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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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上任的贾县长有个习惯,每天晚饭后要去广场上溜圈儿,不多不少,溜完十圈儿后准时回家。
  这天,贾县长又习惯性地来到广场,刚溜了两圈儿就溜不下去了。原来,在他溜圈儿的路上摆了个卖饰品玩具的临时摊点,长长的地摊布把他溜圈儿的路拦腰截断,要想再溜,只能缩小圈子。贾县长兴致索然,无奈地返回了。
  路上,贾县长遇到了县府办方副主任。方副主任殷勤地问:“贾县长,咋这么早就回了呢?圈儿溜完了?”
  贾县长摇摇头说:“十圈儿任务就完成了两圈儿,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卖小玩意的商贩,把路堵了大半,没法再溜了。”
  一听这话,方副主任立马义愤填膺地说:“贾县长,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叫人把他撵走。”说着转身朝不远处的政府大院走去。贾县长急忙喊住了方副主任,说:“开啥玩笑,人家在公共场所摆摊卖东西碍咱啥事?再说,这是晚上,又没有占主要干道。”方副主任结结巴巴地说:“他……那你溜圈儿不就溜不成了?”
  贾县长笑笑说:“大不了就不溜了,明天晚上再溜。”他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扭头嘱咐道,“你们不要為难人家,老百姓挣钱不容易!”
  第二天晚上,贾县长因陪一个外商吃饭,去广场晚了点,果真在溜圈儿的路上没见着那个商贩。贾县长自忖:看来那个摊贩不是固定摆摊的,幸亏昨天制止方副主任,要不然影响多不好。
  贾县长脚下迈开了步子。刚溜完两圈儿,昨晚那个商贩突然一下冒了出来,三下两下把地摊布铺在了贾县长溜圈儿的路上,接着从三轮车上的包里往下拿东西。
  这下,贾县长只好打道回府。他边走边回头看,还一边寻思:这家伙是有意的,还是真赶巧了呢?
  第三天晚上,贾县长开完县长办公会,没有急着下去。他坐在办公室里,先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然后边喝茶边从窗里往远处的广场上看,借着广场上的路灯,没发现溜圈儿的地方有摆摊的商贩。他还不放心,就让办公室小王下去查看。不大一会儿,小王带回消息说,小商贩都在广场边上摆摊,广场以北没有摆摊的商贩。
  贾县长放心了,放下茶杯出了办公室。刚下楼就碰到方副主任。贾县长招呼道:“方主任,不急着回家的话,陪我溜几圈儿。”
  方副主任见贾县长主动邀请自己陪他溜圈儿,立马喜形于色地点头答道:“不急,不急,每晚我都十点以后睡觉,正想走回家消消肚子里的积食呢!”
  两人说着话,肩并肩地朝广场走去。方副主任奇怪地问:“贾县长,您为啥喜欢在县政府前的广场上溜圈呢?还非得十圈整。”
  贾县长笑笑说:“我喜欢人多的地方。为什么十圈儿呢?因为这个广场,我用步子量过,转一圈用三分钟,转完十圈儿,刚好三十分钟。从医学角度来讲,饭后三十分钟的锻炼,对身体非常有好处,既减了肥,又有利于睡眠。”
  眼看着快到广场了,贾县长一把拽住方副主任,小声交代说:“你去前面摆摊的地方瞅瞅,有没有中途把摊位换到这地方的。”方副主任心领神会,小跑着向前奔去。贾县长开始溜圈了,一圈、二圈……三圈刚结束,就见一辆三轮车急急驶来,还没熄火,车上的人就跳下车往下搬东西。
  这时,方副主任也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什么情况?”贾县长问。
  “贾县长,这人果真是冲你来的,看你一到广场,一个小孩儿就跑过去告诉了他,他就急火火地收拾完跑到了这边。”贾县长眉头不由拧了起来:这人咋回事?自己跟他无冤无仇的,为啥老堵着路不让自己溜圈儿呢?
  想到这里,贾县长领着方副主任朝前走去。看见贾县长走来,那人也不紧张,自顾摆弄着地上的小饰品。
  “你这人咋回事?为啥把地摊摆到这儿?”方副主任有贾县长撑腰,语气火辣辣的。
  那人头也不抬地说:“我摆摊还需要请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路这么宽,我这地摊碍着你们了?”方副主任一下火了:“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让执法局收了你的摊子!”
  那人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声:“当官就了不起了?当官的就可以让老百姓见不着阳光了?”他的声调越来越高,已经有人被吸引过来了。贾县长一看事态不好,赶紧拉起方副主任就走:“别吵了,他是故意的,你跟他吵就中了他的圈套。”
  方副主任不服气,嘴里仍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快到政府大院了,贾县长忽然转身对跟在屁股后的方副主任说:“给你个任务,等会儿你跟上他,看看他家住哪儿。”
  方副主任点点头,道:“敢跟政府作对,这回让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走着瞧!”
  贾县长笑着批评方副主任:“你别误解了我的意思,激化了矛盾,我不过是想让你帮我找找问题的源头。”
  第二天,刚上班,方副主任就赶紧来找贾县长汇报昨晚任务完成的情况。贾县长听了,沉思了片刻,站起身对方副主任说:“走,跟我去拜访拜访这位兄弟。”方副主任头前带路,七弯八拐地把贾县长领到政府办公楼后一排瓦房处,指着最东边一户人家说:“就是这家。”贾县长抬眼望了望四处林立的楼房,又看了看眼前这户人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方副主任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声音。开门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看到贾县长等人,神情立马紧张起来:“领,领导咋来了?快屋里坐。”
  贾县长一愣:“你认识我?”
  老人尴尬地笑笑:“在家里闲着没事,就看电视,俺是在电视上认识的。”屋内很暗,还拉着电灯。贾县长使劲揉了半天眼睛,才适应室内的光线。
  “这都九点多了,屋里还这么黑!”贾县长关切地问。
  老人淡淡地说:“四周都是楼房,光线被挡住了。不过,也没挡完全,中午还能见着一个多小时的光。”接着,老头忽然重重地叹了声,“唉,恐怕连这点可怜的光以后也没有了。”
  说到这儿,还没等贾县长等人明白过来,老头“扑通”一下给他们跪下了。贾县长大惊:“老人家,你这是干吗呢?”说着,忙伸手去扶老头,老头却使劲挣扎着不起来,“我知道,我儿子不应该拦县长溜圈儿,但他不听话,你们千万别抓他,等他收摊回来,我就告诉他,以后绝不让他再挡你的路了。”
  果然是有意为之,贾县长不明白他做这事的目的,于是就问:“老人家,我来咱县没多久,也没做对不起老百姓的事,你儿子为何不让我溜圈儿呢?”
  “咳,我们家前边儿不就是政府大楼吗?这小子不知从哪打听到的消息,说新来的县长要把办公楼加高四层,那样的话,我们家就连中午那点阳光也没有了。后来,他听说县长爱溜圈儿,就跟我说,他挡咱们的光,我就挡他的道,看看他心里什么感受。”至此,贾县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贾县长上任后,看到原来的办公室很拥挤,又申请不来搬迁的土地指标,十分焦虑。一次在开县长办公会议时,有人提出能不能在原楼的基础上再起四层,困难就解决了,开销又不大。贾县长当时表示这不符合政策,没有同意。没想到这个提议竟被传了出去。
  明白了缘故,贾县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拉起老人家,郑重地对他说:“老人家,这个消息是假的,因为国家有规定,严格控制办公室面积,你们的光不会被抢走!你尽管放心,我们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更没人敢抓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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