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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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
  您在那边还好吗?您身上所有的病痛都好了吧?
  您离开我们已整整60天了。我从医院回到隔离酒店的房间,望见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又想起了您。
  您是我的婆婆,但我已经叫了您10年妈妈。我本来以为我还可以一直叫下去的,谁曾想到,您走得如此突然,突然得讓我来不及最后当面叫您一声妈妈。您今年还不满65岁,在我眼里,您是那么年轻。如果不是因为我临时决定要留下来参加抗疫,您是不会死的。因为我是护士,有我在您身边照顾您,您的风湿、高血压这些老毛病是要不了您的命的。
  妈妈,我对不起您!
  还记得腊月十七那天,您让新康送您和爸爸回大悟老家的情景吗?您是那样开心,嘱咐我今年一定要回来过年,不能再食言了。我知道,您不是在责怪我,您是在心疼我。因为在医院工作,结婚十年了,没有陪您老过一个完整的春节,不是回不去,就是呆上一天半天就要返岗。我答应您,今年一定能如您所愿,因为我已算是我们科室的“老员工”了,有资格休一个完整的年假了。为了显示我的诚心,我那天连您孙子的作业和衣服都没有让他多带,因为我的春节假期安排是从腊月二十九休到正月初三,我以为过几天我就可以回来与您共度佳节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又一次食言了。腊月十七的告别,竟然成了我与您的永别。
  妈妈,不是做儿媳的成心食言,实在是情势太过紧急。
  1月23日是腊月二十九,是我们答应您回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做好了准备,连行李都拿到车上了。就在这个时候,我从工作群里得知了我们医院要组队支援武汉市第七医院的消息。领导也知道我与您的约定,安排了我休假,组队的名单上本来是没有我的名字的。但是很不凑巧,我们科室一名安排参战的姐妹突然生病去不了了。您知道,我是科室的老员工,这种时侯,我能不主动顶上去吗?因为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向您老作过多的解释。我让新康回去陪您老过年,可您坚持要他留下来照顾我。您说疫情凶险,让我一个人留下来不放心,两个人好有个照应。您还说让我们安心工作,明明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尽管放心。您叮嘱我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可是现在,我们平平安安的,您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妈妈,带着对您的愧疚,也带着您的叮咛和嘱咐,我来到了前线。我是下午2点到达七医院的,看到见头不见尾在排队候诊的病人,我的心顿时一阵慌乱。疫情的严重性超乎了我的想象,同时,也感觉到了我作为一名医护人员的责任。我被分配到7楼的ICU病房后,没有片刻的迟疑,即刻投入到危重症病人的救治工作中。由于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好多同事都没有ICU病房的护理经验。来不及培训,我就一边做我的工作,一边给他们指导。为了提高工作效率,除了护理,我还主动参加查房,随时跟医生沟通病人的体温、血压、心率等动态数据。协助医生给病人插管上呼吸机是一项很危险的操作,每次做我都很害怕,做完之后想起来也后怕,因为感染的风险太大了。第一天,我从下午两点一直工作到第二天凌晨3点。之后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为了不让您担心,我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您。您说您多少次想给我打电话,但又担心我是在上班或是在休息,您把电话拿起来又放下。我上前线的那一天,您发来语音提醒,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让我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暖。
  我永远不会忘记60天前那个悲伤的日子。明明在电话里焦急地告诉我,说奶奶病了,跟爷爷去了县医院。我给您打电话,您说没事,只是有点儿不舒服,到医院做一些常规检查。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仅仅过了两个小时,就传来了您去世的噩耗。您哪里是没事啊,您是怕我担心您而影响了工作。其实您头一天晚上就出现了身体不适,那就是冠心病发作的前兆啊!如果我或是新康哪怕有一个人在您身边,断然不会让悲剧发生的。
  妈妈,对不起!作为您的儿媳,我在医院里照顾了那么多病人,却没有好好照顾一下您。我抢救过无数人的生命,但在您生命垂危之时,却未能挽救您。10年来,您待我胜女儿,我却未能好好回报您。您喜爱乒乓球,我也承诺过给您买球拍,陪您去打球,但您总是体谅我工作太忙,我一次都没有好好陪过您。您走了,我和新康都没法回去给您送终,我们只能朝着家的方向长歌当哭。
  妈妈,60天过去了,我可以告慰您老的是,我们没有被悲伤压垮,更没有被病毒吓倒。我在医疗队工作的第20天,作为业务骨干被抽调到了新组建的雷神山医院工作。您可能不知道,雷神山医院跟她响亮的名字一样,是一家了不起的医院。她的设计建设仅用了短短的10天时间,提供床位1500张,专门用来收治新冠肺炎病人。到今天为止,已有来自9个省市、16家医疗队、286家医院的3202名医务人员先后在这里工作。我们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是雷神山医院管理和医疗团队的主要力量。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我的任务更重了。除了ICU护理之外,我还参加了医院的院内感染控制管理团队,具体负责全院各类人员的院感培训和检查监测工作。在ICU病区,我已经完全克服了疫情初来时的恐惧,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了。1月20日,我们病区收治了一位年龄与您相仿的病人,他儿子也是在医院工作的。刚入院时,这位老人状况尚好,但两周之后,病情骤然加重。一时之间,老人家的精神几近崩溃,不吃饭,不配合治疗,嚷嚷着不想死,要回家看儿子、陪孙子。看到她,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您。妈妈,在离开我们的那一刻,您想的也是这些吗?值得庆幸的是,这位老人家比您幸运,她在我们的全力救治下转危为安,现在快要出院了。做院感管理工作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我只有全力以赴。不论是做培训讲解、示范,还是指导、检测,不管是普通病区,还是重症病区,我都做到了全程精准严格。至今为止,我们全院没有发生一例院内感染事故,我的工作也得到了领导和同事们的肯定。
  妈妈,您在天上能看见我做的这些吗?
  在您离开我们之后,新康也加入到抗疫的队伍。我知道,失去母亲,儿子无法接受。您儿子是军人出身,他是将悲痛化作了力量。他主动放弃了假期,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方舱医院的建设维护工作当中。现在,我住在专为我们一线医护人员安排的隔离酒店,他以办公室为家。我们誓言,一天不彻底打败病毒,我们一天不回家。
  妈妈,我要特别告慰您的是,您的孙子好像一夜之间也成长了许多。今天,明明给我打电话,第一次主动安慰我,让我不用担心他,说奶奶不在了,他跟爷爷能照顾好自己。他学会了通过手机自己给自己报听写。虽然乡下没有电脑不能上网课,但武大的志愿者哥哥姐姐定时通过QQ给他做辅导,课程不会拉下太多的。明明懂事了,妈妈,您高兴吧?
  写到这里,您慈祥的面容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妈妈,对不起!我很想留念您,可是病毒未退,我还不能回来看望您。
  昨天省政府公告了武汉解封的时间,我们医院康复出院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增多。我相信,离我们回家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亲爱的妈妈,我永远爱您!
   您的儿媳 珊珊
   2020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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