
  杰拉尔丁点点头,“嗯,这将會非常有用。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知道死者是谁。我立刻回头再去找她丈夫,取一份他的DNA样本。还要在垃圾桶上找找线索。谢谢你,迈尔斯,这次你又立了大功。”
  “满嘴表扬,却拒人千里。”迈尔斯歪头一笑,假装叹了口气,“我等啊等啊等,等你邀请我吃顿大餐。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晾着我呀?”
  杰拉尔丁大笑起来,“你老婆不给你饭吃?”
  回到警局,杰拉尔丁把案情的最新进展记录下来,然后叫来萨姆。两人边喝咖啡边吃巧克力蛋糕。
  “这么说是她丈夫干的。”听完杰拉尔丁的介绍,萨姆立马就下了结论,“我们要逮捕他吗?”
  “我们需要先检测他的DNA,”杰拉尔丁提醒道,“他可能不是死者生前与之搏斗的人。”
  “但他可能是。”
  “迈尔斯认为她一死就被塞进了垃圾桶,犯罪现场的勘查人员也认同这种说法。如果在她被杀之前,垃圾桶就已经被推进了屋……”杰拉尔丁说。
  “有预谋的证据。”萨姆立即回应,“丈夫总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我们别把事情复杂化。”
  “我知道这很乏味,但我们必须经历这一过程。你很清楚,这远远不够逮捕的条件。我们必须掌握所有证据,使得案件无懈可击。我不得不说,你今天一点耐心也没有。”
  “好吧,是的,这个周末是埃玛的生日,我们计划出去旅行。”
  “你不在的几天调查还会继续下去。”
  “我不会在一个案子的中途离开的!”
  吃喝完毕,两人动身去找克里斯。他眼下住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旅馆里,离海格特大街也不远,靠近华特鲁公园。
  “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见到两位警官,克里斯急切地问道,“你们抓到他了吗?”
  “我们认为抓到了。”萨姆回答。
  克里斯深吸了口气,表情略有放松,“你们最好把他关起来,否则我会——我会打烂他的脸。”他握紧了拳头。
  “我们正在梳理几条线索,”进入房间坐下后,杰拉尔丁说,“不过我们来这儿是想提取你的DNA样本。”
  “干什么用?”
  杰拉尔丁平静地回答:“排除你的嫌疑。”
  “我不明白,”他两眼圆睁,“你们不会认为是我杀了她吧?她是我妻子!”
  “你妻子遇害之前每一个和她有过接触的人都需要经过调查以排除嫌疑。你肯定希望我们能早日找出凶手,不是吗?所以,这是标准程序,没什么可担心的。”
  “好吧,那就提取吧。”他勉强同意,随即张开嘴,顺从地让萨姆从唾液中提取DNA样本。
  之后,杰拉尔丁随意地提到没在他家屋外看到垃圾桶。
  “哦,原来有一个的,不过被偷了。”克里斯说。
  “被偷了?什么时候被偷的?”
  他皱起眉头,“嗯,我留意到垃圾桶没了的时候是周五,即杰米失踪的第二天早上。”
  两位警官不久就离开了。萨姆认为克里斯家的垃圾桶不见了意义重大,但是杰拉尔丁指出丢失的垃圾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任何人都能在天黑之后开一辆轻客车或掀背车把垃圾桶运到海格特大街。一组警员仔细回看了乐施商店附近摄像头拍下的视频,还没发现有人在周四夜晚沿街推垃圾桶。乐施商店正对面一个摄像头拍到了凌晨2点30分有一辆轻客停在了店外面,不过汽车挡住了商店门口的视线。很可能有人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垃圾桶,推到了商店门口。技术人员试图增强车牌号图像识别度,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
  “我们要有耐心。”杰拉尔丁告诉萨姆。
  “也许用不了太久,”萨姆兴奋地说,“只要知道DNA是否匹配,或是找到轻客司机,甚至两者同时得到,案子就结了。”

第十三章


  “冰箱里有现成的饭菜,”路易丝喊道,“衣服该洗的我也都洗好了。”
  “别唠叨了,好吗?”汤姆回应道,“你也不是去太久。我想你几天不在我也会活得好好的。”
  “好吧,我上床去睡觉了,”她说,“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汤姆没再接话,打算明天早晨跟踪她。她说要去伯明翰参加美发培训,在尤斯顿火车站乘坐火车,不过他怀疑作为一名美发师,她的旅程和她的培训压根儿就不沾边。当他上楼来到卧室的时候,她正在打点行装。他瞥见她叠好新买的牛仔裤,仔细放进行李箱,还有几件她喜爱的衬衫。她去洗澡的时候,他想打开箱子,看看里面还装了什么,不过决定还是算了。如果被她撞见自己搜查行李箱,那就难堪了。
  他睡得心神不宁,时不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听着外面的动静。她起身下床对他是一种解脱。他能感受到她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打扰到他。他确信她想悄悄溜掉,因为她一定有什么东西瞒着他。他讨厌自己如此不信任别人,但他不想听她更多的谎话。与此同时,不知道她的婚外情是否还在继续,这让他感到疯狂。
其他文献
《乱世佳人》是美国人特别钟爱的一部电影。该片自1939年9月9日在福克斯剧院首映之后,始终在各类电影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像美国电影协会和英国广播公司分别于1998年和2015年邀请专家评选的“100部最佳美国电影”,而哈里斯民调公司和美国广播公司分别于2008年和2011年做的民意调查则显示,《乱世佳人》是普通美国人的最爱。该片的票房也证实了这一点。去除通货膨胀因素,它是有史以来美国票房最高的电
这位女士正在抱怨自己家里跳蚤成灾。  “养宠物了吗?”鲍勃一边问,一边懒洋洋地在电话旁的画板上素描一只黄蜂。  “没有,我搬到这边来才几个星期。也许之前的房主养过—我搬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猫味儿。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她的声音很熟悉,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罗伯特·布朗,又叫鲍勃,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的同龄人大多早就离开了,而他还留在这儿。他比大多数人都熟悉这一带,从房屋的缝隙、水槽到下水道,
依托口罩元素再创作  在照片墙软件上,点击塞浦路斯视觉设计师哈亚提·埃夫伦的头像——戴着口罩的正脸照,即可进入他的主页。这位恶搞艺术家借助电脑剪切和粘贴技术,在自己原本只有黑白两色的照片上叠加了一只鲜亮的蓝色医用口罩。  这位爱开玩笑的艺术家近十年来都在对经典名家作品进行再创作。现在他最出名的作品是基于《蒙娜丽莎》恶搞的《科罗娜丽莎》,画中的丽莎用吸管扎穿口罩,吮吸着一瓶科罗娜啤酒。而在俄勒冈州的
谷歌公司运用神经网络(neural networks)制作出了一系列赏心悦目的图片,有些甚至令人震惊,目前这项技术正用于创作独特的艺术作品。  今年,谷歌研发部与灰区基金会(the Gray Area Foundation,一家位于旧金山的非营利组织,主要推动艺术与科技领域的合作),在旧金山的一家电影院共同举办了一场名为“深梦:神经网络的艺术”的展览,展出的一系列艺术作品都巧妙并创造性地运用了人工
感恩节的前一天晚上,加纳·达菲站在社区中心的门口,扫视着偌大的房间,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找什么。  房间里一共摆了25张桌子,每张桌子的两边都放了一把椅子。一把椅子是空着的,另一把椅子上则坐着一个女孩,期待能在感恩节有场约会。这些可怜的单身女性,对年复一年的家庭晚宴早就厌烦了。社区中心举办今晚的活动,当然不是为了让單身男女们来享受火鸡大餐的,他们在海报上用“一见钟情”来形容今晚的闪电约会,就是想借此
法官陈述判决理由: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刑事审判庭对此毫无疑义。婴儿昼夜哭闹,她再也无法忍受。她用婴儿的后脑勺撞击墙壁,先后四次。孩子死于脑部创伤。  法官在陈述中一直使用“婴儿”和“孩子”,其实她给婴孩取过名字。不是常见的约纳斯,也不是常见的凯文,而是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瑞安,是她在一本画报上看到的。法官宣布判决时,法庭里的每个人都在想:这就是她的故事。其实存在着与此不同的另一个故事,她现在无法
我驾驶一辆蓝色福特汽车,从费城出发,日落时到达印第安纳里士满。沿着宾州收费公路及整个俄亥俄州,烦人的雨一直下个不停。一到旅馆,我就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筋骨。我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您来印第安纳做什么,吉布斯先生?”  前台是一位性格开朗的年轻人。他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但一侧完全剃光了,耳环把耳垂拉得严重变形。大约旅馆经理就喜欢这样的装扮。  “路过,”我回答道,“去西边看
兰德尔把庞大的身躯从屁股的一半移到另一半上,又喝了一口啤酒。轻便小折椅深深地陷进粗腿里,使他很不舒服,更增加了他对蚊子和南非灌木丛地区炎热的抱怨。  “热,是吗?”马丁说,喝了口杜松子酒。  兰德尔怒视着篝火对面的儿子。马丁穿着裁剪入时的卡其布短裤和标着设计师名字的T恤衫,只有这样娘娘腔的男人才会在灌木丛中还穿得这么讲究。  他咬紧牙关。他陪着儿子熬了两个晚上,只是因为那个讨厌的理由——“为了儿子
1  在您的印象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对我提出的这个问题,曾经做过周刊记者的新见博先生略作沉思后说道:“嗯,是那次我一直紧盯着的人从酒店客房消失了。”  “消失?您是说那人失踪了?”  “最后的结果只能认定是失踪了。但如我所说,他是消失了,就像一缕烟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好奇心被生生地勾了起来。  那天我们是在叔叔家的客厅里,叔叔、婶婶、新见先生,还有我,四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孤独的时代》(The Age of Loneliness)是BBC导演苏·伯恩拍摄的一部纪录片,于2016年1月7日在英国上映。片中主要记录了行走在孤独边缘的当代人,深刻探讨了孤独对于整个英国社会的影响。  在拍摄《孤独的时代》过程中,苏·伯恩开始寻找那些勇于在摄像机前展露孤独的人们,因此有了一些惊人的发现。  苏·伯恩希望自己在拍摄了《孤独的时代》之后,能够找到当今人们孤独的十大重要原因,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