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那瓦家族未完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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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英拉当选总理,对泰国人来说是件新鲜事,因为这是他们的首位女总理。但对西那瓦家族来说,这算不上什么新鲜事,英拉已经是这个家族走出的第三位总理了。英拉的哥哥他信、姐夫颂猜曾先后担任过总理,但他们和英拉一样,都遭到了罢免。十余年来,“一门三总理”的西那瓦家族一直处于泰国政治漩涡的中心。
  三代人的积累
  在19世纪末中国东南沿海的移民潮中,一个来自广东梅州的客家人丘春盛搭上下南洋的航船,来到了暹罗(泰国的旧称),并定居下来。20世纪三四十年代,军事独裁者銮披汶在泰国执政,积极接近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实行排华政策。许多泰国华人不得不将中文姓氏改成泰语姓氏,同时又尽可能保留中文姓氏的发音,丘春盛也不例外。丘姓泰语化后的发音就是“西那瓦”,丘春盛也就成了西那瓦家族的第一代。直到今天,家族的第四代他信和英拉都有自己的中文名字,他信叫丘达新,英拉叫丘英乐。
  他信在1999年出版的自传中说,自己少年时家境贫困。他似乎想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白手起家的华人富豪。但事实上,他信是个地道的“富四代”。早年,丘春盛一搬到清迈,就做起包税、丝绸等生意,逐渐发家致富。根据泰国学者帕素·蓬派集所著的《他信》一书的描述,丘春盛1890年前后就在一个海港担任包税商,负责对赌场征税。此后不久,丘春盛又搬到曼谷繁华的唐人街经商。1908年,丘春盛回到清迈,重操旧业,继续做赌场包税商。后来,这个富裕的家族开始进入丝绸贸易行业,从缅甸进口蚕茧加工成丝绸,然后再卖到缅甸和中国云南。不久,连泰国王室都开始使用他们家生产的丝绸。
  当家族生意传到他信的祖父丘阿昌手中时,他们已经积累了庞大的财富。丘阿昌继承了华人重视教育的传统,把自己的12个孩子大都送到泰国以及海外的著名大学读书,为西那瓦家族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西那瓦家族的生意已经拓展到地产、金融、贸易等许多领域。
  丘阿昌把家族生意交给了第四个孩子罗特·西那瓦。由于泰国社会历来有重官轻商的传统,罗特成为家族掌门人之后,提出了更高的目标:让西那瓦家族在泰国政坛占据一席之地。
  凭借西那瓦家族雄厚的实力,罗特于1967年进入清迈府议事厅,第二年担任了议事厅主席,第三年就当选为清迈府的泰国国会议员。随后,他又参与组建独立党,成为了20世纪70年代泰国军政府议会中的一员干将。
  但是,罗特过于热衷政治,忽视了对家族生意的打理,家族生意出现了衰落迹象。好在罗特已积累下雄厚的政坛人脉,他把家族全面登顶的希望寄托在长子他信身上。
  他信将家族影响力推上高峰
  他信出生于1949年,当时西那瓦家族是清迈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他信从小就在父亲开的咖啡馆里帮忙,父亲对政治的热衷深深影响了年幼的他信。由于冷战撕裂了整个东南亚地区,泰国社会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高度军事化,军人在国家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也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因此,他信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军人或者警察。
  长大后,他信如愿进入曼谷警官学校学习。1973年,他信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并进入皇家泰国警察部服役。但不久,他信就离开警队,前往美国留学。1975年,留学归来的他信被父亲安排在国会担任秘书工作,这是他信政治生涯的起点,也让他近距离地了解了泰国政治中的金钱游戏。用他信自己的话说,那时他就明白了“政治是大规模的利益,金钱是主要的因素”。没过多久,他信又回到了警察队伍,并与具有老挝王室血统的妻子结婚。
  总的来说,他信早期的经历并没有太多亮点,但他在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之后,对西那瓦家族日渐衰落的生意投入了更多的精力。他继承了家族的丝绸生意,还尝试投资电视剧、开办电影院,可是摸爬滚打好几年也没太多成果。直到进入政府采购行业,他的生意才蒸蒸日上。他信在这个行业里如鱼得水,并与实力雄厚的泰国军人银行建立了良好的关系。20世纪80年代以后,泰国军人对政治的控制力逐渐减弱,原先由军人控制的一些国有部门开始以“特许牌照”的方式向私人公司让渡部分经营权。他信凭借与政界、军界的关系,从这些“特许牌照”的转让中收获颇丰,最终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在接受采访时,他信曾表示:“政治和商业是不可分割的,我们必须接受这一现实。政治是太阳,商业就是地球,如果和太阳离得太近,地球会太热,离得太远,地球就会变得太冷。”
  1994年,他信再入政坛。与年轻时不同,财力雄厚的他信这次野心勃勃。在1994年至1997年之间,他信两度担任部长级官员,并一度担任副总理。不过,泰国政府更迭频繁,他信的职位任期都很短,还谈不上对泰国政治有什么影响。他在政坛的真正崛起,是在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后。
  这场金融风暴沉重打击了泰国,激起了国内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1998年,他信联合22名商人和学者成立了泰爱泰党,不仅迎合了当时泰国商界对传统精英政治的失望之情,也抓住了农民的心。为了争取农民的支持,他信多次到泰国乡村开展竞选活动,迅速受到了被泰国上流社会遗忘的农民的欢迎。在2001年1月的大选中,泰爱泰党成为泰国大选历史上第一个赢得议会绝对多数的政党,得以单独组阁,他信随后成为泰国总理。他信不仅改变了泰国的政治格局,也将西那瓦家族的政治影响力推向了高峰。
  整个家族遭受重创
  当选总理的他信,很快就成为泰国最具争议的政治人物:他的政策赢得了泰国百万农民的心,而在曼谷的精英眼中,他是一个腐败、不讲原则、以权谋私的人。
  不可否认,他信在任总理期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大力推动经济改革,使政府在经济生活中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政府因此得以通过免费医疗、减免农民信贷等惠及普通民众的政策。他信还把治理公司的经验引入到国家治理中,主张“像CEO那样治理国家”。他信主政时期,泰国的行政效率得到极大提高。
  但他信的大胆改革触动了曼谷上层精英的既得利益。他信还试图以警察部队取代军队在泰国南部的势力,这引发了泰国南部严重的动乱。这场动乱不仅导致近6000人丧生,更使军队对他信怀恨在心。他信的政敌们一直在等待机会,给他信以致命一击。   2006年1月,西那瓦家族将旗下电信公司的股份高价卖给新加坡淡马锡公司,并利用政策优惠进行了合法避税,谋取暴利。他信的政敌抓住这个机会,发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反他信运动。结果,他信在一场不流血的政变中被罢黜,泰爱泰党遭到解散,他信本人被迫流亡海外。政变后不久,军政府成立了“资产清算委员会”,专门审查他信及其家族的资产。为了防止家族资产被军政府全盘没收,他信不惜和妻子离婚。西那瓦家族因此遭到重创,从泰国政商两界的高峰上跌落。
  代理人沙马输给美食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那瓦家族历经百年,积淀深厚,虽然遭到重创,但影响力依然存在。2007年底,他信的政治盟友沙马·顺达卫当选总理,人民力量党开始执政。反对派从沙马上台开始,就不断批评他是他信的“傀儡”。偏偏沙马又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
  沙马自称“厨师总理”。1935年出生的他是一位华裔。在当选总理前,沙马是泰国著名的美食家和厨师,还在电视台主持一档名为《边品尝,边抱怨》的烹饪节目,时间长达7年,收视率很高。
  执政后,沙马更是将自己的烹饪爱好发扬光大。无论到哪里,只要有机会,他就要露一手。他来中国参加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时,还在泰国驻华大使馆里亲自下厨,为运动员加油鼓劲。
  沙马身为总理,公务繁忙,却忙里偷闲地参加了4次烹饪节目录制,还收取了电视公司8万泰铢(当时约合1.6万元人民币)的酬金。
  根据泰国宪法,内阁成员不得受雇于私营公司,也不得从事兼职工作,以免与公共利益发生冲突。沙马以总理的身份主持电视节目并接受报酬的做法,违反了宪法。2008年9月9日,法院判定他违宪,并剥夺了他的总理职务。西那瓦家族的第一个代理人就这样不大光彩地丢掉了总理宝座。
  昙花一现的颂猜
  反对派没想到的是,沙马下台了,另一位西那瓦家族的成员颂猜·翁沙瓦又粉墨登场。
  颂猜出生于1947年,妻子瑶瓦帕是他信的妹妹、英拉的姐姐。他做过律师,还当过近20年的法官。温和的颂猜在泰国很受欢迎,被称为“绅士”。泰国民族党前领导人班汗曾说:“如果他(颂猜)是个女人,我会爱上他的。”
  身为他信的妹夫,颂猜自然受到反对派的猛烈攻击,说他是他信的又一个“傀儡”。面对反对派的诘难,颂猜公开表示:“我从不否认我与他信的亲戚关系,但我不是他的替身。”颂猜坦诚温和的态度赢得了军方和工商界的好感。2008年9月,普密蓬国王发布谕令,批准颂猜接任总理,西那瓦家族又见到了重回顶峰的曙光。
  但反对派不会容忍这抹曙光变成现实。2008年12月,泰国宪法法院判决人民力量党领导的执政联盟在选举中有舞弊行为,人民力量党被解散,其执行委员5年内禁止参政。作为人民力量党的副主席,颂猜失去了担任总理的资格,被迫辞职。颂猜任总理不到3个月,既没能结束国家的政治动荡,也没能将西那瓦家族重新推回巅峰。
  颂猜下台后,反对派领袖、泰国民主党主席阿披实出任泰国总理。西那瓦家族进入了蛰伏期。2010年2月,泰国最高法院宣布,前总理他信有贪腐行为,其14亿美元财产被没收。反对他信的人原以为西那瓦家族从此会失去影响泰国政治的能力,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判决却把“红衫军”的活动推向了高潮。在阿披实上台之初,支持他信和西那瓦家族的人就成立了反独裁民主联盟,即所谓的“红衫军”,并不断举行抗议活动,声援他信。2010年3月到5月,“红衫军”的抗议活动导致曼谷发生流血冲突。2011年,阿披实在“红衫军”的压力之下,同意举行大选。
  在蛰伏的3年里,西那瓦家族蓄积了能量,让颂猜的妻子、他信的妹妹瑶瓦帕组建了为泰党,又选择了最小的妹妹英拉担任为泰党主席,还打出了“他信思考,为泰党行动”的竞选口号。在当年7月的选举中,为泰党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英拉出任总理,西那瓦家族终于在泰国东山再起。
  两年后的今天,英拉还是没逃过哥哥他信和姐夫颂猜的命运,在泰国宪法法院的判决声中黯然下台。这一次,很难预料西那瓦家族是否还能找到新的代理人,是否还能保住在泰国政商两界的强大影响力,是否还能再次东山再起。从这个家族的兴盛轨迹来看,人才辈出一直是制胜法宝,后继乏人则是最大隐忧。眼下,对他信、瑶瓦帕、英拉兄妹们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针锋相对、挽救败局,而是守住家业、栽培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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