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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学校的味道是咸的
什么是“花啦”呢？
“就是那些暖暖的事物，总是‘花啦’的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就叫做花啦啊！”苏囡囡很奇怪，我怎么会惊奇得张着嘴。
苏囡囡跟我解释“花啦”这个词的含义的时候，我对眼前这个念小学二年级的小囡囡，真是非常非常佩服。然后，我很郑重地说：“苏囡囡，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以后每次见到她，我都要很认真地蹲下来，跟小小的她问好：“你好，苏囡囡，请问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就是这样很奇怪地，我跟妈妈的好朋友的这个小女儿，比我小好几岁的小姑娘，成了很好的朋友。
至于苏囡囡本人，是因为觉得，一个大人，能够专心地听她讲话，并且把她当做一个大人来认真地叫她的名字，实在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所以，每次她也都会郑重地回答我：“你也好，苏米。”
一个夏天的下午，我放学后，便悠悠地在很花啦的阳光下逛回家。远远地看见，楼梯下面正坐着垂头丧气的苏囡囡。两个小辫子耷拉着，粉红的面颊上，挂了脏脏的泪痕。
“苏囡囡，你怎么了？”我看看表，已经过了动画城的时间了。是什么事情，能让苏囡囡放弃看动画片坐在这里不快乐呢？苏囡囡的泪花又在眼睛里面打转。她递给我一本写字本。铅笔的字迹被眼泪模糊掉了一点，但还可以辨认出来，封面上是歪歪斜斜的“苏囡囡，二年级5班”。
我打开瞧瞧，里面是用彩色蜡笔写的各种颜色的字，那些简单的字，花花绿绿的，东倒西歪的。老师用红笔画了个很大很大的X，写字本皱皱的。我望望低着头的小囡囡，感到无奈。
我怎样给她解释呢？写字本不可以这么漂亮，不可以这么宜人，不可以这么花啦的。
“苏囡囡，不要再难过了。以后换成铅笔，更认真一点写，我想老师会给你一个很大的钩的。”
“可是这样，看着很好看啊。”她迷惑的眼睛扑闪着。
“用铅笔的颜色写，也很不错啊。你试试看吧，好吗？”
“那好吧。那么，今天我可以留在你家写作业么？”苏囡囡还是比较犹豫的样子。
“当然可以，还有很多好吃的，走吧！”
在我眼里，苏囡囡实在是个可人的小姑娘，她常常跑来我家玩，会给我介绍动物园里面所有动物爱吃的食物，会送我家一片路上捡到的好看的落叶。
但是，这样可人的小囡囡，却是老师所不喜欢不疼爱的学生。因为她没办法踏实地坐40分钟，没办法安静地不提古怪的问题。老师也不喜欢她那本充满幻想和色彩的写字本，不喜欢她一下课就跑进跑出，不喜欢她对春天花开而大惊小怪的兴奋。
苏囡囡抹抹眼睛，一蹦一跳地上楼去。苏囡囡啊，学校可是教人规规矩矩的地方，以后要有多少让你迷惑，让你抹眼泪的时候呢。所以拜托你，快点长大吧。也许，长大后，就不会记得，那些花啦的时光里，那些咸咸的眼泪的味道了吧。
二
小孩子大孩子的星期天
之前，我用手指杵着脑袋，一遍又一遍地琢磨苏囡囡的话，太阳现在很花啦，要是不去晒晒，雨季一下子就来了，赶快啊，抓紧啊。
最后，我穿了浅绿碎花的裙子，戴了墨西哥风情的大草帽，站在了苏囡囡和张萨然的面前。
苏囡囡穿了白白的T恤，暖红的小马裤，咖啡色的皮凉鞋，小辫子给风吹得毛毛的。张萨然呢，水蓝色格子连衣裙，白色皮凉鞋，斜挎个透明的水壶。
“苏米，张萨然是我的好朋友，今天她跟我们一起去。”
对的，苏囡囡常常跟我念叨：“张萨然，很好呢。上次体育课，她把她的水分给我喝。还有上上次，放学的时候，她妈妈请我去她家玩了。还有上次我生病，张萨然帮我带家庭作业本回来……”友谊的嫩嫩花芽，已经长在那里了。我心里想，真的很好。
“你好，张萨然，我叫苏米。”我的大草帽让她看着奇怪。
“你好，苏米。”张萨然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不用管这个高高的人叫姐姐，她一定觉得很有意思，一路上总是苏米苏米地叫个不停。
天晴得厉害，没有云的缀饰。清爽的天，清爽的我和俩小囡。我左边牵着苏囡囡，右边牵着张萨然，开步走。就这么有点古怪的组合，大孩子拉着两个小孩子，西路公园到了。
风在后面呼呼地推搡着，花啦的时光现在就握在手里。
我们每人一个苹果，咔咔地啃着。看荷塘的时候，苏囡囡很着急地告诉张萨然：“千万不能抓小蝌蚪，让苏米的妈妈知道了会骂的。”于是，张萨然赶紧保证绝对不抓蝌蚪。
看紫藤，看梨园，看花圃。然后荡秋千，风荡着小马裤，荡着水蓝格子裙，荡着草帽。
后来，我不得不绷起脸，拉着俩小囡往回走。
“苏囡囡啊，高三的苏米时间很贵呢。所以必须回去了，下次再来吧。”
“唉……那，好吧。”苏囡囡很是遗憾。
后来，苏囡囡说，她一回家，妈妈就说她身上有太阳的香味呢。她来问我妈妈：“阿姨，苏米香不香啊？”
苏米当然也很香啊，这都要感谢花啦的太阳和总是很花啦的苏囡囡。
三
幸福还在半路上
“苏米，你怎么会，从来没邀请我参加你的生日会呢？”苏囡囡是带着一点责难的语气在问我。
“那是因为苏米过生日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躲起来。”
每年的生日我都会跑到郊外的田野里，一个人吹风，晒太阳，啃苹果，让这一天静静地过去。这样的生日在小孩子们看来，该是太古怪太没意思了吧。
“噢，你是想要不被人发现地，悄悄长大吧？”她压低了声音，凑近我的耳朵说。
为什么苏囡囡的理解力，总是有那样一种夹杂了稚气的穿透力呢？我耸耸肩膀。
“今天是张萨然的生日会，她让我请你一起去，可以么？”
“都是你们的同学，我就不去了吧。”
“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苏囡囡有点尴尬地挠挠她的辫子。
“为什么？她没邀请别的同学么？”
“他们不会去的，因为张萨然学习差。苏米，你会去么？”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乞求我。
“去，当然去。”学习差的孩子就不应该有更多的朋友，更多的快乐么？
“苏囡囡，你喜欢上学么？”
“喜欢啊！虽然老师没有表扬过我，但是她表扬同学的时候，声音可好听了。虽然别的同学不怎么跟我玩，但是下课了我和张萨然可以去荡秋千啊。我还可以借看别的同学的铅笔盒。学校还可以去春游呢。”苏囡囡杂乱地说着，高兴得小脸绯红。
“那苏囡囡一定要努力，就让老师用好听的声音表扬一次吧！”
我们买了很大一束粉色波斯菊，作为给张萨然的礼物，然后由苏囡囡带路去张萨然家。
张萨然家的门敞开着，里面很吵。我和苏囡囡探头往里看。桌子上的蛋糕里陷着半个烟灰缸，地上散乱地扔着乱七八糟的碎片……两个大人在大声嚷嚷，叫骂。
“张萨然的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苏囡囡焦虑地低声对我说。蜷在沙发上的张萨然看见我们，马上跳了出来。
我们三个坐在楼下的花坛边。苏囡囡手里大捧的波斯菊很灿烂。张萨然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苏囡囡抿着嘴唇，忧郁地看着她。
也许，对她来说，这时候无论来自苏囡囡，还是来自不怎么熟悉的我的劝慰，都只会让她无地自容。
8点天已经黑了。9点，10点。终于到10点半，黑暗的寂静中，楼上传来烦躁的声音：“萨然，还不快回来！”是张萨然的妈妈。
“我该回家了，谢谢你们来，对不起，蛋糕不能吃了。”张萨然站起来，眼睛里满是疲惫，她飞快地转身。
“张萨然！”苏囡囡突然拉住她的手臂，把波斯菊塞到她的怀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也跟着唱起来，声音跟苏囡囡一样颤抖。
张萨然很深地点点头，跑上楼去了。楼道里，剩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昏暗的灯。
“苏米，我们回去吧。”
“来吧，我牵着你。”
快11点的路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不知道蜷在沙发上的张萨然，会不会独自把不快用眼泪流出来。不知道手还在颤抖的苏囡囡，会不会记得这样一个沉默的生日会。
苏囡囡，幸福一定会到来，现在，它只是累了，在半路上歇歇脚。
所以，我们要记得，明天要愉快地挎上透明的小水壶，去上学。
责编/高凯
学校的味道是咸的
什么是“花啦”呢？
“就是那些暖暖的事物，总是‘花啦’的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就叫做花啦啊！”苏囡囡很奇怪，我怎么会惊奇得张着嘴。
苏囡囡跟我解释“花啦”这个词的含义的时候，我对眼前这个念小学二年级的小囡囡，真是非常非常佩服。然后，我很郑重地说：“苏囡囡，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以后每次见到她，我都要很认真地蹲下来，跟小小的她问好：“你好，苏囡囡，请问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就是这样很奇怪地，我跟妈妈的好朋友的这个小女儿，比我小好几岁的小姑娘，成了很好的朋友。
至于苏囡囡本人，是因为觉得，一个大人，能够专心地听她讲话，并且把她当做一个大人来认真地叫她的名字，实在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所以，每次她也都会郑重地回答我：“你也好，苏米。”
一个夏天的下午，我放学后，便悠悠地在很花啦的阳光下逛回家。远远地看见，楼梯下面正坐着垂头丧气的苏囡囡。两个小辫子耷拉着，粉红的面颊上，挂了脏脏的泪痕。
“苏囡囡，你怎么了？”我看看表，已经过了动画城的时间了。是什么事情，能让苏囡囡放弃看动画片坐在这里不快乐呢？苏囡囡的泪花又在眼睛里面打转。她递给我一本写字本。铅笔的字迹被眼泪模糊掉了一点，但还可以辨认出来，封面上是歪歪斜斜的“苏囡囡，二年级5班”。
我打开瞧瞧，里面是用彩色蜡笔写的各种颜色的字，那些简单的字，花花绿绿的，东倒西歪的。老师用红笔画了个很大很大的X，写字本皱皱的。我望望低着头的小囡囡，感到无奈。
我怎样给她解释呢？写字本不可以这么漂亮，不可以这么宜人，不可以这么花啦的。
“苏囡囡，不要再难过了。以后换成铅笔，更认真一点写，我想老师会给你一个很大的钩的。”
“可是这样，看着很好看啊。”她迷惑的眼睛扑闪着。
“用铅笔的颜色写，也很不错啊。你试试看吧，好吗？”
“那好吧。那么，今天我可以留在你家写作业么？”苏囡囡还是比较犹豫的样子。
“当然可以，还有很多好吃的，走吧！”
在我眼里，苏囡囡实在是个可人的小姑娘，她常常跑来我家玩，会给我介绍动物园里面所有动物爱吃的食物，会送我家一片路上捡到的好看的落叶。
但是，这样可人的小囡囡，却是老师所不喜欢不疼爱的学生。因为她没办法踏实地坐40分钟，没办法安静地不提古怪的问题。老师也不喜欢她那本充满幻想和色彩的写字本，不喜欢她一下课就跑进跑出，不喜欢她对春天花开而大惊小怪的兴奋。
苏囡囡抹抹眼睛，一蹦一跳地上楼去。苏囡囡啊，学校可是教人规规矩矩的地方，以后要有多少让你迷惑，让你抹眼泪的时候呢。所以拜托你，快点长大吧。也许，长大后，就不会记得，那些花啦的时光里，那些咸咸的眼泪的味道了吧。
二
小孩子大孩子的星期天
之前，我用手指杵着脑袋，一遍又一遍地琢磨苏囡囡的话，太阳现在很花啦，要是不去晒晒，雨季一下子就来了，赶快啊，抓紧啊。
最后，我穿了浅绿碎花的裙子，戴了墨西哥风情的大草帽，站在了苏囡囡和张萨然的面前。
苏囡囡穿了白白的T恤，暖红的小马裤，咖啡色的皮凉鞋，小辫子给风吹得毛毛的。张萨然呢，水蓝色格子连衣裙，白色皮凉鞋，斜挎个透明的水壶。
“苏米，张萨然是我的好朋友，今天她跟我们一起去。”
对的，苏囡囡常常跟我念叨：“张萨然，很好呢。上次体育课，她把她的水分给我喝。还有上上次，放学的时候，她妈妈请我去她家玩了。还有上次我生病，张萨然帮我带家庭作业本回来……”友谊的嫩嫩花芽，已经长在那里了。我心里想，真的很好。
“你好，张萨然，我叫苏米。”我的大草帽让她看着奇怪。
“你好，苏米。”张萨然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不用管这个高高的人叫姐姐，她一定觉得很有意思，一路上总是苏米苏米地叫个不停。
天晴得厉害，没有云的缀饰。清爽的天，清爽的我和俩小囡。我左边牵着苏囡囡，右边牵着张萨然，开步走。就这么有点古怪的组合，大孩子拉着两个小孩子，西路公园到了。
风在后面呼呼地推搡着，花啦的时光现在就握在手里。
我们每人一个苹果，咔咔地啃着。看荷塘的时候，苏囡囡很着急地告诉张萨然：“千万不能抓小蝌蚪，让苏米的妈妈知道了会骂的。”于是，张萨然赶紧保证绝对不抓蝌蚪。
看紫藤，看梨园，看花圃。然后荡秋千，风荡着小马裤，荡着水蓝格子裙，荡着草帽。
后来，我不得不绷起脸，拉着俩小囡往回走。
“苏囡囡啊，高三的苏米时间很贵呢。所以必须回去了，下次再来吧。”
“唉……那，好吧。”苏囡囡很是遗憾。
后来，苏囡囡说，她一回家，妈妈就说她身上有太阳的香味呢。她来问我妈妈：“阿姨，苏米香不香啊？”
苏米当然也很香啊，这都要感谢花啦的太阳和总是很花啦的苏囡囡。
三
幸福还在半路上
“苏米，你怎么会，从来没邀请我参加你的生日会呢？”苏囡囡是带着一点责难的语气在问我。
“那是因为苏米过生日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躲起来。”
每年的生日我都会跑到郊外的田野里，一个人吹风，晒太阳，啃苹果，让这一天静静地过去。这样的生日在小孩子们看来，该是太古怪太没意思了吧。
“噢，你是想要不被人发现地，悄悄长大吧？”她压低了声音，凑近我的耳朵说。
为什么苏囡囡的理解力，总是有那样一种夹杂了稚气的穿透力呢？我耸耸肩膀。
“今天是张萨然的生日会，她让我请你一起去，可以么？”
“都是你们的同学，我就不去了吧。”
“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苏囡囡有点尴尬地挠挠她的辫子。
“为什么？她没邀请别的同学么？”
“他们不会去的，因为张萨然学习差。苏米，你会去么？”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乞求我。
“去，当然去。”学习差的孩子就不应该有更多的朋友，更多的快乐么？
“苏囡囡，你喜欢上学么？”
“喜欢啊！虽然老师没有表扬过我，但是她表扬同学的时候，声音可好听了。虽然别的同学不怎么跟我玩，但是下课了我和张萨然可以去荡秋千啊。我还可以借看别的同学的铅笔盒。学校还可以去春游呢。”苏囡囡杂乱地说着，高兴得小脸绯红。
“那苏囡囡一定要努力，就让老师用好听的声音表扬一次吧！”
我们买了很大一束粉色波斯菊，作为给张萨然的礼物，然后由苏囡囡带路去张萨然家。
张萨然家的门敞开着，里面很吵。我和苏囡囡探头往里看。桌子上的蛋糕里陷着半个烟灰缸，地上散乱地扔着乱七八糟的碎片……两个大人在大声嚷嚷，叫骂。
“张萨然的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苏囡囡焦虑地低声对我说。蜷在沙发上的张萨然看见我们，马上跳了出来。
我们三个坐在楼下的花坛边。苏囡囡手里大捧的波斯菊很灿烂。张萨然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苏囡囡抿着嘴唇，忧郁地看着她。
也许，对她来说，这时候无论来自苏囡囡，还是来自不怎么熟悉的我的劝慰，都只会让她无地自容。
8点天已经黑了。9点，10点。终于到10点半，黑暗的寂静中，楼上传来烦躁的声音：“萨然，还不快回来！”是张萨然的妈妈。
“我该回家了，谢谢你们来，对不起，蛋糕不能吃了。”张萨然站起来，眼睛里满是疲惫，她飞快地转身。
“张萨然！”苏囡囡突然拉住她的手臂，把波斯菊塞到她的怀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也跟着唱起来，声音跟苏囡囡一样颤抖。
张萨然很深地点点头，跑上楼去了。楼道里，剩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昏暗的灯。
“苏米，我们回去吧。”
“来吧，我牵着你。”
快11点的路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不知道蜷在沙发上的张萨然，会不会独自把不快用眼泪流出来。不知道手还在颤抖的苏囡囡，会不会记得这样一个沉默的生日会。
苏囡囡，幸福一定会到来，现在，它只是累了，在半路上歇歇脚。
所以，我们要记得，明天要愉快地挎上透明的小水壶，去上学。
责编/高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