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她站在船头,观赏海景,突然觉得有人将一样东西悄悄地披在她的肩上,回眸一顾,就是这一眼,注定了滚滚红尘的半世情缘纠缠,那披在身上的东西是一方淡红色的披肩,这块披肩也成为她50年来苦恋的唯一见证。
　　
　　1925年,在开往英国的轮船上,27岁的她遇见了她一生中值得等待的人——比她大一岁的而且恰巧到英国孟却斯德茂卫电机学校求学的他。船颠簸得厉害,她不住地呕吐,他是谦谦君子,风度翩翩,为她端来了热水,递上了热毛巾,还冲了一杯龙井茶。
　　傍晚,她站在船头处,观赏海景,突然觉得有人将一样东西悄悄地披在她的肩上,回眸一顾,就是这一眼,注定了滚滚红尘的半世情缘交缠,那披在身上的东西是一方淡红色的披肩,这块披肩也成为她50年来苦恋的唯一见证。
　　当时的她是个美丽、骄傲、令人羡慕的女孩,出过洋留过学,才情四溢,可谓万贯家财和才情容貌集于一身。女儿的心事,像春日里的花苞儿,风一吹,便开了。他对她也是一见钟情,在甲板上,用英语深情地为她朗诵了拜伦的诗。
　　后来,他了解到她的家世,感情却变得冷淡下来。因为她的外祖父在他的眼里,是一个出卖国家利益的民族败类;父亲也绝非英雄,马尾一战,其狼狈逃窜的举止被他视为懦夫行径;又听到她的兄长是个打吗啡、嫖妓的浪荡子。于是,他在她面前绝口不提婚嫁之事。不久,他便与一位女留学生堕入爱河,结成连理。
　　她明白他的苦衷,他结婚那天,她落落大方,十分得体地参加了他的婚礼,仿佛她和他之间只有友情,而无爱情。
　　可是随着交往的加深,令他没想到的是,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她有着一颗男儿一样的雄心,自强自立的品性与她的家世格格不入,她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有着女子顽强的生命力和毅力,面对此时的她,他有了深深的自责:“两个人的爱虽真,却隔着一条无法泅渡的河。”
　　她,这个高傲的女子,在他结婚后,再也没爱过别人。她说:“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生。” 这一等就是半个世纪。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等待里,他和她互相牵挂,却不越雷池半步。人们看到的不是心头碎裂的伤、彻骨的思念以及等待的绝望,而是一份淡定从容、一份静静的守侯,在彼此生命的角落里,他们期待着昙花一现的那一刻。
　　十年浩劫中,年近古稀的他被打成“反革命”,每日在弄堂里清理垃圾,亲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而彼时的她已经是家财尽散,但仍旧隔三岔五从自己并不富裕的供给中挤出一些来接济他。每每去看他,她总是捋起衣袖,卷起裤管,用她从小弹钢琴的手,接过力不从心的他的手中的水桶扫帚,帮他“改造”,做那些笨重的粗活儿。此时的爱已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的一切,他能懂,也只有他懂。
　　1978年,他的老伴已经去世,他在“文革”中的事件被平反,也许上天真的倦顾了这对有情人,此时已经78岁的她,从婵娟“两鬓秋蝉翼,婉转双蛾远山色”的少女,变成了“尘满面,鬓如霜,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老妪,终于和初恋的他走到一起。她为他等得太久了,熬干了心血才换来暮年花开。
　　做新娘的日子,她专门用特快给她20多年没有联系但始终牵挂的侄女送去了生日祝福,这开心的时刻她要与最亲的人分享。
　　然而在结婚后的第5年,命运又一次与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被查出患有乳腺癌。她年事已高,不宜开刀化疗,他天天在家给她熬中药,几年如一日。每天煎好中药之后,他总是要先尝一口,才让她服药,夫妻恩爱异乎寻常。 也许女人有了爱情的滋润就会充满活力与顽强,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与疾病进行着时间的赛跑。
　　1991年6月13日早晨,93岁的她幸福地合上了双眼,与相爱的人相处一秒已经感觉满足,何况十多年的相厮相守。这种等待在她的眼里,是值得的,也许有些残忍,可现在的我们谁又懂得这份最凄美的情感。
　　他叫李开弟,她叫张茂渊,外祖父是晚清重臣李鸿章,侄女是中国近代才女张爱玲。■ (责编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