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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与巴西等新兴经济体不再是国际舞台上‘跑龙套的’,而是主要演员”
《财经》特派记者 叶伟强 发自巴西首都巴西利亚
“飞行者卢拉(Aero-Lula)”,原本是巴西人对其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所用专机的昵称,但美国《新闻周刊》有意无意地犯了一个“错误”,把这个称呼用在了卢拉本人的身上,却最为恰当不过。
5月18日至20日,卢拉即将开始其上任以来的第二次“极为重要的”中国之旅,推进并深化巴西与中国之间在政治和经济上的战略伙伴关系。而在此前,他已经对不下45个国家进行了正式访问。自2007年以来,卢拉每年大约有五个月的时间在海外度过,其外交活动之频密,令人窒息,是个不折不扣的“空中飞人”。
这还不包括同样频密的国内旅行。事实上,在接受《财经》独家专访的前夜,卢拉还在巴西东北部处理突发性洪水灾害。当记者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的总统官邸见到风尘仆仆的卢拉时,已是当地时间5月6日一早,原定采访时间的一天之后。
超出亲和力
64岁的卢拉身高1.70米左右,身体结实,双手宽厚有力,声音低沉而坚定。其头发及络腮胡子均已花白,但目光炯炯,面上丝毫不见长时间奔波的疲倦。随行人员称,卢拉精力过人,在长途飞机上从来只见其工作而不见其休息。
总统的办公场所一如其人,简洁、明快,不事修饰。卢拉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素以爽快直言见称,但不失其圆滑。一位资深法国外交家评价他“极为老练”,灵活而立场坚定。
他富于亲和力,与政见迥异的美国上任总统布什是私人至交,又同与布什水火不容的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同为好友,并时常充当两人间的“缓冲区”。他在关系复杂的美洲各国间长袖善舞,使巴西成为拉美最具政经影响力的地区强国。
如今的巴西作为“金砖四国”(BRICs,即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之一,早就不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通胀高企、债台高筑的境况。卢拉沿用了其前任卡多佐成功遏制通胀的货币政策,以及市场取向的经济政策,同时把自由贸易策略发挥得淋漓尽致。其积极、务实的外交政策,为巴西的自由贸易奠定了极为重要的基础,不但在南美地区的能源、矿产以及农产品领域举足轻重,对该地区所有国家都是贸易盈余,对北美、欧洲和亚洲市场也有极为重要的影响。
卢拉政府的积极外交政策,既是其经济发展政策的要求,也是缓解政治压力的手段。卢拉出身左翼的劳工党,采取的却是对市场友好的自由政策。虽然这使其上任后不久即很快解除投资者的担忧,平息了市场动荡,但也招来工人党政治盟友的不满。而高调的外交政策,正可以在矛盾中取得理想的平衡。
政治政策与经济政策齐头并进,卢拉政府对于国际化进程的投入程度,是巴西前所未有的。为应付更多的国际事务,卢拉已将巴西外交部的机构设置增加了一倍,人员增加了一半以上,并在35个国家和地区新开了大使馆。
卢拉在巴西的认可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最近一项独立调查表明,卢拉的民众认可度高达80%,为各国领导人之最,于是有了“世界最受欢迎领导人”的说法。
对巴西人来说,只有小学文凭、出身车床工人的卢拉的奋斗历程,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传奇。他既关心大众疾苦,致力于摆脱贫困和收入平等,也推行适应商业发展的自由政策,因而能够取得各方面的支持。“越是社会底层的人,对他越有认同感。”接近卢拉的一位官员说。
无独有偶。在国际舞台上,多年来致力于纠正“坏的资本主义”的卢拉,现在也成为银行家和商业人士的宠儿。对此,卢拉不无调侃地说:“不是连IMF都追着我们要钱吗?”
与中国相似,巴西的国际政治影响力也在与日俱增,在当前的经济危机面前,更显其重要性。在4月初举行的G20伦敦峰会上,卢拉与英国首相布朗、法国总统萨科齐等同台演讲,并与英女王合影,还被美国总统奥巴马热情洋溢地称为“我的伙计”,而为人们津津乐道。
在卢拉政府领导下,一直被认为“处于美国核保护伞下”的巴西,奉行独立、灵活、务实的外交政策,不充当华盛顿在南美地区的代言人。在当前日益多极化的世界里,卢拉因此得到更多的国际认同。
或许以其出众的亲和力,与其他国际政要成为朋友并非难事,但卢拉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参与并影响他们的决策”。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卢拉说。他深知,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巴西近十年来稳定强劲的发展。
当前荣光的背后,巴西当然还有很多制约发展的深层次问题:教育系统投入增加而成效不显;税率高企,制约企业的发展;工业总体上尚未成气候;政府浪费严重,腐败依然猖獗——而整肃巴西吏治,本来是卢拉竞选的承诺之一。现在距他第二个总统任期结束只有一年半,而且不能三任,时间对卢拉来说已经不多。
巴西与中国战略伙伴关系的进展,无疑是巴西未来发展极其关键的一个要素。于是,他即将展开的此次中国之行格外重要,在当前动荡的世界经济局势下,尤有特殊意义。
非常之旅
作为当今世界最大、最稳定的两个新兴经济体,中国和巴西在政治上的共同利益和经济上的互补性都非常显著,这使得推动和强化双方的战略伙伴关系有极为宽广而具体的内涵。
“此行有180名商界人士,以及我们的能源、工商、农业和卫生部长,还有一些州长。”卢拉对《财经》记者说。他们当中许多人并不是第一次去中国,此前已同中国谈判过许多问题,或开展了诸多业务。“国与国间的经济问题,往往也是政治问题。我们希望借此机会,让双方更好地了解,让合作更加容易,让谈判桌两边的人们能建立起信任。”
巴西总统访问团此行,在许多领域的合作都有非常具体的拓展意向。
首先是石油。中国在巴西的油田领域已有不少投资和合作,目前最为重要的项目,是涉及巴西国有石油公司(Petrobras)和中石油、中石化及中国国家开发银行的所谓“贷款换石油”合同。巴西国有石油公司新近在其海岸100多英里附近的桑托斯海盆,发现深埋于大西洋洋底的巨型油田(pre-salt),亟需资金充裕的中国政府大笔投资。而未来的石油产出,则是中国投资的回报。巴西方面非常希望促成这个合同,为此,卢拉与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认真磋商过此事。“我希望双方早日签订合同,但中方谈判者很苛刻。我想他们肯定认为双方‘彼此彼此’。”卢拉笑称。
新能源是巴西另一大卖点。虽然备受争议,但卢拉坚定地相信,巴西的生物乙醇和生物柴油是清洁能源的发展方向,巴西有大量可耕作土地可用以生产生物能源的主要原料——甘蔗,而不影响农产品生产。不像美国主要用玉米为原料,招致能源“与人争食”的诟病;也不像外界评论的那样,是导致亚马逊森林退化的原因。
“巴西全国90%的车既可以用传统汽油,也可以用生物燃料。我们有多年的成熟技术与经验。”卢拉说。除了向中国直接销售生物能源,另一个可以减低中国环境污染的提议,是在巴西设立工厂,使用巴西的清洁能源。
还有航天与航空合作。首先是发射卫星,以及分享卫星图像和信息。中国已经帮助巴西在其国内发射了两颗卫星,当然,巴西还有更多的需求。巴西还希望能与中国在合作生产支线飞机的项目上取得实质性突破。
中国与巴西之间的贸易从未像今天这样兴盛,在全球经济金融危机中仍保持强劲增长。在刚刚过去的4月,巴中两国贸易总额达32亿美元,而巴西与美国双边贸易总额为28亿美元,中国由此超过美国成为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巴西对华贸易增长的原因是其大豆、铁矿石和纸浆等初级产品的出口激增。
但卢拉特别强调,巴西向中国出售的绝不仅限于原油和原材料,还应包括具有附加值的石化产品。此外,卢拉认为,深化战略伙伴关系的另一个目标,应该是在两国之间保持贸易的平衡,彼此没有赤字。
卢拉关于中巴贸易更为重要的一个议题,是打算与胡锦涛讨论,在中国和巴西之间的贸易中,直接用双方的货币(即人民币与巴西雷亚尔)而不是通过美元结算。“我们两个这么重要的国家之间的贸易,如果还继续通过第三方货币来结算,将是荒谬的。”卢拉说,“事实上,巴西和阿根廷之间已经启动了这个机制。”
在卢拉看来,当前的金融危机,与美元作为惟一的全球储备货币不无关系,必须要有所制衡,“我们必须增加中国和巴西货币的分量,双方的中央银行和财政部长都应致力于此。其他所有领域的合作也都因此获益匪浅。”
这些领域的合作本来具有战略意义,而在当前全球性的经济衰退中更有特别积极的意义。“危机当前,我们没有权利龟缩和抱怨,而必须志存高远,作出经济形势需要的改变。”卢拉说。
鼎新之策
危机当前,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是当务之急。经济萧条期间,贸易保护是许多国家的本能反应,但“各人自扫门前雪”也是加深加剧衰退的重要因素。一直以来作为自由贸易斗士的卢拉,此时更加强调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重要性。
卢拉频密的外交活动,不仅在于增进巴西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友好关系,也极大地推动着发达国家降低贸易壁垒。比如,2004年,WTO作出有利于巴西的裁决,令美国降低对其棉农的补贴,并令欧洲终结其对糖用甜菜行业的保护。
与卢拉对自由贸易的忠诚拥护相一致,巴西在最近的多哈回合谈判中,亦反对发展中国家的保护主义壁垒。在最近一份警告发展中国家贸易保护主义升温的报告中,世界银行大力赞扬了巴西顶住要求关闭关贸的压力、坚持自由贸易的努力。
重启多哈回合谈判,是世界贸易进一步发展的关键。卢拉认为,多哈回合之所以没有结果,主要原因在于美国和印度。这与美国和印度当时的选举有很大关系,而选举之后,事情会好办很多。“美国总统奥巴马对我说,他很有兴趣重新启动多哈谈判。”卢拉说。
贸易保护主义从来是主权国的政治决策。“我们不能控制,但可以协调,所以,WTO如此重要。我们要加强WTO的作用,通过它来达到平衡,寻求公平,避免贸易保护。”在卢拉看来,中国和巴西的积极参与,是WTO作用得以加强必不可少的力量。
卢拉当然不满足于在WTO的参与,他寻求的是包括巴西在内的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一个平等地讨论问题和决策的平台。不断增强的经济实力,使得新兴国家的领导者们相信,在全球决策中取得一席领导之位,是其权利所在。“但这仍然要依靠我们自己的意愿和努力去实现,因为在政治上,没有人会轻易把自己的空间让给别人。我们必须赢下这个回合。这取决于实力,也取决于策略。”卢拉说。
“当我们把巴西、中国、印度、俄罗斯和其他国家,比如墨西哥和阿根廷团结在一起,我们在政治决策方面的分量就很大了。”卢拉说。参与伦敦G20峰会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许多人不信,但我们在会议上就是参与和作出了重要决策。”
“我们还有G5(中国、巴西、印度、墨西哥和南非),在G8会议之前会开会讨论我们的立场和利益。”卢拉说。其结果是,G5被邀请参加G8的会议,G5考虑的事情,会进入G8的讨论范围。“以前的G5会谈被比做咖啡或茶,现在则是午餐和晚宴。”
中国之行以后,卢拉紧接着就要赶赴6月于俄罗斯举行的首届BRICs峰会,“我们会讨论金融危机和全球气候变化,以及各国感兴趣的话题。但会议召开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当今的确已经不只是欧美主导的世界了。现在,只要有国际讨论,人们都会想知道,中国发生了什么,巴西是怎么想的,印度和俄罗斯有何感受。“人们开始理解,我们不再是‘跑龙套的’,而是主要演员。”卢拉说。■
本刊实习研究员郑祉昀、本刊记者张环宇、本刊驻华盛顿记者李增新对此文亦有贡献
《财经》特派记者 叶伟强 发自巴西首都巴西利亚
“飞行者卢拉(Aero-Lula)”,原本是巴西人对其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所用专机的昵称,但美国《新闻周刊》有意无意地犯了一个“错误”,把这个称呼用在了卢拉本人的身上,却最为恰当不过。
5月18日至20日,卢拉即将开始其上任以来的第二次“极为重要的”中国之旅,推进并深化巴西与中国之间在政治和经济上的战略伙伴关系。而在此前,他已经对不下45个国家进行了正式访问。自2007年以来,卢拉每年大约有五个月的时间在海外度过,其外交活动之频密,令人窒息,是个不折不扣的“空中飞人”。
这还不包括同样频密的国内旅行。事实上,在接受《财经》独家专访的前夜,卢拉还在巴西东北部处理突发性洪水灾害。当记者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的总统官邸见到风尘仆仆的卢拉时,已是当地时间5月6日一早,原定采访时间的一天之后。
超出亲和力
64岁的卢拉身高1.70米左右,身体结实,双手宽厚有力,声音低沉而坚定。其头发及络腮胡子均已花白,但目光炯炯,面上丝毫不见长时间奔波的疲倦。随行人员称,卢拉精力过人,在长途飞机上从来只见其工作而不见其休息。
总统的办公场所一如其人,简洁、明快,不事修饰。卢拉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素以爽快直言见称,但不失其圆滑。一位资深法国外交家评价他“极为老练”,灵活而立场坚定。
他富于亲和力,与政见迥异的美国上任总统布什是私人至交,又同与布什水火不容的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同为好友,并时常充当两人间的“缓冲区”。他在关系复杂的美洲各国间长袖善舞,使巴西成为拉美最具政经影响力的地区强国。
如今的巴西作为“金砖四国”(BRICs,即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之一,早就不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通胀高企、债台高筑的境况。卢拉沿用了其前任卡多佐成功遏制通胀的货币政策,以及市场取向的经济政策,同时把自由贸易策略发挥得淋漓尽致。其积极、务实的外交政策,为巴西的自由贸易奠定了极为重要的基础,不但在南美地区的能源、矿产以及农产品领域举足轻重,对该地区所有国家都是贸易盈余,对北美、欧洲和亚洲市场也有极为重要的影响。
卢拉政府的积极外交政策,既是其经济发展政策的要求,也是缓解政治压力的手段。卢拉出身左翼的劳工党,采取的却是对市场友好的自由政策。虽然这使其上任后不久即很快解除投资者的担忧,平息了市场动荡,但也招来工人党政治盟友的不满。而高调的外交政策,正可以在矛盾中取得理想的平衡。
政治政策与经济政策齐头并进,卢拉政府对于国际化进程的投入程度,是巴西前所未有的。为应付更多的国际事务,卢拉已将巴西外交部的机构设置增加了一倍,人员增加了一半以上,并在35个国家和地区新开了大使馆。
卢拉在巴西的认可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最近一项独立调查表明,卢拉的民众认可度高达80%,为各国领导人之最,于是有了“世界最受欢迎领导人”的说法。
对巴西人来说,只有小学文凭、出身车床工人的卢拉的奋斗历程,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传奇。他既关心大众疾苦,致力于摆脱贫困和收入平等,也推行适应商业发展的自由政策,因而能够取得各方面的支持。“越是社会底层的人,对他越有认同感。”接近卢拉的一位官员说。
无独有偶。在国际舞台上,多年来致力于纠正“坏的资本主义”的卢拉,现在也成为银行家和商业人士的宠儿。对此,卢拉不无调侃地说:“不是连IMF都追着我们要钱吗?”
与中国相似,巴西的国际政治影响力也在与日俱增,在当前的经济危机面前,更显其重要性。在4月初举行的G20伦敦峰会上,卢拉与英国首相布朗、法国总统萨科齐等同台演讲,并与英女王合影,还被美国总统奥巴马热情洋溢地称为“我的伙计”,而为人们津津乐道。
在卢拉政府领导下,一直被认为“处于美国核保护伞下”的巴西,奉行独立、灵活、务实的外交政策,不充当华盛顿在南美地区的代言人。在当前日益多极化的世界里,卢拉因此得到更多的国际认同。
或许以其出众的亲和力,与其他国际政要成为朋友并非难事,但卢拉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参与并影响他们的决策”。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卢拉说。他深知,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巴西近十年来稳定强劲的发展。
当前荣光的背后,巴西当然还有很多制约发展的深层次问题:教育系统投入增加而成效不显;税率高企,制约企业的发展;工业总体上尚未成气候;政府浪费严重,腐败依然猖獗——而整肃巴西吏治,本来是卢拉竞选的承诺之一。现在距他第二个总统任期结束只有一年半,而且不能三任,时间对卢拉来说已经不多。
巴西与中国战略伙伴关系的进展,无疑是巴西未来发展极其关键的一个要素。于是,他即将展开的此次中国之行格外重要,在当前动荡的世界经济局势下,尤有特殊意义。
非常之旅
作为当今世界最大、最稳定的两个新兴经济体,中国和巴西在政治上的共同利益和经济上的互补性都非常显著,这使得推动和强化双方的战略伙伴关系有极为宽广而具体的内涵。
“此行有180名商界人士,以及我们的能源、工商、农业和卫生部长,还有一些州长。”卢拉对《财经》记者说。他们当中许多人并不是第一次去中国,此前已同中国谈判过许多问题,或开展了诸多业务。“国与国间的经济问题,往往也是政治问题。我们希望借此机会,让双方更好地了解,让合作更加容易,让谈判桌两边的人们能建立起信任。”
巴西总统访问团此行,在许多领域的合作都有非常具体的拓展意向。
首先是石油。中国在巴西的油田领域已有不少投资和合作,目前最为重要的项目,是涉及巴西国有石油公司(Petrobras)和中石油、中石化及中国国家开发银行的所谓“贷款换石油”合同。巴西国有石油公司新近在其海岸100多英里附近的桑托斯海盆,发现深埋于大西洋洋底的巨型油田(pre-salt),亟需资金充裕的中国政府大笔投资。而未来的石油产出,则是中国投资的回报。巴西方面非常希望促成这个合同,为此,卢拉与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认真磋商过此事。“我希望双方早日签订合同,但中方谈判者很苛刻。我想他们肯定认为双方‘彼此彼此’。”卢拉笑称。
新能源是巴西另一大卖点。虽然备受争议,但卢拉坚定地相信,巴西的生物乙醇和生物柴油是清洁能源的发展方向,巴西有大量可耕作土地可用以生产生物能源的主要原料——甘蔗,而不影响农产品生产。不像美国主要用玉米为原料,招致能源“与人争食”的诟病;也不像外界评论的那样,是导致亚马逊森林退化的原因。
“巴西全国90%的车既可以用传统汽油,也可以用生物燃料。我们有多年的成熟技术与经验。”卢拉说。除了向中国直接销售生物能源,另一个可以减低中国环境污染的提议,是在巴西设立工厂,使用巴西的清洁能源。
还有航天与航空合作。首先是发射卫星,以及分享卫星图像和信息。中国已经帮助巴西在其国内发射了两颗卫星,当然,巴西还有更多的需求。巴西还希望能与中国在合作生产支线飞机的项目上取得实质性突破。
中国与巴西之间的贸易从未像今天这样兴盛,在全球经济金融危机中仍保持强劲增长。在刚刚过去的4月,巴中两国贸易总额达32亿美元,而巴西与美国双边贸易总额为28亿美元,中国由此超过美国成为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巴西对华贸易增长的原因是其大豆、铁矿石和纸浆等初级产品的出口激增。
但卢拉特别强调,巴西向中国出售的绝不仅限于原油和原材料,还应包括具有附加值的石化产品。此外,卢拉认为,深化战略伙伴关系的另一个目标,应该是在两国之间保持贸易的平衡,彼此没有赤字。
卢拉关于中巴贸易更为重要的一个议题,是打算与胡锦涛讨论,在中国和巴西之间的贸易中,直接用双方的货币(即人民币与巴西雷亚尔)而不是通过美元结算。“我们两个这么重要的国家之间的贸易,如果还继续通过第三方货币来结算,将是荒谬的。”卢拉说,“事实上,巴西和阿根廷之间已经启动了这个机制。”
在卢拉看来,当前的金融危机,与美元作为惟一的全球储备货币不无关系,必须要有所制衡,“我们必须增加中国和巴西货币的分量,双方的中央银行和财政部长都应致力于此。其他所有领域的合作也都因此获益匪浅。”
这些领域的合作本来具有战略意义,而在当前全球性的经济衰退中更有特别积极的意义。“危机当前,我们没有权利龟缩和抱怨,而必须志存高远,作出经济形势需要的改变。”卢拉说。
鼎新之策
危机当前,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是当务之急。经济萧条期间,贸易保护是许多国家的本能反应,但“各人自扫门前雪”也是加深加剧衰退的重要因素。一直以来作为自由贸易斗士的卢拉,此时更加强调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重要性。
卢拉频密的外交活动,不仅在于增进巴西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友好关系,也极大地推动着发达国家降低贸易壁垒。比如,2004年,WTO作出有利于巴西的裁决,令美国降低对其棉农的补贴,并令欧洲终结其对糖用甜菜行业的保护。
与卢拉对自由贸易的忠诚拥护相一致,巴西在最近的多哈回合谈判中,亦反对发展中国家的保护主义壁垒。在最近一份警告发展中国家贸易保护主义升温的报告中,世界银行大力赞扬了巴西顶住要求关闭关贸的压力、坚持自由贸易的努力。
重启多哈回合谈判,是世界贸易进一步发展的关键。卢拉认为,多哈回合之所以没有结果,主要原因在于美国和印度。这与美国和印度当时的选举有很大关系,而选举之后,事情会好办很多。“美国总统奥巴马对我说,他很有兴趣重新启动多哈谈判。”卢拉说。
贸易保护主义从来是主权国的政治决策。“我们不能控制,但可以协调,所以,WTO如此重要。我们要加强WTO的作用,通过它来达到平衡,寻求公平,避免贸易保护。”在卢拉看来,中国和巴西的积极参与,是WTO作用得以加强必不可少的力量。
卢拉当然不满足于在WTO的参与,他寻求的是包括巴西在内的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一个平等地讨论问题和决策的平台。不断增强的经济实力,使得新兴国家的领导者们相信,在全球决策中取得一席领导之位,是其权利所在。“但这仍然要依靠我们自己的意愿和努力去实现,因为在政治上,没有人会轻易把自己的空间让给别人。我们必须赢下这个回合。这取决于实力,也取决于策略。”卢拉说。
“当我们把巴西、中国、印度、俄罗斯和其他国家,比如墨西哥和阿根廷团结在一起,我们在政治决策方面的分量就很大了。”卢拉说。参与伦敦G20峰会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许多人不信,但我们在会议上就是参与和作出了重要决策。”
“我们还有G5(中国、巴西、印度、墨西哥和南非),在G8会议之前会开会讨论我们的立场和利益。”卢拉说。其结果是,G5被邀请参加G8的会议,G5考虑的事情,会进入G8的讨论范围。“以前的G5会谈被比做咖啡或茶,现在则是午餐和晚宴。”
中国之行以后,卢拉紧接着就要赶赴6月于俄罗斯举行的首届BRICs峰会,“我们会讨论金融危机和全球气候变化,以及各国感兴趣的话题。但会议召开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当今的确已经不只是欧美主导的世界了。现在,只要有国际讨论,人们都会想知道,中国发生了什么,巴西是怎么想的,印度和俄罗斯有何感受。“人们开始理解,我们不再是‘跑龙套的’,而是主要演员。”卢拉说。■
本刊实习研究员郑祉昀、本刊记者张环宇、本刊驻华盛顿记者李增新对此文亦有贡献